第81章 又忽悠來倆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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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言來得措不及防, 等宗潮知道的時候,已經鬧得滿城風雨,想堵都堵不住了。
    而宗潮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是江停雲告訴他的。
    沒錯,是江停雲在“聽聞”流言之後, 就帶著封三娘, 一臉嚴肅地向宗潮告辭。
    任宗潮百般挽留, 他都一口咬定宗門有要事,掌門人急招他們回去。
    沒奈何,不想得罪高人的宗潮,隻好備了厚禮,恭恭敬敬地將人送了出來。
    臨走的時候, 他似乎是不忍心,幾度欲言又止, 最終也隻說了一句,“無論是要福祿亨通,還是要延年益壽,積德行善才是正途。那些歪門邪道, 可千萬碰不得!”
    前來送行的不止宗潮,還有許多宗家族人並宗家的親戚,這些人都是找江停雲相過麵、破過煞、看過風水、點過龍穴的。
    可以說, 江停雲這番話, 說在大庭廣眾, 許多人都聽在耳中, 記在心裏了。
    周圍的人多有神情怪異者, 顯然都是聽了流言的。
    但宗家族人無一例外, 都是茫然不知。
    宗潮心知有異, 卻強忍著沒有表露出異樣, 直到送走了兩位道長,才急忙命人去查。
    那些和宗家親近的人家也都很識趣,紛紛告辭離去。
    但宗家眾人這明顯不知情的狀況,還是讓他們心裏犯嘀咕:整個湖州府人盡皆知,宗家竟然半點沒得到消息,這分明是有人要整治宗家呀!
    打探到情況的宗潮也有同樣的想法:究竟是誰,要和我宗家過不去?
    宗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家。
    因為整個湖州府,能有這樣勢力的,唯有趙家。
    其餘幾個大族雖然也頗有勢力,但總體都在宗家之下,不可能把宗家瞞得密不透風。
    “讓人好好查查,趙家最近有什麽動作。另外楚家、葛家、王家也都盯著點,謹防他們渾水摸魚。”
    宗家的重點放在了趙家,這都在楚家家主的意料之中。
    憑著楚家自己,當然不能讓宗家變成聾子瞎子,但若是再加上一個實力差不多的葛家呢?
    葛家和宗家一樣,也是老牌家族,如今卻隻能和後來居上的楚家爭一爭第三的位置。
    老家主一心求穩並不在意,但前年才換上的新家主不過三十出頭,正是銳意進取的時候,怎麽甘心自家就這麽不上不下?
    正好這個時候,楚家家主得到一個消息,一個足以把宗家踩在腳底,甚至是讓湖州再無宗氏望族的消息。
    隻可惜,偌大一個宗家,單憑他們楚家肯定是吃不下的。而且另一招不慎打蛇不死,就容易反被蛇傷。
    因而,就算再也不甘心,也得找人合作,務必要把宗家侵吞幹淨了。
    趙家肯定是不行的,因為趙家實力太強,楚家如果找趙家合作,就隻能撿食一些殘渣,得不償失。
    一番挑挑揀揀之後,楚家家族把目光放在了葛家身上。
    一是因為葛家的新家主有進取之意,而宗家正是擋在他們兩家前麵的一塊石頭;
    二是因為葛家與楚家實力相當,等到瓜分利益的時候,他們誰想讓對方吃虧都不容易;
    三就是葛家與宗家乃是姻親,對於宗家的內幕,了解得肯定更多。
    至於葛家肯不肯背刺姻親,這就得看利益夠不夠大了。
    相信半個宗家的利益,足夠把葛家把宗家由姻親變成手足兄弟,至愛親朋。
    兩家各懷心思,卻是一拍即合,聯手做了這個局。
    湖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員他們已經全部打點完畢,湖州知府的奏折,此時怕是已經送到聖人的禦案上了。
    江停雲也是在收到風道長傳來的消息之後,這才果斷撤退,臨走之時又演了那麽一出,盡量把自己摘出來。
    離開湖州之後,江停雲先去了一趟陰揆山莊,把這次湖州一行得來的銀錢,全部給了皇甫夫人。
    皇甫夫人堅決推辭,“先前江公子給的那個方子,已經造出成品來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常盈利。
    琉璃的利益如何,想來江公子比我更清楚,足夠維持整個山莊的開銷了,很是不必你再來破費。”
    “夫人還是收下吧,你也知道,我家裏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也不缺錢使。”
    江停雲半是玩笑半是認真,“說起來,這一趟賺來的,都是不義之財,夫人拿來做好事,反而是洗清了這些錢跟著那些惡人沾染的惡業。”
    宗家那些人給的都不少,江停雲收的時候也絲毫不手軟。
    林林總總這一趟下來,竟然賺了有兩千兩。
    江停雲不禁感慨:怪不得神棍在這個職業,無論古今,無論什麽世界觀裏,都永不缺席呢。
    神棍做好了,賺錢的確容易。
    見他態度堅決,皇甫夫人也沒有再推辭,而是帶著他去看了新收留的孩子。
    “能淪落到讓咱們收留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子。由我教她們讀書識字,再教些謀生的手段也盡夠了。
    隻是在前些日子,我的外甥女鬆娘來看我時,半路上撿了一個渾身血淋淋的男孩,身世也很是可憐。江公子要不要見見?”
    江停雲看出了皇甫夫人的意思,便點了點頭,問道:“那孩子的傷好了嗎?若是好了,就讓人領他過來;要是沒好,我就過去看他。”
    皇甫夫人忙道:“已經好了,這孩子來了之後,我就傳信給我侄女嬌娜。
    嬌娜修的是醫道,那孩子傷的雖然重,但有嬌娜出手,沒有不痊愈的。”
    “嬌娜?”江停雲有些恍然。
    剛才聽到鬆娘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熟悉。如今在聽見嬌娜,他就知道這股熟悉感從哪裏來了。
    這兩位也是聊齋裏的人物,那一篇的名字正是《嬌娜》。
    隻不過,那一篇真正的主角卻不是這位姑娘,而是一個叫孔雪笠的男人。
    無論是靈動俏皮的嬌娜,還是溫柔賢惠的鬆娘,甚至是最開始出場,後麵就沒了蹤影的香奴,都隻不過是代表孔雪笠諸般情念的工具人。
    香奴是酒酣耳熱之際起的色心,孔雪笠也跟另一位男性角色皇甫公子說過:你如果誠心給我做媒,就找香奴這樣的。
    那個時候,他明知道香奴是皇甫老太公的愛妾,卻還是對皇甫公子表露了這個意思,目的就是想讓皇甫公子說動太公,把香奴贈給他。
    但見到容貌更盛,如神妃仙子般的嬌娜之後,立刻就把香奴拋諸腦後,竟然為嬌娜害了相思病。
    可他這相思病來的容易,去的也容易。
    病因不能得嬌娜而起,病好則是皇甫公子把自己同樣美若天仙的表姐鬆娘,說給了他做妻子。
    得知這個大美人會是自己的妻子之後,孔雪笠表現得是大喜過望,連半點猶豫都沒有,立刻就同意了。
    但他娶了鬆娘之後,心裏還是念著嬌娜。
    對他來說,鬆娘是他倫理上的妻子,嬌娜才是念念不忘、求而不得的紅顏知己。
    這樣就罷了,很多小說裏都有這樣的男性角色,讓人看完生理性不適。
    最讓江停雲覺得無語的,還是這個故事的結局。
    故事的結局安排孔雪笠做了一回英雄,在天雷之下救下了包括嬌娜夫婦在內的皇甫一家。
    雷劫過後,孔雪笠邀請無家可歸皇甫公子一家,回他的家鄉同住。
    這裏作者特意點出嬌娜悶悶不樂。
    然後孔雪笠又邀請他們夫妻也一起過去,嬌娜由於舍不得公婆和小兒子,猶豫不決。
    是的,舍不得兒子,還猶豫不決,某種指向不要太明顯。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消息突然傳了過來:嬌娜的丈夫吳郎一家子,卻都在天雷之下死絕了!
    這下好了,所有後顧之憂都解決了,嬌娜和丈夫吳郎隻能跟著孔雪笠回他的家鄉去。
    故事的結尾是個大團圓,但其中的細節卻讓人越品越不對味兒。
    反正江停雲看完之後,是有種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卻又不知道該吐點什麽的感覺。
    當然了,皇甫夫人沒有練過“他心通”,他這些心理活動,對方通通都是不知道的。
    聽他提起嬌娜,皇甫夫人滿臉自豪,“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在修行一道卻很有天賦。我敢說在醫之一道,天下已經無出其右者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兩個嬌細的女子談話聲傳來。
    其中一個說:“姑媽到底在哪兒呢?不是說那江公子來了嗎,姑媽怎麽不在正堂接見他?”
    比起這一個的嬌憨,另一個聲音就溫厚多了,“姨母與江公子的交情非比尋常,自然不會把人帶到接見外客的正堂去,請到內院來才是正禮。”
    “阿鬆姐姐總有說辭。”
    “我說的可不都是實話嗎?”
    “哎呀,討厭!”
    “…………”
    兩個姑娘打打鬧鬧地走過來,猛然看見江停雲,都吃了一驚。
    “哎呀!”
    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的那個小姑娘驚呼一聲,羞得躲在了另一個望之十七八的姑娘身後。
    那個大些的姑娘倒是落落大方,對江停雲行了個萬福禮,“想來這位就是江公子了吧?江公子萬福,小女子鬆娘這廂有禮了。”
    “阿鬆姑娘好。”江停雲還禮。
    既然這一個是鬆娘,想來另一個就是嬌娜了。
    這兩位姑娘,果然都有傾國之色,偏各有風姿,令人見之忘俗。
    鬆娘右手背後,拽了拽嬌娜,示意她出來見人。
    嬌娜羞怯地用袖子遮住臉走了出來,細聲細氣地行禮,“江公子萬福,是妾身失禮了。”
    江停雲連道無妨,皇甫夫人笑著拆台,“你可別被這丫頭給騙了,平日裏就她花樣多。”
    “哎呀,姑媽!”嬌娜放下衣袖,跺腳不依,臉上哪有半點羞澀之意?
    江停雲頭一回被個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隻覺得好笑不已。
    “嬌娜姑娘當真是與眾不同。”
    嬌娜歪頭衝他一笑,微微露出兩顆貝齒,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又是好奇,又是欽佩。
    “江公子才是真的與眾不同呢。”嬌娜認真地說,“來了姑媽這裏,我才算知道,原來姑娘家還可以這樣活著。
    做自己愛做的事,不用每日裏想著恪守禮儀,也不用擔憂萬一被父兄不喜,就會被隨便嫁掉。”
    一旁的鬆娘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卻無不羨慕。
    那是對陰揆山莊裏的姑娘們的羨慕。
    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了,一定會以為鬆娘瘋了。
    她一個千金小姐,居然羨慕幾個被父母遺棄的野丫頭,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江停雲卻知道,越是被禮教束縛的大家閨秀,就越會羨慕真娘她們。
    因為對自由的向往,是刻在靈魂裏的,就算人的身心已經被管束得麻木甚至屈服了,靈魂上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向往。
    江停雲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拉人頭,壯大他們勢力的大好機會。
    他心念略轉,笑道:“兩位姑娘若是喜歡,可以在這裏多待些日子。”
    鬆娘笑著對他點頭致謝,“多謝江公子。”
    但嬌娜卻輕輕“哼”了一聲,撅著嘴不樂道:“在這裏住再久,還不是要回去?
    我娘整日裏要我走路別大步,說話別大聲,吃飯別大口,笑的時候還不能露出牙齒。”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瞪了江停雲一眼,軟綿綿地抱怨道:“若是我不曾來過姑姑這裏也就罷了,偏我來過了,見識過了別的女孩子是怎麽過日子。
    這讓我回去之後,還怎麽安心做母親口中的深閨玉秀嘛!”
    江停雲眨了眨眼,似乎是隨口一說:“那不如兩位留下來,給我們這裏的女孩子做個女先生?”
    鬆娘眼睛一亮,微微意動,而嬌娜卻是就等他這一句話了,立刻歡喜地直拍手,“好啊,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若是我爹爹和哥哥問起來,你可得說是你要聘請我與阿鬆表姐的。”
    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別說江停雲本來就有心,就算原本無意,也不忍心拒絕她呀。
    “這有何難?”江停雲直接道,“我現給二位姑娘寫一份聘書,咱們簽字畫押,天地為證,誰也別反悔。”
    “好!”嬌娜立刻就應了,轉身就跑。
    鬆娘驚道:“嬌娜你去哪兒呀?”
    “我去拿紙筆,省得他反悔。”
    看了一路的皇甫夫人不禁喟歎:“這丫頭,可真是……”
    鬆娘和嬌娜已經在這裏待了半個月了,在她麵前卻半點口風都沒露。
    方才兩人三言兩語達成協議的時候,皇甫夫人簡直目瞪口呆:嬌娜還有這心思?她怎麽不跟我說呀?
    但轉瞬間,她就反應了過來。
    嬌娜這是怕她做不了自己父親的主,所以就幹脆沒說。
    但江公子不一樣,江公子不是她爹的晚輩,不必聽命於她爹。
    而且她早就從皇甫夫人那裏了解到,江公子法力高強,且身負絕殺神通。
    他們狐狸慕強又慕雅,對於身負貴氣或法力的人族,天然就喜歡親近。
    而且親近這些人,對狐狸的修行也很有幫助。
    所以,無論是她爹爹還是她哥哥,都不會願意得罪江公子的。
    明白了自家侄女的心思之後,皇甫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江停雲道:“這丫頭鬼點子多得很,但沒壞心眼,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江停雲笑道:“嬌娜姑娘純真可愛,心思通透,小生喜歡還來不及,又怎會見怪?”
    他忽然想起還沒來得及見的那個男孩,轉頭問鬆娘,“阿鬆姑娘,我聽夫人說,你救了一個男孩子?”
    “不錯。”鬆娘點了點頭,“那孩子和公子差不多大,名字叫做張誠。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正被一隻老虎叼在嘴裏。
    我看出他還沒斷氣,就用半扇鹿肉把他換了過來,順路帶到了姨媽這裏。”
    說到這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皇甫夫人一眼,“那鹿肉本來是爹娘準備給姨媽的禮物,卻被我半路上給了老虎。”
    皇甫夫人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救了張誠一命,卻搶走了老虎的口糧,把鹿肉賠給老虎,也是應當的。”
    江停雲也道:“阿鬆姑娘心善又思慮周全,想來夫人心裏隻有驕傲的。”
    皇甫夫人道::“不錯,不錯,我心裏可驕傲得很。”
    三人都笑了起來。
    可巧嬌娜拿了文房四寶,一蹦一跳地走了過來,聽見笑聲,不禁好奇地問:“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阿鬆姑娘忙道:“沒什麽,紙筆拿來了嗎?”
    嬌娜瞬間就不再追究,舉了舉手裏的竹籃,“喏,這不是?”
    她走到不遠處的石桌旁,把文房四寶都擺上,連宣紙都拿綠鬆石的鎮紙壓好了,轉頭就開始研墨。
    “今日這聘書,你非得好好寫了不可。”她一邊研墨,一邊嬌蠻地威脅江停雲,“若不然……若不然我就叫姑媽不給你飯吃。”
    江停雲笑著討饒,“不敢,不敢,小生但憑姑娘驅使。”
    結果嬌娜自己先繃不住笑了起來。
    不多時研好了墨,嬌娜恭恭敬敬地對江停雲道:“江公子給,請。”
    江停雲心中早有腹案,提筆一揮而就,並從腰間荷包裏掏出私印,按在了左下角。
    “好了,還請兩位姑娘也簽字畫押,咱們的契約也就成了。”
    嬌娜迫不及待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並按了手印,又來催促鬆娘。
    鬆娘本就意動,隻是心有顧慮,所以遲疑。
    被表妹一催促,她就半推半就地,也跟著畫了押。
    在按下手印的一瞬間,兩姐妹就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股意誌落在了這張契約上,絕對不容契約的三方違背。
    她們對視了一眼,非但沒有惶恐,反而欣喜異常。
    ——如此一來,便是父兄不願意,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