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皎又輕輕扯了扯, 見還是沒有反應，隻好收回了手，失落的低垂下了頭。
    他隱隱有所察覺，若是昨夜的問題想不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周獨寒便會一直這般冷淡疏離。
    糾結地咬了咬唇角, 呢喃道：“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2208還以為在和它說話, 一下子沒有聽清, 問：【什麽重要不重要的？】
    林雪皎悶悶地說：“沒什麽。”
    林雪皎實在是不適合說謊，2208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有事。不過想了想, 估計是和仇恨值沒什麽關係的事情，於是便也沒有追問, 反而說起了其他的事情。
    【這一段經曆，原著裏沒有寫，你還是小心點】
    林雪皎“哦”了一聲。
    一開始聽見這是原著沒有的經曆，他還有些慌張，現在已經不以為然了——畢竟他就沒經曆過書裏有的劇情。
    2208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它也沒有辦法, 劇情崩得一塌糊塗，還不知道該從哪裏救起。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它幹脆擺爛了, 隻要能收集到仇恨值，完成任務，其他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這般想著, 還不忘提醒：【記得找準機會，收集仇恨值】
    林雪皎有些心不在焉，直到2208說了第二遍, 這才回過了神, 應了下來。
    一抬頭, 這才發現周獨寒與村長走在了前方。
    他下意識地跟了上去，忽然身後一陣陰風吹過，後頸發涼，像是有人在暗中窺視著。
    回過頭一看，身後漆黑一片，不見蹤影，唯有一盞燈籠掛在屋簷下，來回輕晃。
    注視了燈籠片刻，林雪皎輕輕吸了一口冷氣，加快腳步，跟上了前方的身影。
    周獨寒正與村長相談甚歡，注意力卻落在了林雪皎的身上。
    見來人臉色蒼白，神情微恍，抬手要去安撫。可剛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林雪皎驚魂未定，沒有注意到身側的這點動靜，總覺得暗處的目光陰魂不散，死死黏在他的身上，可回過頭去尋，又尋不到這窺視之人到底在何處。
    他雙手握緊，想要和周獨寒說一說，可看到對方疏離的側臉，唇角一動，還是如數咽了下去。
    ……算了。
    林雪皎的手指鬆開，心中生出了些許的委屈，也倔了起來，什麽都沒說，悶悶不樂地踢了一下腳邊的石子。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
    村長不動聲色的將兩人的反應收入眼中，依舊是笑嗬嗬的模樣：“待鼓聲敲過三下，就是宴席開始的時候，二位千萬不要忘了。”
    周獨寒頷首，記下了這個時間，繼續向前走去。
    村子不大，村上的人不是很多，許是這裏天色一直昏暗，來來往往都提著一盞燈籠，遠遠看去就能瞧見身影。
    若不是有燈籠照著，這些人腳步虛浮無力，如同鬼魅一般，走到跟前都發現不了。
    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已經將村子逛了個遍，又回到了昨夜住著的屋舍小院前。
    村長又寒暄了兩句，就有事先行離開了。
    待到人走後，就隻剩下周獨寒與林雪皎兩個人。
    林雪皎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生怕對方再提起昨天晚上的問題，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低頭盯著腳尖。
    落在地上的影子從身旁擦肩而過。
    緊接著就響起了吱嘎一聲，聽聲音，應當是推門回到屋內去了。
    林雪皎後知後覺，望了過去，隻瞧見一扇門板搖搖晃晃，不見身影。
    周獨寒沒提起昨夜的問題，甚至連問都沒問一句。
    他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
    心緒複雜。
    林雪皎隱約摸到了一點頭緒，但等到他仔細去找的時候，又了無蹤跡了。因有著煩心事，秀長的眉頭蹙起，擰成了一個小小的結，怎麽也結不開。
    他獨自生了一會兒悶氣，打定主意不和周獨寒獨處一室，就自個兒在院落裏待著。
    可待了一會兒，陰風陣陣吹來，燈籠燭火熄滅，一下子四周就暗了下來。
    林雪皎膽子小，又怕黑。現下光芒退去，黑暗翻湧席卷而來，像是要將他吞噬殆盡一般。
    他立即將剛才的悶氣拋到了腦後，慌不擇路地跑回到了房間裏。
    周獨寒端坐在房間裏，但一直都注意著外麵的人，聽著外頭動靜響起，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見一道纖瘦的身影跑了進來，埋頭鑽到了自己的懷中。
    肩膀打著顫，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都能瞧見肩胛骨的輪廓。
    再低頭一看，眼尾泛著紅意，淚眼汪汪的。
    周獨寒心中微歎，按上了肩胛骨處，輕輕拍了一下，似在安撫。
    可不料，手剛搭了上去，林雪皎就像是被燙了一下，連忙從懷裏出來，後退兩步，拉開了距離。
    周獨寒的眉頭一擰：“小師叔，怎麽了？”
    林雪皎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含糊不清地說：“外麵……太黑了，我下次不會了……”
    話說的磕磕巴巴的，可周獨寒意外地聽懂了。
    話中的意思是——下次不會再鑽到他的懷裏來了。
    周獨寒的臉色一冷，逼上前去。
    林雪皎正低著頭，忽而眼前一道黑沉沉的身影從上方落了下來，他驚慌往後退去，撞上了身後的牆壁。
    吃痛了一下，再抬起眼皮，不明所以，小聲地說：“不是你說的……”聲音越來越輕，“不能太過於親近了。”
    周獨寒的心頭一梗。
    他並非是真的想當正人君子，而是要借著這次機會，將兩人之間的關係挑明坐實了。
    小師叔這般懵懂，若非狠下心來，下一下重藥，怕是根本不會反應過來。
    可現在不僅沒讓小師叔醒悟過來，反而用之前的話堵他。
    這怎麽能教人不鬱悶？
    周獨寒氣極反笑：“小師叔一點就通，當真聰穎。”
    林雪皎的眉眼間閃過一絲迷茫。
    這話像是在誇他，但仔細一聽，又好像不是。
    正在他暗自琢磨的時候，周獨寒更上前來，一手撐著牆壁，圍成了一個三角之勢。
    林雪皎後背緊緊貼著牆壁，退無可退，任由熾熱的氣息噴灑在了脖頸處，帶來令人戰栗的癢意。
    縮了縮肩膀，想要躲開，卻無處可躲，隻能顫巍巍地問：“你要做什麽？”
    周獨寒垂眸凝視片刻，沒有出聲。
    實在也是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按照原本的意圖，就是想循序漸進，一步步讓小師叔明白兩人之間的關係應當如何。
    但現在卻有些不受控製了。
    目光落在一片白皙軟嫩的皮膚上，喉結緩緩上下一滾。
    每次遇到小師叔，他總是會失控。
    隻需一個不起眼的動作或是一句隨意的話，都能讓他變得不像是自己。
    “其實……”周獨寒緩聲正欲開口，可好巧不巧，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慘叫聲。
    周獨寒停下了動作，望向窗外。
    慘叫聲逐漸落下，緊接著響起的是急促的腳步聲。
    不消片刻，窗外燈火連綿不絕，恍如白晝。
    周獨寒收手斂神，扔下一句：“我出去看看。”
    林雪皎吞咽了一下，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屋舍，順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而去。
    在村子正中央，有一處寬闊的空地。
    這裏立著一個高高的台子，上麵擺著一張鼓。此地沒有日月，隻有靠著鼓聲，才能分辨時間流逝。
    現在在空地上圍著一群人，林雪皎踮起腳往裏張望著，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眾人圍在影子旁邊，光線昏暗，看不清神情，隻有手中提著的燈籠簇擁在一起，白晃晃的，好似一個個頭顱。
    他們竊竊私語，討論了片刻，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村長來了！”
    然後紛紛轉身看去，讓開了一條道路。
    村長姍姍來遲，眯著眼睛看了許久：“這是怎麽了？”
    眾人麵麵相覷，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村子裏遭了賊了。”
    “鐵柱他娘被賊給殺了。”
    “造孽哦！”
    村長提著燈籠，靠近了過去。
    借著微弱的燈光，林雪皎方才看清地上的情景。
    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仰麵倒在地上，胸口破開了一個大洞，鮮血流了滿地，還能看見翻開的血肉和內髒。
    林雪皎從沒看見過這樣的畫麵，整個人抖了一下，站都不站不穩了。明明不想再看，可眼睛就是不聽使喚，直勾勾地黏在上麵，怎麽也挪不開。
    就在他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時候，從旁伸來一隻手，擋住了眼前的畫麵。
    手掌寬闊，指節分明。
    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林雪皎小口小口地喘氣，什麽也聽不見了，連之前說的豪言壯語都忘了，腿一軟，就靠在了周獨寒的懷裏。
    周獨寒也顧不上什麽循序漸進了，伸手摟住了肩膀，溫聲道：“別怕。”
    說著，手指一屈，掐了一道清心淨塵的法訣。
    林雪皎頓時靈台清明，忘卻了見到的畫麵，眼皮一沉沉，就要耷拉下來。
    2208提醒：【別睡】
    林雪皎隻好努力睜大眼睛，眼尾沁出了一點淚珠。
    周獨寒見他明明想睡卻要強撐著的模樣，眼中浮現了一點笑意，拍了拍肩膀：“睡吧，我在。”
    林雪皎：“……”
    一個讓他別睡，一個讓他睡。
    該聽誰的？
    2208：【你要是睡著了，還怎麽找茬……哦不，收集仇恨值？】
    周獨寒：“沒事，睡吧。”
    林雪皎沒猶豫太久，就打了個哈欠，沉沉睡了過去。
    ……
    昨夜沒睡好，再加上受了一番驚嚇，林雪皎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睜開眼睛一看，外麵還是天黑。
    睜著朦朧的睡眼，望著天際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們還在地底下。
    林雪皎收回了目光，往身側一看，就見到一道筆挺的身影端坐在床沿，半闔著眼皮，似在沉思。
    他不想打擾到周獨寒，小心翼翼的坐了起來。可事與願違，木板床老化破舊，輕輕一動，就發出了“吱嘎”一聲，格外的刺耳。
    在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周獨寒就轉頭望了過去。
    林雪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
    目光交匯，對視了片刻。
    林雪皎：“那個……”他絞盡腦汁，想了一個話題，“村子裏怎麽樣了？”
    周獨寒說道：“有賊人進村子了，已經跑了”他掩去了一些過於血腥的畫麵，隻一筆帶過，“據村長說，野外有一些荒人，時常進村鬧事生非，現在已經無事了。”
    林雪皎點了點頭，但又總覺得忘了些什麽，努力回想著，零星而模糊的畫麵閃過腦海，怎麽也想不起來。
    周獨寒的嗓音溫和：“想不起就別想了，不是什麽大事。”
    林雪皎乖乖的應了一聲。
    周獨寒屈指輕叩：“這裏並非善地，小師叔千萬小心，不要離我太遠。”
    林雪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可是，你之前說……”
    說要保持距離，還不要太過親密的。
    周獨寒早就想好了說辭，自然而然道：“如今情況特殊，不好與平時相提並論，其餘的……等此番事了再說。”
    林雪皎怔怔地看著。
    意思就是，現在還可以這般親密，等出去了以後，又要保持距離，不得僭越了。
    這般說來，他理應慶幸，但不知為何，不僅沒有慶幸反倒是心頭空落落的。
    模模糊糊地生出了一個念頭——他不想結束。
    可是，怎麽才能一直這樣？
    林雪皎又皺起了眉頭，不管怎麽努力去想，都想不出一個正確的答案來。
    他懊惱了起來。
    難不成真的是自己太笨了嗎？
    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來還有個外援，問：“係統，你知道該怎麽辦嗎？”
    2208冷酷地說：【不，我不知道】
    林雪皎：“你……”
    剛開了個頭，2208就說：【我什麽都不知道！】
    林雪皎：“可是……”
    2208：【我隻是一個冷酷的收集仇恨值的機器罷了】
    林雪皎：“好吧。”
    2208：【你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想想怎麽收集仇恨值】
    林雪皎理直氣壯地說：“想不到。”
    2208：【？】
    林雪皎也有理由：“你說的，要我欺負周獨寒的朋友，可現在……沒有朋友了呀。”
    2208：。
    有道理
    讓它想想該怎麽辦。
    於是，2208也陷入了苦思冥想的狀態。
    一人一係統都沒想出什麽花頭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悠遠的鼓聲。
    天黑了。
    周獨寒側過頭，從窗口看見一盞燈籠飄了進來。推門出去，看見村長站在外麵，像是有事要招呼。
    他走上前去：“村長。”
    村長咧了咧嘴，牙齒缺了一塊，黑洞洞的：“村子裏出了人命，驚嚇到客人了，我這裏有個不情之請……”
    林雪皎沒有出去，湊到了窗口，想要聽一聽他們在說什麽。
    風聲呼呼吹過，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他想要聽得更清楚些，於是探頭探腦的，靠近了一些。
    嘈雜的聲音鑽入耳朵。
    恍恍惚惚，聽不真切。
    剛開始是老人的聲音，然後逐漸變成了婦人的笑聲、小孩的啼哭聲、壯漢的嚎叫……各種聲響糅雜在一起，使得耳畔嗡嗡作響，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林雪皎想要從這樣的狀態中逃離出去，倉皇往後退了一步，被絆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但他感覺不到疼，就這麽坐著。耳邊一直回蕩著一個陰沉、歇斯底裏的聲音，在不停的重複著。
    “不要相信他們。”
    “不要聽他們的話。”
    “不要吃他們給你的東西。”
    “不要……”
    聲音戛然而止。
    “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