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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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皎感覺像是什麽都被看穿了一樣, 臉頰緋紅,目光閃爍:“我什麽都沒想。”
    許是為了增加話的可信性,還畫蛇添足, “真的。”
    一聽就知,這謊話說得拙劣, 欲蓋擬彰。
    周獨寒見好就收,並未拆穿, 隻是唇角含著一道若有若無的笑意, 也不知在笑些什麽。
    林雪皎往後退了一步,避讓了開來, 努力轉移話題:“這是在哪裏?”
    他還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在山坳中,兩撥人正在爭搶七星琉璃花。
    就在即將分出勝負的時候, 地麵顫抖, 裂開了一張血盆大口,將所有人都吞噬了下去。
    林雪皎回過神來, 仰頭望向上空,不太確定地說:“我們現在……在地底?”
    周獨寒頷首:“是。”
    這裏是一處地底世界。
    想來是之前的打鬥太過於劇烈, 震動了下方, 以至於地麵塌陷, 誤打誤撞進入了其中。
    林雪皎在上空認真的尋找著, 想要找到那條下來的裂縫。可是直到看得下頜都算了,都沒有尋到。
    低下頭, 揉了揉臉側的軟肉,小聲地說:“我們該怎麽出去?”
    周獨寒沉吟片刻,凝視著身側奔騰的河流。
    河流寬闊, 水麵倒影著波光, 不知從何而來, 也不知從何而去。
    除了水聲以外,岸邊一片寂靜,石縫間的苔蘚散發著微光,遙遙望去,如同螢火一般。
    神識一掃,並未在四周發現其他人的身影,想來是在下墜的過程中失散了。
    周獨寒收回了目光:“去上遊看看。”
    水非無根之水。
    既然有源,隻要溯其源,就可尋到地底世界的來曆。
    說完後,還問了一句:“小師叔覺得如何?”
    林雪皎壓根就沒別的意見,硬要他說的話,隻能說:“……我聽你的。”
    他知道自己笨,也不愛動腦子,有人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這樣最好了。
    周獨寒定定看了片刻,意味不明地說:“小師叔這般聽話,實在是……”
    ……實在是好又不好。
    聽話乖巧是好。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實在太聽話了,不僅他的話聽,別人的話也一樣的聽。
    而且太聽話過頭,反而讓人覺得不欺負一番,倒是白白浪費了。
    周獨寒心念一轉,後半句話淹沒在了唇齒間,化作了一聲輕笑:“走吧。”
    林雪皎不明所以,隻覺得後頸微涼,縮了縮脖子,跟了上去。
    河岸兩側潮濕濕潤,遍布著光滑的鵝軟石,還生著苔蘚,一腳踩上去,又濕又滑。
    林雪皎走得格外認真,但還是有顧及不到的地方,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在地上。
    周獨寒聽見身後動靜,還以為發生了什麽意外,目光銳利,回望了過去。
    結果隻見到少年半蹲在地上,可憐兮兮的。
    周獨寒折返了回去:“小師叔,還走得動嗎?”
    林雪皎小聲地說:“走得動的。”
    小腿還有些酸軟,但努努力還是可以走的。
    他不想被人輕看了去,一咬牙,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隻是還沒走出去兩步,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雙腿懸於半空,無助地晃動了一下。
    林雪皎瞪大了眼睛:“你——”
    周獨寒不動聲色地掃過:“小師叔,你的腳都髒了。”
    林雪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之前在幻境中,鞋襪都被藤蔓撕毀了,現在一雙赤足露在外麵,在岸邊走了一遭,滿是泥濘。
    髒兮兮的。
    林雪皎不好意思的縮了縮,不想讓人看見。
    周獨寒穩步走向了岸邊,半跪在了地上。
    動作間,略微有些顛簸,林雪皎害怕落入河水中,下意識的抱住了麵前的肩膀,身體緊繃著,怎麽也不肯鬆開。
    如此一來,兩人就靠得極近。
    一身白皙的軟肉幾乎都貼在了身上,分毫不離,伴隨著呼吸,布料輕輕蹭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
    在這般情景下,任何一點動靜都被無限放大。
    周獨寒的喉結上下一滾,已然想到衣衫
    水浪滾滾而來。
    林雪皎覺得自己距離水麵就隻有半寸距離,幾乎都能感覺到冰冷的水汽。
    腳尖一顫,努力地攀附在了周獨寒的肩膀上,想要距離水麵遠些。聲音有些抖:“你、你要做什麽?”
    周獨寒答非所問:“小師叔,別動。”他頓了頓,“水流湍急,萬一一個不慎,掉下去了可就撈不上來了。”
    話音剛落,林雪皎就感覺腳尖一涼,像是真的掉到水裏了一樣。他連忙縮了回來,腦袋一拱一拱的,直接埋到了懷裏去。
    周獨寒一低頭,就能瞧見一道白皙的脖頸,在微光照應下,細膩如玉勝雪,讓人想要摩挲把玩一番。
    剛抬手,見林雪皎的肩膀輕顫,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以欺負小師叔,但不能太過火了。
    周獨寒收回了手,又掬起了一捧清泉,水流從指縫中留下,嘩嘩作響。
    林雪皎悶聲道:“要做什麽……”
    話還沒說完,就轉為了一聲驚呼。
    冰涼的河水撲到了腳上,使得腳背下意識地拱起一道弧線,腳趾也緊緊縮了起來。
    他想要躲,可腳踝被結實有力的手掌包裹著,怎麽也躲不開。
    周獨寒慢條斯理,先是洗去腳心沾上的泥濘,然後將手指插入了腳趾縫隙中,細細來回揉捏著。
    腳趾小巧白皙,被這麽一捏,連指甲蓋上都紅彤彤的,越發的水靈。
    周獨寒的指節寬大,直接將腳尖都包裹在了掌心中。
    林雪皎剛開始是覺得冷,後來冷意褪去,又變成了熱。
    又熱又癢。
    讓他忍不住發出了細碎的呻吟,臉頰上也浮現了一抹淺淺的紅,眼波一轉,濕漉漉的。
    低低道:“不要……”
    周獨寒斂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淡聲道:“小師叔的腳上還有些髒,恕我冒犯了。”
    說得是正兒八經的,似乎連一點私心都沒有藏。
    “若是小師叔在意,那就請自便。”說著,就將手收了回來,不再動分毫。
    腳尖一下子落了空,點在了水麵上,驚起一陣漣漪。
    林雪皎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咬住了唇角,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過去。
    隻見身側之人神情淡然,眼瞳漆黑沉靜,未有一點意動。
    難不成……是他多想了?
    精致的眉眼間先是閃過了一抹茫然,然後就冒出了羞愧來。
    隻是單純的幫他洗腳,也沒做什麽,反倒是他想岔了,把別人當做了壞人。
    林雪皎唇角囁囁:“沒、沒事的,我不在意。”
    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心中沒有鬼,還主動抬起腳踝,往周獨寒的手掌心裏送去。
    腳趾輕輕一動,繃直在了一處,滾圓白皙,像是玉石雕成的一般。
    周獨寒的眼瞳一深,還偏要做出正派的模樣,問:“小師叔正當不在意?”
    林雪皎:“嗯……”他別過了臉,“你做什麽都行。”
    有了這句話,周獨寒自然毫不客氣的笑納了,手指圈住了細軟的腳踝,指腹在上麵摩挲著。
    “這裏還有些髒。”
    “勞煩小師叔將腿抬一抬。”
    “還有這處……”
    不知不覺間,白嫩的雙足被摸了個一幹二淨,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水漬,水亮細膩。
    林雪皎覺得有些癢,但又礙著之前的誤會,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憋得鼻尖上冒出了一點水珠,搖搖晃晃的,晶瑩剔透。
    連眼尾都濕紅了一片,實在是可憐又可欺。
    周獨寒懂得分寸。
    就在即將要忍不住的時候,終於收回了手,屈指一彈,一道靈氣在四周遊走,帶走了水漬。
    再一收手,將人放在一旁幹淨的石頭上。
    林雪皎就要把腳放下來,可又想起是剛洗幹淨的,要是弄髒了,還得再來一次。於是就雙手環抱著膝蓋,不敢落在地上。
    在半空中,腳趾不安的動著,不知道接下來會做什麽。
    周獨寒倒也什麽都沒做,隻是單膝跪了下來,將腳放在了膝蓋上,再從乾坤袋中取出了鞋襪,一一穿上。
    鞋襪的尺寸合體,恰當好處地包裹在了腳上。
    周獨寒收手:“小師叔,好了。”
    林雪皎回過神來,雙腳結結實實地踩在了地上,還起身向前走了兩步。
    回過身來,見周獨寒站在原地,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略顯疏離。
    不知為何,林雪皎的心頭一緊:“你……”
    周獨寒:“還有何事要吩咐?”
    林雪皎的嘴唇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要怎麽說?
    難不成還直接問:你怎麽不像以前一樣欺負我了?
    他低垂著頭,埋頭往前走去。
    周獨寒出聲:“稍等。”
    林雪皎又停了下來,沒有回頭,手指攥了起來。
    等待了半晌,隻等到肩膀上一沉,蓋上了一件外袍。
    這外袍寬大,還帶著餘溫,顯然是剛解下來的,一側頭,一股清淡的霧凇冷香就撲麵而來。
    周獨寒道:“地下濕冷,小師叔披著吧。”
    說罷,就直徑走了過去。
    林雪皎快步追去。
    衣袍是周獨寒的尺寸,對於他來說有些太大了,衣尾幾乎拖到了地上,拎著衣角,走得磕磕絆絆的。
    他時不時地看向前方。
    周獨寒的背影筆挺,肩膀寬闊,雙腿筆直修長,一邁出去就是一大段距離,要讓他連走好幾步才能追上。
    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沒忍住,在心中說:“好奇怪。”
    2208冒了出來:【哪裏奇怪了?】
    林雪皎:“他……他都不欺負我了。”
    2208不懂,但是大為震驚:【不欺負你了,不應該是一件好事嗎?】
    林雪皎:“……”
    好是好,但是……有些不適應。
    2208想了想,問:【你確定他沒有欺負你嗎?】
    林雪皎點了點頭。
    2208:【那他剛才在做什麽?】
    林雪皎:“幫我洗腳。”
    2208:【不,他是在占你便宜!】
    林雪皎茫然:“有嗎?”
    【沒有嗎?】
    林雪皎:“可是……他看起來不像是在占我便宜的樣子呀。”
    【哪裏不像?】
    林雪皎糾結了起來,想了半天,說:“因為他看起來很正經、很客氣,還有……是我讓他幫我洗的。”
    【……】
    笨死你得了。
    2208決定好好和宿主說一說“欲擒故縱”是個詞的具體含義。
    還沒來得及科普,就見林雪皎被轉移了注意力,指著前麵說:“那裏有光。”
    在黑暗中待久了,一點微光都十分的明顯。
    燭火搖曳,如同烈陽。
    順著光芒的方向走去,等到了一處山坳,複又行去一段距離,等到了道路盡頭,就見一片屋舍相連,田間阡陌相交,雞犬相聞。
    如同是一處世外桃源。
    周獨寒駐足片刻。
    看門犬低伏下身來,對生人露出了凶意,大聲吠了起來。
    這下驚動了村落裏的人,一盞又一盞的燈亮了起來,沒過多久,就有人推門出來查看情況。
    周獨寒故意沒有隱蔽身影,直直站在村頭。
    那些村民提著燈籠互相看了幾眼,最後有一位年長者走了出來,他似乎是村裏的村長,在村中頗有威望。
    村長杵著拐杖走了出來,停在了幾步之外,客客氣氣的問:“請問客人從哪裏來?”
    周獨寒指了指村外的河流:“河流下方。”
    村長提起燈籠,仔細打量片刻,竟也沒有去分辨這話究竟是真還是假,就道:“遠來就是客,不如進來坐坐,歇歇腳?”
    周獨寒點頭應了下來,又回頭,看了林雪皎一眼。
    林雪皎慢慢磨蹭著,跟在了後麵。
    村民們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口中嘀嘀咕咕,指指點點,不知在說些什麽。
    林雪皎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低垂著頭,往周獨寒的身邊靠了靠,避開了大多的目光。
    村長嗬了一聲:“還不歸家去!”
    這些村民方才紛紛散去,各自回家去。
    村長歉意道:“村子偏僻,從未見過外人,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望見諒。”
    周獨寒同樣溫和道:“深夜打擾,是我們的不是。”
    村長越發的客氣:“不會不會……”
    你來我往,客氣寒暄了兩句,周獨寒不動聲色地套出了話來。
    村民祖上為了躲避戰亂才搬到這裏來的,村子在此地紮根百年,一直沒有見過外人,所以這些村民才會這麽好奇。
    村長一邊說著,一邊推開門:“屋舍簡陋,暫做歇腳,等明日天亮了以後再說其他的事情吧。”
    說完,村長就慢悠悠地退了出去,隻留下兩個人在屋裏。
    說是簡陋,還真的沒有客氣。
    房間裏也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張桌子,連椅子都是瘸腿的,晃晃悠悠,生怕一坐上去就塌了。
    林雪皎看了一會兒,都不知道該在哪裏落腳比較好。
    周獨寒道:“小師叔,你睡床。”
    林雪皎問:“你呢?”
    周獨寒:“我在地上對付一晚。”
    林雪皎猶豫了片刻,還是朝著床邊挪動了過去。一坐上去,就響起了清脆的“吱嘎”一聲。
    木板床又硬又冷,還有些不穩,林雪皎筆直地躺在上麵,一動也不敢動。
    夜色冷清,尤其安靜。
    林雪皎闔著眼睛,半天都沒有睡意,掀起眼皮,一手撐在床板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
    房間裏麵沒有點燈,不知哪裏的光從窗外泄了進來,斜斜照落在了地上。
    周獨寒正盤膝坐在了地上,雙手搭在膝蓋上,臉頰輪廓分明,眉峰尤為鋒利。
    林雪皎怔怔地看著,措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被抓了個正著。
    卷翹的眼睫一閃,飛快地收回目光。
    可是已經太晚了。
    周獨寒側過身,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下響起:“有事?”
    林雪皎吞咽了一下,問:“地上冷嗎?”
    周獨寒:“還好。”
    房間裏麵安靜了片刻,床上的人影拱了拱,聲音微弱:“那你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