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用
字數:10359 加入書籤
林雪皎的腳背繃緊, 輕輕一顫。
他從這聲音中聽出了一點危險的意味,一動也不敢動,臉頰一陣陣的發燙。
也不知道這樣的姿勢要維持多久, 不免緊張了起來,鼻尖生出了一點晶瑩的汗珠,顫巍巍的,惹人憐愛。
周獨寒不動聲色地將一切都收入眼中, 將笑意含在眼底。
足尖用力一踏, 借力淩空而起, 沿著懸崖邊突起的石壁一路扶搖。
林雪皎晃了一下, 驚呼聲消散在了風中。
他怕極了, 直接將“不要動”忘在了腦後,一個勁地往周獨寒的懷裏鑽去。
餘光瞥見兩側險峭的石壁不停倒退,在“嘩”得一聲後, 一點白光掠過, 眼前豁然開朗。
山崖之上, 雪景茫茫。
無數劍刃橫插在雪堆之中,更顯得肅殺。
林雪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一點雪色落在了他的眉間, 卷翹的眼睫輕輕一扇, 又化作了一點水光, 濕漉漉的。
目光一轉, 他才發現自己正揪著周獨寒的衣領不放,原本整齊的布料, 已經被捏得生出了褶皺。
慌忙鬆開了手, 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收了回來。
過了一會兒, 心虛地看了看,又慢慢地伸出了手指,企圖把褶皺給撫平,挽救一二。
自以為這點小動作隱蔽,但實際上早就被人發現了。
周獨寒心中好笑,並沒有戳穿,而是直徑向前走去。
林雪皎被顛了一下,心急之下把衣領處弄得越來越亂,皺巴巴的。
周獨寒生出了一點壞心思,冷不丁地問道:“小師叔在做什麽?”
林雪皎慌忙縮回了手,顫聲道:“沒、沒什麽。”他生疏地轉移了話題,“我們要去哪裏?”
周獨寒順水推舟,回道:“去尋劍。”
林雪皎輕輕“啊”了一聲,糾結地蹙起了眉頭。
他沒什麽本事,唯一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
資質平平不說,還又怕疼又怕累,連一點苦都吃不得,嬌氣得很,稍稍磕著碰著就會眼淚汪汪。
實在不是練劍的那塊料子。
進劍塚,也是2208說的,過來走一走劇情,來做壞事的。
所以他也沒想著能在這裏尋劍。
再說了……他這個樣子,真的有劍靈看得上他嗎?
還是別白費力氣的好。
周獨寒像是看出了心中的疑惑,溫聲道:“不必擔憂,自有合適小師叔的劍。”
林雪皎怔了一下:“真的嗎?”
周獨寒反問:“我何時騙過小師叔了?”
林雪皎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騙過我。”
周獨寒:“那小師叔為何不信我?”
林雪皎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皮,臉頰微紅,低聲細語:“……是我太沒用了。”
沒用,又笨。
做什麽事都做不好,隻能含著淚被別人嘲笑欺負。
他都已經習慣了。
周獨寒道:“小師叔何必妄自菲薄,有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林雪皎沒大聽懂,但應該是說他有用的意思,於是怯怯地問:“哪裏有用呢?”
周獨寒不語,隻是目光一沉,掃過了柔軟濕潤的唇角,在櫻桃色的舌尖停留了片刻,喉結一滾,低聲道:“還沒到用的時候。”
林雪皎懵懵懂懂:“哦……”他真的就信了這話,賣力地說,“那以後有用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周獨寒意味深長道:“自然不會忘了小師叔。”
話音剛落下,一股徹骨的寒風憑空刮起。
嘩啦一聲。
積雪翻滾,一道矯健的黑影躥了出去,踏雪無痕,消失在了雪地間。
周獨寒周身靈氣一轉,衣角獵獵,跟上了黑影的腳步。
荒獸在前麵帶路,穿過了山石劍林,更往東去。
沿著陡峭蜿蜒的小路下去,冷意漸凝,雪聲簌簌落下。
一路上顛簸。
林雪皎晃晃悠悠,生怕掉下去,更往身側靠了靠。
整個人都縮在了周獨寒的懷中,小小的一團,隻瞧見一點皎白的臉頰,還要勝雪三分。
恍惚間,他聽見一聲滿足的喟歎,等到順著聲音尋去時,隻瞧見周獨寒那分明的下頜與過於單薄的唇角,一本正經,好似方才隻是錯覺。
……
在雪地中行了大概一刻鍾的時間,荒獸的腳步逐漸緩慢了下來。
林雪皎的鼻尖輕輕一動,一股濕潤的氣息撲麵而來。從臂彎間抬頭看去,望見前方一處碧藍的湖泊。
湖泊不大,水麵如鏡,透明無暇,猶如藍寶石一般鑲嵌在雪地中。
荒獸站在岸邊,伸出爪子想要探一探水麵,可伸到一半,還未觸碰到水麵,就又縮了回來。
它抖了抖身上的鬃毛,退到了一側。
周獨寒凝視湖麵片刻,道:“小師叔,這便是你的劍。”
林雪皎聞言,探出頭去,想要在湖中尋找著劍的身影。可找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
他的唇角微啟,呆愣愣的,像是在問:劍呢?
周獨寒輕笑了一聲:“在這裏——”
右手一抬,一道劍氣淩空而去,撞在了湖麵上。
湖麵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劍氣正砸在正中央,以此為中心,蔓延開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痕。
等到裂痕擴散到一定的範圍,就聽見“叮”得一聲,冰霜裂成了無數塊菱形碎片,冷白的霜霧氤氳飄蕩
碧波蕩漾,霧氣久久不散。
周獨寒低聲:“去。”
又是一劍揮出,掃去白霧,湖麵為之一清。
可以清楚地看見,湖中心出現了一個深深旋渦。其中水波流轉,像是有什麽要從中破水而出。
須臾之後。
一點璀璨的星芒從中憑空飛起,漂浮在半空中,輕輕旋轉,形成了一道星雲。
林雪皎瞪大了眼睛。
這是劍?
消失了許久的2208突然出聲,同樣驚訝道:【是這劍……】
話還沒說完,星雲就“咻”得一聲飛了過來。
在飛行的途中,逐漸縮小凝聚,最終形成了一把長劍。
“墜明。”
長劍應聲直落而下。
仔細看去,長劍細長,比一般的劍要短上半截,劍身微曲,更顯得小巧利落。
劍刃處微光閃爍,流淌著煙紫色的光輝,猶如群星閃爍。
周獨寒問:“此劍如何?”
林雪皎抿了抿唇角,輕聲說:“……好漂亮。”
周獨寒:“小師叔喜歡就好。”他緩聲道,“此劍名為墜明,最適合小師叔不過的了。”
林雪皎老實說:“……我不會用劍。”
周獨寒:“無妨。”
林雪皎顯然十分喜歡這麽漂亮的劍,但掙紮了一下,又道:“它看得上我嗎?”
他還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這麽漂亮靈動的劍,還是不要埋沒在他手上的好。
周獨寒笑道:“若是如此,那這劍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聲音輕淺,但不掩其中的威脅之意。
墜明劍輕顫了一下,十分上道,都不用說,就直接化作了一團流星,落在了林雪皎的指尖。
在漂浮環繞了片刻後,最終纏住了白皙勻停的手腕,成了一條星雲手鏈。
林雪皎抬起一看,手鏈叮當作響,星光閃爍。
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給我的嗎?”
周獨寒:“是。”
林雪皎摸了摸手腕,眉間的欣喜還未散去,就又出現了一抹憂慮:“可是,我真的不會用劍。”
周獨寒:“我可以教小師叔。”
林雪皎覺得練劍很累很苦,一直不願意去學,但現在有了這麽漂亮的劍,又覺得可以咬咬牙試試。
“嗯……你教我。”他的眼睫一顫,聲音軟乎乎的,“我很笨的,你、你不準罵我。”
周獨寒咳嗽了一聲,忍住了笑意,正經道:“不敢。”
林雪皎放下了心,像是得了件新玩具,撥動著手鏈玩。星光倒映在指尖,肌膚白得近乎於透明,格外晃眼。
就在他數著手鏈上的星辰時,耳邊傳來2208的聲音:【宿主】
林雪皎愣了一下,在心中問:“怎麽了?”
【這劍你不能要】
林雪皎一聽,立即防備似的擋住了手鏈,小臉繃了起來:“為什麽?”
2208解釋:【這劍名為墜明……】
林雪皎:“我知道的。”
【而周獨寒的劍名為隕星。你不覺得有些相似嗎?】
林雪皎的眉眼茫然,直白地問:“除了都是兩個字的以外,有什麽一樣的地方嗎?”
【隕星以上古荒獸為骨,但荒獸何其之大,在鍛造完了以後,還剩下一塊肋骨,故而又用肋骨鑄墜明一劍】
【因此,隕星墜明相生相倚,一主一從,是為對劍】
林雪皎聽得迷迷糊糊的:“什麽意思?”
2208:【所以,這劍不能要】
林雪皎暈乎乎的,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為什麽不能要。
他不想聽2208的。
但因為生性怯懦,又不好直接說,隻好微弱地反駁:“也沒什麽呀。”
【你不懂這把劍的含義】
林雪皎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能有什麽含義?”
隕星墜明這兩把劍涉及到了後麵的劇情,2208一時也解釋不清楚,隻好含糊地說:【……墜明是周獨寒的從劍,聽從他的命令,他也可以反過來控製你,奪走你的性命】
林雪皎若有所思。
就在2208以為他真的聽進去的時候,又聽見一道輕軟的聲音響起:“難怪哦。”
【?】
“難怪這柄劍沒有嫌棄我,原來是聽了周獨寒的話。”
【重點是這個嗎?你沒聽我的後半句話嗎?】
林雪皎反應了過來:“聽了,但是——周獨寒要殺我的話,也用不到這把劍吧?”
2208:……
有道理。
2208差點被拐到溝裏去,想到了什麽,回過神來:【在劇情裏,這柄劍不應該是你的】
林雪皎:“那現在就是我的了。”
【……】
林雪皎皺了皺鼻子:“我先用著,不行嗎?”他難得靈光了一次,提出了一個建議,“等到時候別人要了,再給別人。”
2208本想硬下聲來命令,但一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頓時心軟了下來,改口:【……行吧】
【不過,你得聽我的,到時候讓你給誰,就得給誰】
……
刺眼的白光散去。
在一陣天旋地轉後,兩人離開了劍塚,回到了試劍坪上。
林雪皎眨了眨眼,等待眼中水霧散去後,見到熟悉的景色,不免放鬆了下來。
推了一下身側的臂膀,小聲說:“放我下來。”
試劍坪上的人太多了,烏泱泱的,時不時投來目光。
大庭廣眾之下,再被這麽抱著,就太不好意思了。
周獨寒也沒勉強,鬆開了手。
林雪皎輕身落在了地上,剛站穩,就見到一位手持玉簡的師兄走了過來,頭也不抬地說:“登記一下。”
林雪皎一下子沒聽清:“什麽?”
師兄不耐煩地說:“你在劍塚中取了什麽劍?”
林雪皎“哦”了一聲:“我拿了墜明劍。”
“墜明”兩字一出,玉簡上光芒一閃,浮現了一個小小的虛影,星雲閃爍,美輪美奐。
師兄:“好了。”他看向了周獨寒,“你拿了什麽劍?”
周獨寒正要開口,試劍坪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頓時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林雪皎也望了過去,可是外麵圍了一圈人,人高馬大的,根本瞧不見發生了什麽。他踮起腳,隻看見一隊人在往他們這邊走。
沿途生出了騷動。
“是戒律堂的人。”
“難不成是誰犯了錯?”
“有人要倒黴咯。”
在上清宗中,戒律堂是一個特殊的去處,其中設了刑堂與水牢,專門懲戒關押犯了錯的弟子。
一旦被戒律堂定了罪,不脫一層皮,很難出來。
此時戒律堂的人走來,弟子們避之而不及,紛紛讓路散開。
不消片刻,原本喧鬧的試劍坪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前麵的人散去,林雪皎終於能看見來人的模樣的。
走在最前麵的人身著一襲黑衣,臉上帶著半副鐵製麵具,腰間配一條鎖鏈,走起路來叮鈴作響,令人生寒。
身後,跟著的都是著黑衣之人,麵無表情。
而在領頭人落後一步的地方,站著一個青衣弟子,手持折扇,簪冠攜玉,文質彬彬。
不是別人,正是葉明琢。
葉明琢討好般,低頭哈腰的站在黑衣人的身側:“謝堂主,就是他。”手中折扇一指,指向了周獨寒。
周獨寒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眼瞳一沉。
謝堂主停下了腳步,腰間鎖鏈晃動,折射出冰冷的色澤。他目光銳利,上下打量著周獨寒,嗓音嘶啞:“五天前,你在何處?”
周獨寒不躲不避,坦然道:“後山。”
謝堂主:“去後山做什麽?”
周獨寒:“為取月夜草。”
謝堂主頷首:“取月夜草做什麽?”
周獨寒:“為得外門遴選名額。”
“你參加遴選了嗎?”
“未曾。”
在這一問一答間,葉明琢按耐不住了:“謝堂主,不必再審,就是他殺害了兩名內門弟子!”
此話一出,四周嘩然。
唯獨周獨寒冷靜,未曾有一點異樣。
葉明琢迫不及待地把罪行往周獨寒身上扣,說道:“平日裏兩位弟子與他交惡,這次又死在了後山,必定是積怨已久,使得他找準機會下了毒手。”
謝堂主瞥了一眼過去:“聒噪。”
葉明琢渾身一冷,閉上了嘴。
謝堂主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袖,隔著半幅麵具,目光審視:“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周獨寒垂眸:“沒有。”
謝堂主笑了一聲,沙啞刺耳:“你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周獨寒淡淡道:“我與葉師兄曾有過不愉快的地方,自然不意外會如此。”
葉明琢沒忍住:“你胡說!”
謝堂主目光一頓,抬手製止:“行了。不管有沒有罪,都先勞煩去戒律堂走一遭吧。”
在衣袖的遮掩下,周獨寒的指尖一顫,又很快地恢複了平靜。
他沒有反抗,主動走入了戒律堂的隊伍中。
葉明琢得意洋洋,在隊伍經過身邊時,從牙縫中擠出一聲:“別以為傍上小師叔就能高枕無憂,我有得是辦法整死你。”他頓了頓,故意道,“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小師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