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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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皎的腳背繃緊, 輕輕一顫。
    他從這聲音中聽出了一點危險的意味,一動也不敢動,臉頰一陣陣的發燙。
    也不知道這樣的姿勢要維持多久, 不免緊張了起來,鼻尖生出了一點晶瑩的汗珠,顫巍巍的,惹人憐愛。
    周獨寒不動聲色地將一切都收入眼中, 將笑意含在眼底。
    足尖用力一踏, 借力淩空而起, 沿著懸崖邊突起的石壁一路扶搖。
    林雪皎晃了一下, 驚呼聲消散在了風中。
    他怕極了, 直接將“不要動”忘在了腦後,一個勁地往周獨寒的懷裏鑽去。
    餘光瞥見兩側險峭的石壁不停倒退,在“嘩”得一聲後, 一點白光掠過, 眼前豁然開朗。
    山崖之上, 雪景茫茫。
    無數劍刃橫插在雪堆之中,更顯得肅殺。
    林雪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一點雪色落在了他的眉間, 卷翹的眼睫輕輕一扇, 又化作了一點水光, 濕漉漉的。
    目光一轉, 他才發現自己正揪著周獨寒的衣領不放,原本整齊的布料, 已經被捏得生出了褶皺。
    慌忙鬆開了手, 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收了回來。
    過了一會兒, 心虛地看了看,又慢慢地伸出了手指,企圖把褶皺給撫平,挽救一二。
    自以為這點小動作隱蔽,但實際上早就被人發現了。
    周獨寒心中好笑,並沒有戳穿,而是直徑向前走去。
    林雪皎被顛了一下,心急之下把衣領處弄得越來越亂,皺巴巴的。
    周獨寒生出了一點壞心思,冷不丁地問道:“小師叔在做什麽?”
    林雪皎慌忙縮回了手,顫聲道:“沒、沒什麽。”他生疏地轉移了話題,“我們要去哪裏?”
    周獨寒順水推舟,回道:“去尋劍。”
    林雪皎輕輕“啊”了一聲,糾結地蹙起了眉頭。
    他沒什麽本事,唯一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
    資質平平不說,還又怕疼又怕累,連一點苦都吃不得,嬌氣得很,稍稍磕著碰著就會眼淚汪汪。
    實在不是練劍的那塊料子。
    進劍塚,也是2208說的,過來走一走劇情,來做壞事的。
    所以他也沒想著能在這裏尋劍。
    再說了……他這個樣子,真的有劍靈看得上他嗎?
    還是別白費力氣的好。
    周獨寒像是看出了心中的疑惑,溫聲道:“不必擔憂,自有合適小師叔的劍。”
    林雪皎怔了一下:“真的嗎?”
    周獨寒反問:“我何時騙過小師叔了?”
    林雪皎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騙過我。”
    周獨寒:“那小師叔為何不信我?”
    林雪皎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皮,臉頰微紅,低聲細語:“……是我太沒用了。”
    沒用,又笨。
    做什麽事都做不好,隻能含著淚被別人嘲笑欺負。
    他都已經習慣了。
    周獨寒道:“小師叔何必妄自菲薄,有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林雪皎沒大聽懂,但應該是說他有用的意思,於是怯怯地問:“哪裏有用呢?”
    周獨寒不語,隻是目光一沉,掃過了柔軟濕潤的唇角,在櫻桃色的舌尖停留了片刻,喉結一滾,低聲道:“還沒到用的時候。”
    林雪皎懵懵懂懂:“哦……”他真的就信了這話,賣力地說,“那以後有用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周獨寒意味深長道:“自然不會忘了小師叔。”
    話音剛落下,一股徹骨的寒風憑空刮起。
    嘩啦一聲。
    積雪翻滾,一道矯健的黑影躥了出去,踏雪無痕,消失在了雪地間。
    周獨寒周身靈氣一轉,衣角獵獵,跟上了黑影的腳步。
    荒獸在前麵帶路,穿過了山石劍林,更往東去。
    沿著陡峭蜿蜒的小路下去,冷意漸凝,雪聲簌簌落下。
    一路上顛簸。
    林雪皎晃晃悠悠,生怕掉下去,更往身側靠了靠。
    整個人都縮在了周獨寒的懷中,小小的一團,隻瞧見一點皎白的臉頰,還要勝雪三分。
    恍惚間,他聽見一聲滿足的喟歎,等到順著聲音尋去時,隻瞧見周獨寒那分明的下頜與過於單薄的唇角,一本正經,好似方才隻是錯覺。
    ……
    在雪地中行了大概一刻鍾的時間,荒獸的腳步逐漸緩慢了下來。
    林雪皎的鼻尖輕輕一動,一股濕潤的氣息撲麵而來。從臂彎間抬頭看去,望見前方一處碧藍的湖泊。
    湖泊不大,水麵如鏡,透明無暇,猶如藍寶石一般鑲嵌在雪地中。
    荒獸站在岸邊,伸出爪子想要探一探水麵,可伸到一半,還未觸碰到水麵,就又縮了回來。
    它抖了抖身上的鬃毛,退到了一側。
    周獨寒凝視湖麵片刻,道:“小師叔,這便是你的劍。”
    林雪皎聞言,探出頭去,想要在湖中尋找著劍的身影。可找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
    他的唇角微啟,呆愣愣的,像是在問:劍呢?
    周獨寒輕笑了一聲:“在這裏——”
    右手一抬,一道劍氣淩空而去,撞在了湖麵上。
    湖麵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劍氣正砸在正中央,以此為中心,蔓延開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痕。
    等到裂痕擴散到一定的範圍,就聽見“叮”得一聲,冰霜裂成了無數塊菱形碎片,冷白的霜霧氤氳飄蕩
    碧波蕩漾,霧氣久久不散。
    周獨寒低聲:“去。”
    又是一劍揮出,掃去白霧,湖麵為之一清。
    可以清楚地看見,湖中心出現了一個深深旋渦。其中水波流轉,像是有什麽要從中破水而出。
    須臾之後。
    一點璀璨的星芒從中憑空飛起,漂浮在半空中,輕輕旋轉,形成了一道星雲。
    林雪皎瞪大了眼睛。
    這是劍?
    消失了許久的2208突然出聲,同樣驚訝道:【是這劍……】
    話還沒說完,星雲就“咻”得一聲飛了過來。
    在飛行的途中,逐漸縮小凝聚,最終形成了一把長劍。
    “墜明。”
    長劍應聲直落而下。
    仔細看去,長劍細長,比一般的劍要短上半截,劍身微曲,更顯得小巧利落。
    劍刃處微光閃爍,流淌著煙紫色的光輝,猶如群星閃爍。
    周獨寒問:“此劍如何?”
    林雪皎抿了抿唇角,輕聲說:“……好漂亮。”
    周獨寒:“小師叔喜歡就好。”他緩聲道,“此劍名為墜明,最適合小師叔不過的了。”
    林雪皎老實說:“……我不會用劍。”
    周獨寒:“無妨。”
    林雪皎顯然十分喜歡這麽漂亮的劍,但掙紮了一下,又道:“它看得上我嗎?”
    他還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這麽漂亮靈動的劍,還是不要埋沒在他手上的好。
    周獨寒笑道:“若是如此,那這劍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聲音輕淺,但不掩其中的威脅之意。
    墜明劍輕顫了一下,十分上道,都不用說,就直接化作了一團流星,落在了林雪皎的指尖。
    在漂浮環繞了片刻後,最終纏住了白皙勻停的手腕,成了一條星雲手鏈。
    林雪皎抬起一看,手鏈叮當作響,星光閃爍。
    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給我的嗎?”
    周獨寒:“是。”
    林雪皎摸了摸手腕,眉間的欣喜還未散去,就又出現了一抹憂慮:“可是,我真的不會用劍。”
    周獨寒:“我可以教小師叔。”
    林雪皎覺得練劍很累很苦,一直不願意去學,但現在有了這麽漂亮的劍,又覺得可以咬咬牙試試。
    “嗯……你教我。”他的眼睫一顫,聲音軟乎乎的,“我很笨的,你、你不準罵我。”
    周獨寒咳嗽了一聲,忍住了笑意,正經道:“不敢。”
    林雪皎放下了心,像是得了件新玩具,撥動著手鏈玩。星光倒映在指尖,肌膚白得近乎於透明,格外晃眼。
    就在他數著手鏈上的星辰時,耳邊傳來2208的聲音:【宿主】
    林雪皎愣了一下,在心中問:“怎麽了?”
    【這劍你不能要】
    林雪皎一聽,立即防備似的擋住了手鏈,小臉繃了起來:“為什麽?”
    2208解釋:【這劍名為墜明……】
    林雪皎:“我知道的。”
    【而周獨寒的劍名為隕星。你不覺得有些相似嗎?】
    林雪皎的眉眼茫然,直白地問:“除了都是兩個字的以外,有什麽一樣的地方嗎?”
    【隕星以上古荒獸為骨,但荒獸何其之大,在鍛造完了以後,還剩下一塊肋骨,故而又用肋骨鑄墜明一劍】
    【因此,隕星墜明相生相倚,一主一從,是為對劍】
    林雪皎聽得迷迷糊糊的:“什麽意思?”
    2208:【所以,這劍不能要】
    林雪皎暈乎乎的,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為什麽不能要。
    他不想聽2208的。
    但因為生性怯懦,又不好直接說,隻好微弱地反駁:“也沒什麽呀。”
    【你不懂這把劍的含義】
    林雪皎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能有什麽含義?”
    隕星墜明這兩把劍涉及到了後麵的劇情,2208一時也解釋不清楚,隻好含糊地說:【……墜明是周獨寒的從劍,聽從他的命令,他也可以反過來控製你,奪走你的性命】
    林雪皎若有所思。
    就在2208以為他真的聽進去的時候,又聽見一道輕軟的聲音響起:“難怪哦。”
    【?】
    “難怪這柄劍沒有嫌棄我,原來是聽了周獨寒的話。”
    【重點是這個嗎?你沒聽我的後半句話嗎?】
    林雪皎反應了過來:“聽了,但是——周獨寒要殺我的話,也用不到這把劍吧?”
    2208:……
    有道理。
    2208差點被拐到溝裏去,想到了什麽,回過神來:【在劇情裏,這柄劍不應該是你的】
    林雪皎:“那現在就是我的了。”
    【……】
    林雪皎皺了皺鼻子:“我先用著,不行嗎?”他難得靈光了一次,提出了一個建議,“等到時候別人要了,再給別人。”
    2208本想硬下聲來命令,但一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頓時心軟了下來,改口:【……行吧】
    【不過,你得聽我的,到時候讓你給誰,就得給誰】
    ……
    刺眼的白光散去。
    在一陣天旋地轉後,兩人離開了劍塚,回到了試劍坪上。
    林雪皎眨了眨眼,等待眼中水霧散去後,見到熟悉的景色,不免放鬆了下來。
    推了一下身側的臂膀,小聲說:“放我下來。”
    試劍坪上的人太多了,烏泱泱的,時不時投來目光。
    大庭廣眾之下,再被這麽抱著,就太不好意思了。
    周獨寒也沒勉強,鬆開了手。
    林雪皎輕身落在了地上,剛站穩,就見到一位手持玉簡的師兄走了過來,頭也不抬地說:“登記一下。”
    林雪皎一下子沒聽清:“什麽?”
    師兄不耐煩地說:“你在劍塚中取了什麽劍?”
    林雪皎“哦”了一聲:“我拿了墜明劍。”
    “墜明”兩字一出,玉簡上光芒一閃,浮現了一個小小的虛影,星雲閃爍,美輪美奐。
    師兄:“好了。”他看向了周獨寒,“你拿了什麽劍?”
    周獨寒正要開口,試劍坪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頓時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林雪皎也望了過去,可是外麵圍了一圈人,人高馬大的,根本瞧不見發生了什麽。他踮起腳,隻看見一隊人在往他們這邊走。
    沿途生出了騷動。
    “是戒律堂的人。”
    “難不成是誰犯了錯?”
    “有人要倒黴咯。”
    在上清宗中,戒律堂是一個特殊的去處,其中設了刑堂與水牢,專門懲戒關押犯了錯的弟子。
    一旦被戒律堂定了罪,不脫一層皮,很難出來。
    此時戒律堂的人走來,弟子們避之而不及,紛紛讓路散開。
    不消片刻,原本喧鬧的試劍坪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前麵的人散去,林雪皎終於能看見來人的模樣的。
    走在最前麵的人身著一襲黑衣,臉上帶著半副鐵製麵具,腰間配一條鎖鏈,走起路來叮鈴作響,令人生寒。
    身後,跟著的都是著黑衣之人,麵無表情。
    而在領頭人落後一步的地方,站著一個青衣弟子,手持折扇,簪冠攜玉,文質彬彬。
    不是別人,正是葉明琢。
    葉明琢討好般,低頭哈腰的站在黑衣人的身側:“謝堂主,就是他。”手中折扇一指,指向了周獨寒。
    周獨寒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眼瞳一沉。
    謝堂主停下了腳步,腰間鎖鏈晃動,折射出冰冷的色澤。他目光銳利,上下打量著周獨寒,嗓音嘶啞:“五天前,你在何處?”
    周獨寒不躲不避,坦然道:“後山。”
    謝堂主:“去後山做什麽?”
    周獨寒:“為取月夜草。”
    謝堂主頷首:“取月夜草做什麽?”
    周獨寒:“為得外門遴選名額。”
    “你參加遴選了嗎?”
    “未曾。”
    在這一問一答間,葉明琢按耐不住了:“謝堂主,不必再審,就是他殺害了兩名內門弟子!”
    此話一出,四周嘩然。
    唯獨周獨寒冷靜,未曾有一點異樣。
    葉明琢迫不及待地把罪行往周獨寒身上扣,說道:“平日裏兩位弟子與他交惡,這次又死在了後山,必定是積怨已久,使得他找準機會下了毒手。”
    謝堂主瞥了一眼過去:“聒噪。”
    葉明琢渾身一冷,閉上了嘴。
    謝堂主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袖,隔著半幅麵具,目光審視:“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周獨寒垂眸:“沒有。”
    謝堂主笑了一聲,沙啞刺耳:“你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周獨寒淡淡道:“我與葉師兄曾有過不愉快的地方,自然不意外會如此。”
    葉明琢沒忍住:“你胡說!”
    謝堂主目光一頓,抬手製止:“行了。不管有沒有罪,都先勞煩去戒律堂走一遭吧。”
    在衣袖的遮掩下,周獨寒的指尖一顫,又很快地恢複了平靜。
    他沒有反抗,主動走入了戒律堂的隊伍中。
    葉明琢得意洋洋,在隊伍經過身邊時,從牙縫中擠出一聲:“別以為傍上小師叔就能高枕無憂,我有得是辦法整死你。”他頓了頓,故意道,“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小師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