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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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至, 人更快一步。
一位英姿颯爽的女修從天而降,一閃身,二話不說就要去奪周獨寒手中的七星琉璃花。
周獨寒眉梢一揚, 腳尖一提, 一塊朽木憑空飛起,擋在了半空中。
女修不躲不避,一寸內勁彈去,直接將朽木碾成了飛沫, 再一轉身, 手指舒展, 化拳為掌,直擊周獨寒的胸口。
同時口中脆聲喝道:“放下七星琉璃花, 饒你一命!”
周獨寒側身避開, 袖口一揮,將七星琉璃花納入掌心。再眼皮一掀, 漆黑的眼瞳中滿是冷意。
叮——
兩人交手片刻,又各自分開。
女修從半空中落下,衣擺紛飛, 後退了兩步。
於此同時,四五人趕至此地, 看樣貌打扮,應當是師出同門。
“師姐!”
“沈師姐!”
他們紛紛上前, 口中稱那名女修為“沈師姐”。
那位師姐秀眉豎起,開口就是一句:“他搶了我們的七星琉璃花!”
隻此一句, 頓時引發群情激怒。
一個個不辯是非, 就逼上前去, 想要奪回靈寶。
周獨寒以一敵多, 麵色不變,上前一步,將林雪皎擋在了身後。
林雪皎有些緊張,手指攥緊了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周獨寒微微側身:“小師叔,莫怕,我在。”
短短一句話,就讓人莫名安心了下來。
林雪皎的肩膀一鬆,輕輕“嗯”了一聲。
不過瞬間,那群人就已經到了麵前。
周獨寒的腳步一挪,右手一番,一把黑沉沉的精鐵重劍出現在手中,一道劍氣淩空而去,在地上砸出了一條狹長的裂縫。餘波震蕩,上方的人連站都站不穩,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有一二人被掀翻在地上,其餘人穩住身形,再度欺身而上。
一時間,刀光劍影,叮當作響。
周獨寒一人一劍,在風雨間巍然不動,如鬆如竹,不畏風霜雨寒,不落下風。
就算如此,林雪皎還是看得膽戰心驚的。
他想要上前幫忙,又不知道該做什麽,心中既懊惱又擔心。
許是打鬥聲太過於激烈,昏倒在地的柳意等人紛紛轉醒過來,剛開始還迷迷糊糊的,一見到當前局勢,頓時清醒了過來。
“這是怎麽了?”
林雪皎有心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但他的嘴笨,不知該從何開口。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心中越發地焦急,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後隻憋出了一句:“是他們欺負我們,要搶東西。”
不過,有這句話也就夠了。
柳意等人無暇辨別是非曲折,光憑眼下的情景看,就知道是對方人多勢眾,欺負他們人少。
現在這種情況,自然是一致對外,護著自己人。
這還用說什麽?
抄家夥幹了!
方傘一馬當先,衝在了最前麵,明明看似柔弱,手中卻拎著一把紫金大錘,揮動起來虎虎生威,惹得別人隻能避其鋒芒。
邱耳緊跟在後,他知道自己的修為低微,發揮不了什麽作用,就等待在附近伺機而動,時刻準備著放冷箭,騷擾對方。
柳意不是戰鬥人員,但他自有保命手段,攥了一把藥粉在手中,隨風揮灑出去,飄出一團又一團的綠霧,迷亂對方心神。
這番下來,雙方打得是不相上下,誰也沒占到便宜。
僵持了一會兒,有人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林雪皎。
林雪皎縮在那裏,肩膀顫巍巍的,弱不禁風的模樣,小臉一白,像是被眼前的畫麵給嚇到了。
再聯想到之前他被眾人護著的模樣,當即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是一個軟柿子。
對方目光交匯片刻。
很快就定下了應對的策略,先拿下這人,再用以威脅。
在不起眼的角落,一個人悄然脫離了陣營,直衝林雪皎而去。
林雪皎微微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倒映出了來人的模樣。
等他反應過來要躲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隻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來人上前。
“小心!”
聲音未落,那人更快一步,伸手捉向林雪皎的肩膀。
林雪皎回過神來,手腕間星雲手鏈轉動,化作了一柄長劍出現在了手中。腦海中閃過之前周獨寒教他的模樣,咬牙迎了上去。
“鐺”得一聲,劍刃一震,震得虎口一陣酸痛發麻,差點連劍都握不住了。
他不敢鬆手,紅著眼睛,改用雙手緊緊握著劍柄,饒是如此,手腕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著。
那人看著這般生疏的模樣,輕蔑地嗤了一聲,沒有將林雪皎放在眼裏,一道勁風吹去,拂開了劍刃,就要抓住麵前一抹消瘦白皙的脖頸。
就在這時,終於有人分出心神來相助。
柳意一揮手,一團淡紫色的霧氣從袖間噴湧而去,吹到了那人的臉上。
那人毫不設防,就算是及時屏息,還是吸入了幾縷霧氣,頓時頭昏腦漲,連站都站不穩了,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了下來。
林雪皎還不知道他已經停手,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手中握著劍胡亂劈砍著。
雖動作慌張毫無章法,但對方更是被迷暈了過去,沒來得及躲閃,被劈了個正著。
血光一閃。
溫熱的鮮血湧出,其中幾點濺到了臉頰上,星星點點,猶如紅梅在雪中輕綻。
林雪皎愣住了。
在血色映照下,那人的動作似乎經過了慢放。
先是低下頭,看著胸口的傷勢,麵露出了不解之色,緊接著就是驚慌與痛苦互相交替,形成了一張扭曲的表情,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麽。
2208察覺到了不對:【宿主,宿主?】
但林雪皎已經聽不清了,耳畔嗡嗡作響,一切的聲音都已經遠去了,唯有眼前的血紅最為鮮明。
“小師叔!”
急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從朦朧到逐漸鮮明了起來。
林雪皎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如夢初醒:“我……”
話還沒說清,腳上忽然一陣地動山搖。
順著剛才被劈開的裂縫,地麵像是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趁著上麵的人沒有反應過來,一口吞噬而下。
林雪皎隻覺得腳下一空,接著眼前就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了。
在一段漫長的黑暗過後,最先恢複過來的是聽覺。
水流奔騰而過,發出嘩嘩聲響,洶湧急切。
林雪皎嚐試著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昏沉的天空。
上方被一層黑幕遮住,無星無月,亦無任何的光芒落下。唯有石縫間生著的苔蘚發出瑩瑩微光,借以此來照明。
林雪皎一手撐在地上,慢慢地坐了起來。
記憶逐漸回籠。
之前的畫麵一一出現在了眼前。
他這才發現,手中還握著沾了血的墜明劍,肩膀一顫,連忙將劍扔到了一邊去。
咣當一聲。
墜明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在昏暗的夜色中,聲音尤其清脆分明。
林雪皎張開了手,手指白皙分明,沾染了一點泥濘。他怔怔看了片刻,在衣擺上胡亂擦著,想要把上麵的汙垢擦幹淨。
可不管怎麽用力,都還是覺得髒,擦了一次又一次。
皮膚生嫩,就算是上好的布料都顯得粗糙,這般蹭了又蹭,不消片刻,就已是通紅一片。
但他還是沒有停手,死死抿住了唇角,強迫一般,繼續擦著手掌心。
“小師叔……”
從旁響起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將林雪皎的手腕挾持在了手掌中,製止了這重複而又無意義的動作。
林雪皎掙紮了一下,沒能掙脫,就抬起了眼皮,眼中浮現了一道水光。
“我……”他哽咽了一下,聲音打顫,“我殺人了。”
周獨寒的動作一頓,將人拉到了懷中。
林雪皎靠在了結實有力的臂膀上,如同溺水之人終於找到了浮木,緊緊地抱住,怎麽也不肯鬆開。
“小師叔,不是你的錯。”周獨寒緩聲說,“是他先要害你的。”
林雪皎眉眼茫然,想要辯駁:“可是……”
周獨寒強硬地壓了下去:“沒有可是。”他的語氣溫和,但在看不見的地方,目光中透著一點冷意,“凡是想要殺人者,自然要有被殺的覺悟。”
林雪皎突然覺得口幹舌燥,吞咽了一下,說不出話了。
周獨寒輕輕拍了拍懷中單薄的肩膀:“再說了,我看那人也隻是受傷,小師叔何必這般內疚?”
林雪皎的聲音飄忽:“是嗎……?”
周獨寒說的斬釘截鐵:“自然。”
林雪皎半垂著眼皮,安靜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又小聲地說:“我不想傷人的。”
周獨寒:“是他先動手的。”
林雪皎的手指交纏在了一起:“如果有下次,我、我……”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果有下次該怎麽辦。
周獨寒伸手,將扭在一起的手指一個個的分開,溫聲說:“不會有下次。”
林雪皎不解:“為什麽?”
周獨寒:“如此險境,一次就夠了,如果再來一次,我都無顏見小師叔了。”
林雪皎鬆開了手,看著周獨寒輪廓分明的側臉,明明心情已經平複下去了,現在又莫名委屈了起來。
鼻子一酸,淚眼汪汪的。
林雪皎實在是不想哭了,奈何淚腺發達,怎麽也忍不住。不想讓別人看到這麽丟人的一幕,吸了吸鼻子,扭頭看向一邊。
周獨寒:“小師叔?”
林雪皎又回過頭:“嗯?”
周獨寒伸手扶上了少年的臉側,指腹輕輕蹭了蹭,將沾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周獨寒的指節寬大,指腹上生著一層薄薄的繭,這麽一動,就帶來一陣奇怪的癢意。
就好像之前在身上遊走的藤蔓一樣。
一想到藤蔓,林雪皎的臉頰騰得一下就紅了,立即將剛才的驚心動魄拋到了腦後。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師叔,你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