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涉穀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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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幫老滑頭, 也就是借著烏漆麻黑的環境和這些屏風遮擋,才敢大著膽子這麽跟他說話。
不管多少次, 站在黑暗漩渦的中心, 漫不經心聽著那些窸窣嗡擾雜音的五條悟,都會不住地生出這般念頭。
“……五條悟,對於以上種種指控, 你還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有聲音從某扇門內穿出,聲調端得高高的,音色卻機械滯澀, 像是老舊收音機裏的廣告頻段。
剛剛這些高層所提到的指控,是近段日子裏, 咒術師情報網裏不斷反應的關於“全國各地咒靈活躍頻率愈發提高”和“目擊到詛咒師夏油傑活動痕跡”的事。
雖然在諸位高層看來, 從五條悟誕生以後整個日本的咒靈活躍程度便一直增長個不停, 就算偶爾出現些許波動也實屬正常。
——但事情若是牽扯到曾攪動得整個日本不得安寧的那個特級詛咒師——夏油傑身上, 即便隻是傳聞, 暫時還沒有可供證實的憑據,也足以讓這些上層寢食難安。
這就是為什麽他們今日要開個秘密會議,將素來避之不及的五條悟傳喚過來進行質詢了。
“五條悟, 關於當年的詛咒師夏油傑事件, 你是唯一的行刑人和見證人。去年, 是夜蛾正道以自己的信譽為你擔保,才將此事歸檔為結——現如今, 你又作何解釋?”
“啊……”
被眾多隱秘目光集中注視著的白發男人刮了刮眼罩,張口道,
“我說, 把我叫到這裏, 就是為了這點事啊?”
無視瞬間被他激起的聲浪, 最強咒術師插著口袋,被半遮的臉上懶洋洋地勾著嘴角,顯得再嘲諷不過,
“我還以為隻有小孩子才會因為做了荒誕的噩夢,就哭鬧個不停,再把大人叫來討些好處……”
“現在這麽看來,各位也是懷念起了還在繈褓裏的那段美妙時光了吧?既然如此,今年的年禮,幹脆就換成奶嘴好了。”
“五條悟!你——!!!”
“嗨嗨~說笑的,實際上我也不打算給你們送禮啦。”
五條悟那看似無所謂,實則挑釁的話語,再一次激怒了那些原本還打算跟他好好商量的高層。一時間,關於他平日裏那些我行我素的行為,包括但不限於強行保下宿儺的容器,禁止【窗】對那名擊殺特級咒靈的一年級咒術師進行單獨評級,追查「往生堂」一眾不力所給咒術界所造成的麻煩……眾多罪名指控被帶著怒意接連拋來——若不是隔著門扇,怕是會有成山的文書將白發咒術師淹沒。
然而畢竟還是忌憚五條悟的地位和實力,待到這個桀驁不馴的特級咒術師耐心告罄後,高層們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席,將滿室壓抑的黑暗落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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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雖然很帥氣地離場了——並且百分百是把那幫老家夥氣得半死還無可奈何,但實際上五條悟自己的心情也跟著被搞得有些糟糕。即便已經離開會場,坐上了伊地知的車,他身上依舊帶著幾分戾氣。
他不出聲,素來老實內斂的伊地知潔高就更不敢出聲說些什麽了。車內就這樣保持著詭異的低氣壓,一直等到黑車平穩停在了高專門口也沒任何打破的跡象。
眼看著白發高個男人毫無感謝之情地開門、下車,反手關門,然後就這麽揚長而去,永遠是一身黑西裝的輔助監督吐口氣,虛弱地趴在方向盤上,默默流下兩道寬淚:
“五條先生,好可怕……”
被高層和後輩視作洪水猛獸,可以說不是很會做人的五條悟,在遇見自己的學生時,又突然變回那副人民教師的陽光樣子,“呀,是虎杖和重雲啊,是要出門嗎?”
“啊,是五條老師!”
虎杖眼睛一亮,興衝衝地揮手,“嗯,重雲和我約好今天一起去橫濱看望順平!”
“順平……?”
五條悟眨了眨眼,花了幾秒從腦子裏撈出這麽個人後,笑眯眯地揮揮手,“這樣啊,玩得開心點,早去早回哦。”
微笑著目送兩個少年離去後,站在原地的男人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距離他代表高專,私下與往生堂達成合作已經過去有一星期了。換而言之,很快就要到先前與幸吉口中,將會發生在涉穀的陰謀的日子了。
在這段時間裏,正如高層所指出的那樣,咒靈活動不斷,咒術師們出任務也愈發頻繁。這幾天內他的日程都被塞得滿滿當當,負責安排任務的那幾個人員每次看見他眼裏爆發出的精光,連他這個最強有時都招架不住。
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再擠壓出時間追查線索,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疲憊了。
“唉……”
五條悟摁了摁眉心,口中喃喃道:“對他們就這麽放心麽?可真不像我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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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1日 萬聖節前夜】
涉穀,身為東京,乃至日本赫赫有名的潮流之地,在這一天夜裏格外熱鬧。繁華的大街上,四處都是“打扮中彰顯著充足的活力和創作力,一眼望過去簡直是回到百鬼夜行年代”的年輕人。
——順便一提,這個評價來自被迫加班的七海建人先生。
“……啊喏,七海先生,有沒有今天能夠平安無事的可能?”
帶著毛線帽,穿著頗為日常休閑的青年癟著嘴左顧右盼,看著熱鬧歡樂的人群,他卻隻覺得頭皮發麻,“這數量……也太多了吧?”
人,人,人——這裏到處都是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就像魚群一樣不停地從十字路口穿梭著。
如果是要在這種人群高密度的地方,依照五條悟先生所說要防備可能出現的咒靈襲擊……豬野琢真光是想想頭就開始大了。
“最好不要抱著這樣的僥幸心理。”
同樣與人群格格不入的上班族推了推眼鏡,冷酷地否定了後輩的逃避心理。
看著眼前人流量隻減不增的街道,七海同樣感到頭痛和棘手:雖然有與幸吉帶回來的關於敵方會發動襲擊的情報,但如果想像平時那樣,將這裏暫時封閉,卻是行不通的。
“——不行,平時的涉穀封鎖個一兩天也就算了,像萬聖夜這種固定的狂歡活動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被媒體大肆宣傳出去了,到時候還會有直播和特別節目報道。如果想用‘可能有敵人來襲,所以活動取消’這種借口,馬上投訴信就能把整個高專淹沒的。”
看著拉著臉明顯不滿的學生,夜蛾正道長長地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地接著分析,“況且,對麵的詛咒師肯定是知道自己的計劃會被泄露的,隻要換個時間或者日子,一樣能把我們耍得團團轉——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麽久以來,咒術師對敵政策大部分都隻能選擇被動出擊。”
坐在椅子上的五條悟撓了撓頭發,抗議道,“那至少也要把人數減掉一半吧?不然這不就是活靶子嗎?”
“……最多三分之一,這已經是我們的人能控製的極限了!”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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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誒?!所以這已經是減少了三分之一後的人數了嗎?!我還以為全東京的人都跑到這裏來了!!!”
聽完七海的複述,豬野瞬間因為震驚瞪大了眼睛。
“據說是近幾年最大的一次萬聖慶典,現在已經盡可能減少媒體和普通人的數量了。”
七海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邁步徑直匯入人流,然而即便身影淹沒在人群之中,周圍的喧鬧和他依舊像是處於兩個世界,沒帶任何情緒的視線鷹一樣地巡視著隱暗角落。
前些日子高專倒是有派過專人來涉穀幾次,為的就是巡查這裏有沒有咒術的痕跡——不過傳來的幾遝報告上,清一色地表示未檢查出任何異樣。
——是因為計劃暴露,所以幹脆放棄這裏了麽?
——換個角度,之前策劃的襲擊擺明了會將咒術界和咒回的存在曝光在普通人麵前……這也很可能是對方的主要目的之一。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做?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他究竟是想達成怎樣的目的?
越是思考,就越是本能地覺得一定有什麽地方存在漏洞。七海建人努力思索著,步伐也不自覺地開始加快。
“叮鈴鈴鈴——”
在喧鬧的人群中,鈴聲和震動顯得那樣微弱,然而在沉浸在思索中的七海耳中,卻依舊清晰可聞。
他一邊低聲地道歉,一邊撥開人流,從喧鬧的人群間穿出。一直等到在一家店門旁停住,手指才熟練地劃開碎屏,
“怎麽了?”
「七海,涉穀那邊有什麽異常嗎?」
對麵人的口吻難得不那麽輕佻,但在這種時間段下,七海倒寧可對方說話能別這麽嚴肅,
“嗯,我這邊暫時沒發現異常。”
「……」
“你似乎很失望的樣子。”
「啊……該怎麽說呢,大概就是有種“既然該來的早晚都會來,能不能早早落下,給咱個痛快”的煩躁感。」
“……敬敏不謝,依照涉穀這邊目前的熱鬧程度,我寧可對麵選擇放棄。”
或許是聽出來對麵人心情相當惡劣,七海少見地接下了對麵的話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叮——!”】
“誒?這是什麽啊?”
“喂喂,快看!是相當池麵的帥哥誒!”
“直播?這人在搞什麽?”
“這什麽啊,又是新型詐騙嗎?”
身邊突然升高了的喧囂讓七海忍不住皺眉,就在他正打算換個地方的時候,旁邊本來在默默刷手機的豬野突然打了個冷顫,瞪大了眼睛,一臉呆滯震撼地轉頭看向七海建人,
“七七七七海先生!!!”
“怎麽了?”
“直直、直播!手機上——啊不對,總之您快看!!!”
七海不動聲色退後半步,和那台幾乎懟到他鼻端的手機屏拉開些距離,眼瞳才重新聚焦到上麵正出示著的畫麵:
【呀,各位晚上好啊~】
在屏幕內正在播放的是某段直播,從界麵上不斷躍動的時間來看,似乎是剛開播不久,
【可以看到嗎?這可是特意花了大價錢訂的攝像頭,看不到的話未免也太丟人了。】
紮著丸子頭的黑發男子正對著鏡頭喃喃抱怨著,微挑的狐狸眼配合低沉嗓音,讓他看上去就像是單純分享生活vog的主播——如果忽略他身後那幾團漂浮著的灰黑霧靄的話。
“——夏油傑?!!”
隻有在這位許久未見的前輩及敵人真的出現眼前,腦海才遲一步地湧上關於對方或許是真的“複活”了的荒誕感。
他真的複活了嗎?還是從來就沒有死過?他為什麽會出現在直播裏?不,不對,現在該關心的不是這個,在他身後的是咒靈無疑,可是這是電子設備,不是現實——!
【讓我們把鏡頭拉進一些,嗯,正如諸位所見,這些可愛又醜陋的小東西,名為「咒靈」,是從人心中誕生的汙穢怨念呢~】
咒術師的瞳孔猛張,附近的聲音也隨之流水一般傳入他的耳朵中:
“那是什麽東西啊?新型整蠱嗎?好惡心。”
“怎麽退出啊?奇怪,我手機好像卡住了,退不出去了!”
“我的也是,不會是什麽病毒吧?”
“這要怎麽退啊!我就是想看看誰發的郵件而已啊!”
“五條先生!”
七海猛地舉起剛剛被遺忘的手機,卻發現對麵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通話,隻得忍耐地抿唇,幹脆也點開自己手機上那條未讀郵件。
熟悉的直播畫麵驟然躍動在了屏幕上,黑發的咒術師還在微笑著介紹,
【——沒錯,諸位身處的社會那些難以解釋的傳說怪談,正是與「咒靈」息息相關。「咒靈」依靠人類而生,無法被徹底消滅,隻要人類還在大地上存在一日,這些災厄也就永遠會不歇止地湧動。】
原本枯燥離奇的解說突然話鋒一轉,黑發男子臉上的笑容也開始擴大,【不過,如陰陽平衡那樣,既然存在災厄,那就會存在能解決災厄的人。而咒術師,正是負責解決「咒靈」的那批人。】
【科普就到此為止。所謂眼見為實,接下來,為了讓諸位徹底從那些咒術師們極力維持的甜蜜夢境中醒來,我將會在東京都與京都各自投放下二十萬隻咒靈……】
【在極度的驚慌與恐懼之下,想必各位也能實實在在地見識到真實的世界吧_ 】
“二十萬?!”
“夏油傑這個瘋子!他為什麽還活著?”
“一定是當年五條悟讓他活下來了!”
“快去把這件事匯報給上層!”
“東京和京都各二十萬咒靈?!該死,他從哪收集到這麽多咒靈的?!”
【啊呀,對了,差點忘記說了。】
屏幕突然開始閃爍,與此同時,原本在播放廣告的大屏幕也突兀中斷,又緊接著同化為直播間——無數人透過東京和京都公眾電子顯示屏,看見了詛咒師那張保持著笑容的臉,
【所謂「英雄」,大概就是應該在這種情況下隨之出現吧?在恐懼和痛苦的時候,請盡情呼喚「五條悟」gojo satoru)這個名字吧,身為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咒術師,他一定會很樂意救無辜民眾於水火吧?】
——聯絡到此中斷。畫麵徹底漆黑了下去,待到光芒重新亮起,電子設備像是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繼續播放著先前歡快活潑的廣告。
紅綠燈敬業地閃爍著,人流也從方才的靜止重新流動起來。
“搞什麽?也太蠢了對吧——”
而一邊嘲笑著惡作劇的拙劣戲碼,一邊扭頭去看同伴的男人,聲音在和好友四目相對時戛然而止。
不,不是四目相對,視覺捕捉到的是僅剩一半的頭顱,截斷麵像被刀抹過的黃油般平滑,裏麵盛著還在晃動的紅白腦漿。
有本不可視的青灰軀體憑空浮現,位置代替了被吞吃的上半部分,堆擠在一起的眼睛像是感受到了視線那樣,忽的望了過來。
“啊——呃——”
喉嚨發出幹澀的促音,在突然真空的靜默過後,是響徹天地的尖叫哀嚎。
“——七海前輩!”
“……”
七海建人幹脆利落地將領帶纏上刀身,聲音低沉,“先盡可能地消滅眼前的敵人,之後的行動,等我通知。“
【2018年10月31日 20:00】
【詛咒師■■,於東京和京都同時投放下數量約二十萬隻的咒靈,同時,發動了第二次百鬼夜行】
【因為結合了先前部分咒術師聲稱早已提供的情報,這次的事件被命名為——「涉穀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