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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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在很多年前, 一對平常的夫妻有了一個女兒,希望她能‘一舉千裏,前程遠大’, 於是便取名千裏。
    在七歲前, 千裏是家裏唯一的孩子,也算得上備受寵愛,一直到弟弟出生。
    父親是家裏的獨子,想要將倉橋這個姓氏傳承下去的父親對弟弟很是重視, 連帶著,母親的目光也越來越偏向於弟弟。
    千裏雖然有點嫉妒和落差,但從小受到父母精心照顧的她很懂事,而且她也很喜歡弟弟, 於是處處忍讓, 處處以弟弟為主。
    隻是這樣溺愛的環境或許並不適合一個新生的生命。
    父母的溺愛, 姐姐的忍讓,讓弟弟變得越來越任性和霸道, 在父親的影響下, 覺得這個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 姐姐遲早會嫁出去,換成別人的姓氏,不再是‘自家人’。
    於是他開始看姐姐不爽,會對姐姐發脾氣,會搶姐姐的東西, 長大一點後甚至還會對姐姐動手。
    而這時候,長輩總會說, 他還小, 不懂事, 你讓讓他,怎麽越來越不懂事,還和弟弟搶東西。
    當懂事體貼的忍讓變成了別人眼中理所應當的事情後,連委屈都顯得可笑起來。
    千裏逐漸成了父母眼中‘不懂事’的姐姐,就好像驗證了女兒早晚會變成‘其他人’一樣,未來無法依靠,父母開始更加偏向寵溺弟弟。
    千裏努力學習,希望父母能多看自己一眼。
    十幾歲的孩子都還帶著稚氣,成績優異到經常跳級,性格又十分溫和,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千裏有著讓人一眼難忘的氣質,也成為了他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然而聲名遠播帶來的卻不一定是好運。
    經常在別人口中出現的千裏被附近中學遊手好閑的不良盯上了。
    在一次放學的路上,她經曆了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最絕望的事情。
    她回到家,已經深夜了,沒有人等她。起床上洗手間的母親聽到浴室裏的動靜,知道她回來了,沒有關心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而是冷嘲熱諷的說了句:女孩子放學回家不早點回來大晚上在外麵鬼混,一點也不檢點,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離開前還特意叮囑她回房間的時候動靜小點,弟弟明天有考試,別把人吵醒了。
    千裏蜷縮在水已經冰冷的浴缸裏,麻木的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她報警了。
    她獨自一人到了警察局,在警察極力掩飾訝異的目光下,冷靜的說出自己被人強迫的經過,以及犯人的特征,還有自己身上的傷口作為證據。
    父母知道這件事後,沒有心疼女兒的遭遇,而是覺得給弟弟丟臉了,勒令她立刻去找警察撤銷報警記錄。
    千裏第一次反抗了父母。她沒有聽他們的話,而是堅持報警的決定。她要找到那個傷害自己的人,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如果連她自己都不為自己做主,那還有誰能為她做主?
    隻是沒過多久,那個人的父親就找上門了。
    千裏不知道他和自己的父母談了什麽,但等人離開以後,父母嚴厲且不容拒絕的告訴她,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不準在追究下去,明天和人一起去警察局和警察道歉。
    千裏不肯答應,父母就說,要麽接受和解,要麽從此以後斷絕關係,不再是他們的女兒。
    千裏犯了倔,一定要為自己找回一個公道。
    結果就是,她被關了起來。
    父親打了她,把她關在房間裏,不準她吃飯。
    被關了兩天後,母親趁著父親不在的時候跑進來,抱著她痛哭,說這件事情不能再鬧大了,鬧大以後對她的名聲不好,自己這幾天每天出門都被人指指點點,她實在受不了了,讓千裏多為她們想想。
    說她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難道千裏就是這麽回報她們的嗎?
    身上有傷又被餓了兩天的千裏虛弱的不行,看著麵前淚流滿麵聲淚俱下的母親,她心軟了。
    母親興高采烈的為她做了一頓飯,讓她吃完飯好好休息,還給她上了藥,囑咐她不用想太多。那種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不如想開點,她還小,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總要為未來的自己考慮。
    那一瞬間,千裏覺得或許母親還是愛自己的,她在為自己的未來考慮,所以才不希望這件事情鬧大。
    千裏帶著這樣的想法睡著了,然後第二天,看到了坐在自己沙發上,曾經傷害過自己的那個人。
    所謂的和解方式,就是讓她承認兩人是男女朋友關係,一時意亂情迷,又因為年紀小所以很害怕,不知道怎麽和家長交代,情緒混亂之下便衝動報了警。
    千裏僵在原地,父母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在她眼裏顯得那麽陌生。
    那人走到千裏麵前,臉上還帶著惡意地勾起她的下巴,說,請多關照啊,女朋友。
    倉橋千裏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臉上流露出生理不適的厭惡表情。
    似乎隻是回想起那人當時的樣子,就讓她感到惡心。
    “……後來呢。”坐在窗外的偵探先生問她。盡管後來的故事他已經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了,可他也知道,倉橋千裏隻是想將隱藏了十年的這個‘故事’說出來,在警察到來之前,將自己心裏的故事,說出來,說給自己以外的人聽。
    他現在需要做的,隻是當一個合格的聽眾。
    “後來啊……”
    後來她們一起去了警局,父母將那一套說辭複述給了警察。被控製住的千裏想要找警察求救,想要告訴他們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可在接觸到那些人接過井口準備的禮物後不經意間落在自己身上輕蔑的視線時,她忽然說不出口了。
    在他們心裏,或許已經將事件定性。
    千裏無神地聽著女警語重心長教育她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不能一時衝動,要對自己負責,不然會被人認為不檢點,還把事情鬧得這麽大,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而母親在一旁漲紅了臉,不停鞠躬應是。
    就好像,完全變成了她的錯一樣。
    或許就是她的錯也不一定。
    當回到學校又被井口堵在校門口,報警的事情被人用另外一種版本傳出去,變成她不知廉恥水性楊花,小小年紀就知道勾引有錢人,還倒打一耙冤枉人是qjf,根本就是一個絡新婦。
    當得知弟弟順利進入了一直想進去的明輝學校,還被免了學雜費。
    當自己即將被退學,而父母表示既然要退學那就幹脆待在家裏哪也別去,免得再搞出事情丟人現眼的那一刻,她開始覺得,或許現在自己所經曆的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連她自己都放棄為自己做主,又怎麽能去怪別人看輕自己,輕賤自己呢?
    後來她找上了班主任,跪了一下午,希望班主任能幫她讓學校收回退學指令。
    她開始瘋了一樣學習,利用空閑的時間去打工,去做兼職,一點一點累積屬於自己的東西。
    父母的漠視,弟弟的鄙夷,同學的嘲笑,這些似乎都離她很遠了。
    她隻是沒日沒夜的學習,然後提前一年結束了學業,考上了著名的it學校。
        然後迫不及待的,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拿上通知書,孤身一人踏上了陌生的國度。
    她以為離開這裏以後,自己就會迎來新的開始,但是——沒有。
    就像是一直堵住的洪流在失去堤壩後奔流直下,那些被她刻意忽視的,忽略的情緒一夕之間全部湧了上來。
    她開始沒日沒夜的做噩夢。會將身邊的同學或者老師看成是自己的父母弟弟還有井口,以及那些在一年的時間裏時刻對她進行侮辱和攻擊的同學。
    她的老師告訴她:真正能讓人得到解脫的,並不是一味壓抑自己的情緒。負麵情緒就像層層疊疊的金字塔,不會因為你的刻意忽視就消失不見,它隻會在你心底某個角落堆積起來,慢慢築成高樓,直到那個角落再也盛放不下任何東西。
    她需要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將那些壞情緒,一點一點發泄出去,阻止它們在心底建起牢不可破的高樓。
    老師建議她可以選擇為自己增加一點愛好,為自己的生活添加一點色彩,讓它不再隻是單一的黑白兩色。
    也可以結交一些朋友。人類畢竟屬於群居種族,適當的陪伴和傾述,能夠有效的治愈人心底的傷痕。
    千裏試著依照老師的說法去做,她去學了鋼琴,發展自己的愛好,也試著去認識一些新朋友。
    但顯然她無法在現實生活中向所謂的朋友傾訴自己的苦痛。她害怕被再次戴上有色眼鏡,也害怕再次迎來霸淩,更不想讓自己再次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她將自己的經曆編成一篇小說,將那些無法和人傾述的過去以文字的形式發在小號的博客上。
    一開始也無人問津,但漸漸的,有人從她的故事裏找到了共鳴。或許是因為隔著網絡,有人會私信她,將自己的故事告訴千裏,發泄著無法和人傾訴的苦悶和長久以來的痛苦。
    那時候千裏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和她有類似經曆的人原來那麽多。
    有人痛苦的質問著,難道身為女孩子,就必須為自己的兄弟犧牲自己,必須成為他們人生路上的墊腳石和犧牲品嗎?難道自己被父母生下來就隻有這一個作用嗎?
    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人生,包括未來,和兄弟相比完全不值一提。那些都是可以打包出售的東西,隻要有人能給出他們想要的籌碼。
    有人發泄著自己的不甘,問她:我又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哥哥撞到了人,到最後付出代價的卻是她?為什麽她要因為哥哥的過錯被迫嫁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她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啊!為什麽要讓她退學嫁人,憑什麽!
    過了幾天,那個女孩子又給千裏發了私信,隻有一句話。
    可能她最大的錯誤就是,她是她父母生下來的孩子。
    字裏行間都透著一股平靜,接受現實的平靜以及……死寂的絕望。
    她已經沒有未來了。
    千裏忽然有所明悟。她對那個叫做杏子的女孩兒說了三個字。
    ——你等我。
    她開始瘋狂學習,利用課餘時間旁聽了其他專業的課程,發表論文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大三期間在學校的幫助下建立自己的私人診所,累積財富資本和人脈。
    然後順理成章地通過介紹,被明輝學校邀請,回國。
    她找到了當年的杏子,將那些,有著相同經曆的女孩子以不同的方式聚集起來,然後策劃了一場,為過去而展開的複仇。
    可能連那些女孩子都不知道,溫柔細膩的倉橋醫生拜托自己轉交的東西,會是死神索命的鐮刀。
    或許有人猜到了,但無一例外的,她們都選擇保持沉默。
    倉橋醫生始終笑得溫婉,連語調也是猶如大和撫子般,輕飄飄的。
    聽完整個故事的江戶川柯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著有些幹澀的喉嚨問她:“你現在還會做噩夢嗎?”
    倉橋千裏怔了一瞬,垂下眼,擋住自己眼底的情緒。
    “嗯。”她輕輕點頭。“每天都在做。”
    “好像都已經變成習慣了,說不定什麽時候不做噩夢,我晚上或許還會睡不著。”
    倉橋千裏自我調侃了一下,偵探先生再次陷入沉默。
    夜晚的風總是帶著幾分涼意,呼呼吹過時,帶動庭院的花草發出沙沙的聲音。
    良久,坐在木廊上的偵探低聲說了一句:“去自首吧,千裏小姐。”
    “你並不是正義的使者,不應該將不屬於自己的罪孽背負在身上。”
    倉橋千裏搖搖頭。
    “謝謝你的好意,偵探先生。”
    倉橋千裏垂下眼,望著自己的手指。
    “隻是對我來說,她們就是我,每一個都是。”
    是過去痛苦又無力的自己,是失去未來絕望的自己。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可她們還有。”
    扭曲的黑影從地麵的影子慢慢蠕動出來,細長幹瘦的骨架手指攀附在倉橋千裏的肩上,泛著無人能看到的黑色氣體。
    她輕輕歎息一聲,對著好心的偵探先生說:“像您這樣溫柔的人不該參與進來的。”
    “太過溫柔並不是什麽好事,偵探先生,未來的您或許會變得很痛苦。”
    “像你一樣嗎?”
    倉橋千裏聞言笑了笑,搖頭:“我並不溫柔,與我而言溫柔是強大的代名詞。”
    “隻有真正擁有強大內心、不會隨便動搖的人,才能溫柔的對待每個人,即使她是一個殺人凶手。”
    “我隻是一個,喜歡逃避現實,活在自己世界的膽小鬼罷了。”
    倉橋千裏從椅子上起身,腳步聲傳到窗外,江戶川柯南瞬間繃緊神經。
    “你要做什麽?千裏小姐,你不能再錯下去了!”
    “這件事,您不要再參與下去了,我會當做今天沒有人來過這裏。”
    倉橋千裏說:“回去吧,偵探先生。”
    黑影鑽進了地麵擺設的陰影中,順著地板牆壁,沿著縫隙衝到房間外麵。
    江戶川柯南脊背一寒,正要說什麽,眼前突然一黑,瞬間陷入昏迷。
    倉橋千裏推開落地窗,來到木廊上,略顯詫異地望著地上昏迷的小男孩兒。
    “沒想到……溫柔的偵探先生會是一個小孩子。”倉橋千裏柔和了自己的眉眼,攏著裙擺跪坐在木廊上,將手放在小少年額頭。
    ……手指慢慢下移,停留在少年的脖子上。
    過了許久,她始終沒能收緊手指。
    “……你以後一定會變成一個出色的大人吧,不會像那個人渣一樣,也不會變成他們那種人。”
    倉橋千裏語氣清淺的說了一句,她摸了摸江戶川柯南的腦袋,從地上起身,對著無人的庭院說:“拜托了,幫我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黑影發出類似於回應的單音符,黑霧卷著少年的身體,一眨眼就消失在木廊上。
    倉橋千裏仰頭望著天空,月亮被烏雲遮擋在了後麵,漆黑一片的天空,連星星都不見蹤影。
    倉橋千裏呼出口氣,轉身進入房間。
    警察快要到了,在那之前,她要準備好送給警察先生的禮物。
    她的腳剛跨過落地窗的軌道,身後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哎呀呀,看我發現了什麽?”
    倉橋千裏腳步頓住,收回腳站穩,慢慢轉過身,看到了突然出現在庭院裏的,陌生的三人組。
    白發男人摩挲著下巴,站得沒什麽正形,像是街邊遊手好閑的不良似的,毫不掩飾自己熱切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站在落地窗門口的女人。
    “一個奇怪的……詛咒師?”
    倉橋千裏臉上的笑容淺了不少,“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擅自闖入別人家裏是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這位先生,可以的話,希望你們能立刻出去。”
    “誒~”五條悟語氣誇張地叫了聲,擺擺手,自來熟地說道:“不要這麽見外嘛,美麗的小姐,來者皆是客,哪有客人上門就把人趕出去的道理,這樣很不禮貌哦。”
    用對方的話刺了回去,五條悟上前一步,倉橋千裏立刻戒備地向後退,手放在落地窗的邊框上。
    “請您現在馬上離開這裏。”倉橋千裏沉著臉說:“我並不是您口中的詛咒師,您找錯人了,警察馬上會到這裏,不想惹上麻煩的話,還請您馬上帶著人離開。”
    相較於倉橋千裏過分有禮貌的警告,五條悟看起來就像一個擅自闖入民宅的歹徒。
    他掏了掏耳朵,一腳踩上了木廊。
    “廢話就不用多說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孩子的份上。”
    五條悟將手肘放在曲起的膝蓋上,地勢高低的落差並沒有讓他看上去矮上一頭,反倒是站在高處的女人明顯被氣勢壓製住了。
    “與詛咒勾結在一起,背叛人類的詛咒師,你是自己投降跟我走,還是……”
    “我親自動手?”
    五條悟歪了下頭,墨鏡下的藍眸不見一點笑意。
    “即使你是女孩子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所以我動手的話,說不定,會死的哦。”
    站在不遠處的虎杖悠仁悄悄往旁邊挪了挪,和命小聲吐槽:“五條老師這個樣子,真的好像漫畫裏麵那些反派哦。”
    命默默點了點頭,心裏痛心疾首。
    透也,你弟弟已經徹底變成一個會威脅女孩子的糟糕大人了!!
    倉橋千裏看出了對方麵上的認真,頓時如臨大敵,退後一步迅速將落地窗關上。
    隻是下一秒,一隻大手就按在邊框上,讓她根本沒辦法拉動一分一毫。
    倉橋千裏向後接連退了好幾步,麵上帶著驚懼地望著闖入的男人。
    “你們是什麽人,到底想做什麽?”
    看對方到現在還在裝傻,還一副被人欺負的模樣,五條悟有些煩躁地抓了把頭發。
    “別裝了好嗎?”他嘖了聲:“這段時間的爆炸案難道不是你做的?現在擺出一幅受害人的模樣出來,我還想問你到底想幹嘛?”
    聞言,倉橋千裏眼睛睜大了一點,麵上的驚懼倒是少了些,隱隱有鬆了口氣的表現。
    “你們是為了爆炸案來的?所以你們是警察?”
    倉橋千裏看了下對方身後兩個明顯還是學生的少年,眉頭微皺。
    “現在警察辦案還要帶上小孩子嗎?”
    剛才的偵探先生也是,雖然早就知道警察根本不負責,但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會把小孩子牽扯進來。
    看對方現在還在顧言其他,五條悟耐心告罄,準備過去將人拿下,至於其他的,等帶回高專審訊就什麽都知道了。
    成年男性朝自己走來的壓迫感對於倉橋千裏來說是極為恐懼和害怕的東西,她腳步向後,身後被鋼琴擋住,淩亂的鋼琴聲加深了她的恐懼。倉橋千裏幾乎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扶著琴架低聲呢喃著:“別過來。”
    五條悟充耳不聞,倉橋千裏抬手捂住了臉,那一下一下的腳步聲,讓她又仿佛回到那場噩夢。
    噠、噠……
    “別過來……”
    指縫下,倉橋千裏的眼睛漸漸變得黯淡無光,視野開始扭曲,男人的譏笑聲和女孩兒的哭喊出現在耳邊,倉橋千裏臉色慘白,閉上眼睛尖叫一聲:“千裏!!”
    話音甚至還未落下,一股帶著不詳氣息的颶風就從身後席卷而來,虎杖悠仁和命沒反應過來被撞飛出去,感知靈敏的五條悟側身跳到一旁,避開了身後的東西。
    等他抬眸便看到,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的女人喘著粗氣,而對方身後,一隻巨大的,胸口以下位置呈現骸骨狀,被黑霧籠罩其中,胸口以上被披散的頭發遮擋看不見五官的怪物用手臂將女人圈在懷中,呈一種保護姿態。
    “吼——!!”
    咒靈朝著五條悟發出刺耳的吼聲,像是在警告和威懾。
    倉橋千裏一隻手放在詛咒光潔的白骨手臂上,近乎依賴的靠在它懷裏。
    “千裏,幫幫我。”
    女人帶著哽咽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她渾身顫抖地向咒靈發出請求:“把他們趕走,快點。”
    “我不想見到他們。”
    咒靈應聲抬起纖長的手臂,將屋子裏的男人往房間外麵的方向橫掃出去。
    五條悟順勢退到外麵,在花叢裏撿起了被撞得眼冒金星的兩個倒黴蛋。
    咒靈將倉橋千裏放在琴凳上,從房間裏出來,猶如一個保護神似地站在木廊前麵,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身後的房間。
    被五條悟各自賞了一爆栗的悠仁和命清醒過來,一臉痛苦的抱著被敲打的腦門。
    虎杖悠仁不敢吐槽,扭曲著臉讓自己忽略腦門上的紅腫,看向門口的咒靈,嚴陣以待。
    命的臉幾乎皺成一團,淚眼汪汪的捂著被打的地方。
    兩麵宿儺看到又是嫌棄地撇了下嘴。
    真是夠了。
    他像是被惡心到了似的,挪開一直放在對方身上的視線,看向虎杖悠仁身旁的五條悟。
    現在的凡人對神明還真是……毫無敬畏之心。
    沒有敬畏之心的五條悟捏著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著門口的咒靈,思索再三,側過身,一巴掌按在悠仁和命的肩膀上。
    “嗯,這家夥就交給你們吧。”
    被拍得身體一斜的虎杖悠仁:……?
    五條悟笑眯眯的看著他們:“這家夥給你們練手剛剛好,悠仁你不是還不知道怎麽使用咒力嘛?老師現在就教你。”
    虎杖悠仁立刻站直了身體。
    “對你來說,隻需要記住一條。”五條悟彎下腰,直視著虎杖悠仁的眼睛:“咒力就是你的憤怒。”
    認真聽講的虎杖悠仁:???
    五條悟將人用力推向咒力所在的方向:“當你的內心充滿憤怒的時候,用力揮出你的拳頭。”
    虎杖悠仁穩住身體後扭頭看向身後站得筆直的男人,臉上寫滿了問號。
    他轉動視線剛想去問命有沒有明白的時候,周圍的環境在視線移動中發生了變化。
    溫馨的庭院突兀地燃起火苗,大火迅速蔓延,將整棟房子都燃燒起來。
    炙熱的溫度和扭曲的空氣讓這一切顯得十分真實,虎杖悠仁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步,避開地上蔓延的火勢。
    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喊、在哀嚎。
    刺耳的聲音伴隨著那令人絕望的情緒讓悠仁佝僂著身體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咒靈出現在不遠處,它抬起一直低垂的頭,散落的發絲間,胸口以上的位置包括臉頰上麵,烙印著一張張,痛苦扭曲的臉。
    虎杖悠仁睜大了雙眼,周圍的景色似乎又變了。
    他看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被醉酒的父親毆打,看見躺在狹小的雜物間麻木聽著屋外溫馨話語的女孩兒,看見滿目委屈卻被要求聽話懂事,看見受盡欺淩卻被抱怨丟人,看見為了給人換取一個機會,被廉價賣出去,看見一個個被忽視,被妥協,被交換,被毀掉整個人生的無辜女孩子。
    她們像是貨物似的,被至親至愛的家人以不同的籌碼交換出去。
    “為什麽。”
    那一張張猙獰的臉發出絕望的質問:“為什麽我們要被這樣對待。”
    “為什麽我的人生隻能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為什麽?”
    “憑什麽?!”
    “既然生下我為什麽又要這樣對我!”
    虎杖悠仁怔怔地望著那些,原本美麗鮮活,如今變得猙獰醜陋的臉。她們像是一個個膨脹扭曲的腫瘤,依附在咒靈的身體上。
    她們融為一體,成為了一個充滿怨恨,充滿絕望的詛咒。
    “這樣公平嗎!這就是公平嗎!!”
    “既然你們那麽愛他,那就和他一起去死吧!!”
    伴隨著憤怒的呐喊,咒靈抬起了纖長的手臂,利爪向著僵硬在原地的虎杖悠仁襲去。
    轟——地一下,地麵的泥土被掀翻了地皮。
    虎杖悠仁翻滾到另一邊,有些狼狽的穩住身體。
    他喘了口氣,明明戰鬥還沒有開始,他卻覺得身體十分的疲憊。
    虎杖悠仁凝望著那一張張鑲綴在咒靈身上的臉,像是無法呼吸似的張大口。
    他想說點什麽,喉嚨卻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他沒辦法說話。
    那股壓抑至極的絕望重重地落在他心上。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起事件……不,這個咒靈。它是那些,受盡不公平待遇和苦難的女孩子們,怨恨的集合體,而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那些女孩子複仇。
    落在身側的手指僵硬地抽動了幾下,虎杖悠仁捏緊了自己的手指。
    這不對,他想。
    仇恨隻會滋生更陰暗的情緒,複仇並不會給人帶來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隻會讓人陷入更深的泥潭裏,再也沒辦法出來。
    可是看著那一張張扭曲絕望的臉,他說不出口。
    咒靈再次抬起了手,周圍的火焰也逐漸形成包圍,在他周圍燃燒著。
    在即將觸碰到之前,虎杖悠仁忽然想起那些,被爆炸無辜牽連的人們,想起新聞中一個個死亡報道,想起幹洗店裏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他心底倏地燃起了一團無名火,火焰在心底愈演愈烈。
    ——‘感到憤怒的時候,用力揮出你的拳頭。”
    虎杖悠仁這次沒有躲避,他握緊自己的拳頭,眼底充斥著燃燒的火焰,用力的揮了出去。
    他不知道那團火焰是不是憤怒,但他清醒的知道一件事。
    “不要隨隨便便把其他無辜的人牽扯進去啊你這個混蛋!!”
    虎杖悠仁大吼著,避開咒靈的攻擊,將用盡全力的拳頭狠狠砸在咒靈的身體上。
    “嘭——!”
    重重的一擊讓咒靈痛苦哀嚎,周圍的景象開始碎裂,逐漸消融,恢複成原來種滿鮮花的庭院。
    虎杖悠仁維持著揮出拳頭的姿勢喘著粗氣,額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層細密的汗水,整個人像是大戰了一場。
    “啪啪啪。”
    掌聲從身後傳來,虎杖悠仁艱難的回過頭,五條悟站在不遠處的花叢邊上,笑眯眯的拍手。
    “幹得不錯呀,悠仁。”
    “我還以為這次還要再救你出來呢。”
    命站在他身旁,眼睛裏帶著奇怪的欣慰。
    虎杖悠仁:……?
    不是說好我們倆一起過去的嘛?為什麽你會站在那裏!?
    五條悟走到虎杖悠仁身旁,拉著他的手臂將人扶著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有被迷惑掉啊,幹得不錯。”
    “迷惑……?”
    虎杖悠仁茫然地重複這兩個字,五條悟點了點頭。
    “嗯,迷惑。”
    他看向那邊被衝垮的玻璃窗以及匆匆跑到咒靈身旁神情焦急的女人,嘴角帶著冰冷的弧度。
    “無論再怎麽掩飾,咒靈本身就是惡。能控製詛咒,利用咒靈達成自己目的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是某種意義上的好人。”
    身後的命挑了挑眉。
    五條悟放開悠仁的手臂,向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地望著跪在咒靈身邊,抓著它的手臂垂頭不語的女人。
    “不打算辯解嗎?詛咒師。”
    “比如解釋一下,這隻咒靈是如何在你的幫助下,被怎麽精心喂養到這種程度的?”
    倉橋千裏的身體一顫,手指捏緊了手下的白骨,指節用力到發白的程度。
    “不打算說點什麽的話,接下來就輪到我出手了哦。”
    語調嬉笑的一句話,卻透著一股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感。咒術第一人說出口的這句話,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威脅。
    倉橋千裏緩緩抬起頭,那張柔和的臉上看不見一點溫柔的笑意,表情冰冷無比,陰鷙的眼神叫人隻看一眼就忍不住汗毛豎立。
    像是被一條陰冷的毒蛇給盯上了似的。
    五條悟吹了聲口哨。
    “對嘛,就是要這樣才對,現在可比剛才看起來順眼多了。”
    倉橋千裏轉動著眼球,直直地盯著五條悟。
    “你到底是什麽人?”
    五條悟眨眨眼,用手指了下自己。
    “我嗎?”
    他咧開嘴,露出大白牙,衝女人笑得十分燦爛,語調囂張的說著。
    “老子是五條悟,現在最強的咒術師,沒有之一。”
    “是你們這些詛咒的克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