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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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
    虎杖悠仁滿頭冷汗地捂著手腕, 那兩條血線顏色變得越發鮮豔,周圍好似馬上就能滲出血來。
    虎杖悠仁甚至感覺到手腕的皮肉,經脈以及骨頭都在一點點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撕扯開,那樣鮮明的印象直接反饋到大腦神經, 讓他無法思考其他, 嘴裏遏製不住的發出慘叫。
    “大騙子。”咒靈抱著球冷眼旁觀, 那張與命相同的臉此刻看起來相當詭異。
    就在這時,天花板突然出現了碎裂的聲音,好像被砸碎的地板磚一樣,出現了蜘蛛網一樣四分五裂的裂縫。
    咒靈立刻抬頭看向左前方的天空,幾聲哢嚓的動靜過後, ‘轟’的一下,空間被人從外部撞開了一個巨大的洞, 兩個人影從上麵跳了下來。
    命在落地的瞬間匆匆跑向跪在地上佝僂著脊背和肩膀的虎杖悠仁,五條悟站在兩人身前,一根手指頂了下鼻梁上的墨鏡。
    看到對麵那個仿佛黑化版本的命,他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可以變成別人樣子的咒靈?有點意思。”
    “不過這位咒靈同學, 沒有經過老師的同意就把別人的學生帶走玩捉迷藏是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哦。”
    男人身上極大的威懾力和壓迫感讓咒靈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它越過五條悟看了眼對方身後的虎杖悠仁,咬咬牙, 猛地將手裏的彩球一拋, 轉身就跑。
    五條悟當然不可能讓它就這麽走了, 全然無視朝自己飛來的彩球, 直接朝咒靈追了過去。
    而無下限術式作用下, 彩球在距離不到幾厘米的位置以更快的速度被反彈回去, 出人意料的撞到了一路往前跑的咒靈, 咒靈直接被撞飛出去好幾米。
    五條悟也被這個意外驚到了, 有些瞠目結舌的停下腳步。
    “這東西原來是可以反彈的嗎?”
    “不過這玩意怎麽感覺有點蠢,哪有人逃跑的時候走直線的?”
    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讓咒靈聽得清清楚楚。被貼臉嘲諷的咒靈抓住地上的泥土,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被撞得扭曲的後背也在起來的過程中迅速複原,恢複完好。
    它起身後扭過頭,露出一雙眼白發黑的詭異眼睛,呲著牙,表情凶狠的瞪向五條悟。
    五條悟表情微不可查的一頓,緊接著一臉苦惱的表示:“要不你還是換張臉吧。”
    他充滿真誠的建議道:“你這樣我總有種在毆打學生的既視感,你讓我以後還怎麽當個好老師?”
    “我們好好商量一下,你變回自己原來的樣子,我等下下手輕點,你覺得怎麽樣?”
    咒靈覺得並不怎麽樣。
    它抬手抹了把臉上粘上的泥土,麵無表情的說:“我生氣了。”
    緊接著,剛才被破壞的領域再次重啟,而此時出現的場景卻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充滿了恐怖元素的大型玩具屋。
    貞子娃娃、詛咒人偶、地獄三頭犬,骷髏頭,甚至還有一個鐵處女的刑具依次擺放在對方身後,非常顯眼。
    五條悟充滿驚歎的吹了聲哨子,“沒想到還有這麽富有童心的咒靈,真意外。”
    他甚至移開目光,好奇的打量起了其他的地方。
    這樣完全不把人放在眼裏的姿態把咒靈氣得眼睛都紅了,踢了一腳腳邊的三頭犬,狗低吼一聲衝出去,身形在過程中劇烈變化變得兩三米高。
    五條悟呀地怪叫一聲,每次都等三頭犬覺得自己要咬上獵物時,十分敏捷的側身或者彎腰躲開,然後還特意用手指比出一點點距離,充滿惋惜的對著狗說:“隻差一公分的距離,小狗狗在努力一點。”
    三頭犬被他氣的六眼冒火,動作更加凶殘。
    咒靈幾乎咬碎了牙,從地上拿起詛咒人偶和一旁的釘錘,走到牆邊,將釘子放在人偶的膝蓋上,毫不猶豫的一記重錘。
    “嘶——!”右腿膝蓋處猛然傳來一陣骨頭碎裂般劇烈的疼痛,五條悟身形一歪,三頭犬抓準時機舉起爪子,差一點,他就被指甲接近十多厘米的獸爪抓到。
    “這是什麽啊?”五條悟捂著膝蓋單腿跳了幾下,然後發現腿好像忽然間又不疼了。
    他試探性的放下腿,一邊看也不看的躲過三頭犬的攻擊,一邊充滿驚奇地望著自己的大長腿。
    “又不疼了?”他甩了甩腿,一點痛感都感覺不到,仿佛剛才隻是他的錯覺一樣,五條悟像發現了新大陸。
    然而——又‘叮’的一聲。
    這次是另一條腿。
    正在做單腿運動的五條悟痛得眼前一黑,啪嘰一下摔在地上。
    緊接著——手肘、肩膀、心髒、還有大腦。
    敲完所有釘子的咒靈呼了口氣,拿著錘子帶著幾分微妙的得意看過去。
    那個討厭的男人已經被大狗按在了爪子
    頓時它臉上的得意更明顯了,嘴角也慢慢露出笑容,隻是下一秒笑容又僵在臉上。
    隻見大狗的爪子慢慢抬了起來,三頭犬的眼裏甚至多了幾分驚愕,然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直接掀翻,轟一下砸在地上,濺起滿地塵埃砂礫。
    在一人一狗驚愕的注目禮下,毫發無損的五條悟一邊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塵,一邊舉起一根手指,興衝衝的對著咒靈喊:“再一次!”
    “再來一次好不好!”
    “我還想再試試剛才那個!”
    咒靈握緊鐵錘後退了幾步,驚疑不定的看著那邊,比自己還像怪物的人類。
    不對,這家夥——真的是人類嗎?
    五條悟按著一邊的肩膀上下扭動整條手臂,一邊欣慰的說:“年紀大了總是覺得肩膀疼,現在感覺好多了,麻煩你對著我的肩膀再來幾下,最好兩邊都要。”
    說完,他用一種十分迫不及待的熱切視線看向那邊後退的一人一狗。
    咒靈猛地打了個寒顫,渾身都抖了下。
    五條悟像是一點沒看出對麵的害怕一樣,捏著下巴一邊打量一邊興致勃勃的說:“不過像你這種咒術是完全詛咒類型的咒靈真少見呢,這還是我從那以後第一次感覺到疼痛,無下限也沒能防住,真有意思。”
    五條悟忽然想到一個絕妙的提議,他將手握拳往手掌上一錘,滿臉興奮的說:“要不然你投降吧?”
    連咒靈都沒能跟上他的腦回路。
    ——投降?怎麽可能,這家夥是白癡嗎?
    五條悟還在說:“你要是投降了我就向上麵申請,給你在學校醫務室安排一個助理的工作,這樣我每次肩膀疼就可以去找你啦!”
    他甚至用一種十分真誠的語氣做出保證:“你放心,這點小事我還是能辦到的,其他人不會有意見,更也不會因為你是特級咒靈就歧視你,隻要你好好工作,說不定每個月還能拿到獎金。”
    “我們學校的工資都很高的哦,這樣你就可以買你想要的玩具,啊對了。”五條悟再次敲手,語調甚至帶上幾分誘惑:“我還可以讓悠仁陪你玩遊戲,怎麽樣?除了他以外其他一年級二年級的學生都可以天天陪你玩。”
    “像你這樣一個人孤孤單單漂流在外,吃不飽睡不好,還沒人陪你玩遊戲,實在太可憐了,不如就幹脆趁這個機會加入我們學校吧,包吃包住,工作清閑錢多事兒少,月底還有獎金,還是正規編製。”
    “我保證,你將來絕對不會後悔這個選擇。”五條悟豎起大拇指,笑得露出大白牙,笑容十分燦爛。
    然而,在他安靜後,場麵陷入了一種窒息的尷尬。
    咒靈已經失去了憤怒,他用一種完全看傻子的目光望著五條悟。
    ——父親大人說得對,咒術師都是一群神經病。
    越是厲害的咒術師腦袋越不正常。
    咒靈不想和神經病一起玩,它暗中指揮三頭犬過來擋住自己,試圖找出一個順利的逃跑路線。
    但五條悟的注意力一直在它身上,甚至無視了一旁凶神惡煞的大狗。
    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想邀請對方的。
    畢竟這種類型的咒靈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可以化身成某個人,模仿對方的一舉一動,術式還是特殊的咒殺類型,性格又跟個小孩子一樣。
    五條悟對這隻咒靈非常好奇。
    看著咒靈臉上如之前命一樣仿佛渾身炸毛滿臉警惕的模樣,五條悟煩惱的摸了摸頭發。
    “你要是拒絕的話,我就不得不動手了,畢竟怎麽說我也是個咒術師嘛。”
    “你這個樣子又實在讓我下不去手,為了大家都好,就不要進行無畏的反抗了,你又逃不掉。”
    他一臉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模樣,咒靈向後退,渾身上下連手指頭都寫滿了抗拒。
    它甚至不想再聽這個奇怪的咒術師廢話,指揮著三頭犬又一次衝了過去。
    詛咒人偶對這個人不起作用,咒靈也沒有再一次浪費自己的咒力,它在等待時機。
    五條悟在糾結自己是一下子把大狗揍趴下還是多揍幾下。
    要是表現的太凶殘,把這位咒靈小朋友嚇哭恐怕就更不會跟自己回去了。
    而這一片重新構建起來的領域又一次出現了熟悉的哢嚓聲,在巨響過後,再一次被人從外打破。
    高大威嚴的武神衝天而降,手臂上抱著比自己小了幾圈的銀發少年落地,隨後化作青煙。
    “五條老師,你沒事吧!”命帶著滿臉擔憂跑過來著急詢問,他額上甚至覆上了一層薄汗,看得出來是真的很著急了。
    “悠仁已經沒事了,他讓我過來幫你。”
    五條悟張了張嘴,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回應。
    也不知道是開心學生關心自己還是該發愁自己學生一點也不信任自己這種事。
    總之就是……很複雜。
    話說領域這玩意兒這麽容易破的嗎?這隻咒靈好弱哦。
    命檢查他身上沒有受傷的痕跡後,拍著胸口明顯鬆了口氣,抬眼真誠的看著他說:“悠仁還在外麵,我們快點解決完這裏的事情帶他回去讓家入小姐看看吧。他中了詛咒,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五條悟這才想起來外麵還有個傷員,墨跡了這麽久的時間,饒是厚臉皮如五條悟也不由感覺到一絲絲的心虛。
    五條悟摸了摸鼻子,然後神情自然的接了一句:“你說的對,悠仁的事情比較重要。”
    【這家夥心虛了。】0431一針見血的指出:【他百分之百忘了。】
    五條悟掩飾性的活動手腕,一邊說著‘你讓開點,看老師三兩下就把咒靈收拾掉’一邊轉過身。
    然後發現——咒靈不見了,包括那隻大狗在內。
    因為本身就是鬼屋,光線很暗,和那個特殊的領域給人的感覺差不多,在五條悟注意力被命的到來吸引住的幾秒之內,咒靈早就找準時機跑了,連領域也消失的悄無聲息。
    對這種說走就走一點不帶猶豫的類型,五條悟還真沒怎麽見過。
    盡管特級咒靈的數量本來就在少數,但以前遇見的那些,要不就是頭鐵的非要和他硬剛,要不就是說話不怎麽討喜被他快速收拾掉了。
    這種真沒見過。
    五條悟看著身旁茫然環顧四周的命,遺憾地歎了口氣。
    “命,要不你把剛才那東西放出來陪我再玩一會兒?”
    命麵色一頓,眼神複雜地看向五條悟。
    “……老師,悠仁……”
    “啊。”五條悟大聲打斷他,大長腿邁開腳步,一邊走一邊焦急的嚷嚷著:“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悠仁,那小子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了,我們快回去看看,命你趕緊跟上來,別又迷路了知道嗎?”
    命:……
    0431歎為觀止:【雖然你現在不是人,但他絕對是狗。】
    【這家夥的教師職業考試到底是這麽過的?不對,他參加過那種考試嗎?有資格證書嗎?】
    命嘴角微抽,他怎麽知道那家夥有沒有教師資格證這種東西?
    他離開前瞥了眼安靜的通道,又很快收回視線,小跑著跟上五條悟。
    外麵天色已經變得有些暗了,橙紅色的夕陽一半落在水平線幻無比的顏色,連雲彩都像是水彩勾勒出來的奇景。
    在距離鬼屋附近斜側方的天文館高層上,一人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手裏拿著煙鬥,似在欣賞遠處為城市覆上豔麗色彩的夕陽。
    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鬼屋的出入口。
    當五條悟一行人背對著這個方向從鬼屋出口出來時,他抬手輕輕吸了下煙鬥,擴散的煙霧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視線。
    銀發的少年環顧四周,焦急尋找工作人員。
    最後一行人很快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朝著遊樂場出口跑去,在他們的身影徹底離開遊樂場的範圍後,男人才轉身離開觀望台。
    他乘上電梯,來到天文館的最頂層。又登上樓梯,打開天台緊閉的大門,來到寬闊的天台上。
    微涼的晚風吹過,將他身上的羽織吹得呼呼作響。他走到圍欄邊,臉側垂落的鏈條輕輕搖晃,表麵折射著夕陽帶來的餘光。
    沒過多久,風向變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奮力拽著他腿上的衣服,沿著和服往上攀爬,繞到後背一路來到肩上,最後趴在肩膀上一動不動。
    過了一陣,咒靈悶悶不樂的出聲:“父親大人,我回來了。”
    “嗯。”男人淡淡的回了一聲,沒什麽太大反應,隻是問它:“玩的開心嗎?”
    人偶娃娃攥緊手底下的衣服,想到那幾個人就很生氣。
    “一點也不開心!”它氣惱的說,“悠仁就是個大騙子,他一點都不想和我玩!”
    “還有那個白頭發的神經病,他居然還想讓我離開父親大人!人類實在太可惡了!”
    聽到那個形容詞,男人動作一頓,抬起手用煙鬥輕輕敲了下肩上小人偶的腦袋。
    “不可以沒有禮貌。”
    咒靈捂著腦袋委屈的喊了聲:“父親大人!”
    “那家夥還打算把我帶回咒術師的大本營裏麵去,根本沒安好心,實在是太過分了!”
    “嗬~”天台上出現第三個人的笑聲。
    咒靈氣憤的聲音頓住,瞬間警惕。男人微微偏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眼底一抹流光轉瞬即逝。
    ——終於到了。
    穿著黑色連帽外套雙手插兜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站在入口處不遠的地方,取下兜帽露出額上有一道奇特傷疤的臉,走到他們不遠處,笑著說:“你父親說的沒錯,那種稱呼的確不太禮貌。”
    “你又是什麽東西!”人偶咒靈一下就炸了,站在肩膀上氣衝衝的指著他:“居然敢偷聽我和父親大人的談話,還敢插嘴,我殺了你這家夥!”
    “可怕。”羂索將手舉到身前做出投降的姿勢,聳聳肩,說道:“別緊張,我並沒有惡意,隻是感覺到附近有咒靈的氣息,出於好奇心,特地過來看看。”
    男人按住人偶咒靈的腦袋,讓它不要亂動,視線冷淡的瞥向擅闖者。
    “好久不見,透也先生。”羂索抬起手笑眯眯的衝著男人打招呼。
    望月優希激活的第二張身份卡,五條透也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然後說了句:“你有什麽事情嗎,夏油君。”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事。”並不打算否認自己是夏油傑這個人的羂索走到五條透也身邊,雙手壓在圍欄上,側過臉眼含深意地望著身旁傳聞中早就死去的人。
    “我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您。”
    “五條家上一任家主大人。”
    但顯然五條透也並不打算滿足他的好奇心,他收回視線,遙望著遠方已經隻剩下一點殘陽的天空。
    那破碎的殘陽像一縷被黑暗逐漸侵蝕卻無能為力的火苗,哪怕到了最後一刻,也依舊倔強地散發自己的微光,試圖將光明的種子留在人間。
    天台安靜下來,人偶咒靈坐在五條透也肩上,憤憤不平的瞪著一旁礙眼的男人。
    它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討厭人類。
    這明明是屬於它和父親兩人的時間,全被這家夥毀掉了!
    羂索注意到它的視線,友好的朝咒靈笑了笑,得到一聲不屑的重哼。
    被討厭的明明白白。
    羂索感到一點無奈,想不通自己哪裏惹到這個小東西了。
    他將目光挪到大人身上,從這個角度能看到的隻有對方優越的下顎線,鼻梁上方,被單麵鏡遮擋住的眼睛帶著微垂的弧度,眼睫濃密而纖長。那
    就和五條悟的六眼一樣。
    但他知道,又不太一樣。
    這是一個,生長在咒術師家族,卻毫無咒力的普通人。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注定會被家族拋棄的普通人類,卻以一己之力,打破所有的規矩和限製,成為五條家新一任的家主大人。
    又在上任多年後的某天,忽然被宣告死亡。
    公布出來的死亡原因是咒靈襲擊,而這隻襲擊了家主大人的咒靈也被六眼祓除,而後,五條悟成為新一任的家主。
    但從那之後,五條悟和五條一族的關係就冷淡下來,甚至寧願留宿高專,住在外麵,也不願意回老宅主持大局。
    吞噬了夏油傑整個大腦的羂索並沒有找到事件相關的記憶,所以他一直對這起事件的內幕感到好奇。
    還有一點……
    羂索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對方肩上的人偶娃娃。
    這是一隻特級假象咒靈體。
    這樣兩個曾經完全對立的角色牽扯到一起,很難不勾起他人的好奇心。
    “透也先生。”羂索笑著叫了聲似乎隻是在欣賞風景的五條透也,帶著隱晦試探的問道:“您既然回來了,不打算回五條一族嗎?”
    “又或者,您不打算回去看看悟嗎?他這些年應該很想念你。”
    羂索模仿著夏油傑的語氣。他不知道當初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五條透也這些年銷聲匿跡去了哪裏,隻是從剛才那句‘夏油君’裏推斷出,這個人並不知道夏油傑死了的消息。
    這對他而言顯然是個機會。
    五條透也吐了口煙圈,斜眼瞥向身側。
    “你想問什麽?”
    “看在你和悟同學一場的份上,給你兩分鍾的時間。”
    羂索笑容一滯,無奈的聳下肩膀,歎口氣,說:“好吧,既然您都這麽說了,我也不能不識抬舉。”
    他側過身,一手放在圍欄上,臉部輪廓好似被殘陽分割成了兩塊,一側對著夕陽,被覆上一層橘調的暖光,一側陷入陰影之中,被夜晚清冷的幽藍色隱藏。
    他豎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問道:“那麽第一個問題。”
    “透也先生現在……還是人類嗎?”
    晚風輕撫過五條透也從鬢角垂落至鎖骨的黑發,他像是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一樣,眼簾微抬,往身側瞥了眼,又很快收回視線,微微頷首,將煙鬥放進嘴裏。
    “好吧,第二個問題。”
    “你現在是站在哪一方?”
    “人類,咒術師?亦或者是……咒靈?”
    這個問題對五條透也來說同樣很無聊,他抖了抖煙蒂,語調冷淡。
    “我從來隻站自己。”
    “你還有一分鍾。”
    五條透也看著殘陽,語氣毫無起伏的問他:“你確定還要將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問題上嗎?”
    羂索攤開手,一臉無奈的表示:“您還是這麽嚴肅,說話也滴水不漏,那好吧,最後一個問題。”
    “你‘複活’的目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我希望您不要像上一個問題一樣模棱兩可,這樣會顯得您很沒有誠意,透也先生。”
    “無聊的問題。”五條透也給出與之前相同的評價,羂索也不生氣,聳聳肩帶著笑意靜等著答案。
    五條透也看向遠處殘陽已經徹底消失的地平線,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了一句:“我來取回曾經忘記拿走的東西。”
    “需要為你解釋的更清楚一點嗎?夏油傑。”
    “不,已經很清楚了。”羂索搖搖頭,他已經拿到滿意的答複了。
    他嘴角的弧度逐漸擴大,朝著五條透也伸出手,“既然這樣,要加入我們嗎?透也先生。”
    這個問題讓五條透也終於正視了對方,他看了眼伸到自己麵前的手掌,又將視線落在那張稱不上有多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臉上。
    “盤星教?”
    簡單的三個字讓羂索從中體會到深刻的嘲諷。
    “一群烏合之眾匯集的地方,我還不至於墮落到這種程度。”
    羂索……好吧他並不打算反駁五條透也的說法,事實上對於夏油傑曾經創辦的盤星教,他和這位說話不怎麽客氣和委婉的透也先生有著同樣的看法。
    “當然不是,先生。”披著夏油傑殼子的羂索不得不為‘自己’辯解:“盤星教不過是學生時期的一個小玩笑,你也知道,每個人都會經曆一種特殊時期。”
    五條透也嘴角向上揚了0,1毫米。
    “那你還挺會開玩笑。”
    羂索再一次從對方清冷平淡的語調中體會到深深的嘲諷,他不得不承認,這人確實是五條悟的兄長。
    為人處世的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說話語氣比兩個五條悟加起來都讓人討厭。
    “父親大人。”一直圍觀的人偶咒靈扯了扯五條透也的衣領,指著羂索說:“這家夥剛才在心裏罵你,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情緒。”
    咒靈本身就是從負麵情緒中誕生的產物,沒有任何東西會比它們更清楚這種情緒的變化,隻要生出一丁點負麵清楚,就會被敏感的咒靈感知到。
    盡管這人身上流出的負麵情緒最多隻是抱怨之類的想法,但人偶咒靈不介意為他潤色幾分。
    它就是討厭這個人,比剛才遇見的咒術師和悠仁更討厭。
    打擾它和父親的家夥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五條透也抬眸輕瞥,羂索不得不為自己解釋起來,這次真的是為了他自己。
    “我想我並沒有罵你的理由,透也先生。”
    “我們現在隻是在進行正常的談話,或許您可以考慮讓這個可愛的小家夥先去旁邊玩一下,畢竟大人之間的話題都比較無聊,它或許是有些寂寞了。”
    所以故意想引起你的注意。
    連咒靈都聽出了他的未盡之意,何況是透也。
    咒靈氣呼呼的瞪著怎麽看怎麽不像好人的羂索,還沒開口為自己辯駁,就被放在了圍欄
    五條透也垂著眼看它,“去玩吧。”
    人偶咒靈不會輕易反駁父親大人的決定,隻能憋屈地用十分凶殘的眼神狠狠瞪了眼羂索,委屈巴巴的跑到另一邊,但它的視線一直關注著這邊,並且不加掩飾。
    ——敢對父親大人不敬就殺了你。
    羂索明顯接收到這份警告。他也隱隱明白咒靈對自己的這份排斥從何而來,這讓他心底不免多了幾分驚奇。
    一個對人類倍加尊崇且依賴的——咒靈。
    他不由看向麵前眉眼清冷神情冷淡的男人身上。這甚至是連他也沒能做到的事情,這位沒有任何咒力的透也先生卻做到了。
    被一個咒靈發自內心的尊敬,愛護,且依賴著。
    五條透也並不在意他隱含著探究的目光,語調依舊平靜的說道:“你的問題回答完了,現在也該回答我一個問題了。”
    他身體微側,腳步向外,一手放在腰間的木刀上,拇指按在刀柄接口上方,望著‘夏油傑’,道:“你是什麽東西。”
    羂索微怔了一瞬,眨眨眼,略顯疑惑地問他:“透也先生是什麽意思?”
    五條透也放下煙鬥,沒有解釋,隻是中肯的評價了一句:“你的演技很差。”
    “我雖然不能理解夏油傑當年的選擇,但顯然,他從來沒有後悔過,也不是會在多年後否定自己過去的類型。”
    五條透也眼簾微抬,拇指向上輕推,將刀柄推出一截,露出
    “所以,你是什麽東西?”
    “機會隻有一次,想清楚了再回答。”
    “……”羂索張了張嘴,從對方的語氣他毫不懷疑隻要說錯一句話,那看似平平無奇的武器——刀製外形的特級咒具就會削掉他的腦袋,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咒靈。
    夜風吹過靜謐的天台,遊樂園裏亮起了色彩絢爛的各式燈光,附近的遊樂設施不時傳來歡聲笑語。
    半晌,沒有其他辦法的羂索隻得歎了口氣,攤開手無奈的表示:“不愧是你,透也先生,隨口說的一句話都能被你找到破綻,在你麵前果然不能隨便放鬆警惕。”
    他將一隻手放在身前,一隻手放在身後,對五條透也鞠了個西式的鞠躬禮,再抬起頭來,那張臉的整個神態都變得截然不同。
    狹長的眼睛眯著,嘴角的弧度異常誇張,神情像極了用於封印的狐狸雕像,狡詐而詭謫。
    “重新介紹一下吧,透也先生。”
    “我曾經用過的名字太多,記不清了,你可以繼續叫我夏油,至於我本人,姑且算是一名詛咒師。”
    他直起身來,再次向五條透也伸出手:“我非常真誠的邀請你加入我們,透也先生,為了你可以順利拿回自己的東西,也為了你身後的那隻特殊咒靈,畢竟我們都擁有相同的夥伴。”
    五條透也看了他幾秒鍾,收起刀,拿起煙鬥再次朝向圍欄外。對‘夏油傑’為何會變成羂索似乎不怎麽感興趣,隱隱透著一種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的態度。
    但顯然羂索並不打算放棄。
    這個人是目前能找到的最有利的幫手,用得好的話,無疑是一個大殺器。
    無論是他本身所能帶來的價值,還是對那位如今的最強咒術師。
    如果不能爭取過來……
    人偶咒靈敏感的向他看了一眼,羂索一瞬間收斂自己所有的情緒,同樣側過身麵對著圍欄,將手放在不鏽鋼的欄杆上撐著,一邊用幾分閑聊的語氣和身邊人說道:“透也先生覺得這裏怎麽樣?”
    他看向不遠處的街道,夜晚的遊樂場人群依舊不見減少,隨處可見蹦蹦跳跳歡聲笑語的小朋友,以及他們身邊不遠處或寵溺或觀望的大人。
    還有一些舉止親密的情侶,結伴而行的學生。
    周圍店鋪或者設施的霓虹燈打在他們身上,即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羂索也能感受到他們身上洋溢的,屬於幸福的情緒。
    羂索眼底多了幾分不甚明顯的厭惡,語氣卻帶著笑說:“人們看起來很幸福,不是嗎?”
    五條透也沒有理他,靜靜的吞吐著煙圈,像一個局外人一樣,似乎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牽動他的情緒。
    羂索也不在意,夏油傑的記憶中這個人性格就是這樣,他自顧自的繼續說:“我其實一直有個疑惑,想問問透也先生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生活著一百七十多萬種生物,為什麽人類可以自詡是世界的主人,他們的依據是什麽,自信的來源又是什麽?”
    “他們可以自由的出入任何一個想去的地方,可以肆意的殺戮,侵略,甚至馴養食用其他物種卻不用受到任何處罰,反倒是其他的生物,一旦發生任何傷害人類的事情,就會被討伐,被滅絕。”
    “這好像並不公平,但可惜的是沒有一個可以為這些生物主持公道的東西。”
    五條透也靜靜的抽著煙,羂索也像是隨口一說,帶著幾分笑繼續談道:“在我看來,咒靈也是這種情況。”
    “明明是人類將它們創造出來,卻不能接受它們有自己的行動,自己的欲望,甚至自己的思想。”
    “明明同樣是這個世界的居民,除了人類以外的生命卻隻能任由他們評判善惡。對他們無害的,甚至能夠帶來利益的就屬於可以飼養,可以馴服,可以放在身邊的類型;而對他們有害的,能得到的就隻有一個選項。”
    “——死亡。”
    “很不可理喻不是嗎?人類可以肆意破壞,將這個世界糟蹋的千瘡百孔卻不用受到任何懲罰。明明什麽都還沒做的咒靈和其他生物卻隻是因為對‘人類具有威脅性’就必須接受死亡這一個選項,不管怎麽看,這實在太不合理了。
    就像跟在你身邊的那隻咒靈一樣,那還隻是個孩子,不是嗎?”羂索笑著側過臉,看向身邊,“透也先生覺得呢?”
    被問到的五條透也手指微頓,給了他一點視線,問:“所以呢?”
    “你想做什麽?”
    “我想建立一個和平。”羂索以一種讓人分不清他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那雙眼睛遙望著人間煙火,卻深沉的透不進一點微光。
    “我想創造一個,可以讓人類以外的生物也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享受這個世界的和平。”
    “人也好,咒靈也好,還是其他的生物也好,大家都隻是這個世界上平凡又平等的一份子,誰也不能臨駕於這個規則之上的和平。
    “生老病死,弱肉強食,每個生物都要遵循這一生存法則,而不是認為自己是一方主人,壓迫其他物種生存的餘地。”
    五條透也鼻間輕哼,隻評價了四個字:“不切實際。”
    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看法,對這些話的真假也不感興趣。
    羂索好脾氣的笑了笑,也不生氣。
    五條透也瞥了眼人群,不遠處的商鋪外牆上掛著一個時針,時針正緩緩走向八點的位置。
    他抬起煙鬥,緩緩說了一句:“我有兩個條件。”
    “第一,你以及你所謂的夥伴,要為我尋找我需要的東西。”
    羂索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第二……”五條透也偏過臉,鏈條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鏡麵下的眼睛一如既往,平靜無波地望著羂索。
    “我要特級咒物,兩麵宿儺的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