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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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日頭已高,慶安剛剛跑了一趟膳房,正熱得滿頭大汗躲在房裏喝酸梅湯消暑。婧月起身不久,青露和青雪在跟前侍奉著梳妝和用膳。
    正是好機會。
    青玉聽著房裏的動靜,隨口支開守在門口的慶喜,便轉身進了庫房,悄悄關上門四處打量著。
    她剛捧起一罐顏料,舉在眼前仔細看,忽然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你找顏料做什麽?”
    “誰!?”
    她嚇了一跳,手忍不住一抖,手中的顏料罐端不住眼看著就要摔下去。身後突然出現的青露眼疾手快,一把將罐子扶穩,從她手裏接了過來。
    “哎別摔了,你可賠不起。”
    “青露姐姐?”
    抬頭看見是她,青玉身子一晃,麵色頓時慘白,腿軟了坐在地上,呆滯望著她,“你、你怎麽……”
    青露沒理她,隻低頭仔細檢查著手裏的罐子,再三確定了封口嚴密沒有破損,罐身外表也沒有任何異樣,這才鬆了口氣,冷淡低頭看向神態狼狽的青玉,“問你呢,你拿顏料做什麽?”
    “沒,我不是找顏料。”青玉勉強回過神來。堆起一個笑容,強撐著找理由,“我、我就想著庫房裏的東西很久不用了,今天正好有空,為小主整理一番,也幫姐姐做點事……”
    “得了吧。”
    青露嗤笑一聲,冷眼打量她:“小主早就說過,這個庫房隻有我能進,你會不知道?你是想幫我還是害我?”
    “不是。”青玉一時語塞,絞盡腦汁試圖重新解釋。“我……”
    “行了,小主馬上就來了,有話你跟小主解釋吧。”
    青露不耐聽她胡說,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交給站在身後的慶喜看守著,自己則俯身將顏料罐重新擺好,又不放心的清點了一遍。
    “原來是你。”青玉暈頭暈腦被她拽起來,慌亂間轉身看見慶喜,這才恍然明白自己被抓到的原因。
    她竟然栽在了從不放在眼裏的小太監手裏?
    不敢衝青露發火,她隻能怨恨盯著慶喜。
    慶喜抬抬眼皮,懶得搭理她。
    慶安和慶喜都是一起被內務府分來的內侍,慶安年紀大些,進宮時間長,自然做事更麻利妥帖,再加上能說會道,表現幾次就得到了婧月的倚重,漸漸的,有事就習慣讓他做了。
    慶喜被他穩穩壓著,逐步淡出了婧月的視線,平日裏隻能得到無關緊要的跑腿活,容春閣裏人人都能指使一番。在這捧高踩低、弱肉強食的後宮裏淪為容春閣最底層,他又如何能甘心?
    他想出頭都想瘋了。
    幾天前得了青露幾句暗示,他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於是連著幾日,在如此炎熱的天氣下,他頂著太陽勤勤懇懇站在院裏盯梢,被曬得幾乎中暑這才終於抓到了時機,犧牲賣主的青玉,換自己在小主麵前露臉。
    真是天大的好事,慶喜發自內心的對青玉表示感謝。
    卡擦一聲輕響。
    庫房的木門又被推開,婧月走了進來。
    “這是怎麽了?”
    婧月飯還沒吃完,聽到青露的匯報,匆匆換了衣服就在慶安的陪伴下過來,見到眼前這幅場麵,她皺皺眉,臉上顯出幾分疑惑,“青玉,你在這裏做什麽?”
    “奴婢奴才見過小主!”
    向婧月行過禮,青露側臉朝慶喜看了一眼,慶喜立刻會意,知道她這是有意抬舉自己,讓他出言在婧月麵前解釋情況。
    “回小主的話,奴才前幾日便得了青露姐姐的指示……”多得了一個露臉的機會,他心中感激,動作卻不慢,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口齒伶俐地說起了前因後果。
    婧月隻靜靜聽著,將他們的互動收在眼裏,卻毫不在意。
    容春閣就這麽幾個人,慶喜的處境她當然清楚,但這關她什麽事呢?
    他若有本事扛過慶安的打壓站到自己麵前,再提拔任用也不遲。沒本事的話,那更不必關心了。
    “竟是這樣。”
    聽完慶喜的解釋,見他邏輯清晰,聲音順耳,語句簡練。相比之前,明顯是大有長進,便知道他這段時間下了苦功,不禁滿意地點點頭,對他表示讚許。
    “做得不錯。”
    “多謝小主!”
    簡單四個字,慶喜頓時心花怒放,隻覺得這段時間的苦都沒白受,他心情激動之下,忍不住撲通跪下,聲音響亮回道:“奴才隻是盡了本分而已,不敢當小主稱讚!”
    還是年輕了,不夠穩重。
    見他這幅表現,婧月又笑了一聲,越過他去看跪在地上的青玉。
    慶安安靜跟在她身後,陰陰的視線盯在了慶喜的背上。慶喜感受到了,起身衝他一笑,低頭向後退了一步,示意讓他先走。
    慶安冷睨他一眼,自顧自走到了前麵。
    婧月不管身後的互動,她已經走到了青玉的麵前。
    “小主,求小主恕罪……”
    青玉跪在地上,看著婧月步步走近,嚇得聲音都在發抖,她進宮沒幾年,沒經過事,被青露抓到就驚慌失措。見到這幅陣勢,聯想到宮裏種種刑罰傳聞,心神更是崩潰,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哭了起來,再不用人多問,自己倒豆子般就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
    說辭和上一輪中的雨兒所說一般無二。
    她當真隻是為了些銀錢。
    竟然真的愚蠢到這般地步。
    “所以,你就是為了這點銀子?”婧月漠然看著她,“這容春閣是缺了你的衣裳穿,還是短了你的吃食?青露克扣你的月例銀子了?”
    見她發怒,雖知她說的是反話,眾人仍乖巧低下頭,屏息靜立著。
    “不曾,不曾!是奴婢鬼迷心竅,奴婢家裏上周傳來消息,說弟弟生了病急用錢……雨兒她承諾事後再給奴婢十兩銀子,所以、所以就、奴婢以為一罐顏料罷了,您又很久沒用,不妨事的……“青玉趴在地上泣不成聲。
    “小主,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饒了你?”婧月忽然粲然一笑,“可以啊。”
    可以?
    眾人麵色瞬間一變,一同驚訝萬分看向了她。青玉更是懷疑自己聽錯了,哭聲都頓時噎住,呆滯的哽在原地。
    “真的嗎?”回過神來,她便狂喜,淚眼朦朧抬頭望著婧月,向前膝行一步再次確認,“小主,您肯原諒奴婢?”
    婧月沒搭理她,隻繼續問道“你和雨兒約了什麽時間取顏料?”
    “雨兒說午膳前便來取。”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青玉明顯態度大變,整個人精神起來,“小主您要見她嗎,奴婢一會兒就將她帶到您麵前!”
    “不必了。”
    婧月瞥她一眼,轉身從架子上重新取下一罐顏料,拿在手裏漫不經心翻轉把玩幾下,示意青露去遞給青玉,自己則抽出帕子擦了擦手。
    “小主?”
    懷裏忽然被塞進一隻罐子,青玉茫然抱緊,仍然呆呆看著婧月,被這番操作徹底搞懵了。
    “怎麽?這是你要的顏料啊。”
    婧月微微一笑,俯身替她理了理鬢邊散亂的發絲,柔聲細語,“她不是讓你偷顏料罐麽,那你就送給她。”
    青玉一哆嗦,不敢吭聲。
    婧月凝視著她,“你不是想讓我原諒你麽?”
    誒?
    “奴婢懂了,奴婢知道怎麽做了。”青玉忽然恍然大悟,直起身子從地上支棱了起來。
    不料婧月又是嗤笑一聲,“你知道什麽了?這就是一罐顏料罷了。”
    “……?”
    什麽?
    真是顏料?
    青玉又陷入了迷茫。
    婧月懶得跟她多說,衝青露揮揮手,讓她將人帶下去。“行了,離午膳也沒多少時間了,下去收拾一下,別讓人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了你。”
    迷茫不知所措的青玉聞言一個激靈,聽懂了這一句,“奴婢明白!”
    回到房裏。
    青雪剛剛將飯食撤下,把內室收拾好,給婧月泡了一壺菊花茶,正在專心晾著酸梅湯,見她進來,連忙迎她坐下,欲言又止。
    婧月計劃又完成了一個環節,心情很好,在桌前坐下後,摸摸還溫熱的酸梅湯,直接幹了一大碗。
    爽。
    青雪看了看她,又去看看門口的慶安。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見青露不見蹤影,跟著回來的慶安又麵容沉肅,一時不敢吭聲。
    “沒事兒,忙你們的去吧。”
    喝完一碗酸梅湯,見氣氛沉悶,站在旁邊都不敢出聲,婧月連忙揮手讓他們散了,自己起身到榻上癱平,“我看會話本,青露來了讓她先去淨手,多洗幾遍,最好把衣服也換了,然後來見我。”
    “是。”
    青雪不明所以,擔憂看她一眼,順從退了出去。
    看了幾頁,青露急匆匆進了房,身上衣服已經重新換過,衣袖邊還帶著水跡。此時小臉緊繃著,麵色難看極了。
    “小主。”她向婧月福身一禮。
    婧月放下手裏的話本看她一眼,忍不住笑起來,“看把我們青露姐姐曬的,快坐下喝碗酸梅湯緩緩。”
    青雪跟著進來,聞言果真給她倒了一碗酸梅湯。
    青露:“……”
    “小主!這會兒了您怎麽還有心情拿我說笑。”
    她氣得喝不下酸梅湯,在婧月麵前團團轉,“您怎麽就這樣放過她了?還真讓她把顏料拿走,萬一有什麽壞心思……”
    “好啦好啦,不會有事的。”
    婧月慢悠悠哄她,“你沒見我給的是哪隻顏料罐?”
    嗯?
    青露一愣,心思一轉,抬頭往旁邊的多寶架上看去。
    “咦?”
    “對。”
    婧月俏皮衝她眨眼。
    青露恍悟,瞬間恢複了鎮定,臉上顯出笑意,“小主您前些天換罐子,原是早就知道……”
    “也不算是。”
    “我隻是聽了些風聲,並不確定,所以才讓你盯牢了庫房。準備這個也不過是以防萬一,不想真能用上。”
    婧月坐起身,憂愁地托腮歎氣,“沒想到她真會做這種事。”
    “您別為了這種人傷懷。”青露上前一步,手法輕柔地攏起她的長發,為她按摩,口中勸慰著,“想想可真驚險,若不是小主您有所提防,早做準備,就真讓她得手了。也不知那些人要您的顏料究竟做什麽,怡才人平日裏不聲不響的,竟是這種人。”
    “究竟是誰做的很快就清楚了,我不擔心,”婧月反手拍拍青露的手臂,又衝著青雪笑起來,“反正,還有你們陪我呢。”
    “是。”
    青雪也靠了過來,殷勤替她捶腿,“奴婢會一直陪著小主的。”
    “不對……”按著按著,青露忽然回過神來,認真看她,“所以您先前說的,顏料罐比香料罐密封更好,材質更利於保存的話都是哄奴婢的?”
    “……”婧月突然哽住。
    …………
    另一邊,青玉抱著懷裏的顏料罐,忐忑不安站在角落裏等著,等待雨兒的同時,她還在心裏反複琢磨著婧月的話,猜不透具體含義。
    “青玉姐姐?”
    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今日驚嚇過多的青玉身體一抖,好懸沒把罐子又摔一次。轉身看去,見是一個陌生的小宮女,她警惕地後退一步,將手裏的罐子藏了藏。
    “你是誰?”
    小宮女向她一福身,態度恭恭敬敬,“回姐姐的話,我是渡月軒的彩兒。今日雨兒姐姐說,她和青玉姐姐有約,但她在小主身邊伺候著脫不開身,便要我幫忙來取。”
    “真的?”青玉狐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找不出話裏的破綻,遲疑片刻,最終將罐子往她懷裏一推,“那你就拿去吧,讓雨兒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是,我一定轉告。”自稱彩兒的宮女又福身一禮,帶著罐子匆匆離去了。
    青玉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糾結半晌,不知道自己做對了沒有,跺了跺腳,滿懷忐忑地回去見了婧月,將見麵的情況詳細稟報。
    婧月聽她說完,隻點點頭,“我知道了,下去吧。”
    就這?
    就行了?
    緊張出一身冷汗的青玉見她這般輕描淡寫,心裏更加愕然,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走,又害怕拖延著更惹怒婧月,磨蹭一會兒,在青雪青露冷然注視下慢吞吞退了出去。
    看著她離去,房門從外麵關上,青雪冷冷作出評價,“愚蠢。”
    “愚蠢而不自知,自尋死路。”青露做補充。
    “非常精準。”
    婧月又捧起一碗酸梅湯,對她們的評價表示讚同。
    帶著顏料罐離去的彩兒卻沒有回渡月軒,抱著罐子急匆匆轉了幾個彎,俯身又進了一處角落,聲音低微,“……姐姐,顏料罐取來了。”
    “可有人注意到?”
    “沒有,我來時注意著的。”
    “那就好,你稍等片刻。”
    “姐姐請快些,我怕雨兒生疑。”
    “放心。”
    “咳咳,這什麽呀,這麽嗆?”
    “好濃的味,不過確實是顏料啊。”
    “那就沒錯了。”
    “姐姐快些吧。”
    “別急別急。”
    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不多時,彩兒又急匆匆帶著顏料罐跑出來,回到了方才那處角落,雨兒正站著,焦急地四處張望。
    “雨兒姐姐。”
    雨兒被嚇了一跳,轉身狐疑看她,“你是?”
    她恭恭敬敬一福身,笑著解釋道“我是昭陽宮的彩兒,今日青玉姐姐說她與姐姐有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