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劍靈山上仿佛被覆蓋了一層白絨。
    劉安抬起頭，對著天空嗬出一口涼氣。
    站在他身邊的是阿木,正對著書舍門口的宿管劉老笑嘻嘻地打招呼：“劉爺,咱們可先溜了啊！明年再見！”
    劉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中氣十足道：“快走吧，臭小子們,等雪下得再大就不好趕路啦！”
    “得嘞,咱們這就走！”
    “這個天氣，回家正好睡上一覺。”阿木回過頭,抽了抽鼻子,拍拍劉安的肩膀,“好不容易放一次寒假，咱們走先。”
    “走吧。”劉安點了點頭，兩個人向著乾坤門的山門走去。
    這是在乾坤門所有期末考試結束後，學生們正式放的第一個寒假。
    劉安與阿木家都住在十萬大山附近，離門派不算太遠，練氣期修士輕身提氣的話,隻需要大半天就能趕到。
    兩個人出了山門，便運轉體內法力,如同飛鴻踏雪地般在山中飛奔,不留一絲印痕。
    經過一番期末複習的折磨,原本還死氣沉沉的阿木現在已經回複了活力。
    他一出山門,竟然有種不知歲月之感,放開嗓子歡呼一聲,激起陣陣飛鳥驚空。
    “沈師妹這次過年住在二丫家,”阿木笑嘻嘻道,“反正足足有七天假期呢,我們有時間去找她們玩，怎麽樣？”
    劉安想了想，道：“也行，我們到時候用白玉牌聯係。”
    現在乾坤門的身份玉牌用途越來越多，在整個十萬大山的範圍內，弟子們都可以用玉牌交流互聯。
    之前也有好奇的弟子們試過，兩個人所處的位置相隔很遠，但是白玉牌上都能正確顯示信息，要比符詔和法信好用得多。
    兩人一邊在山中飛奔，一邊聊天，甚至還順便對了一下期末考試的答案。
    幾十裏路下來，有人陪伴，並沒有什麽疲憊的感覺。
    在一道岔路口，阿木與劉安告別，約好在什麽時間聯係後，就哼著歌飛遠。
    劉安一人行走在山路上，直到隱隱約約地望向山腳村落的炊煙後，才漸漸放慢了速度。
    明明隻是離家大半年，他卻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半年前，劉安還隻是山村中一個力氣頗大的凡人少年，生活中隻有學武與農活。
    半年之後，他經曆了一些以前聞所未聞的東西，見到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強大修士，甚至現在，自己都已經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而這些，都是乾坤門帶給他的。
    劉安捏了捏腰間的芥子袋，抬起頭，目光再次堅定了幾分，大步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家還是那個家，雖然小而破敗，但那是他心中始終最溫馨的一個地方。
    煙囪飄起嫋嫋的煙霧，而又被北風吹散。
    劉安一把推開柴門，笑著大聲道：“爹，娘，我回來了！”
    屋內此時正是暖意融融，劉父與劉母此時正坐在炕上閑聊，劉二叔在一旁咳著瓜子，弟弟妹妹們則是甩著鼻涕，在家中亂跑。
    一見到那個久違的身影站在門口，孩子們都驚訝地喊：“爹娘，大哥回來了！大哥回來了！”
    “什麽！”
    聽到這話，劉二叔反應最劇烈，他回頭看到侄兒，一拍大腿，急忙道：“安子，你咋從乾坤門回來了，是不是闖什麽禍了！”
    說罷，又與激動萬分的兄嫂一起講劉安迎了回來：“趕緊進屋，外麵風雪大哩！”
    劉安坐在炕上，劉母一把騰出一張大棉被，喜氣洋洋地蓋在他腿上。
    劉父的眼裏難掩激動之色，隨後又吧嗒吧嗒嘴，從耳後抽出一根旱煙，問：“安子，你這次回來，是仙師
    們有什麽活計要安排嗎？”
    “爹娘，二叔，沒有哩。”劉安摸著頭笑了笑，憨厚道，“是門派給所有弟子放了七天假期，我就想著回家看看。”
    不怪家人們如此激動，按照慣例，一但成為仙門的外門弟子或雜役，幾乎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家了。
    像是劉二叔，他為某個不入流的門派做了二十幾年的外門弟子，歸家次數都不到五次。
    “假期”
    劉二叔聽了，頓時連連搖頭，感歎道：“這乾坤門的門主莫不真的是神仙轉世，我看，十萬大山中哪家宗門都趕不上它了！”
    “對了，”劉安把芥子袋中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在炕上，“這些都是我平時為門中幹活，換取的獎勵。”
    他拿出幾顆仙食坊出品的糖果塞到弟弟妹妹們嘴裏，而後又取出一方瓷瓶，放到劉二叔手中。
    “二叔，這是納氣丹，有溫養氣脈的功效。修士吃了能增加靈力，凡人吃了益壽延年。”
    “哎！你這孩子——”
    劉安製止了劉二叔推拒的動作，連忙道：“您拿著，我這裏還換了許多呢。”
    說罷，他又各把一瓶裝著納氣丹的瓷瓶放到父母手裏。
    劉二叔見侄子真的換了不少東西，也不好推辭，便也就收下了。
    他取出一顆圓潤丹藥，在鼻尖處嗅了嗅，隨即驚訝地睜大了雙眼：“這丹”
    “這丹藥好像有黃級上品的品質，”劉二叔搖了搖頭，有些不可置信。
    “如此品質的好丹，在我之前那個門派都是隻有內門弟子才有資格服用。”說罷，他珍惜地把納氣丹放回到瓷瓶中收好。
    “大侄兒，我們家能出一名乾坤門的弟子，可是祖墳冒了青煙了！”
    劉父劉母都頻頻點頭，劉母更是道：“安子，你可得在乾坤門內好好幹活，報效宗門啊！”
    “兒子知道，掌門真人是我一輩子的恩人。”劉安笑著回答。
    “大哥，你在那個乾、乾坤門都做什麽呀？”在一旁的小妹眨著黑亮的眼睛，天真地問。
    “我做了許多從前從未做過的事情”
    劉安坐直了身體，認真道。
    他從頭開始，撿了一些門派中日常的事細細說了。
    劉安的口才不算很好，但那些驚奇瑰麗的修仙生活還是把所有的孩子們都吸引過來，甚至就連三位長輩，也是聽得起勁。
    聽到大哥待的地方居然這麽有意思，劉小弟與小妹頓時吵著道：“我長大後也要去乾坤門修仙！”
    “我也是，我也是！”
    劉安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小腦瓜：“有機會的。等到明年春天，乾坤門會開山收徒，到時候你們就有機會去修仙了。”
    劉二叔聞言眼睛一亮，隨即又低沉下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要是早上二十幾年，我也是要去試一試的，可惜現在人已經老嘍，老嘍。”
    “二叔，”劉安忽然無比認真地道，“我聽掌門真人說，乾坤門收徒並沒有年齡限製，也不看天賦，隻考察心誌一項。”
    “什麽！”
    劉二叔早就知道乾坤門不看悟性，但不限年齡，他還是第一次知道。
    “那”他磕磕絆絆地道，“那豈不是我這樣的人，也有機會成為乾坤門弟子？”
    “沒錯。”
    劉安鼓勵地點了點頭：“二叔，不如你去試上一試。”
    “這”劉二叔頓時有點遲疑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劉父吧嗒吧嗒旱煙，忽然沉聲道：“老二，你就去試一試也不差。反正現在這個活計，你不早就說不想幹了嗎？”
    “就是，”劉母也跟著勸，“你那個門派對人就像牲口一樣，還不如地主家的長工哩！不如去碰個機會呢。”
    劉二叔思來想去，他本來也是有點天賦的，也能吃苦。
    可惜入門後隻做了外門弟子，門派沒有發下好功法修煉，這輩子的終點也隻能停滯在練氣入體階段。
    但侄兒的經曆，給他帶來了一線突破的希望。
    想了片刻，劉二叔下定決心，咬咬牙道：“那成，明年我也往乾坤門的收徒大會走一趟！”
    “二叔，您指定能行！”劉安咧開嘴笑了笑。
    “走吧，走吧！”劉母把大的小的都往桌邊趕，“我去炒菜，你們準備吃飯啊！”
    窗外小雪紛飛，屋內熱氣騰騰。孩子的笑鬧聲，大人的聊天聲響成一片。
    這場小雪下下停停，一直到了第三天，才見到太陽老爺的臉兒。
    劉安此時正與父親二叔一起，修繕家中偏房的屋頂。
    他輕輕鬆鬆便扛了兩捆稻草來，縱身一躍，而後輕巧地落在屋頂上，引得孩子們發出陣陣羨慕的歡呼聲。
    這時，從不遠處的村道上，不知從哪裏走來一個赤腳的青衣小童，站在家門口喊：“收今年的打醮錢了——”
    “來了！”劉母急忙在屋內應聲。
    她快步走了出來，把一個麻布包遞了過去，笑道：“小道長，雪地路滑，不好走吧？”
    那小童從鼻孔裏噴出一聲，隨後扯開布包數了數，哼聲道：“一共五兩銀。”
    隨即，他也不打聲招呼，赤著腳就跑向下一家。
    劉安望著那小童漸漸走遠，卻總感覺他身上有些晦暗之色，讓人感覺不舒服。
    他皺眉問道：“往年打醮不就隻是幾串銅錢嗎，怎麽今年就要了五兩銀？”
    所謂打醮，就是指道士在年末開壇做的求福法事，一般會向每家每戶象征性地收幾個大錢。
    可五兩銀子，對於農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劉父抽著旱煙，道：“最近這裏，還有隔壁村中總有人中邪，人心惶惶的，就請這附近有名的道士來驅驅邪。”
    劉安望向劉二叔，眼中有些懷疑。
    劉二叔苦笑著搖搖頭：“我法力低微，卻也沒看出什麽。”
    “那道士是一個雲遊方士，好像有些道行。”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雖然收的錢貴了一些，但哪家有人中邪，必定是來尋他治病。”
    這就奇了，劉安陷入了沉思。
    在自己走之前，劉家村向來一片風平浪靜，沒聽說誰招惹過邪祟。
    他取出白玉牌，在上麵簡單勾畫了幾個字，發送過去。
    劉安：大家的村子裏麵最近有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嗎？或者有人來收打醮錢。
    阿木仿佛一直在刷論壇，因此回複得很快。
    阿木：聽我爹說，打醮錢老早就收了。不過我們村還真出現一件怪事，據說之前有人著魔了，過了許久才恢複。
    吳二丫：璃兒在我旁邊呢。我們村裏好像傳出有兩個人半夜走山路，被邪祟纏上。
    劉安思索片刻，寫字發送。
    “我這邊也是。”
    白玉牌上頓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幾人人都是乾坤門的弟子，經驗豐富，自然嗅出了其中蘊含著的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思考過後，劉安平靜地在玉牌上回複。
    “既然如此，我們明天集合，看看十萬大山到底發生什麽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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