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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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短暫的驚愣過後, 趙桓熙低下頭,規規矩矩地向趙明坤行了一禮。
    趕過去的徐念安跟著行了一禮,目光往趙明坤身後一掃, 見趙桓朝趙桓陽都在, 後頭還跟著一溜的丫鬟奴仆,捧著托盤拎著食盒並燈燭之類, 敢情這爺仨是到小花園小酌來的。
    “畜生, 跪下!”趙明坤並未看徐念安,開口便喝罵趙桓熙。
    趙桓熙驚得一抖, 下意識地便要跪下, 旁邊突然伸來一隻手,挽著他的臂彎將他攙住了。
    趙桓熙驚訝地扭頭看向徐念安。
    趙明坤父子仨也向她投來目光。
    徐念安臉上沒什麽表情, 語氣卻還算恭敬:“公爹, 不知三郎他犯了何錯, 您要罰他當眾下跪?”
    “放肆,這有你說話的份?”趙明坤嗬斥道。
    “兒媳既是趙家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回來的,公爹要罰的又是兒媳的夫婿,兒媳自然有這個資格問清楚。”徐念安並不懼他。
    趙明坤從未見過這般敢當麵駁他的兒媳, 一時竟被她用話堵住。
    “弟妹, 這般與父親說話, 未免不恭敬。”趙桓陽不悅地開口道。
    “二伯,我這也是為公爹著想。公爹剛才開口便喚三郎作畜生, 三郎又不是外人, 是公爹的親生兒子,是大伯和二伯的親兄弟呀。他若是畜生, 那公爹是什麽?大伯二伯又是什麽?”
    趙明坤氣得臉都綠了, 抬手便扇了徐念安一巴掌, 怒斥道:“如此不修口舌,簡直混賬!別以為是祖父做主我便奈何不得你!”
    “爹,你不喜我,打我便是了,何故遷怒她?”趙桓熙一見徐念安被打,腦子就懵了,平生第一次梗著脖子朝他父親大聲喊道。
    “你也要造反?”趙明坤抬起一腳,徐念安轉身往趙桓熙身上一撲,這一腳便踹在了她背上。
    小徑旁邊就是湖,趙明坤這一腳力道又大,徐念安被他踹得連被她護住的趙桓熙一道翻進了湖裏。
    這下可不得了了,曉薇且還驚著呢,明理將東西一扔,一邊跑過來要救徐念安一邊大叫:“來人呐!救命啊!大老爺要殺了三爺三奶奶啊!救命啊——”
    趙明坤也有些傻眼,他原本隻想踹兒子,便是踹進湖中也無妨,拉上來便是了。可這下連兒媳婦一起踹進去了,饒是他顢頇糊塗,也知道這大大不妥,於是一邊命人去捂明理的嘴,一邊叫人去把趙桓熙夫婦撈上來。
    湖邊一時亂成一團。
    殷夫人是第一個聞訊趕來的,到了湖邊一看,兒媳濕淋淋地坐在湖邊的石頭上,身上披著明理脫下來的褙子,半邊臉腫著,一副受驚嚇的模樣。兒子躺在地上,正側著身子在那兒嘔水,也是生不如死的難受樣子。
    趙明坤趙桓朝趙桓陽父子三人卻好端端地站在那兒。
    她當時就瘋了,不顧體麵地撲上去就撕打趙明坤,一邊打一邊尖聲叫罵:“你這狼心狗肺的,不待見兒子就罷了,還想要他命不成?整天把這兩個小婦生的當成寶貝,對嫡子非打即罵,你心裏還有沒有個嫡庶尊卑?現在竟連入門沒幾天的兒媳都動上手了,你是不是人?”
    趙明坤本來心虛著,推擋間一時不慎被殷夫人將臉都抓破,一陣火辣辣的疼,火氣當時就上來了,伸手將殷夫人狠狠一推,罵道:“潑婦!你瘋了不成!”
    看殷夫人被推得跌在地上,趙桓朝趙桓陽兄弟倆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我看你才瘋了。”冰冷威嚴的聲音,激得趙明坤心頭突的一跳,轉身一看國公爺站在那兒,忙低頭行禮:“爹。”
    趙桓朝趙桓陽也一副老實樣子跟著行了禮,退到一旁。
    殷夫人一看國公爺來了,在蘇媽媽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來,過去向國公爺行了一禮,哭著道:“公爹,您可要為孩子們做主啊,孩子們好好的,就被打成這樣了……”
    麵對兒媳,國公爺聲音和緩了些:“你速帶孩子們回去,找大夫來瞧瞧,別致了病。”
    “是。”殷夫人這會兒也緩過神來了,忙令仆婦丫鬟們護著趙桓熙夫婦回慎徽院,又令人去前頭開道,不許無關人等探首窺視。
    一行忙亂地離開後,國公爺走到趙明坤麵前。
    趙明坤這會兒不神氣了,神情比趙桓熙麵對他時還要萎三分。
    “爹……”察覺到老爹來者不善,他硬著頭皮剛想為自己辯解,國公爺反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驚響,趙明坤被打傻了,趙桓朝趙桓陽兩人更是頭都不敢抬。
    趙明坤一手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國公爺。他知道自己不受老爹待見,但老爹再不待見他,不過也是平常不怎麽見他,私下裏不假辭色了些。在人前,該給的麵子還是都給他的。像這樣掌摑他,還是當著晚輩和下人的麵,前所未有。
    “推倒發妻,毆打兒媳。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那是什麽表情?想還手?”國公爺喝道,瞧著還不解氣,又狠踹了他一腳。
    國公爺的力氣可不是趙明坤可比的,這一巴掌一腳下來,趙明坤感覺都要了半條命,還不得不勉強站穩身子,俯首帖耳:“兒不敢。”
    國公爺見治服了他,目光越過他投向他身後的趙桓朝和趙桓陽,問:“方才你們的爹毆打你們的弟媳,推倒你們的嫡母,可有誰出麵攔著了?”
    眾目睽睽的事,父子三人都不敢扯謊,隻能保持難堪的沉默。
    國公爺冷笑一聲,“不孝不悌的東西!”
    趙桓朝趙桓陽兄弟二人麵色陣白陣紅,不敢吱聲。
    國公爺話頭一轉:“聽聞杜氏因為身體不適,已然十多年不曾去向大太太問安了。十幾年都沒能調養好的病,必是惡疾。就算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染了惡疾,那也是七出之條。她是個妾,念在她也曾為趙家開枝散葉,便不攆出去了,送到下頭莊子裏去靜養吧!”
    “爹!”
    “祖父!”
    國公爺此言一出,對趙氏父子三人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二十幾年來,他們已然像一家人那般過慣了。
    國公爺冷眼將這父子三人一掃,道:“你們誰願意去陪著她,我也成全。”
    父子三人見他態度決絕,登時噤聲,一個求情的字都不敢說出來了。
    這頭,因慎徽院就正房裏一張床,殷夫人將徐念安安置在慎徽院,把趙桓熙帶去了她的嘉祥居,分別找大夫來瞧。
    趙桓熙不通水性,雖是救得及時,到底還是嗆了不少水,又咳又吐地折騰半晌,半暈半睡了過去。
    徐念安倒是沒怎麽嗆水,蓋因落水之後趙桓熙就一直拚命地把她往上推,她的頭幾乎就沒怎麽淹到水裏。比起溺水,倒反而是被趙明坤踹的後腰比較疼。
    蘇媽媽在一旁守著她。
    找的大夫是殷夫人用慣的,給徐念安把了脈,隔著衣裳給徐念安脊椎骨上按了一番,說沒傷到骨頭,沒有大礙。
    蘇媽媽鬆了口氣,一邊命人去拿治跌打損傷的藥油一邊找擅推拿的媳婦子過來,自己去嘉祥居向殷夫人稟報去了。
    趙桓熙也已診過脈了,得了個“並無大礙”的診斷,殷夫人才放下心來。
    剛送走大夫,芊荷來說,國公爺身邊的向管事來傳國公爺的話,讓把杜姨娘移到下頭的莊子上去。
    殷夫人正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聞言當即便點了二十幾個丫鬟婆子,氣勢洶洶地往杜姨娘的院子裏去了。
    剛開始的時候,趙明坤寵愛杜姨娘,冷落她,她難受過幾年。有了桓熙之後,她連趙明坤都不在意了,也更不在意這個妾,左右不過多一份花銷罷了,自有國公府公中出,又不用她來貼。
    但是現在,趙明坤他欺人太甚!縱然她已不把杜姨娘當回事,但隻要是能讓他趙明坤難受的事,她都願意去幹!
    今晚趙明坤本來要帶著兩個庶子去小花園小酌,杜姨娘和女兒趙佳慧一道用飯。見殷夫人突然闖進來,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殷夫人也不與她廢話,伸手將她一指,吩咐左右婆子:“捆了,即刻送到下頭的莊子上去。”
    杜姨娘大驚失色,站起來道:“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得趙明坤偏愛,兩個兒子發展得也都還算不錯,這二十幾年來過得可謂是順風順水,除了名分不如,日子過得比正頭夫人也不差多少,難免就有些忘了本分。
    殷夫人冷笑一聲,根本不與她解釋,身邊婆子衝上去就要拿人。
    杜姨娘身邊的心腹丫鬟反應過來了,忙喊道:“來人呐,快來保護姨娘!”
    杜姨娘也衝愣在一旁的趙佳慧大喊道:“還不快去叫你爹和哥哥來救我!就說夫人要打殺我了!”
    趙佳慧卻站著不動,隻悲傷地看著她娘。
    “快去啊!”杜姨娘在一團亂中衝自己的女兒吼道。
    “姨娘,夫人和你相安無事二十多年了。”趙佳慧流著眼淚道,“若是沒有祖父發話,你覺著,她會動你嗎?”
    杜姨娘一下子安靜下來。
    不僅她安靜了,那些要進來護著杜姨娘的忠婢們也安靜了。
    這妻妾之間打架,跟國公爺發話,那性質可是大大的不一樣。妻妾之間打架,她們護著受寵的姨娘,自有大老爺護著她們。可若是國公爺發話,她們從中阻撓,那還能有好果子吃?
    可惜現在想清楚也晚了。
    殷夫人瞧著臉色煞白的杜姨娘,嘲諷道:“枉你白活了這些年,還不如你女兒活得通透明白。托趙明坤和你兒子的福,你啊,莊子上養老去吧。芊荷,剛才這房裏動過手的丫鬟婆子都記下了沒?”
    芊荷答道:“回夫人,都記下了。”
    “待送走了杜姨娘,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發賣了。”殷夫人吩咐完,轉身就出去了。
    她還要去看著兒子兒媳呢,沒工夫跟她們歪纏。
    身後一片哀嚎求饒之聲。
    殷夫人剛走到院子門口,迎麵碰上臉上被她抓了幾道血痕,又被國公爺一腳踹得走道一瘸一瘸的趙明坤。
    “喲,來送別你的愛妾啊?快去見見吧,以後再想見,可得去莊子上了。”殷夫人什麽都能忍,唯獨碰她兒女她忍不了。今天算是與趙明坤徹底撕破臉了,連表麵上的相敬如冰都不願意再維持。
    趙明坤往院子裏一瞧,正好看到杜姨娘被幾個婆子堵著嘴反綁著胳膊,連拖帶拽地從房裏押出來。
    杜姨娘一抬頭看到了趙明坤,嘴裏嗚嗚有聲,涕泗橫流。
    “瞧見沒?她叫你救她呢。”殷夫人諷刺道。
    “殷氏!你不要太過分!”趙明坤又心痛又無助,外強中幹地怒斥殷夫人。
    “過分又怎樣?我告訴你,以後你再敢碰桓熙夫妻倆一個手指頭,我還有更過分的等著你!為老不尊,我呸!”殷夫人狠啐了趙明坤一口,轉身吆喝婆子:“磨磨蹭蹭做什麽?還不速速將人拖出去!”
    “唔唔唔!”杜姨娘被拖著經過趙明坤身邊時,流著眼淚神色淒苦地連連向他求助。
    趙明坤緊盯著自己的愛妾,一雙拳頭握得泛白。
    殷夫人看戲般在一旁冷眼看著這兩人。
    趙明坤忍無可忍。他阻止不了國公爺把杜姨娘送走的命令,可他至少可以讓杜姨娘體麵地離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捆豬狗毫無尊嚴地離開。
    他剛要動手從婆子手裏搶下杜姨娘,殷夫人斷喝道:“趙明坤!你敢動一下手試試!隻要你敢動一下手,我就去稟告公爹,說你不許把杜氏送出去!公爹的性子你是了解的。來,你動一下手試試?”
    趙明坤不敢動了。
    是的,父親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如今他隻叫把杜氏送去莊子上,若讓殷夫人去誣告他從中阻撓,那杜氏很可能被逐出趙府,更甚者……父親半生戎馬,可不介意手上沾血。
    殷夫人冷笑一聲,用看懦夫的眼神看了他最後一眼,帶著人捆著杜姨娘離開。
    趙明坤看著杜姨娘一邊回頭一邊被強行拖走,心裏第一次為自己肆意對待嫡子而感到後悔。
    若不是下午在小花園那一遭,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