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把酒話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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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聽許懷謙這樣一說,果然期待起下次來縣城的時候,對來客樓的紅燒肉倒是沒那麽惦記了。
    吃飽喝足。
    打道回府的路上,許懷謙想了想,又去肉攤子割了兩斤新鮮豬肉,吃不上酒樓的肉,自家的肉總是能吃上的。
    豬肉十三文一斤。
    要是隻要肥肉還得多加一文。
    豬肉價貴,尋常百姓不常吃肉,偶爾吃一次,也是挑肥的沾沾葷腥,肥肉就比豬肉貴一點。
    許懷謙覺得他們這一家,小的小,病的病,受傷的受傷,還是不要在嘴上省的好,買了一斤五花,一斤肥肉,又挑了些三文錢剃得幹幹淨淨的棒骨。
    可惜來得晚了,豬板油早被人買走了,不然還能買一板回去煉豬油。
    豬油炒菜也香。
    許懷謙在買肉的時候,陳小妹眨了眨眼睛,想著她要是再不開口的話,等下就回家了,要是有什麽需要買的,就隻能等到下次來城裏了,狠了狠心,噠噠上前扯了扯許懷謙的衣服。
    許懷謙低頭問她:“怎麽了?”
    她仰著頭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你說你會孵小雞是不是真的?”這事在她心裏憋兩天了,再不問她都快憋出內傷來了。
    許懷謙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事,怪不得突然變得這麽黏他,走到哪兒都挨著他,心思一轉,似是而非地回她:“你猜?”
    你猜我猜,猜不著呀!
    陳小妹氣呼呼地不搭理他了,她覺得許懷謙故意逗著她玩,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直說就是,至於這麽消遣她麽。
    還讓她猜,她要是能猜著,還能去問他?
    陳小妹的小情緒許懷謙沒有在意,挑挑揀揀地又買了些東西,最後太陽都快落山了,他們才駕車趕回了家。
    家裏雞鴨鵝,一天沒喂,全都餓花了眼,他們一回家,支著脖子使勁叫喚。
    陳烈酒和陳小妹王婉婉三人趕緊弄了些水和米糠出來喂它們。
    許懷謙也沒有閑著,脫下冪籬把今天買的東西,該分類的分類,該放好的放好。
    最後看著他買的那兩斤肉,沉默了一下,提著就進了廚房,挽起袖子,準備親自上陣了。
    不是他嫌王婉婉手藝差,實在是這個時代的農家人掌握的廚藝不多,王婉婉一個半大的姑娘,能把一家人的日常操持得井井有條,已經是很厲害的了,其他地方就不要太苛責了。
    就是她能做菜的時候稍微多點花樣,別全都隨便炒炒加水一煮,就更好了。
    吃了好幾天水煮菜日子的許懷謙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善改善夥食了。
    嗯,得趁著王婉婉沒進廚房前,趕緊弄,不然她一進來,就沒有他說話的份了。
    到現在許懷謙還對王婉婉搶了他主內的水壺耿耿於懷。
    明明他也是很賢惠的,沒穿越前,靠著皮囊和會做飯這一手,不知道有多少人給他介紹對象,現在穿成了個病秧子,從搶手貨變成個人嫌狗憎的,他也是有落差的好吧。
    王婉婉緊趕慢趕地把家裏能忙活都忙活完了,擦了一把汗,腳步不停地邁進了廚房,準備做晚飯了。
    結果她一進門,許懷謙什麽都弄好了,這會兒都站在灶邊準備炒菜了。
    她心口一跳,忙不迭地上前準備接手了:“二哥,我來就好。”
    “不用,”一看到她進來,許懷謙眼疾手快地倒油炒菜了,“我這都快弄好了。”
    王婉婉看著被他倒進鍋裏小半個鍋底的油和糖,眼皮子跳了跳。
    二哥這是準備不過日子啦?
    一頓吃完好散夥?
    “紅燒肉就得這麽燒才香。”麵對王婉婉一臉心痛,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她做菜都看不到個油花,又添了句,“就這麽一頓,今天沒讓你們吃上來客樓的紅燒肉,晚上二哥給你們補上。”
    那來客樓的櫃台上掛了木牌,一盤紅燒肉三十八文,份量有多少還不清楚,而他這自己買肉做的,實打實的一斤肉,加上調料也不過才十幾文,一下就省了二十多文,不比在酒樓吃得香?
    王婉婉本來還在心疼油和糖,聽到許懷謙這麽一說放心了,轉而詫異道:“二哥還會做酒樓菜?”
    許懷謙隨便扯了個理由:“以前在家裏病得無所事事,看過兩本食譜,自己琢磨的,可能沒有酒樓做的正宗。”
    “哦。”王婉婉點點頭,知道讀書人和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普通人拿著食譜連字都不識,他們想學什麽,隻管看書學就是了。
    不然為何有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話。
    王婉婉被許懷謙忽悠住了,許懷謙也能安心做他的菜了。
    農家廚房都是用茅草搭的,沒什麽隔絕性,許懷謙燒的紅燒肉料又放得足,沒一會兒,香味就順著茅草縫隙給飄了出去。
    把在院子裏忙家務的陳烈酒和陳小妹吸得都放下活兒跑去廚房看王婉婉在做什麽,看到掌廚的人是許懷謙時,都跟王婉婉一樣驚訝,更別說是陳烈酒家附近幾家的鄰居。
    這會兒正好是做晚飯的時候,本來人家都擺好飯準備吃晚飯了,結果一回頭發現自家的小孩站在陳烈酒家廚房後麵,吸著鼻子,流著口水,喊都喊不回去。
    “二娃,三妹,回去吃飯了。”沒有法子,隻能出來,把他們喊回去。
    “娘,香、香!”陳二娃和陳三妹甩甩腦袋,指著陳烈酒廚房,說什麽也不回去。
    “香也是人家的,回去了啊!”同樣聞到香味的陳朱氏也咽了咽口水,可這是陳烈酒家,村裏的惡霸家,他們兩家又隔得近,平日裏她都叫自家小孩躲著點他們家,生怕一個沒注意惹惱了人家,這會兒怎麽好去問人家在做什麽,弄得這麽香。
    “換、娘、換!”陳二娃和陳三妹才三四歲,口齒都不伶俐,可能以前看見過陳朱氏跟別人交換過吃食,知道可以這樣獲取吃的,拉著陳朱氏的衣服,一個勁地叫喚。
    “這怎麽換啊。”陳朱氏的臉那叫一個難堪,村裏人家,鄉裏鄉親的,拐過去繞過來都帶點親戚關係,誰家做了好吃的都能拿家裏的其他吃食厚著臉皮去別家換點回來,給家裏小孩潤潤嘴,可這是陳烈酒家,人家做的還是肉食,他們家都好久沒去城裏了,拿不出什麽可以換的東西,怎麽好意思嘛。
    偏巧,在屋裏聽了半天吵嚷聲的陳烈酒推門出來了,把她給尷尬死了,笑著道:“家裏小孩不懂事,我們這就走。”
    陳烈酒家這一片住的都是陳家人,原本陳烈酒應該跟他們關係很好才是。可惜,因為陳烈酒三年前走鏢回來,在鄉裏做起了收賬買賣,成了村裏遠近聞名的惡霸哥兒。家裏有姑娘、哥兒的人家,被人家給尋摸說親的時候,聽到這片有個惡霸哥兒,當即就推諉說不幹了。
    都一個村的,又住一塊兒,誰知道這片的姑娘、哥兒有沒有染上惡霸的脾性,跟那些收賬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他們是來找媳婦、夫郎的,不是來給自家找麻煩的。
    為了讓自家姑娘、哥兒順利出嫁,這片的人家隻能遠離陳烈酒,這樣別人來尋摸的時候,就說不熟不認識,沒有來往,沒有關係。
    這陳朱氏嫁的陳大青家就有一個待嫁的哥兒弟弟,因為陳烈酒的關係,至今都還沒尋摸人家,因此家裏對陳烈酒的意見很大,平時連點頭之交都沒有。
    這會兒被陳烈酒給看到她家的窘迫,陳朱氏那臉都快埋進地裏了,抱起兩個小孩就要往家趕。
    看到陳朱氏,陳烈酒一點尷尬和避嫌的自覺都沒有,還熱情地招呼陳朱氏:“沒事兒,朱嫂子,今日是我家相公自己琢磨了個吃食做法,在學著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拿個碗過來裝點吧。”
    旁的事陳烈酒不清楚,他隻清楚當初他在外麵走鏢的時候,這朱嫂子幫他看過妹妹,雖然他回村後,兩家關係淡了,不往來了,但這恩情陳烈酒一直記在心裏。
    “娘、娘、娘!”口水都糊了一下巴的陳二娃和陳三妹一聽人家都主動願意給了,拉著陳朱氏的衣服,各種叫囔,生怕他娘給拒絕了。
    陳朱氏被這兩孩子鬧得沒辦法,隻得硬著頭皮向陳烈酒道謝:“哎,那就謝謝啊。”
    陳朱氏回家拿了碗,到底沒厚著臉皮隻拿個空碗過來,她積酸菜的手藝還不錯,給陳烈酒端了碗她積的酸菜,窘迫道:“家裏就這個還行,你別嫌棄。”
    “不嫌棄,正好我家相公今晚做了肉食,吃這個解膩。”陳烈酒端了碗進廚房,回了幾塊紅燒肉給她。
    陳朱氏看碗裏那燒得油汪汪,亮晶晶,還香氣撲鼻的肉,一聞就知道好吃,沒忍住多說了兩句:“你找的這個夫君是個好的,雖然身體差點,但讀過書會識字還會燒飯,以後好好跟人家過日子啊。”
    陳烈酒頷首,眉目都在飛揚:“我曉得!”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別人誇許懷謙,他心裏分外高興,就好像在聽別人說,他的眼光怎麽就這麽好,這麽好的人,都叫他給找到了。
    陳朱氏見他沒有半分嫌棄許懷謙身體不好的神色,這才放心地端著碗走了,村裏人說什麽陳烈酒不甘弄了個病秧子贅婿回來,會暗地裏把人給折騰死等話純粹就是胡說,人家小兩口好著呢!
    但也有人不這麽認為。
    在陳朱氏家對門,陳烈酒家左手邊還有戶人家,當家人叫陳貴,他媳婦是個小氣的。陳烈酒家的肉香不僅飄進了陳朱氏家裏,也飄進了他家裏,他家小兒子躲在門邊見陳朱氏拿一碗酸菜都換了碗肉回去,也嚷著讓陳貴家的拿東西去換碗肉回來。
    “娘,你也端碗菜過去換碗肉回來吧,可香了!”
    “換換換!”陳貴家的把碗往桌上一擲,一張臉拉得老長,“你當咱家東西是大風刮來的,就知道拿去換!”
    “是肉呢,”他小兒子吸著鼻子繼續道,“人朱嬸子一碗酸菜就換到了,不虧。”
    “換個屁!”陳貴家的一點也不為所動,“吃了短命的東西,你們誰要換就去換,反正我不去。”
    陳貴家全是兒子,沒有待嫁的姑娘、哥兒。一開始陳烈酒做收賬買賣帶陳氏宗族時候,跟陳烈酒家來往還挺親熱。
    見天兒做個什麽吃食都巴巴地往陳烈酒家端,陳烈酒家有個什麽活兒他們全家齊上陣去幫忙,不就求著陳烈酒家帶帶他兒子,也能掙幾個銅板,幫襯幫襯家裏麽。
    結果這陳烈酒直接來了句:“我現在帶著陳五家,要不了那麽多人手,以後要是缺人了,再來招呼大柱二柱哥。”
    陳貴家的當場就不開心了,他們家巴結了他兩天,就得了一句以後啊,誰都知道以後是句客套話,要真是有心就把那陳五一家打發了,就帶他們一家。
    那陳五一家窮得叮當響,能給他什麽,他們兩家隔得這麽近,有個什麽也好搭把手,真是不識好歹!
    從此這陳貴家的看陳烈酒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陳貴家的其他兒子聽小弟說別人家一碗酸菜就能換肉,早就饞得不行了,就等著他娘同意了,現在一聽他娘這麽一說,一個個拿眼神看著他娘:“怎麽吃了就要短命了?”
    “你們沒聽那陳烈酒說這肉是那病秧子做的?”陳貴家的一臉鄙視,“那病秧子做的東西你們敢吃啊?”
    “誰知道身上帶著什麽病?就算沒帶病,也帶著黴氣,上山打柴的人那麽多,怎麽狼不咬別人,就咬他父母?你們看著吧,陳烈酒把這病秧子搶回家當贅婿,要倒大黴的!你們誰要去沾這個黴運,就快去,去了就別回這個家了!”
    他家兒子聽他娘這麽一說,想到許懷謙那張病入膏肓、行將就木身體和村裏人都在傳的許懷謙就快要不行了的話,感覺吃他的肉就在吃一個死人做的肉,頓時被嚇得不敢再吵嚷了。
    村裏人如何,陳烈酒家一概不知。
    這會兒他們一家人,圍著正廳裏的那張八仙桌,守著那盤燒得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吃得滿嘴留香。
    “真好吃!”
    “比城裏來客樓燒的還要好吃!”
    因為經常去來客樓打牙祭的緣故,陳小妹對來客樓的口味再熟悉不過,這會兒吃到許懷謙做的,烏黑的眼睛一亮,立馬就踩了來客樓一腳。
    王婉婉認同地點頭,向來斯文的她扒飯的筷子不停,不說話的原因是吃著東西,沒辦法說。
    一家四口人,兩個人都給出了很高的評價,十分相信自己手藝的許懷謙夾了塊切得最好的紅燒肉給陳烈酒:“你覺得呢?”
    “很好吃!”陳烈酒嚐過後,眼睛也是一亮,看向許懷謙,笑彎了眼:“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紅燒肉!”
    因為在外麵走了七年鏢,偶爾趕上一些大戶人家家裏做席,會請他們吃上一頓,像紅燒肉這種普通又實惠的菜他也吃過不少,不得不承認,許懷謙做的最好吃。
    把陳烈酒哄開心了,許懷謙就開始給他吹枕頭風:“像這樣好吃的菜,我還會做許多許多,以後家裏的夥食就讓我做主吧。”
    陳烈酒一聽還有這好事,當下就應了:“好呀,不過你身體不好,也別太操勞了,讓婉婉幫著點你。”
    “嗯,”許懷謙開心了,又往陳烈酒碗裏夾了些肉,“你也辛苦了,多吃點。”
    陳小妹一聽以後還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也很開心,開心到都忘了要生許懷謙氣了。
    隻有正在扒飯的王婉婉筷子一頓,看許懷謙的目光怪異。
    二哥怎麽還騙人呢。
    不是說好了就這麽一頓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