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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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身上的衣物代表著安全感, 司雲弈已經全副武裝,而楚君烈現在毫無防禦之力。
    在這種情況下談判,明顯對楚君烈更不利, 司雲弈也並不想趁人之危。
    如果司雲弈沒記錯,看了別人的身體,就要負責, 這是幾十年前的事。
    現在楚君烈孤注一擲,故意引自己過來,明顯在“負責”之後,還有些隱情。
    司雲弈抬手, 關住洗漱室大門。
    在楚君烈臥室等了不到三分鍾, 司雲弈看到穿著浴袍的青年走過來,臉上的餘溫還沒有消退,低著頭更是不敢正視自己。
    “你要我,負什麽責。”司雲弈坐在床尾, 衣衫齊整。
    楚君烈兩隻耳朵紅的快要滴血, 在床頭櫃中摸出一個薄薄的小本子,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般, 雙手將小本子遞到司雲弈麵前。
    楚君烈小心抬眼觀察司雲弈的表情,卻意外發現, 自己用了這麽卑劣的手段, 司先生目色冷靜, 竟然沒有生氣。
    司雲弈接過小本子,隻用翻開一頁,就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晏家的戶口本, 雖不知道楚君烈是何時拿到的, 但可以肯定他手段不正規, 晏家一旦發現戶口本被盜,定然會去立即掛失補辦。
    這也是楚君烈為什麽會幹出剛剛那樣的事情。
    “司先生。”楚君烈鼓起勇氣,看著眼前的男人。
    “您可不可以,當我的戶主。”
    司雲弈合住晏家的戶口本,抬眼看向楚君烈。
    “你想好了嗎?”
    “我早早就想好了。”楚君烈目光緊緊盯著眼前人,有種一往無前,絕不回頭的衝勁。
    “你了解我是什麽樣的人嗎?”司雲弈聲線平穩,“我們認識不過一個月,見麵不過兩隻手的次數,如果我並非表麵這樣,婚後讓你痛苦不堪,你怎麽辦?”
    “您不會這樣的。”楚君烈目色異常執拗。
    “以前我沒有選擇的權利,但是現在這個決定,是我自己選的,哪怕我選錯了,撞死在那,我也不會回頭。”
    司雲弈目色緩了緩,垂眸看向手中的戶口本,默不作聲。
    “司先生。”楚君烈在司雲弈麵前蹲下身,仰頭看著司雲弈,黑潤的眼睛裏帶著幾分乖順的祈求。
    “我會聽您的話,您讓我做什麽,我就幹什麽,我不會多問,隻要您開口。
    我的所有東西都是您的,我會把我身上所有錢都交給您,在外遇到什麽事,我不會對您有任何隱瞞。”
    “我還會好好學做菜,提升我的廚藝,您對我有什麽不滿意,我都可以改。”
    司雲弈低眸看著滿眼誠摯的青年,楚君烈黑發還濕著,水滴順著他的頭發,劃過臉側,最後匯聚到線條淩厲下頜,滴入地毯。
    這樣一張帶著侵略性和壓迫感的臉,卻說著小狗般真誠祈求的話,眼神清澈透亮,眼底還藏著難以言喻的炙熱,巨大的反差感,會讓人忍不住的動容。
    “給我半天時間。”司雲弈抬手,看了眼時間,“下午回來,我告訴你結果。”
    楚君烈張了張嘴,一肚子的擔憂不安,最後隻憋出來一個“好”。
    司雲弈起身離開客房,楚君烈連忙起來跟著,眼巴巴的把司雲弈送到門口。
    司雲弈走進電梯,眼眸半斂著,低頭轉動手指上的戒圈。
    等到司家老宅,私人醫生已經完成了對司老爺子的診斷,幾個兒女避開老人,與私人醫生一起到會客室,聽醫生下的決斷。
    “幾位也有些醫療常識。”私人醫生看著司老爺子的三兒一女,眼神帶著濃濃的無奈,“你們應該知道,阿爾茨海默病是無法治愈的,我們之前已經嚐試著延緩疾病的進展,但當時發現的太晚,已經錯過最佳的時間。”
    幾人安靜的坐著,眼中都是難掩的愧疚。
    “我之前,見過爸丟三落四的,我還以為,就是老人正常的記憶力衰退,畢竟我也經常這樣。”三姐司依依滿眼難過。
    “爸每年都做兩次體檢,你也要每個季度為爸做一次綜合性健康評估,為什麽還會這樣。”大哥司雲天看向私人醫生,難掩眼中的悲痛,“為什麽一發現,就是中期了?”
    “這病是神經係統的病變,一般體檢,是查不出來的。”私人醫生坦然回複。
    “不要避開針對你的問題。”
    司雲弈抬眸看向私人醫生,“一般體檢確實不容易查出來,但你為雇主做健康綜合性評估,和疾病預警的時候,真的一點都沒發現嗎?”
    “雲弈,你這是什麽意思?”二哥司雲狄不解看向司雲弈。
    “爸六十五歲之後,我讓私人醫生每個季度都為爸做記憶力測評。”司雲弈看向私人醫生,“你真的認真做了嗎?”
    “我當然有做。”眼看幾人的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私人醫生連忙開口回答。
    “但是你們也知道,老爺子自尊心很強,在我麵前,根本不會說他有什麽事情沒記住,我偶爾問他一些問題,他就算忘了,也會編一套說法給我,我又怎麽能發現。”
    司老爺子性格確實要強,幾人都知道這一點。
    眼看司家幾個子女把目光收回,私人醫生看了眼司雲弈,目光一動。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司老爺子的病情,會被他自己隱瞞著,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
    “什麽叫這種地步?”司雲天聽出私人醫生語氣中重重的惋惜。
    “據我觀察,再結合司老爺子最近的體檢結果,我猜測,司老爺子可能挺不過這一年。”私人醫生滿眼遺憾。
    “什麽?”司依依站起身,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什麽叫挺不過這一年?”
    “根據司老爺子的冠狀位檢查結果,我發現老爺子極有可能患有多係統萎縮,以後會出現肌肉萎縮,吞咽困難,呼吸暫停或者呼吸困難的症狀。”
    私人醫生一聲歎息,“今後稍一不注意,老爺子可能就……”
    司依依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司雲天和司雲狄也陷入沉默。
    司雲弈閉了閉眼,清楚書中描述的,正在發生。
    其他人是因為龍傲天的怒火遭殃,隻要讓楚君烈平穩渡過三年,他們就會沒事,但司老爺子因疾病而離世,自己因為交通意外去世,父親和自己,幾乎無解。
    “我當了司老爺子這麽多年的私人醫生,到如今這種情況,我也真的很愧疚。”私人醫生抽出張紙巾,擦了擦眼角。
    “我不像四少爺,別人說什麽謊話都能看破,如果我有這個本事,可能也會早點發現司老爺子的病情,也就不至於拖到這個田地。”
    私人醫生此話一出,兄妹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司雲弈。
    隻是停頓了兩秒,司依依扭頭看向私人醫生。
    “我們付你一年一百八十多萬的年薪,各種獎金,還允許你兼職賺外快,你自己沒有做好本職工作,現在反而來挑撥我們兄妹的關係,你是什麽居心!”
    私人醫生一愣,不由得有些結巴,“我,我隻是有感而發。”
    “你是看老四剛剛質問了你,故意挑刺吧?”二哥也反應過來,“你是不是覺得,我爸不行了,我們哥幾個就該打起來?”
    “我真沒有。”私人醫生後退一步,是絕沒有想到會成這種場麵。
    “我弟是以前學是精神科,又不是治阿爾茨海默症的神經內科。”司雲天也開口,“我們四個都是爸的孩子,沒有看出爸的問題,我們四個都有責任,況且我弟之前為了司家,是我們裏最忙的一個,前不久更是為了司家,為了爸,招了那個……”
    司雲天一想起那個土包子站在弟弟身邊的場景,就不忍說下去,矛頭直對私人醫生。
    “你是我們掏錢雇來,專門照顧爸的身體,你的責任,也不比我們小吧?”
    私人醫生嘴動了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自己怎麽從來沒發現過,司家人竟然這麽一致對外。
    司雲弈安靜了片刻,站起身,走向私人醫生。
    “既然你知道我能看出人有沒有撒謊,不如你來告訴我,晏家之前,是怎麽拿到爸的病例?”
    “這,這和我真的沒關係。”私人醫生對上司雲弈的眸子,連連後退。
    “今天,是你來司家工作的最後一天,我勸你最好盡快離開港城。”司雲弈眸色冷峻。
    “不用想著拿我父親的病,再去得利,我捏著晏家的把柄,他們斷不敢說出去,隻剩下你,是知情者。
    如果消息一旦泄露,我會知道,該找誰算這筆賬。”
    私人醫生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對著麵前人連連點頭。
    眼看私人醫生逃似的跑了出去,留在會客室的幾人對視幾眼,紛紛去往司老爺子的臥室,看著躺在床上的老人,努力掩飾自己眼中的悲痛。
    司老爺子睜開眼,看著圍在自己周邊的幾人,眼神有些迷茫,語氣虛弱。
    “你們是誰啊?”
    司依依眼淚差點繃不住,司雲天和司雲狄也是滿眼難受,司雲弈看著老爺子,微微笑了笑。
    “害。”司老爺子看到小兒子的模樣,拿過靠枕,墊在自己身後,假裝輕鬆的坐起身來。
    “雲弈你就不能裝一裝。”
    “爸!”司依依一臉震驚,本來要哭的人,眼淚硬生生卡在眼眶裏。
    “看看你們這模樣。”司老爺子語氣故作輕快的指了一下司雲天額頭。
    “搞得我好像馬上要死了一樣,我早就問過了,我還有好長時間,能再陪你們好幾個月。”
    “爸……”司雲天滿眼難過。
    “人都有一死,我已經活了七十好幾,也差不多了,再說,你們的媽媽還等著我。”司老爺子眼圈發紅,語氣依然輕鬆。
    “我小時候也沒少給你們做死亡教育,這是自然的規律而已,每個人都要經曆的。”
    司雲弈坐在床邊,默默握住司老爺子的手,聽父親嘮叨。
    司老爺子把兄妹幾人挨個說了一遍,所有人都沒有了往日的鋒銳,低頭聽著老爺子說教。
    “依依,離婚沒什麽大不了的,別再想那個負心漢,你看看北鑫,在我們司家,比之前聽話多了。”司老爺子再也不避之前的話題,直接對著幾個子女開口。
    “還有你,雲弈。”司老爺子點名小兒子。
    司雲弈抬頭,看向父親。
    “我之前一直擔心你不結婚,性子又寡淡,將來有事了,連個身邊幫襯的人都沒有,現在陰差陽錯的來了個楚君烈,雖然這孩子卻是有點土憨憨的,但晏家人也說了,他皮實,有一把好力氣幹活,也耐打。
    你讓他陪著你,也未嚐不可。”
    司老爺子握緊小兒子的手,“就是,有些委屈你。”
    “他是我選的。”司雲弈目色如常,“談不上委屈。”
    “以後司家,就落在你們肩上了。”司老爺子眼神微鬆,“我會趁我清醒的時候,把遺囑立好,等我去世了,你們就算再不滿,也要按我的遺囑來。”
    “我們清楚。”二哥回應著,下意識看了眼司雲弈。
    就算老爺子不交代,幾人也知道,司雲弈會在遺囑裏占大頭。
    大哥司雲天性子柔,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站不出來領導別人,怎麽也不適合接手司家。
    司雲狄作為二哥,小時候調皮搗蛋,也不想著好好學習,大學都不想上,自己開了個玩樂的場子,有事沒事就去逛逛。
    司依依打小就愛跳舞,上學時也學了舞蹈,原本都要被導師推薦去國外繼續深造,但是卻碰到愛情,為愛留了下來,結婚生子之後,負心漢卻看上另一個漂亮小姑娘。
    司依依好久沒緩過來,當年和負心漢來回撕扯的事,港城人也看了好一段笑話,還好最後離了婚,孩子也判給了母親。
    現在也就隻剩下小兒子司雲弈,雖說之前得罪了李家,但李家現在已經被港城的警方盯上,也不敢有什麽大動作。
    司老爺子的意思,幾個孩子都知道,隻要不是太過分,也沒什麽好爭論。
    司老爺子交代完這些事,就顯出幾分困頓來,幾個孩子默默離開,讓老爺子好好休息。
    “對了,雲弈。”二哥突然想起什麽,看向司雲弈。
    “你之前說,你抓住了晏家的把柄,那你是不是就不用招那個楚君烈入贅了?”
    司雲弈安靜片刻,看著幾位兄姐。
    “我打算和他,繼續下去。”
    “什麽?”大哥滿臉震驚,“雲弈,你是不是瘋了,你真要和那個楚君烈在一起?”
    “弟,你以後可是司家的主事,楚君烈他什麽都幫不了你。”司依依擔憂皺眉,“千萬別上愛情的當,要現實一點,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對啊,雲弈,你要是動凡心了,你想想沈家大少爺,白家的小兒子,還有孫家的獨苗,哪個不比楚君烈強,你要是有意思,哥我幫你牽線。”二哥一拍胸膛。
    “不用。”司雲弈不由自主記起今天發生過的事,抬手按了按眉心。
    不得不說,楚君烈確實給自己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楚君烈看著司雲弈走出房間,憂心忡忡的回到洗漱室,繼續洗剛剛沒有洗完的狗。
    烈風身上的泡泡都快幹了,終於等到主人回來衝洗,可能是烈風流浪的久,身上毛發打結的厲害,楚君烈試著給烈風梳毛,一梳掉下來不少的毛。
    烈風看著主人對著自己掉下的毛發了一會呆,然後站在垃圾桶前麵,開始一根一根的往裏麵扔毛,一邊扔一邊念。
    “答應我,不答應我,答應我……”
    最後一根毛停在“不答應我”,楚君烈目光低落,扭頭從烈風身上揪了撮毛下來,繼續數。
    司先生沒有回來,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格外漫長,楚君烈感覺自己在等一個宣判結果,法官卻遲遲沒有落錘。
    楚君烈隻能不斷的祈禱,祈求法官仁慈一次,隻要這一次就好。
    楚君烈打開手機,看著置頂的人,小心翻看兩人之前的聊天記錄,仿佛能從司先生回複自己的幾個字詞中,汲取一點力量。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麽,楚君烈打開搜索引擎,試著在條框裏打進“司雲弈”三個字,點下搜索後,瞬間跳出相應的檢索結果。
    看著網頁裏那張熟悉的臉,楚君烈立即坐直身體,手指小心的滑下去。
    網絡似乎都比自己了解司先生,網頁裏記錄了司先生的出生日期,籍貫,還有從業經曆,在簡介裏麵,楚君烈看到一大堆在國家級雜誌上發表的學術成果,還有參加了各種國內外研討會。
    楚君烈一點點睜大眼睛,雖然上麵的各種專業詞匯自己不懂,但單是這樣看起來,就能感覺到司先生有多厲害。
    簡介詞條下,還有一張司先生曾經當醫生時,穿著白大褂,和其他醫生合影時的照片。
    楚君烈放大照片,看到司雲弈白大褂下淡藍色的襯衫,打一條淺色的領帶,胸前口袋中別兩支筆,整個人一塵不染,顯得清雅又專業。
    楚君烈將照片保存到手機,認真看了許久,臉上不由自主的就顯出笑來。
    如果自己去看病,不小心遇到司先生,恐怕這病是好不了了。
    下午司先生還沒回來,鍾點工阿姨倒是提著菜先趕來,看到房間裏有人,還嚇了一跳,一聽楚君烈是司先生的未婚夫,鍾點工阿姨上下瞅了楚君烈幾遍,眼神帶著些不解和迷茫。
    鍾點工阿姨沒有多說,隻是穿上圍裙,戴好手套頭套開始幹自己的活,楚君烈跟在鍾點工阿姨身後,打開手機便簽,詳細記下阿姨要做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麽,阿姨感覺著背後緊緊盯著自己的男人,隱隱有種要失業的危機感。
    下午飯由阿姨做,楚君烈站在阿姨身後,一臉嚴肅的記著筆記。
    司先生口味比較輕,做飯要少油少鹽,辣椒蔥薑之類的蔬菜,也要適量。
    一頓飯做的阿姨戰戰兢兢,好不容易聽到房門傳來聲音,阿姨還沒過去,隻見男人飛快的跑到門口,滿眼帶亮。
    “司先生,您回來了。”
    司雲弈拿著一個黑色的文件夾,看到楚君烈眼中迫切的渴望,他想知道自己的答複。
    “司先生,飯做好了。”阿姨趕在楚君烈後麵,將飯菜端上桌,從兜裏拿出今天買菜的小票,熟練壓到餐桌上的花瓶下方。
    “辛苦了。”司雲弈微一點頭。
    “司先生,那我先走了。”鍾點工阿姨看了一眼殷切圍著司雲弈的男人,快速取下圍裙,拿起自己的包包走人。
    “司先生。”楚君烈看到鍾點工阿姨離開,亦步亦趨的跟著司雲弈,目光擔憂又不安,是怎麽也按耐不住的急切。
    “先吃飯。”司雲弈放下手中的文件夾,去往餐廳,看著眼前的飯菜,如往常一樣,捏起筷子夾菜。
    楚君烈坐在自己的位置,嚐了一口鍾點工阿姨做的飯,眼淚瞬間就在眼眶裏打圈。
    鍾點工阿姨比自己做的好多了,司先生也不缺一個能為他每天做好熱氣騰騰飯菜,等他回來的人。
    自己做家務,完全沒有阿姨熟練,自己如今也不是晏家人,根本對司先生起不了一丁點的幫助作用。
    楚君烈問了自己幾遍,能為司先生帶來什麽好處,搜空腦袋,卻找不到一個答案。
    沒有好處,自己隻會給司先生帶來很多麻煩。
    從認識到現在,司先生不知道幫了自己多少次,為自己花費了多少精力和金錢,自己一點都沒法回報,還異想天開,想要和司先生領紅本本。
    楚君烈低頭扒著碗裏的米飯,努力掩飾自己發紅的眼眶。
    自己根本不是一個好的伴侶人選。
    司雲弈吃完晚飯,一轉眼就看到埋頭往嘴裏扒拉米飯的楚君烈,寬大的肩膀一聳一聳,像是被父母教訓後,又被叫來吃飯的小孩,一邊抽噎著,一邊咽著眼淚往肚子裏吞。
    “楚君烈?”司雲弈聲調中帶著分疑惑。
    楚君烈動作頓了頓,捏著筷子,緩緩抬起頭看司雲弈,臉上帶著淚水,眼眶紅紅的,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像是要努力不讓自己出聲。
    司雲弈安靜片刻,抽出兩張抽紙,遞給楚君烈。
    “對不起,司先生。”楚君烈聲調裏帶著分嘶啞,接過抽紙,快速擦幹淨自己的臉。
    “飯菜不合胃口?”司雲弈看到楚君烈幾乎沒怎麽吃菜,和他早晨表現出來的飯量大相徑庭。
    “太,太好吃了。”楚君烈愈發難過,“我可能,做不出來這麽好吃的飯菜。”
    眼前的菜裏,有一道楚君烈自己也炒過,但是從來沒有做出這樣的味道。
    司雲弈明白了什麽,抬眼示意楚君烈看餐桌上,壓在花瓶底下的買菜小票。
    楚君烈吸了下鼻子,順著司先生的目光,拿過花瓶下的紙張,在自己麵前打開。
    看著上麵的購買項目,以及後麵綴著的數字,楚君烈表情一點點展開,看了一眼司雲弈,再看小票,眼中帶著幾分不敢置信。
    什麽樣的西紅柿,一斤要二十多?!
    什麽樣的帶泥胡蘿卜,一斤能賣到十三塊六!
    似乎是看出楚君烈眼中的震驚,司雲弈開口淡然解釋,“露天有機自然熟的蔬菜,價格相對高一些。”
    楚君烈又嚐了一大口菜,突然感覺自己似乎也能做出這麽好的飯菜來。
    早晨給司先生做的早餐,小米和麵包,都是自己從出租屋裏帶來的,雖然也用了一些冰箱裏的食材,但這麽一混,肯定和鍾點工阿姨做出來的,還是有些差距。
    楚君烈下意識放鬆了一點,但一想到司先生也不可能因為自己能做飯,就和自己領紅本本,頓時又頹靡了下去。
    看著楚君烈情緒平穩了一點,司雲弈收過自己的空碗,放進洗碗機,從廚房一出來,就看到楚君烈眼下紅紅的看著自己。
    司先生也不需要別人給他做家務。
    萬惡的自動化洗碗機!
    看不出楚君烈情緒變化的緣故,司雲弈眉頭微抬,洗幹淨手後坐在客廳,打開文件夾,再次審閱裏麵的內容。
    楚君烈看到司雲弈的舉動,慢慢吃完眼前的飯菜,像是自己能在這吃的最後一頓,難過的品嚐十幾塊錢一斤的胡蘿卜,超市裏洗幹淨的胡蘿卜 ,價格隻有它的零頭。
    吃完桌上的飯菜,楚君烈磨磨蹭蹭的把碗碟收進洗碗機,盯著比自己多出一項除菌功能的洗碗機,楚君烈越發低落。
    也怪不得司先生不要自己,自己連個機器都比不過。
    “小楚。”客廳裏傳來司先生的聲音,楚君烈鼻子一酸,拖著步子,沉重的走到客廳。
    “我思考了你今早的提議。”司雲弈拿出隻筆,將文件轉到楚君烈麵前,聲線沉穩。
    楚君烈低著頭,身上的肌肉下意識緊繃,眼前視線模糊,所有感官仿佛都聚集到一處,等著法官宣判。
    “我可以和你成為法律意義上的伴侶,但是你需要簽這幾份協議。”司雲弈語氣冷靜,鏡片下眸色理智。
    書中司家旁支的例子,已經非常清楚,在得知楚君烈的真實身份後,他們震驚之餘,竟然不想想自己之前對楚君烈做了什麽,也不去調查楚君烈失憶前是什麽樣的角色,反而以離婚為要挾,想要楚君烈名下一半的財產。
    他們還以為,楚君烈是那個任他們拿捏的土包子,結果用生命,好好給自己上了一課。
    司雲弈並不想占楚君烈一分便宜,他有多少資產,是他自己的事,和司家無關,更和自己無關。
    等楚君烈遇到他命定的真愛,兩人憑借這些文件,就可以好聚好散,沒有任何財務的牽扯,辦離婚手續也會快一些。
    楚君烈緊張的豎起耳朵,聽到“可以和你成為法律意義上的伴侶”後,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回味了三四遍,確定了無數遍後,胸口像是火山爆發,噴出甜蜜的糖漿,腦子裏更是炸開煙花,五顏六色的帶著火花,讓楚君烈頭暈目眩。
    楚君烈忍不住的懷疑自己聽錯了,但一看眼前的婚前協議書,頓時連做幾個深呼吸,拿過桌上的筆,飛快找到自己要簽字的地方,手指發麻顫抖著,簽下自己的名字。
    “不用看看嗎?”司雲弈看著楚君烈快速簽下名字,卻連一項條款都沒有細看。
    “我相信您。”楚君烈臉上是歡快愉悅的笑,心中的喜悅仿佛都帶到了眼睛裏,亮晶晶的透著熱烈。
    司雲弈收起簽好的協議,看著上麵因為激動而筆畫橫出的模樣,保持沉默。
    楚君烈跑回房間,將那本沒有封皮的戶口本拿了出來,再摸出自己的身份證,都擺在司雲弈麵前。
    即便楚君烈什麽都沒說,但眼睛裏已經充滿了迫不及待。
    去領證,去領紅本本!
    “民政局已經下班。”司雲弈示意楚君烈看時間,“明早去領證,今晚去出租屋,把你剩下的東西搬回來。”
    “好。”楚君烈站在司雲弈身側,臉上是止不住的喜悅,乖順點頭。
    在去出租屋的路上,楚君烈和房東打了電話,等司雲弈和楚君烈趕到目的地,房東還沒有到。
    等人的空隙,楚君烈先往車裏搬自己的東西,司雲弈側身站在門口,看楚君烈在屋裏檢查自己沒搬完的物件。
    司雲弈看到箱子裏裝著的鍋碗,甚至還有一個紅色的塑料水瓢,幾雙攢下的勞保手套,還有兩提特價衛生紙。
    楚君烈一個都沒放棄,盡數安排到箱子裏,多少是有一點賢惠在身上。
    似乎是想到什麽,楚君烈打開自己收拾好的箱子,拿出一個嶄新的榨汁機,眼睛黑亮的在司雲弈麵前展示。
    “司先生,這是我之前在超市抽獎,抽到的二等獎!”
    “嗯。”司雲弈略一點頭回應。
    看司先生點頭,楚君烈美滋滋的把榨汁機裝回去,封好紙箱,抱著箱子下樓,將東西熟練的塞到後備箱。
    房東姍姍來遲,楚君烈拿出之前和房東簽的合同,上麵記著楚君烈付了一千五的押金。
    房東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司雲弈,背著手,開始檢查出租屋裏的角角落落。
    房子基本和租出去的時候,沒什麽兩樣,甚至還比那時幹淨了不少,房東盯著被擦的倍亮的瓷磚,不知道楚君烈是怎麽把原本黑漆漆的瓷磚,擦出了原來的模樣。
    屋裏的東西基本被騰空,房東這摸一把,那踩一下,找了好久,終於逮著房間裏一個快要散架的小櫃子。
    “你看看,你把我櫃子給用壞了。”
    房東指著小櫃子,一臉不滿,“我當時買了這個櫃子三百多,我現在也不要你三百,給你少退兩百押金,怎麽樣?”
    “那個櫃子,我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楚君烈身後站著司雲弈,說話也十分有底氣,據理力爭,“你明明是知道的!”
    “你胡說!”房東一瞪眼,“這櫃子我才買了不長時間!”
    司雲弈站在出租房門口,隨意抬眼,掃過至少有十年使用痕跡的櫃子,淡然開口。
    “你家具的情況,是合理損耗,你沒有權利要求租戶賠償。
    如果你執意索要賠償,我們可以對簿公堂,你需要拿出購買它的小票,或者請人來做價值評估。”
    房東撓了撓頭,小聲嘟囔,“兩百塊錢的事,非要搞這麽複雜。”
    “不止兩百。”司雲弈抬手輕推眼鏡,鏡片後眸子清雋。
    “你沒給房客開過□□,消防設備也不合格,不知道你有沒有備案出租登記。
    這些加起來,你可以自己算一算。”
    “喲!專業啊,你是他新房東吧?”房東終於反應過來,走向一直站在門口,氣質清貴的男人,眼睛一轉,突然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說。
    “都是同行,那我就不瞞你了,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給他租房子,你看看我這地板,之前瓷磚明明好好的,他在這住了三月,人高馬大的,愣是踩破了五六塊地磚。
    櫃子都是小事,你不知道,之前還有人因為急事來找他,我幫忙打開房門,你猜猜我們發現啥,他養了隻死老鼠!”
    “我,我沒有。”楚君烈連忙走來,擋在司雲弈身前,目色中帶著些焦急,隔開房東和司雲弈。
    自己剛住進司先生家裏,決不能讓司先生覺得自己毛手毛腳,不愛護主人房子。
    楚君烈還想解釋,司雲弈抬手輕壓楚君烈肩膀,看向一邊的房東。
    “我不是他新房東,是他的未婚夫。”
    司雲弈看得出來,房東沒成功租出這裏的房子,所以才會在自己麵前挑刺,想讓楚君烈租不到新房,好繼續在這住下去。
    現在隻要說明情況,房東便沒有借口,再找楚君烈的問題。
    聽著麵前沉穩清雋的聲音,看到那雙情緒平穩的眸子,楚君烈耳朵發燙,低頭一遍遍回味司雲弈口中的“未婚夫”。
    司先生在別人麵前,一點都不介意的說出兩人的關係。
    即便別人說自己不好,司先生也不在意,還為自己出麵。
    房東聞言愣了片刻,瞅了眼前看起來就很貴的男人半晌,試著拉過楚君烈,壓低聲音。
    “他說的,真的假的?”
    楚君烈回過神來,麵對舊房東,表情堅定又難掩驕傲的點頭。
    “你可別被騙了。”房東小心看一眼站在門口的男人,“我之前可聽說過,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突然遇到一個長得好看,脾氣又好的富二代,帶你吃喝玩樂,騙你和他一起住,說你是他的未婚夫,勾的你五迷三道,等到時機成熟,就把你迷暈了,手起刀落,嘎你腰子!”
    “我們訂婚宴都辦了。”楚君烈揚起笑容,“好多人見證我們訂婚,還有,司先生才不會幹那種事。”
    房東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兩人手上的同款戒圈,看起來好像是鉑金的,恐怕價格也不低,嘎腰子的,應該不舍得下這血本。
    “那未婚夫啥的,也不穩定啊,他條件那麽好,你不怕他中途把你甩了,你無家可歸嗎?”房東搗搗楚君烈,“要不房子我給你留著,你每個月給我個預訂金就行,五百,就五百怎麽樣?”
    “不好意思,我們倆明天就準備去領證。”楚君烈看著房東,揚起大大的笑容,“你再忽悠我,你房子十年租不出去。”
    “咳。”房東掩飾尷尬的咳嗽一聲,發覺這小夥子沒有剛來的時候好糊弄。
    房東再度看看兩人,表情複雜的糾結許久後,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小心詢問一句。
    “他家房子怎麽樣,有我這大嗎?”
    “超級大,四室兩廳,光獨立廁所就有四個,還有三個陽台!”楚君烈壓低聲音,語氣難掩得意,“我未婚夫還允許我養狗,養大狗。”
    “我去,大平層啊?”房東震驚之餘,又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男人兩眼,回頭有點酸溜溜的看向楚君烈。
    “你小子命真好,少奮鬥五十年啊。”
    楚君烈薄唇緊抿著一笑,抬眼忍不住再次看向司雲弈。
    “有張好看的臉蛋可真好。”房東忍不住感歎,餘光掃到男人胸口,“多練練也好。”
    “我臉好看嗎?”楚君烈迫不及待的追問,“身材也好嗎?”
    “不好的話,人家難不成看上你的風趣幽默?”房東翻了個白眼,再看自己拆遷無望的老房子,悲歎一聲,從兜裏掏出一卷錢來,給楚君烈一張一張的數定金。
    “房東大哥,電子支付吧。”
    楚君烈拿出自己的新手機,有意無意的在房東麵前晃了一圈,“我未婚夫給我買了手機,以前那個老年機,早淘汰了。”
    房東翻了一個更深的白眼,強忍想要罵罵咧咧的衝動,掃碼支付過去。
    楚君烈收到錢的第一時間,就把這一千五,連帶薇信裏的那點餘額,全都轉給了司雲弈。
    司雲弈站在門口,手機振動一下,是菜狗轉來的1581.36,看模樣,是一分都沒有給自己留。
    “房東大哥,我們可以加個薇信好友。”
    楚君烈滿眼自信的看向房東,愉快開口,“等明天我和我未婚夫領證了,我可以把紅本本拍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