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凱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句話，潘小卓能給出的回應就隻有脫口而出的一聲：“啊？”
    潘小卓腦子裏的第一反應是石凱在開玩笑，可他的語氣又很認真，而且石凱也不是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
    “為、為什麽啊？”潘小卓是真的不明白，結結巴巴地問石凱。
    石凱說得倒很大方，回答說：“喜歡你。”
    “不可能，”潘小卓說得甚至有點篤定，微微皺著眉，“你喜歡我幹什麽……”
    “那你喜歡我幹什麽？”石凱反問。
    “那不一樣，”潘小卓覺得這不能比，“這完全不一樣的。”
    石凱一聽這語氣就知道要完。
    “你是不是因為我剛才說的那些？”潘小卓甚至還有點想笑，就覺得這事很莫名，“你不用這樣，凱哥。”
    “我就怕你這麽想。”石凱無奈地說，“你就按我話來了。”
    潘小卓轉不過來這根筋，到現在他都對石凱這句話沒有什麽代入感，所以石凱那句話潘小卓最大的感受就是“為什麽”，疑惑之下都沒覺得緊張。
    “我吧，要說談的話，我也談過戀愛。初中那不算了，大學我也談過。但你要說戀愛經驗，我確實不多。我不知道別人都是怎麽開始的。”石凱另一隻手揣在外套兜裏，坐在那兒竟然有點不知道怎麽說。
    “你要說我從最開始就特別喜歡你，跟你喜歡我似的，那肯定不是。”石凱笑了下說，“我說我是直男也不是騙你的，我真是。”
    潘小卓還處在茫然的狀態裏，聽石凱說話。
    “有可能是咱倆天天這麽聊，聊得我有點離不開。也有可能是和你說話太舒服了，你就讓我覺得你一直在那兒，一直在看著我。不是眼睛在看，你能明白我意思嗎？我覺得自己一直被托著。
    “而且我也忘不了你當時看著我的眼神。在我還是個直男的時候，”石凱說到這兒笑了笑，接著說，“就我過年問你之前，我每次想起你那眼神都覺得心裏奇奇怪怪的，就特別想問問你為什麽那麽看我。有段時間我幾乎天天能想起來。”
    潘小卓這會兒開始聽進去了，表情也漸漸從疑惑變成了驚訝。
    石凱說的是事實，他和潘小卓的開始都源於潘小卓當時的眼神。石凱不是沒被人喜歡過，也不是沒被表白過，但以往的任何一次表白石凱都是有心理準備的。他大概知道對方要說什麽，也想好了怎麽把話說回去。
    但潘小卓那次是在石凱毫無防備的狀態下。石凱完全沒有任何心理防線，潘小卓沉靜包容的眼神直接撞進石凱眼睛裏。
    被那雙眼睛看著的時候，哪怕潘小卓還沒開口什麽也沒說，被看著的人也強烈地感知到自己正在被愛著。
    “你給我的感受很不一樣。”石凱說，“我在任何人那兒都沒有過。你讓我覺得放鬆，這種放鬆又跟和季楠遲哥他們在一塊兒的時候不一樣。我覺得生活變得很……很輕盈。”
    潘小卓都聽呆了。
    石凱說的每句話他都覺得不可思議，難以置信。但石凱是真誠的。
    “今天這些話我確實不應該現在說，我本來想當麵和你說，可能你看著我才能真的相信我不是說著玩兒的。”
    石凱停頓了會兒，話音一轉：“但你今天說的這事兒我聽著真生氣，你還坐下跟她說話，你窩不窩囊？”
    “這麽窩囊又可憐個人，說因為我覺得生活變好了，沒那麽難了。”石凱說，“我又覺得我今天必須得說點兒什麽。”
    “凱哥……”潘小卓聲音很小，已經徹底蒙了。
    “哎。”石凱應了聲。
    潘小卓微微有點皺著眉，低聲說：“你不應該喜歡我。”
    石凱都氣笑了：“那我應該幹什麽？找個女朋友？我喜歡你犯法啊？”
    潘小卓不吭聲。
    石凱又問：“給我當小男友不？”
    潘小卓也不答，隻半天又叫了聲“凱哥”。
    石凱歎了口氣，說：“行吧。”
    也不怪潘小卓蒙，換誰也反應不過來。沒敢想過的東西突然被放到了眼前，別說摸一下了，就連看一眼都不敢。
    “那你再好好想想？”石凱說話聲音聽起來很溫和，“也是我說著急了。”
    石凱告訴他：“你就順著自己的心，也不用一直想，到我回家找你之前你能想明白就行。想不明白也行。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跟我說，沒事兒。”
    潘小卓之前說了很多話，這會兒一句都說不出來了。現在的石凱非常溫柔，潘小卓隻覺得一顆心都被攥著，在本應該很激動興奮的時刻，他卻覺得有些難過。
    石凱衝動之下的表白沒個結果，在外麵凍了一個多小時，最終石凱飯也沒吃，又回來了。
    同住的同事已經回來了，問石凱吃什麽了。
    石凱說忘了。
    同事都樂了：“忘了？那你幹嗎去了啊！”
    石凱也笑了：“我打了個電話。”
    “打到現在？”同事往外頭看了眼，“天都黑了。”
    “沒事兒，反正我也不怎麽餓。”
    石凱脫了外套，簡單收拾了下，坐下之後給潘小卓發了條消息，問他回宿舍沒。
    潘小卓回複說已經回去了。
    石凱和他說：不著急想，晚上好好睡覺。
    潘小卓：好的。
    石凱又笑著發了一條：但你要提前想好了也告訴我。
    潘小卓：好。
    因為這事接下來的兩天石凱都沒主動找潘小卓，怕幹擾他。哪怕石凱知道潘小卓那麽喜歡他，但潘小卓也不止一次地表達過沒想和他在一起。喜歡和在一起是兩回事兒。
    潘小卓也一如既往地沒聯係石凱。
    石凱把回去開會要用的資料都準備齊整了，時不時拿手機看一眼，消息也沒有，電話也沒有。
    同事還開他玩笑：“這兩天怎麽不打電話了？鬧別扭了？”
    “沒有的事兒。”石凱笑著說。
    “那咋沒人找你了啊？”同事用下巴指指他手機，“之前不總打電話嗎？”
    “忙唄。”石凱裝模作樣在那兒倒騰資料，“社畜哪有那麽多時間打電話。”
    “你就裝。”同事笑話他，“晚上出去打那麽長時間電話，別是人跟你吵架了吧？”
    “快別說了哥，”石凱把他往旁邊推推，“我忙呢。”
    潘小卓沒找他的這兩天裏，石凱看著挺淡定，其實心裏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要涼。主要是小卓的腦回路和他總對不上，怕隔著電話說完潘小卓自己琢磨琢磨還是想岔了。
    小卓其實是個很強的人，就像他能一直悄悄喜歡一個人這麽多年就能看出來。他認定的事不好改，萬一他認定了石凱不該喜歡他，就應該找個女朋友好好生活，那石凱也很難把他想法掰過來。
    然而潘小卓在石凱飛機起飛前還是給他發了消息。
    卓：凱哥你是今天的飛機嗎？
    石凱本來打字說“是，快登機了”，又刪了，換成了一條語音，帶著一點點笑說：“我到機場了。”
    卓：好的，落地告訴我一聲。
    石凱：收到。
    潘小卓過幾分鍾又發來一條：凱哥我想好了。
    石凱：答案呢？
    石凱：我有點緊張。
    然而潘小卓再就沒回複，石凱一直等到飛機起飛，他不得不開了飛行模式。
    回去的飛機上，同事都在看手機裏下好的電影，石凱戴著眼罩睡覺。一路上也沒怎麽睡著，他有點伸不開腿，這麽坐著很累。
    而且石凱壓根兒也睡不著。
    潘小卓說他想好了，但是沒有下文。他要想答應的話沒那麽難開口，隻有拒絕的話才猶猶豫豫不好說。
    以潘小卓那性格，每句話都得斟酌再三才能說，拒絕一句得解釋一大堆。
    這事兒九成是涼了。
    飛機一落地，石凱關了飛行模式，等了半天，其他消息都來了，潘小卓依然是什麽都沒發來。
    石凱發給他：落地了。
    潘小卓竟然回得還挺快：好的。
    石凱都笑了，這條回複上麵的不回複？
    也難為他了，這兩天不知道得怎麽糾結。石凱沒再追問他，等他自己說。
    幾個同事說要吃個飯再回家，石凱沒什麽心情，說要去接小狗，先回家了。
    但石凱也先沒去接小狗，他得先回家收拾收拾，不然小狗一接回來得興奮半天，那就收拾不了東西了，拿出什麽都得亂七八糟的。
    回來先洗了澡，然後把兩身衣服放洗衣機裏洗了，外套和鞋裝好等著明天送洗衣店。又去門口取了趟快遞，回來該收的收好，之後還擦了地板。
    其實就是在打發時間。雖然知道哪怕小卓真拒絕他了，等他過年回家了這事兒也還有得聊，可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兒失落。
    道阻且長啊。
    潘小卓電話打過來時候石凱剛準備出門去接小狗。
    見是潘小卓打來的，石凱還挺意外，因為潘小卓多數時候都是發消息。
    “喂？”石凱接了起來。
    “凱哥，”潘小卓語氣不太確定地問，“你在哪兒啊？”
    “在家，怎麽了？”石凱問。
    潘小卓那邊聽起來靜靜的，問他：“那天你說想和我在一起……”
    “啊，”石凱笑問，“要拒絕我嗎？”
    潘小卓聽起來有點兒緊張，輕聲問：“你還想不想了？那天說的還算數嗎？”
    “算啊。”石凱答得很堅定，“說了我認真的。”
    “那你……”潘小卓清清嗓子，問，“你方便出來嗎？咱倆見個麵行嗎？”
    “行。”石凱不管潘小卓想說什麽先一口答應了，在腦子裏迅速過了遍時間，說，“明晚行嗎？最遲後天下午，你在學校等我。”
    “不是……你出來就行。”潘小卓說，“我在北京了。”
    石凱在七分鍾之後，就見到了潘小卓。
    潘小卓背著書包，一個人從街口走過來，一邊用導航看定位，一邊在周圍找標誌物。
    石凱是跑出來的，跑得都有點喘。潘小卓一抬頭看見了他，先是愣了下，然後一下子笑了。
    上次他們夏天見麵，潘小卓也是一看見石凱就笑了。
    石凱掛了電話到現在都覺得沒有真實感，直到這會兒潘小卓站在他眼前衝他笑，石凱都仍然覺得不真實。
    石凱跑急了，說話時帶著呼吸的氣音，問他：“你怎麽過來的？”
    “我坐高鐵來的。”潘小卓摘下一邊肩膀上的書包帶，拉開書包的拉鏈。
    潘小卓低頭在書包裏小心地往外拿東西，嘩啦嘩啦的。
    潘小卓自己擺弄了半天，石凱一直看著他，然後看到他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束小小的花。
    “我沒騙人，我每一次說的沒想和你談戀愛，都沒騙你，我真的沒想過。”潘小卓眼見著有些緊張，說話氣息也不穩了，“你說喜歡我，想我和你談戀愛，我嚇死了。你應該和更好的人在一起，過更好的生活。”
    潘小卓還在捋花的包裝紙，要把它們弄得平平整整的。也可能是借此在緩解自己的局促。
    “可你把這麽大一份我不敢要的禮物擺在我麵前，我還是想要。”潘小卓看著石凱的眼睛說，“我會更努力，我也能做更好的人……我想試試。”
    石凱什麽都沒說，隻沉默著深深地看著他。
    潘小卓終於把包裝紙都抻平整，花瓣也整理好。
    九朵玫瑰花，此外什麽配花都沒有，用黑色的包裝紙紮成簡簡單單的一小束。濃烈，直接，又幹淨。
    “給你。”潘小卓把那束小花遞到石凱手上，石凱碰到他手冰涼冰涼。
    “你說不想在電話裏開始，那咱們從這兒開始……”潘小卓看著石凱，輕輕地笑了下，很緊張但是盡量平和地說，“我和你在一起，給你當小男友。我能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