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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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去北城的事兒程讓還是沒有告訴賀莎,他隻是回去看看陸斯聞,兩三天……最多一周也就回來了,而賀莎跟自己說的那些關於遺產的事情,他是真的沒興趣,也不打算要,他寧可這麽窮著,飄著,也不願意和他們再見麵。
所以當賀莎說去車站送自己的時候,程讓同意了,隨手買了一張外省省會的票,說去看看。
賀莎看著他的眼神很心疼,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是想要再勸,可程讓沒讓她把這些話說出來:
“小姨,我挺好的,你也好好的。”
賀莎出國之前,所有的長輩中程讓和她的關係是最好的,因為年齡相差並不太多,幾乎是朋友的相處模式,按照以往他應該擁抱一下賀莎,再撒撒嬌的,可十年都過去了,程讓早已經不習慣,不止賀莎,他已經不習慣任何人的親近。
“我走了。”程讓背上雙肩包,邁步走向檢票口,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就像他當年離開北城的時候一樣。
程讓在下一站就下了車,然後買了回北城的票,因為是臨時決定,連硬座都沒有了,隻有站票,程讓還是買了,但即便這樣也還要在車站等8個小時,沒辦法,這已經是最快的一班。
程讓在車站內的kfc裏點了一份套餐,坐了7個半小時,周圍的人停停走走,隻有他一個人在角落裏不動如山,他連手機都沒看,就那麽看著不遠處的站內車次顯示屏,等著屬於他的那一列跳躍至最前端。
他以為他會在這段時間裏有無數次的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然後無數次地想要逃離,畢竟那個地方是他曾經發誓再也不會回去的,他也不想再撕開那個傷口,可他沒有,他坐在那裏淡然得很,就好像再等十個小時也甘之如飴。
站內廣播開始播報他所乘坐車次的時候,程讓從座位上起了身,頭也不回地排在隊伍最末端隨著人流漸漸進了檢票口。
車上人很多,程讓被擠在了兩節車廂的連接處,他就靠在門邊的位置,看著車子漸漸駛離月台,越來越快地朝著北城方向奔跑。
十二個小時的站票,程讓除了去了幾次廁所之外,幾乎沒怎麽動過,就連盒飯都是站在原地吃的,他也不怎麽困,最多也是靠著車廂壁閉上眼睛眯一會兒,這樣的他近乎有些自虐,可程讓這些年飄來飄去的,趕路是他最習以為常的事情。
而且,他也想看看,看看自己在這漫長且煎熬的途中有沒有一點,哪怕隻有一丁點兒後悔想要中途下車的念頭。
可他依然沒有,即便雙腿都站得僵直快要沒有知覺,即便人來人往空氣的味道都讓人開始不適,即便他快要在這嘈雜的環境中待不下去,可他還是沒有下車的念頭,他還是想回去北城,想看一看陸斯聞。
哪怕隻看一眼。
近鄉情怯,隨著列車越來越靠近北城,程讓便越來越能清楚地感覺到,但他並非擔心,而是打從心底的畏懼,他畏懼這座城市,畏懼在這座城市裏發生的那些事情,他用了十年的時間逃離這個地方,從來沒想過回來。
卻沒想到回來隻需要一個衝動。
列車停靠在北城西站的時候已經是清晨4點半,程讓從車上下來踩在地麵上的第一步就覺得軟綿綿的沒有真實感。
他回來了。
他居然真的回來這個地方了。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尖兒上,從月台到出站口,他把自己的心都踩得麻木了,所以站在出站口看著這座熟悉也陌生的城市的時候才能沒有讓自己看起來過於彷徨和迷茫。
這裏曾經是生他養他的地方,他最重要的人曾經都在這裏。
可現在,這裏已經沒有他的家了。
四點半,天還沒有徹底亮起來,車站旁的小吃店卻已經開始營業,程讓進了一家麵館,坐在一層厚厚油漬的桌前吃了小半碗,邊吃邊看朋友圈,陸白沒有更新狀態,程讓便關了手機沒有再看,付賬離開的時候已經五點多,天亮了,這個城市也睡醒了。
或許是時間太早了,程讓並沒有立刻去附屬醫院找陸斯聞,他先是找了一家花店買了一束白菊然後打車去了墓園。
距離上次過來已經十年了,時間久遠的程讓已經沒有什麽記憶,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忘記賀青的墓在哪裏,可他沿著台階而上的每一步都是有方向的,原來那些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在記憶中。
隻是被他藏了起來,從不輕易示人罷了。
賀青的墓碑在半山腰,程讓沒走一步冤枉路的在幾分鍾後站在了她的麵前,墓碑被清掃得很幹淨,大概是有人經常過來看她,程讓靜默幾秒將白菊放在了她的墓碑前,在沉默蔓延了許久之後,程讓才輕聲說了句:
“媽,我來看你了。”
十年未見,理所應當的有很多話要說,可這天程讓在墓地待了許久,但自始至終也隻說了開頭的那一句,便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他不知道要說什麽,也不認為說什麽賀青還能聽得到,已經走了那麽那麽久了,即便有輪回賀青也已經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一個嶄新的人生。
墓碑留在這裏不過是給活著的人一個寄托。
可程讓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需要寄托的,賀青也不該再有誰拖著她了。
或許是連續趕路太久沒睡了,程讓竟靠著賀青的墓碑睡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這是自和陸斯聞分開之後難得的一個沒有夢的覺,是媽媽給他的。
他起身回頭看了一眼賀青,緩緩笑了笑,然後連句再見也沒有說便邁步離開了。
上次分開是十年,這次或許會更久,實在也用不著再見。
沒有打算多留,原本應該看一眼陸斯聞就走,可在車上擠了十幾個小時,胡子拉碴連衣服都有了味道,說服不了以這樣的模樣去見陸斯聞,程讓找了家快捷酒店,等收拾好自己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快五點了,醫院也已經下班了。
即便現在去找陸斯聞,怕是也見不到了。
已經過去十年了,如今連陸斯聞住在哪裏他都不知道。
隻能等明天。
程讓在床尾坐下,手肘撐著膝蓋低著頭,維持了這個姿勢很長時間,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直到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他才抬起頭看了一眼,然後又去浴室洗了把臉,拿上手機和房卡出門了。
對於這座熟悉卻離開了很多年的城市,程讓沒有半點心思去看看它的改變,他隻是出來吃點東西,吃完就回去。
北城這座城市本不小,如果刻意避開,同在這座城市的人一輩子不碰一麵也是可以的,但北城又很小,小到程讓隻是出來吃點東西就能和陸白撞上。
程讓沒刻意挑店麵,他對這方麵本就沒有要求,不餓就行,距離酒店最近的是個大排檔燒烤,程讓點了些烤串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視線落在旁邊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眼神是茫然的。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陸白的,跟著一群朋友勾肩搭背地進了店,坐在了不遠處的大桌上,陸白正坐在他對麵,抬眸的瞬間就看到了程讓,或許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剛坐下的陸白瞬間就彈起來了,那模樣好像椅子上有釘子刺了他一下。
同行的人都被他嚇了一跳,陸白笑著說了兩句便朝著程讓走過來,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程讓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比起陸白的詫異,程讓要淡然得多,像是早就料到他們會遇見一樣,陸白在他對麵坐下,笑著看他:“是賀姨去找你了嗎?我之前在醫院的時候聽到他們說起你了,住院的好像還是你外公,賀姨一直在找你,我覺得可能就是你,就給了她你的地址,你不會怪我吧?”
程讓搖搖頭:“沒事兒。”
“那就好。”陸白鬆了一口氣:“那你是回來看外公的?”
“你哥怎麽樣?”程讓沒回答陸白的話,直接問了這麽一句:“你那朋友圈到底是什麽意思?”
“程讓哥,你是為我哥回來的啊?”陸白的表情和語氣都是震驚的,仔細琢磨還有些驚喜的成分。
可程讓沒察覺,他的注意力都在陸白的回答上,在見到陸斯聞之前他想先從陸白這裏知道一些什麽。
可陸白沒說,他的表情在漸漸褪去震驚後變得慌亂起來,從椅子上起身的速度也像是又被刺了屁股一下:
“哥,我那邊還有事兒呢,先過去了啊,走了。”
說完這句話陸白就逃也似的跑了,甚至把同伴手裏的菜單一把奪過就要換地方吃,程讓看著這樣的陸白突然就沒了吃飯的興致,從座位上起身去付了賬,繼而對陸白說:
“你們吃吧。”
說完就走了,陸白似乎在後麵喊了他一聲,但程讓卻是頭也不回。
第二天上午程讓就去了附屬醫院,可神外的辦公室他都看了一遍,依然沒有找到陸斯聞的影子,他隻得去問護士,護士告訴他最近陸醫生都在門診,程讓聞言心沉了一半,幾秒後才道過謝轉去門診,可神外坐診的並不是陸斯聞。
程讓轉了一圈最後在診室外的候診椅上坐下了,這一坐就從上午坐到了中午醫生下班,又坐到了他們上班,這一次程讓看到了陸斯聞,他穿著白大褂,身邊跟了兩三個病人,很忙的樣子,連腳步都比往常快了不少。
視線並沒有在他的臉上過多停留,程讓看向了他的右手,他穿著長袖,傷口都隱在了大褂之下,但程讓還是能看到他手背上那條蜿蜒的傷痕。
他沒有在住院部而來了門診,是真的不能再手術了吧?不然不會有這樣的安排。
陸斯聞在忙,程讓也就沒有去打擾,他又坐回身後的椅子等,等到了夕陽西下,門診的病人都走光了之後又過了半小時陸斯聞才從診室裏走出來,程讓站在門口不遠處,兩人的視線就這麽撞上。
陸斯聞神色有些意外,卻並不多,應該是陸白已經告訴他自己回來的消息,他臉上些許的意外也或許隻是詫異程讓會出現在醫院,會是一副等自己的模樣。
陸斯聞站在原地沒有動,於是程讓邁步靠近他。
“回來了?”走近了,陸斯聞臉上的表情連些許的意外都沒有了,他看著程讓像看一個許久不見卻並不怎麽熟悉的點頭之交:“來看外公?”
“不是。”程讓說。
“那是你不舒服?”陸斯聞問了句,語氣像是在詢問病患,客氣也疏離:“需要幫忙嗎?”
“不是。”程讓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你的……”
“那就好。”陸斯聞打斷他,沒有讓他說出接下來的話:“沒什麽事的話我還有約,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