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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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是沒想到陸斯聞會這麽問, 程讓的表情變得有些茫然起來。
    陸斯聞以為他會逃避的,像從前的任何一次一樣,眼神先躲開, 或岔開話題或沉默,但或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想起了從前,想起了十年前曾依賴自己的模樣, 難得的他沒有躲,連眼神也沒有,甚至還問了一句:
    “不能見嗎?”
    這一次輪到陸斯聞茫然起來,看著程讓數秒, 忽然覺得答案也並不那麽重要了。
    當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他們已經重逢。
    陸斯聞轉頭看向遠方,片刻後竟笑了起來。
    程讓一開始不知道他在笑什麽,可看著他笑也沒由來的想笑,近乎凝滯的壓抑氣氛就這麽被莫名其妙地笑衝散了, 不知道為什麽笑, 但這是他們重逢以來最輕鬆的時刻了。
    兩個人就這麽在愜意的分鍾中保持安靜了許久,像是誰都不願意打破這一刻的安寧, 久到程讓手中的奶茶都喝了一半,他才出了聲, 總不能一直不說話。
    “他能相信我, 是你的功勞吧?”程讓問了句。
    陸斯聞側目看了他一眼:
    “聽到了?”
    剛才在走廊上陸斯聞和賀康的對話。
    “嗯。”程讓說:“謝謝你, 但其實沒什麽必要。”
    “我在剛才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陸斯聞微微歎息一聲看著遠方:“以前覺得有必要,總覺得多一個人相信你也是好的,如今才看明白了, 其實根本沒什麽意義, 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我不需要他們誰相信了。”程讓說。
    “是嗎?”陸斯聞淡淡反問了一句:“可我需要, 這個方法行不通,我就找另一種,總有辦法的。”
    他們相信了,才能把程讓還給我。
    程讓下意識地抬眸看向陸斯聞,可陸斯聞依然看著遠方根本沒有在看他,他隻留給程讓一個側臉,程讓看不見他的眼神和表情,從而也無法判斷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可不管什麽意思,他尋找方法都是為了自己。
    他還在想為自己做什麽。
    意識到這一點,程讓那種想逃開的衝動便又一次湧上來,腳步甚至都控製不住地想要往旁邊挪,但被他死死壓製住了,隻是把手裏的奶茶握得越來越緊。
    陸斯聞看到了他的小動作:“再用力奶茶就要溢出來了。”
    程讓下意識地鬆了力道,竭力保持鎮靜。
    “陸斯聞。”程讓說:“真的不用做什麽了,我已經……不在乎了。”
    陸斯聞沒說話就那麽看著他,他眨眼睛的頻率,他不敢看自己的眼神,他手上不經意的小動作陸斯聞都看得到,這些都在向他訴說一個信息,他在乎,十年的時間沒有讓他釋然任何。
    的確釋然不了,換做任何一個人都釋然不了。
    可陸斯聞也不想逼他了,他說不在乎就不在乎吧,他不想讓自己再為他做更多也就由著他吧,如果這樣可以讓他更輕鬆一些,更自在一點。
    陸斯聞沒說話,程讓也沒再說,他知道自己應該走了,不該在他的身邊待太長的時間,說不定還會錢雷霆,但這一刻的程讓並不願意,離開這裏他就又是別人眼中的‘殺人凶手’了,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是自己。
    一個人也不是所有時間都能保持理智的。
    就讓他再糊塗一會兒吧。
    “奶奶去世的時候,你是什麽樣的心情?”程讓問。
    “還好。”陸斯聞說:“胃癌中期就發現了,做了手術又複發,所以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來接受,奶奶走得很安詳,睡著走的,不用掛念。”
    “那就好。”程讓淡淡應了聲:“都說在睡夢中離開的人是最有福的,奶奶會好好的。”
    “你呢?”陸斯聞看著他:“賀老院長走了,還好嗎?”
    程讓搖搖頭:“沒什麽感覺,如果不是遇見那些人,想起那些事兒,我可能現在就回酒吧去準備開業了。”
    提及酒吧程讓便又想起了開業那天在二樓看到的畫麵,他這兩天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陸斯聞,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聽樊舟說酒吧都是你在幫忙打理,上次去過,很不錯。”
    陸斯聞說了這句話,不管怎麽樣程讓都應該回複一句,可陸斯聞等了一會兒也並沒有聽到程讓的回應,側目看過去才發現他似乎在出神?
    “在想什麽?”陸斯聞問他。
    程讓聽到了陸斯聞的聲音卻並沒有聽清他說什麽,抬眸看他,是茫然全然不設防的神色:“嗯?”
    陸斯聞看著這樣的程讓,暗暗咬了咬牙,壓製住了內心的衝動,錯開了視線沒有再看。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天台的風也越來越大,即便穿著陸斯聞的大衣程讓還是感覺到了涼意,他自己生病無所謂,可不願意陸斯聞跟著自己一起,便提議下樓,陸斯聞應了一聲和程讓並肩往樓梯處走:
    “老院長把那套房子留給了你,賀家人一定不願意,你要是不想麵對他們,我幫你處理。”
    程讓看向陸斯聞,陸斯聞察覺到他的視線看過來:“怎麽了?”
    “我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這近乎小學生一樣幼稚的話從程讓的嘴裏說出來讓陸斯聞有些意外,或許是緊張,握著奶茶杯的拇指在無意識地不斷摩挲著杯身,這副模樣讓陸斯聞的眉眼都溫柔了起來。
    “是不打算理你了。”陸斯聞的嘴角始終有抹淡淡的笑意:“太混蛋了。”
    “我錯了。”程讓立刻出聲道歉:“我是太混蛋了。”
    “那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陸斯聞看著他:“要和我重新做朋友?”
    陸斯聞的這個問題使程讓沉默了下來,他想到了很多很多,自己的壞運氣,自己對他的拖累,自己什麽都給不了陸斯聞,還有陸安山和自己見麵時候說的那些話。
    而他終究還是要離開北城的,這裏他始終不願意待下去。
    程讓的沉默陸斯聞並不意外,隻是他自己有些著急了,所以他沒有再追要一個答案,邁步下了樓梯。
    或許是程讓也知曉自己的沉默有多傷人,所以連和他並肩都不敢,始終落後半步。
    大概是眼前的這個人讓自己覺得太過安全,程讓一直亦步亦趨,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跟著陸斯聞到了他所在的科室樓層,意識到不應該的他便停下了腳步,還未來得及跟陸斯聞打招呼,已經有人先一步喊出他的名字:
    “斯聞!”
    程讓尋著聲音看過去,看到了正朝這裏走來的周邊。他微微蹙了眉,在大腦做出指令之前,自己就已經停下了腳步,上前一步站在了陸斯聞的身邊。
    他不是在示威,也不想做什麽,他隻是覺得與其找不到方式去提醒陸斯聞,還不如提醒周邊,不用自己說什麽,隻要站在這裏就能讓周邊知道自己和陸斯聞認識,那天的事情他看到了,隨時都有可能會告訴陸斯聞。
    這或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
    程讓不善的目光任誰都忽略不了,周邊對這莫名的敵意愣了一瞬,卻還是邁步走了過來,站在陸斯聞的麵前,笑了笑:“去你辦公室沒見到人,去哪兒了?”
    陸斯聞眼角的餘光早就看到程讓站在了旁邊,卻並沒有介紹,問周邊:“有事?”
    這兩人之間的氛圍有點兒意思,周邊的視線在程讓臉上掠過,眉毛不受控的微微挑了挑,甘願裝聾作啞:“辦公室說?”
    “好。”陸斯聞說完就邁步要跟周邊離開,程讓卻在這一刻開口了,但話卻是對著周邊說的:“這位醫生,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啊?”
    陸斯聞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程讓,可程讓隻看著周邊,那眼神是淩厲的,帶著攻擊性的,和站在自己麵前和自己說話的他完全不一樣。
    周邊也沒想到程讓會突然跟自己說話,怔忡了一瞬,卻很快反應過來:
    “是嗎?沒什麽印象,不過好多人說我是大眾臉,和誰都像那麽一點,你看錯了也說不定。”
    “我覺得沒有。”程讓的眼神又冷了幾分:“不過我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回去我會好好想想的,你也好好想想。”
    程讓看著周邊的表情像是隨時都能衝過去揍周邊一頓,陸斯聞不知道這兩個人什麽時候見過,又什麽時候有了摩擦以至於能演變成這樣,但十年後能讓程讓生氣的事情並不多,幾乎沒什麽事情能激起的情緒,陸斯聞不由看向周邊,眼神裏都是不認可。
    周邊很想叫一聲冤枉,可到底沒說出口,還好聲好氣的對程讓說了句:
    “行,我好好想想。”
    說著便先一步走了,對陸斯聞說:“我在辦公室等你。”
    周邊走了,可程讓的視線還一直跟隨著他,即便剛才的氣氛已經足夠證明程讓不可能是對周邊感興趣,可把視線放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這麽長時間,陸斯聞也是不爽的。
    “我送你出去。”
    聞言程讓便看了過來,他臉上的壞情緒已經盡數斂去,看著陸斯聞的眼神縱然說不上溫柔,卻滿是順從,好像他說什麽都可以,自己對他做什麽也可以。
    可以個屁。
    陸斯聞沒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做朋友都閃躲,裝乖給誰看。
    心裏有些急切,可陸斯聞還是知道急不來,今天的一句做朋友都讓他往後退了,再說點什麽指不定又要見不到人,隻能慢慢來,不過他有的是耐心,十年都等了,如今人都回來了,不用著急。
    醫院門口,程讓說了再見,卻又在邁出幾步後停下腳步回身走過來,他意識到自己還穿著陸斯聞的衣服,想要還給他,陸斯聞就是這個時候伸出手阻止了他,溫熱的手在程讓冰涼的指尖短暫碰觸,一觸即離:
    “要下雨了,穿著吧。”
    程讓愣了一下。
    “你好像還沒有買秋裝,等你買了再給我吧。”
    這件衣服會成為他們再見麵的理由,意識到這一點的程讓沒有再拒絕,將衣服重新穿了回去。
    “謝謝。”
    “嗯。”陸斯聞說:“回去吧,路上小心。”
    陸斯聞先一步轉身走了,程讓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察覺到了自己的矛盾,他想靠近陸斯聞,但卻不希望陸斯聞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