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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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程的馬車裏,林五娘突然回過味來,疑惑道:“李姑娘請我們赴七夕宴,是看在大哥麵上隨口一提,還是真心請我們過去啊?”
這話聽著雙方似乎一點都不熟,江嘉魚奇怪:“之前你們沒來往?”
林五娘就回:“崔李一等世家,我們家不過寒門,哪來的來往。”
江嘉魚詫異:“表哥不是崔相弟子嗎?”古代師徒關係類父子,極為親近,犯了大罪都能被株連進去。
林五娘道:“大哥是大哥,林家是林家。我們家和崔相府上往來都不多,更別說和李氏了。”
江嘉魚心道,看來社會階級的壁壘比她想象中還要分明。
林四娘道:“看看這兩天李姑娘會不會送帖子便知。”
林五娘沒好氣:“你裝傻還是真傻,李姑娘既然說了那就肯定會下帖子,她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言而無信,但是去不去就是我們識不識趣的事了。依我看,還是算了,省得自討沒趣。”
“那就算了。”江嘉魚想湊熱鬧,但是不想被看熱鬧。聽五娘那意思,她們赴宴,保不齊就如三隻綠頭鴨進入天鵝群。
“我看著李姑娘像是真心實意請我們,李氏曆來開明豁達,不拘門第,若我們托詞不去,反倒得罪人,也讓兄長為難。”林四娘緩緩道。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去唄。”林五娘撇嘴,“反正我不去看人臉色,要去你自己去。表妹你最好也別去,那些都是人精子,一句話七八個繞,什麽時候被繞進去都不知道。”
林四娘沉了臉:“五妹妹何必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不是所有世家女都如祝家姑娘們那般。”
“祝家姑娘怎麽了?你把話說完。”林五娘瞪起眼,她自己也認為祝家表姐妹太過驕矜倨傲目下無塵,但是豈能忍別人詆毀。
眼看動了真火,江嘉魚連忙道:“我想著咱們到底見得少,不如四表姐問問表哥,五表姐也回去問問五舅母。”
林五娘立刻道:“倒也是,問問我阿娘就是。”
林四娘卻有些為難,五娘可以直接問五叔母,親母女間有什麽話不能說,可她怎麽好意思拿這種事問兄長,然她又不肯露怯,便點了點頭:“表妹說的是,問兄長總錯不了。”
雖然統一了意見,可氣氛並沒有緩和下來,之前林四娘林五娘吵嘴之後,會故意隻和江嘉魚說話撇開另外一個人,這一回卻是誰也沒吱聲,安安靜靜地坐在那。
江嘉魚倍感頭疼,這回才是真正的吵架,之前那些隻能算是鬥嘴。這個和事佬難為,索性江嘉魚也不多管閑事了,沉默地坐在那兒發呆。越相處越覺得若非沒別的姐妹可選,林四娘和林五娘走不近,兩人性子南轅北轍。四娘執掌長房庶務,人事都管得井井有條,精明幹練有成算。五娘則是變著法兒地偷懶不想學管家,胸無大誌沒城府。
說不上誰好誰壞,不過做朋友的話,江嘉魚更喜歡五娘這樣大大咧咧的,事實上也是和五娘走得更近。四娘忙著管家,五娘忙著躲懶,所以她有大把的時間找江嘉魚玩,兩人又都是不思進取的鹹魚,可謂是臭味相投。
其實,何止林五娘對李錦容的毫無預兆的邀請感到突兀,林予禮亦然。
翌日,從崔相書房出來,林予禮在花園裏遇見了李錦容,他停下腳步,這顯然不是巧合。
李錦容停在十幾步外。
“昨日是巧合嗎?”林予禮率先開口。
李錦容笑了下,笑意不達眼底:“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
林予禮低聲:“何必呢。”
李錦容嘴角的弧度再也維持不住,是啊,善月也說何必呢,可她就是覺得有必要。
“你放心,我沒想害她。”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林予禮從未懷疑過。
聞言,李錦容不喜反而更加難過,她別過眼,望著那一湖荷葉,粉白色的荷花搖曳其間,一隻蜻蜓晃晃悠悠掠過。
“我隻是想親眼看看,確認她是個好姑娘,我便能徹底死心,也就可以去嫁人了。”
林予禮心口發鈍:“表妹是個很好的姑娘。對不起,是我負了你。”
“沒什麽對不起對得起的。”李錦容牽起嘴角,“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
一縷悲戚爬上林予禮的麵龐,如果他三年前早一步告訴父親,可這世上最沒用的就是如果。
待林予禮回到家中,林四娘聞訊過去,昨日她沒斟酌好說辭,是以拖到了現在。
“……本不該拿這種小事叨擾兄長,隻是五妹妹擔心萬一李姑娘隻是客套之言,且也擔心當日赴宴的都是世家貴女,我們去了不妥當。就是表妹心裏也不安,便讓我來向兄長討個主意。”
林予禮看了看林四娘,淡聲道:“李姑娘是真心相邀,當日的客人除了世家外,還有宗室勳貴。”
林四娘心裏一定,笑著道:“原是我們杞人憂天了。”
林五娘處,祝氏的態度是:人家請了,那就大大方方去唄,李家又不是龍潭虎穴,瞧你這慫樣。年紀漸長本就該多在外走走長長見識,還想一直坐在自己的井裏觀天。
聽著林五娘的轉述,江嘉魚摸了摸鼻子,覺得有被內涵到呢。
如此一來,七夕當天,三人梳妝打扮準備赴宴。
欣賞了會兒銅鏡裏實屬仙女本仙的漂亮臉蛋,江嘉魚要求梳雙螺髻,就是把頭發分成兩股盤疊在兩側。
桔梗愣了下,雙螺髻是未及笄的小姑娘家常打扮,可郡君即將及笄,又是來西都之後第一次外出交際,豈能如此隨便。
桔梗不解,人老成精的賀嬤嬤轉眼已經明白小主子的用意,江家已經覆滅,林家在西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過分的美貌未必全是福氣。賀嬤嬤的心揪成一團,武安公戰功彪炳江家軍威震四海,小郡君本不該如此委屈藏拙。
心疼不已的賀嬤嬤忍著酸澀道:“就按郡君說的梳吧。”
江嘉魚剛收拾停當,林五娘就到了,三人約好在沁梅院集合。
顯然被精心打扮過的林五娘驚訝:“咦,你怎麽這幅打扮?”
“不好看嗎?”江嘉魚張開衣袖。
“當然好看,你就是穿破布都好看啊。”林五娘歪了歪腦袋,“可和平時差不多啊,看著還更小了點似的。”
“我本來就小嘛。”江嘉魚理直氣壯,十五歲,本就是個小丫頭。
林五娘咯咯咯笑。
說笑間,服容精致的林四娘來了,看見江嘉魚,她目光閃了閃,並未多言。
姐妹三人共乘一車,林予禮騎馬走在前麵,一行人前往李府。
李府門前冠蓋雲集,車水馬龍,縱然有仆役居中調度,門前這一段路還是堵住了,以龜速慢騰騰往前挪。
“我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客似雲來。”掀起簾子往外看的林五娘笑著打趣。
江嘉魚笑了笑,這大概就是權勢吧,忽見賀嬤嬤臉色不對地走來,便以目詢問。
賀嬤嬤停在窗外,低聲對車廂內三位小主子道:“二姑娘三姑娘在後麵第四輛馬車上。”
林五娘不可思議:“她們又想跟著混進李府!”
江嘉魚詫異:“又?”
林五娘憤憤不平:“就二娘那德行,哪家姑娘願意跟她往來。太婆就要我們帶著她出門,可她老是犯蠢連累我們也丟人,幾次後我們就不願意帶她了。她就開始偷偷跟在我們後麵,在外麵,我們總不能把她趕回去。”
江嘉魚表示漲了見識,居然還能這樣。
馬背上的林予禮皺了皺眉頭,事已至此,把林二娘林三娘送回府不現實,以二娘眼中隻有私利全無大局的脾氣,她絕對會不管不顧地鬧起來,她不怕丟人,林家卻怕。
林予禮打發小廝青鬆叮囑三個妹妹,主要是五娘:“讓姑娘們別跟二姑娘爭論,有什麽事,回府了再說。”
對著傳話的青鬆,林五娘不甘不願道:“大哥放心,她不要臉麵,我要。她不就是拿捏著這點才敢跟上來,真真是可惡!”
果不其然,江嘉魚三人剛下馬車,腳都還沒站穩,動作神速的林二娘林三娘已經站在馬車旁,彷佛她們就是一塊來的。
江嘉魚被林二娘那滿身首飾晃得眼暈,滿滿當當,就是三頭六臂都能裝扮過來。一般人這樣也就是暴發戶了點,偏偏林二娘和小耿氏共用一張臉,唯一的區別就是林二娘稍微瘦一點,但是瘦得也有限。這般裝扮到了頭發絲,用力過猛之下,更顯出她容醜貌陋。
說來林叔政也是三兄弟裏長相最差的,林伯遠雖然已經胖成彌勒佛,可看五官,年輕的時候絕對是一枚帥哥。再想想老耿氏大耿氏的相貌,隻能說,耿家人的基因真不咋地,還一代比一代醜。幸好臨川侯沒遺傳到,更沒遺傳給原主。
林三娘尷尬地朝三人笑了笑,她不想來討嫌,可林二娘又想來李家又怕來了落單尷尬一定要拉上她作陪。
林五娘到底意難平,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李姑娘隻請了我們,二姐不請自來不好吧?”
林二娘朝林五娘倨傲抬起下巴,頭上金步搖跟著打晃:“你們兩個庶出的都能來,我貴為嫡枝嫡女憑什麽不能來。”
“一天到晚嫡啊庶啊,你也就隻有這點可以顯擺了,”林五娘反唇相譏,“可惜出身不是萬能的,本事最要緊。我阿耶雖是庶出,可憑真刀真槍立下功績,如今是四品武官。四姐姐雖是庶出,可精明強幹,賢名在外。不像有些人,嫡出又如何,還不是碌碌無為一無是處,隻能死抓著出身傲人。”
林二娘氣到手抖:“你敢——”
“別說了,外人看過來了。”江嘉魚打斷聲音越來越高亢的林二娘。
一聽外人,林二娘趕緊閉上嘴,又惡狠狠剜了江嘉魚一眼。
江嘉魚簡直莫名其妙,怎麽會有這麽不識好歹的人!她可算是知道素來寬厚的五娘為何對林二娘那麽刻薄了,現在她都想刻薄兩句出出氣。
林三娘倒知林二娘的心思,二娘自己長得不堪入目,就見不得人比她好看,為了少受點磋磨,她隻能往醜裏打扮自己。可三房外的姐妹豈會怕她,今天這樣的場合,更是一個賽一個的精心打扮,兩相對比,美的愈美醜的愈醜,二娘可不得嫉妒到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