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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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過觀景樓血戰的江嘉魚現在也是個見識過大場麵的人了, 一具水中浮屍不足以嚇到她。短暫的驚愕過後,她讓桔梗幾個把人撈上來再說, 萬一還能搶救一下呢,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站在岸邊撈人的桔梗揚聲:“郡君,是耿家公子。”
江嘉魚意外地揚了揚眉,竟然是他, 這是老天開眼收了這強|奸犯?搶救一下的念頭瞬間不翼而飛,救了這種色中餓鬼,還不知道將來會有多少無辜女孩慘遭毒手。她可不覺得林二娘能管住耿潤鬆, 林二娘十有八九會像她親娘小耿氏一樣,把怒火撒向比她更弱勢的姬妾庶出身上。
好奇走過去, 江嘉魚聞到了一股酒味, 上下打量耿潤鬆, 乍看過去並無傷口, 莫不是酒後失足落水?
同樣好奇的狸花貓動了動鼻頭, 在酒香之外,他還聞到一股極淺的花香,似曾相識, 具體卻想不起來。
“去和外祖父還有大表哥說一聲, ”江嘉魚沉吟了下, “耿舅婆那裏暫且先不通知。”耿潤鬆怎麽死的具體不得而知,萬一不是意外而是宅鬥什麽的, 誰知道老年喪獨孫的耿丘氏會是個什麽反應,所以還是先讓林老頭過來再說其他。
望了望頭頂明月, 江嘉魚尋思, 自己這算個事故體質嗎?人在家中坐, 都能遇上事。
不一會兒, 臨川侯和林予禮前後腳趕到。
見江嘉魚神情自若沒有受到驚嚇的跡象,林予禮略略放心。
臨川侯帶來的幕僚模樣的文士上前仔細檢查耿潤鬆的屍體,片刻後回稟:“稟侯爺,耿公子是溺亡,暫且沒有發現可疑的外傷。身體尚未形成屍僵,溺亡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個時辰。侯爺,我先帶人順著水流沿途往上查探一番,許還能找到線索。”
臨川侯點了點頭:“去吧。”
那文士帶著兩個人離開。
臨川侯看向江嘉魚,又看了看地上那花鋤和裝了一堆蟲子的木桶:“你這是作何?”
江嘉魚:“挖蟲子。”
臨川侯:“……挖蟲子?”
江嘉魚幹笑:“我養了隻鬥雞。”
臨川侯皺眉:“別跟你大舅父學。”好好的姑娘家挖蟲子養鬥雞成何體統。突然想起她母親,那更不是個講體統的,竟然膽大包天扮做男子去太學讀書。臨川侯看了看低眉順眼呈乖巧狀的江嘉魚,也就是看起來乖巧而已。罷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一如當年的林鑾音。
林予禮打圓場:“表妹近來下了苦工讀書,閑暇時放鬆放鬆也好,不過這種粗活下次還是交給下人為好。”
江嘉魚乖巧點頭。
臨川侯擺擺手:“你先回去吧。”
江嘉魚福了一福,便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
“潤鬆!”淒厲的嚎叫由遠及近。
耿丘氏披頭散發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看見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耿潤鬆,隻覺得五雷轟頂,雙眼瞪得極大,眼底暴發出驚人的恐懼,幾乎撕裂眼角。她一個箭步衝過去,撲在耿潤鬆身上,手忙腳亂抱起他的頭,撕心裂肺地呼喊: “潤鬆,你起來啊,你起來!鬆兒,你快睜開眼看看祖母,你別嚇祖母,郎中,快請郎中來,快一點兒,我的鬆兒還有救。”
耿丘氏絕望又無助地哭喊著,那聲音渾不似人,猶如一隻失去幼崽的母獸,饒是心冷如臨川侯,都生出一絲不忍:“已經著人看過,咽氣多時,郎中也回天乏術,你節哀。”
耿丘氏如墜冰窖,四肢百骸彷佛都被凍住,帶來無法承受的劇痛,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喉嚨裏滾出嗬嗬痰聲,像是有巨大的痛苦哽在那裏。
陪同而來的大耿氏閉了閉眼,居然真的死了,耿潤鬆怎麽能這樣輕易地死了。他死了,她還怎麽利用他鏟除小耿氏這個毒婦!
心痛如絞的小耿氏眼底忽然亮起精光,催促江嘉魚:“你還愣在那裏幹嘛,你快救啊,你既然能把溺水的元娘救回來,那就能救潤鬆,你還不快點!”
江嘉魚:“……???”這會兒倒是記得她救了林元娘,平時還真沒從小耿氏身上感覺到一絲感激之情。
從小耿氏口中聽過林元娘那樁事的耿丘氏臉上迸發出強烈的希望,朝江嘉魚怒喝:“你過來,你給我過來!快救救我的鬆兒,你快救他!”
望著耿潤鬆那副尊榮,江嘉魚不進反退了一步,她承認她冷血,她真的不想救。況且都這麽久了,心肺複蘇人工呼吸也無濟於事。
林予禮冷下臉,走到江嘉魚麵前擋住耿丘氏噬人陰鷙的視線:“當初長姐能救回來那是因為剛溺水,然耿家表弟都過去這麽久了,便是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舅婆莫要強人所難。”
“你們不試試看怎麽就知道不能救!”耿丘氏聲嘶力竭。
林予禮:“男女授受不親。桔梗,送你家郡君回去歇息。”
“不許走!”耿丘氏站起來,奔向江嘉魚,似乎想把她硬拽過來。桔梗幾個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靠近,上前攔住,被架住的耿丘氏雙手亂舞雙腿亂蹬,尖聲質問:“你為什麽不願意救鬆兒,是不是你殺了他?要不是你殺了他,你早救他了,肯定是你,是你殺了他!”
耿家一行人能這麽快趕來是大耿氏的人無意中撞見桔梗她們撈耿潤鬆那一幕,大耿氏聞訊之後便通知了耿丘氏和小耿氏,是以她們都知道江嘉魚是第一個發現耿潤鬆屍體的人。
耿丘氏越說越覺得這就是真相,孫子喝了酒回來,酒壯人膽,他便對江嘉魚動手動腳,然後被推進水裏淹死了。那可是林鑾音的女兒,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你殺了鬆兒,是你殺了他,我要殺了你!”耿丘氏整張臉都扭曲變形,額頭上青筋暴起,用一種扒皮抽骨的目光怒視江嘉魚。
被甩了好大一口鍋的江嘉魚:“……”我真應該叫江池魚,真的。
“你用腦子想想好不好,要是我殺的,我撈他起來幹嘛,明擺著不沾手才最安全。”
劇烈掙紮的耿丘氏愣了愣。
小耿氏想也不想道:“你不就是想賊喊捉賊。”
江嘉魚:“你自己蠢,不要覺得別人都跟你一樣會蠢到自作聰明,好嗎?”
小耿氏氣了個倒仰,怒指江嘉魚:“不是你殺的,那還能是誰,你倒是說啊。你說不出來就是你殺的,你不肯救潤鬆,就是你害死了他。”
“他被撈上來時我檢查過已經徹底沒救,難道你比我還懂,非我不願而是我不能,”江嘉魚臉不紅心不虛,“至於是誰殺的,你怎麽就肯定是謀殺而不是意外,他明顯喝了酒,也有可能是失足落水。如果你一定要讓我說個嫌疑人,我之前倒是偶然聽見二表姐向丫鬟抱怨耿家表哥為什麽不死了,這樣她就不用嫁過去。”
小耿氏勃然色變,忍不住心裏發虛,不會真的是那個死丫頭衝動幹的吧。
親耳聽到過林二娘咒耿潤鬆的耿丘氏倏爾扭頭,陰森森盯著小耿氏,布滿血絲的眼底浮起幾分瘋狂之態:“是不是二娘,是不是?是她,是她害了鬆兒!”
小耿氏方寸大亂,心慌意亂地解釋:“阿娘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二娘怎麽可能殺鬆兒。”
耿丘氏好歹是親娘,眼見小耿氏心虛氣短,仇恨明顯轉移了。
江嘉魚朝桔梗打了顏色,桔梗幾個心領神會鬆了鬆手。失去桎梏的耿丘氏便如脫了韁的瘋狗撲向小耿氏,揪住小耿氏的頭發又抽又撓,小耿氏痛苦哀嚎:“阿娘,阿娘……”
耿丘氏滿腔憤怒絕望對著親生女兒也毫不手軟,小耿氏是個混不吝的麵對親娘也可能一直打不還手。最後的結果就是耿丘氏和小耿氏母女倆扭打成一團,抓撓掐咬無所不用其極,還伴隨著連篇髒話。
江嘉魚撩了下眼皮,想把姐當軟柿子捏,姐先捏了你。
這番變故實屬出人意料,把在場其他人都看得一愣一愣。臨川侯掃一眼禍水東引後悠悠看戲的江嘉魚,心情一言難盡地捏了捏眉心:“拉開,送舅太太回去歇著。”耿丘氏瘋了一樣,還是讓她先冷靜冷靜再說。
耿丘氏強行被幾個粗壯婆子架走,掙紮幾回發現無濟於事之後,她突然停止了亂踢亂蹬,而是頹然地任由婆子們架著遠去。她那青白的臉上呈現出一種不詳的死灰色,布滿老年斑的手不斷痙攣。
孫兒死了,死在了林家,肯定是林家人害死了他。
凶手是誰?
林二娘有嫌疑,她隨了小耿氏,又蠢又毒,蠢到什麽樣的毒計都敢使,脾氣上來根本就不管不顧。也許就是林二娘為了不嫁給孫兒,所以殺了他。
臨川侯有嫌疑,他可能已經知道自己打算在林予禮的及冠禮上設計江嘉魚,所以先下手為強殺了耿潤鬆。林伯遠和林予禮同樣有理由這樣做。
大耿氏也有嫌疑,她不願意幫她們設計江嘉魚不說竟然還阻止她們,沒準她就是不想讓她們動手怕她們和長房走近,所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孫兒。
他們都有嫌疑,他們都可能是害死孫兒的凶手,所以他們都必須付出代價。
她的鬆兒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她要讓林家身敗名裂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