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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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 池天一燕整個人在他眼中再也沒有秘密。
    這是源雅人第二次在現實中使用法術,和之前的施展皮影術的時候感受到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不同, 在施展這個法術時源雅人隻感覺到頭腦彌漫上清爽的涼意, 隨後在他眼中,池天一燕整個人都變了。
    經脈、肌肉輪廓,咒力波動, 池天一燕的一切都呈現在源雅人眼前, 他能一寸寸看清他身上的紋理,通過肌肉鼓起的弧度提前預知他的發力軌跡, 也能看清他的‘弱點’所在。
    “嗯?”池天一燕的又一次攻擊被躲避後,察覺出了異常, 不知何時起勇於和他拚刀的小少爺收起了所有鋒芒, 像是所有心神都用在了躲避上,讓池天一燕難得察覺出幾分怪異的難受。
    明明源雅人的反應速度看起來沒有多快,卻總能用最小的弧度躲過他的一次次進攻, 像是已經完全看透他的攻擊模式, 在刀鋒落下之前就已經預判到他會砍向哪裏。
    但這怎麽可能, 如果池天一燕的攻擊模式那麽容易被看破,他就不是一級咒術師了。
    但源雅人偏偏做到了, 可能別人十幾年都做不到的這一點,這已經不是天才可以形容,如果這是真的話,那無疑是怪物的領域。
    池天一燕決心試探一二,招式一變, 攻勢更加淩厲。
    然而……
    “砰——”池天一燕瞳孔微微一縮, 在自己變招的時候, 源雅人同樣也變招了, 攻勢由原來的躲閃防禦為主,突然變得凶猛果敢,拚著自己受傷也要刺中池天一燕。
    而且被他刺中的地方,不知是否巧合,正好就是咒力運轉的薄弱之處,池天一燕猝不及防之下進攻節奏一亂,被源雅人抓住了機會,瞬間逆轉了當前的局麵。
    在他眼裏,池天一燕整個人都是通透的,他能看到每一寸筋脈、肌肉、咒力流動,這些東西在源雅人眼中緩緩變為白色或者藍色的點、線,而且這些點或者線在眼前不停地變換,偶爾會有一兩處地方顯露出代表危險的紅色,似乎在提醒他往這裏砍會收獲暴擊或者致死效果。
    不過源雅人目前還沒有幹掉池天一燕的打算,為了防止他真的暴斃,就沒有試試就逝世的想法。
    沒有攻擊紅色的點,也不妨礙他朝著其餘的白色或者藍色的點線攻擊,並且取得了顯著的效果。
    在戰鬥過程中,源雅人也逐漸摸透了‘生命解析術’這個法術,雖說這個咒語按理來說和之前的皮影術一樣歸類於禁忌咒文,但可能是他現在太弱的原因,解析的對象目前隻是人類和咒靈,消耗的魔力也非常少,幾乎可以在戰鬥中一直開著。
    在開著生命解析術狀態下,源雅人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咒靈和人類體內的構造,甚至眼睛能夠清楚地看到‘弱點’所在,從某種程度來說,配合他在咒靈身上獲得的‘武器大師’的術式,確實能夠在短時間大幅度提高戰鬥力。
    最後,源雅人將手上的木刀橫亙在池天一燕的脖頸旁,但他絲毫沒有自己打贏了的喜悅:“為什麽不用你的術式?”
    池天一燕:“我不能對源家的人出手。”
    源雅人挑了挑眉:“是束縛嗎?”
    “是的。”
    “誒呀,還真是可怕。”
    源雅人意味不明地摸了摸脖子,嘴角扯出一縷笑意:“居然都滲透到這個地方來了嗎。”
    資本。
    嘛,雖說他也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作為接下來要將咒術界更加資本化的人……
    “能讓一級咒術師立下這種咒縛,加上隨意我驅使,我家應該給了你拒絕不了的理由吧,是什麽?”
    麵對源雅人的問題,池天一燕卻選擇了閉口不談。
    好吧,源雅人也料到沒有那麽簡單。
    源雅人摸了摸下巴,想到了一個繞開束縛的辦法:“那麽你能對著牆壁使用你的術式嗎,我想看看一級咒術師有多強。”
    池天一燕沒有理由拒絕,將木刀重新放於胸.前,擺出一個起手式。
    源雅人的生命解析術還開著,清晰地看到視野裏,池天一燕身上的咒力開始變成紫色。
    隨後,源雅人仿佛看到兩隻燕子從眼前掠過。
    麵前的牆壁轟然倒塌。
    源雅人隻看到了兩刀,然而麵前的牆壁上足足有十幾道切割的痕跡。
    源雅人點了點下巴:“真厲害啊……”
    原本在比試中一度壓製了池天一燕的自滿瞬間消失無蹤。
    如果他一開始就用出了術式,源雅人根本沒有接近他的機會,就會被斬成幾段了吧,之前他運氣好對付的二級咒靈,在一級咒術師麵前也是被秒殺的份。
    按照對咒術界的了解,一級咒術師在咒術界裏應該也是中流砥柱。
    想要。
    源雅人對在咒術界毫無根基,如果能有這麽一個屬下驅使確實會省很多事。
    但可惜,池天一燕是源家派給他的下屬。
    按照那個老頭子的話,關鍵時刻讓他去履行去送死的任務也會毫不猶豫,但這並不意味著源雅人會給予對方信任,正相反,池天一燕現在應該算是家族派來督促他的‘眼線’。
    作為一級咒術師,他在源雅人最開始進入咒術界時非常有用,但與之相對的,如果源雅人借助了池天一燕的力量,那他做的任何事估計都避不開家族的眼睛。
    要怎麽樣,才能將這家夥徹底收歸己用呢。
    源雅人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在他和源家定下的束縛中。
    ……
    “嘖,不打了!”真希氣憤地丟下咒具,“你真的是新手小白嗎?我感覺受到了欺騙。”
    源雅人無辜地聳了聳肩:“可是我的確是不久前才接觸到咒術界。”
    看著源雅人無辜的臉,真希更氣不打一處來,因為她知道源雅人說的確實是真的,甚至算得上他們將源雅人介紹來咒術界的。
    但還是好氣啊,可惡的天才。
    原本真希其實對源雅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因為這家夥的氣質像極了咒術界那幾個大家族的子弟,除了眼神裏沒有那一貫的傲慢和輕蔑外簡直一模一樣。
    當然後來這點不好的印象不久後就被真希自己推翻了,不說別的,至少源雅人完全沒有像咒術師至上之類的理念,對方甚至熱衷於將咒靈食材推銷給普通人。
    是個怪人。
    她隨後建立起的印象。
    然後今天這個印象再次更新。
    是個很強的怪人,有著該死的讓人羨慕的才能。
    和源雅人對打的過程中,真希的感受隻有一個。
    別扭,極其地別扭,不爽,非常地不爽。
    怎麽說呢,這家夥的攻擊方式,隻要被擊中,就會給真希造成一種被‘打斷’或者‘氣悶’的感覺,咒力流轉也會極其不通暢,打著打著狀態變得越來越不好,而對麵這家夥反倒是愈戰愈勇。
    和同學對練又不能使用殺招,正常對打屢屢被逼入下風,這才是真希感到不爽的原因。
    “你那是什麽?和眼睛相關的術式?”
    在對打的過程中,真希偶爾會發現源雅人的眼睛會染上一點金色,瞳孔拉長,像是獸類的眼睛。
    源雅人摸了摸眼角,不置可否:“算是吧。”
    “不過,禪院同學你真的是四級?四級就那麽強了嗎。”
    “叫我真希就好,我討厭我的姓氏,”禪院真希隨口說,“至於等級……你覺得我應該是幾級?”
    源雅人眨了眨眼,忍不住拿禪院真希和池天一燕做對比。
    他們的首要差別,最為直觀的一點其實是‘弱點’的數量和出現的時間。
    被源雅人觀測到的人體的弱點,其實並不是一直就待在原地不動的,而是在戰鬥過程中一直在變化,擊中白色的點可以阻斷人體關節發力,擊中藍色的點則是打亂咒力運行。
    白色和藍色的點也不是隨時會出現,停留的時間也不一樣,目前根據源雅人的觀察,最為直觀地判斷一個人的強弱,最簡單的辦法其實就是看白點、藍點的數量以及出現、停留的時間,擊中的難易程度。
    很明顯,真希的弱點數量遠比池天一燕的多,也更加容易被源雅人捕捉到。
    “二級,或者三.級?”源雅人試探道,主要是他沒有接觸過那麽多咒術師。
    “差不多吧,反正我的實力早就已經超過了四級。”
    源雅人若有所思想起了自己在咒術界調查到的情報,目前咒術界勢力最大的三大家族,禪院、五條和加茂。
    咒術界就那麽大,真希姓禪院,他們的老師姓五條,這不聯想到三大家,他腦子和不長有什麽區別。加上真希提起自己姓氏的時候敵視的態度,明明實力到了階級卻上不去……
    “禪院家卡你的晉升?”
    真希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咒術界的晉升標準走的還是咒術師推薦製,而且推薦人不能是自己的老師,這也意味著熟人和關係網的重要性無限放大,這種情況下禪院這種大家族的人脈就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但源雅人特意點出這點,也並非是為了故意戳中真希的難處。
    “他們拒絕你晉升的理由,其實多少也有點你作為咒術師的素質過於低下的原因吧,畢竟隻能依靠體術的話,對付能夠自由使用術式的咒靈還是太勉強了。”
    “你這家夥是特意來挖苦我的嗎?”
    “正相反,”源雅人笑意盈盈,“我今天來,正是想要投資你。”
    來到咒術高專,源雅人第一個找上門的,既不是目前作為最強天花板的五條悟,也不是咒言師末裔的狗卷棘。
    而是本身咒力微弱的真希。
    這當然是因為有利可圖,畢竟源雅人來咒術界又不是為了交朋友的,在這裏平穩發育狩獵咒靈,以及找準咒靈產業化的契機才是他的目的。
    “為什麽?”真希簡明扼要地問,“如你所見,我不覺得我有什麽價值,也付不起代價。”
    “怎麽會,你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這就是價值所在。我會幫你成為一級咒術師的,到時候其他人的表情,應該會很有趣吧?”
    叛離家族的廢柴少女,逆襲成為一級咒術師,這才是王道主角劇本啊。
    當然,現實並不是小說,真希從微弱到幾乎沒有咒力,如果真的能一路逆襲,其他人必定會探究其背後的原因,到時候源雅人所推出的咒靈食材無疑會引起巨大的轟動,本身自帶廣告效應。
    真希頭腦並不笨,一下就明白了源雅人的企圖,嗤笑道:“你還真是不死心。”
    咒靈食材化,之前他們就見識到了這種食材蘊含的潛力,隻不過當中也蘊含了危險,所以五條悟才建議源雅人暫時不要將這種食材拿出來。
    “我就是為此進入咒術界的,隻是成為一個普通的咒術師的話,對我的未來並沒有什麽意義。”源雅人笑了笑,傲慢不經意從話語中跑出來。
    直到現在,真希才從他優雅自持的表麵下,看到一點屬於上流階級的傲慢和野心。
    不過——並不討厭,大概是因為他的圖謀會把當今的咒術界攪得一團亂麻。
    而她最討厭的,就是現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咒術界了!
    “這不是很有趣嗎,我加入了。”禪院真希將咒具扛在肩膀上,嘴角咧出一抹笑意。
    “事先說明,這條路估計會難走,你和我站在一起,一定會引起高層的敵視。”
    “實不相瞞,本人最討厭的就是那個腐朽的高層,”真希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屑,“而且難道我乖乖的什麽也不做,他們就會放過我嗎?”
    想來也不可能,作為禦三家的子女卻幾乎沒有咒力,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恥辱烙印,真希明白這一點,她的目標依舊沒有變,成為禪院家的家主,為妹妹創造出一個容身之地,而非隻要不具有資質就被否定一切。
    但不可否認,這條太難太難,幾乎看不到希望。
    而如今源雅人的出現,才讓她看到一點微弱的光芒。
    那還有什麽理由不抓住這根逃離地獄的蜘蛛之絲?
    “我想也是。”源雅人伸出了手,“那麽,提前祝我們合作愉快。”
    禪院真希深深地凝視源雅人一眼,同樣伸出手和他緊握:“合作愉快。”
    就在兩人友好地達成了協定,源雅人這條賊船上又有新人入駐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歡快的聲音。
    “哦~果然在這裏~”
    兩人抬眼望過去,發現是之前見過的五條悟,對方身材相當高大,耀眼的銀色發絲在樹林裏也非常顯眼。
    但更顯眼的,無疑是對方後麵走著的直立熊貓。
    ……熊貓?
    “狗卷棘你之前應該見過了,這位是熊貓,這是乙骨憂太。”五條悟大咧咧地把人帶過來,隨即十分八卦地用手肘戳了戳源雅人的手臂,“嘖嘖,第一次來學校沒有去找校長老師,反而和同齡的女孩子打得火熱,挺有一套的嘛,雅人~”
    熊貓聞到了八卦的味道,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源雅人。
    “我來找真希是有事商量,不是你認為的那樣,”源雅人苦笑,隨即看向現場陌生的兩人,“這兩位是……”
    “啊,對了,差點忘記給你介紹,這位是乙骨憂太,和你一樣也是不久之前加入高專的,別看憂太這樣,他可是特級咒術師哦!還有這位,這是熊貓。”
    “喲,我是熊貓。”熊貓舉起爪子。
    輕描淡寫地把最奇怪的同學給介紹完了呢。
    源雅人的目光本該集中在這位會說還會動的熊貓身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目光無法從乙骨憂太這裏移開。
    似乎感覺到源雅人過分熱情的目光,乙骨憂太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我的名字是源雅人,從今天開始會加入高專和你們一起念書,請多指教。”源雅人友好地伸出手。
    乙骨憂太也伸出手和他的握在一起,他原本以為這隻是個常見的表達友好的方式,然而下一刻源雅人保持著微笑著,手上用力,乙骨憂太猝不及防下一個踉蹌,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乙骨同學……”
    乙骨憂太仿佛能感受到源雅人異常炙熱的視線,他在自己的耳畔輕輕說:
    “你身上好香啊。”
    他聞到了咒靈的味道。
    乙骨憂太還一臉茫然,這時,巨大的、猙獰的怪物從無害的少年身上突然出現,在場的咒術師立刻警惕起來,隻一秒的功夫,狗卷棘和真希瞬間分開了兩人,擋在了源雅人麵前。
    而熊貓則是站在了乙骨憂太身邊,看上去想要隨時製住他,五條悟則是眯了眯眼。緊緊盯著特級過怨咒靈的動作。
    乙骨憂太一陣慌亂,他完全沒想到原本平靜的裏香會突然跑出來:“裏、裏香,怎麽了?”
    “危險……憂太……”
    詛咒女王緊緊盯著遙望這邊的源雅人,似乎透過他孱弱的人類軀體看到了其中的本質,朝還稚嫩的怪物咧開了滿是尖牙的嘴。
    源雅人靜靜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嚇住了。
    如果忽略他眼底掩飾得很好的驚訝,和一閃而過的食欲的話。
    “……這是式神?”源雅人遲疑地道。
    “哪有式神那麽嚇人?!”熊貓精準反駁。
    還好,雖然突然出現嚇人一跳,但是那名為‘裏香’的特級詛咒似乎並沒有攻擊的意圖,反倒先是被入侵地盤的野獸一樣死死抱著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苦不堪言:“裏、裏香,到底怎麽了啊。”
    好敏銳的感知。
    源雅人的眼神從警備的裏香身上移開,收斂了心底的某個念頭。
    裏香似乎感知到了源雅人的敵意消失,又重新安分地潛入乙骨憂太的影子當中。
    五條悟若有所思看向源雅人:“可能是感知到雅人身上詛咒的氣息吧。”
    此話一出,不了解狀況的熊貓和乙骨憂太頓時驚訝地看向源雅人。
    熊貓:“又來一個?”
    乙骨憂太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激動了:“他莫非也是和我一樣?!”
    “嗯~和你們想象的有所差別,”五條悟遺憾地道,“他身上的詛咒是來自歐洲那邊,所以比較棘手,但和你身上的裏香的詛咒應該不一樣。”
    聞言,乙骨憂太的臉色一僵,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他身上的那個果然是詛咒行成的咒靈?”源雅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後問。
    “是的,不過你可不要打人家的主意哦,”五條悟以一種玩笑的口吻開口,“別看憂太這樣,他可強了,而且裏香可是特級。”
    在場或許隻有源雅人明白他言下的警告,微微一笑:“我看上去應該沒有那麽饑不擇食吧。”
    熊貓聽得一愣一愣,看了看源雅人,又看了看憂太。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開玩笑啦,開玩笑~”五條悟聳了聳肩,“好了,今天主要就是帶你們認識一下新同學,還有就是……”
    五條悟的話語未落,突然轉頭,嘴邊原本的笑意收斂,“有事嗎?”
    眾人後方的樹林裏,伊地知潔高戰戰兢兢走了出來,不停地在用手帕擦冷汗。
    “十、十分抱歉,上麵有了新的命令。”
    “啊?他們又想做什麽?”
    五條悟有些不耐煩,連帶著語氣都糟糕了起來。
    輔助監督和咒術師不同,可能是因為負責的大多是後勤類工作,和大多普通社畜一樣西裝革履,與主張個性的咒術師們截然相反,幾乎一眼就能認出來。
    而對於五條悟來說,負責傳達高層命令的輔助監督們實在不是什麽令人喜歡的角色,他肆意妄為習慣了,麵對高層的應聲蟲總是忍不住嘲諷幾句,這也導致他在【窗】和輔助監督之間的聲望並不好。
    當然並不是說他們不尊重五條悟,正相反,他們尊重每一位敢於和咒靈戰鬥的咒術師,隻是從工作方麵,在這個人‘個性糟糕’且‘很難搞’方麵達成共識。
    因此夾在高層和五條悟之間負責傳遞工作的輔助監督幾乎是來一個跑一個,這份工作實在是吃力不討好,五條悟也從不在意穿著西裝的男男女女走走留留,反正他們都差不多一個樣,根本不記人臉也不記人名。
    伊地知潔高大概是少數的例外,因為他算是五條悟的學弟,隻不過畢業後沒有成為咒術師而是選擇了當輔助監督,也是因為這一層關係他成為了專門負責五條悟和高層之間的傳話筒。
    不過很顯然,這個人的難搞程度並不會因為他們的這層關係有所收斂,反而更加惡劣地調戲伊地知。
    一想到接下來的工作,伊地知潔高又變成了苦瓜臉。
    “我這次是收到上麵的命令。”伊地知潔高看著源雅人,一咬牙,“……高層,想要見見源雅人。”
    話音剛落,現場有一瞬間的寂靜。
    在場的,有三人心裏悚然一驚,心想,難道源雅人的術式已經暴露出去了?
    可是當時在場的明明隻有他們。
    在這個瞬間,真希看了一眼源雅人,卻發現他神色自然地邁開腿,似乎想朝伊地知潔高的方向走去。
    真希下意識扣住了他的肩膀,源雅人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在擔心什麽,低笑道:“放心,是我遞交了請帖主動拜訪的,既然來到主人的地盤,客人自然也要打聲招呼,不是嗎。”
    “記得我們的約定。”
    最後一句,他衝著真希比出口型。
    禪院真希稍微一怔,鬆開了阻止源雅人的手,隨後點了點頭。
    隨後,源雅人在真希、狗卷兩人有些緊張地注視下從容地向伊地知潔高走去,兩人坐車離開高專。
    “為什麽高層的那些人要專門見他啊。”熊貓整個迷茫住了,看向狗卷棘和真希,卻發現他們雙雙臉色凝重,似乎明白內情。
    熊貓:“……誒?!是那個嗎,把熊貓排除在外的,物種歧視???”
    “怎麽可能,嘛,這件事解釋起來比較複雜。”真希說道,“等那家夥回來的時候,如果他願意說明再說吧。”
    “如果他還回得來的話……”說到這,真希緊緊咬住下唇,眼底閃過擔憂和不甘之色。
    倒不是他們之間的同學情誼有多深,準確來說他們才認識幾天,但好不容易找到的蜘蛛之絲,卻也無比脆弱。
    “噗,這倒是沒問題哦,小真希。”五條悟像是明白真希在想什麽,安慰道,“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死的,甚至就算……也不會被處於死刑。”
    畢竟源雅人他姓源啊,雖然這麽說很殘酷,但在這個國家,可能沒有比源還要高層的家族了,說的難聽點,哪怕源雅人身上也有一個詛咒女王,這群人別說把他處於死刑了,恐怕都不敢下令將他關起來。
    當然可能暗地裏的手段不會少,但哪怕那群老橘子的腦筋再怎麽頑固,也不會讓源家的人真的死在咒術師的結界內。
    隻是剛才源雅人似乎說是他主動給高層遞請帖……?
    五條悟這下是真的捉摸不透,源雅人他到底在想什麽了。
    ……
    車內的空調隔絕了外麵的熱浪,伊地知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熏香。這股香味並不濃鬱,卻奇妙地讓他整個人放鬆下來,而源雅人的配合更是讓原本已經做好被排斥準備的伊地知滿懷感激。
    “真的非常感謝!”
    “您已經說了很多次了,伊地知先生,”源雅人有些無奈,“用不著謝我,真的是我主動要找他們。”
    然而這個解釋,伊地知是注定不會相信的,尷尬地笑了笑,覺得源雅人性格雖好,但安慰人的方式著實有點爛。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他主動要見高層,所以高層那些人就老老實實安排時間等著他召見,還親自安排車輛接送?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眼高於頂的總監部嗎?
    而且伊地知也著實想不到為什麽會有人主動去找那些長老們,哪怕伊地知潔高不在和咒靈戰鬥的最前線,也知道如今的高層有多不得人心。
    有的時候他自己都會覺得自己過於卑劣,逃離了最危險的工作,又不得不把比他小一輪的孩子推向危險的戰場,所以哪怕有的時候被嘲諷也隻能苦笑著應下。
    “總之,非常感謝您配合我的工作。”
    源雅人一眼就看穿伊地知客氣之下的不信,無辜地眨了眨眼,可是,真的是他主動要見高層啊。
    既然來到了陌生的領地,作為客人,當然要和這裏的主人打聲招呼。不然豈不是連被下手,都不知道是誰做的。
    當然,他也沒有硬要解釋的意思,透過車後視鏡注意到伊地知眼下青黑的眼圈和眼裏的血絲:“輔助監督的工作也很不容易呢,夾在我們和上麵的人之間,辛苦您了。”
    源雅人溫柔的話語,讓伊地知潔高握著方向盤的手一抖,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腦海中不受控製浮現出近來剛被調到這個職位所麵臨的的種種壓力。
    初來崗位的不適應,咒術師們,尤其是五條悟的不配合,以及高層那種不把咒術師當人的命令,自身良心的譴責。
    剛上任這個崗位不過幾個星期,那種緊繃的壓力在源雅人的這一句仿佛不經意的‘您辛苦了’下,宛若決堤的洪水,眼前瞬間朦朧一片。
    在引起注意前,伊地知連忙擦了擦眼睛,徒勞地瞪大雙眼,盡快壓製那種酸澀感。
    在工作過程中流眼淚什麽的,著實不體麵。
    他下意識地轉移話題,說笑似的開口:“您身上熏的什麽香?味道真好聞。”
    後視鏡中,伊地知似乎看到少年優越的下半張臉上,唇角微微上揚:
    “是嗎,隻是一般的熏香,我的老師曾經很喜歡用這一款。”
    車輛很快到達目的地,總監部距離咒術高專不遠,但不懂一路上用了什麽術式,使得距離車程飄忽不定,源雅人明明一直注視著車窗外的風景,可是等到了總監部大樓的門口,卻驚覺自己腦海中的路線又變得模糊了。
    還真是謹慎。
    源雅人剛一下車,伊地知在車上握著方向盤掙紮許久,悄悄對源雅人說:“如果你半個小時後還沒有出來,我會偷偷給五條先生發信息……”
    源雅人忍不住笑了笑:“不用。”
    “因為確實是我主動遞上帖子,要見他們的。”
    這時總監部大樓,恭敬地微微彎腰:“初次見麵,源少爺,我是這次接待的田中,長老們已經恭候多時。”
    伊地知:?
    “不用那麽客氣,我在這裏隻是一位客人罷了,”源雅人輕輕笑了笑,但和他溫和的語氣相反,一下車,他的眼神從在高專的親和變成了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矜貴,在不笑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壓迫感,“不過不得不說,你們請人的方式還真是粗魯,百年的傳承難道連禮儀都沒有學會嗎?”
    就如同繪裏奈在外人麵前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做派一樣,在必要的時候,源雅人也可以拿出那套上流社會的作風。
    幾個負責接待的人原本無所謂的神情在源雅人那雙隱隱泛著金芒的眼神下竟然逐漸浸出冷汗,頭腦一片空白,他們至少都是曾經麵對過咒靈,生死廝殺過的咒術師,但在這一刻不知為何心間被壓住了山一般沉重的壓力。
    或許連源雅人自己都沒有自覺,在越來越深的蛻變後,他身上非人的特征已經愈加明顯,不隻是越來越魔魅的容顏,還有屬於上位神話種族的對凡人的壓製力。
    畢竟隨便一隻黑山羊,都是能第一眼致人瘋狂的存在。
    “算了,帶路吧。”
    那雙眼睛的主人似乎沒有興趣和小鬼多談,隻是輕輕瞥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幾人忍不住鬆了口氣,卻根本弄不清楚那種莫名壓力的來源,擦著冷汗,徹底收起咒術師的那一點優越心理,謹慎小心地為他引路。
    徒留伊地知滿臉茫然地站在車輛前麵,想想自己之前的想法:……
    對不起,還是我說話太大聲了jpg
    總監部大樓和外麵來的路段一樣離奇,周圍明明是正常的走廊,源雅人卻像是走在一座迷宮裏,這讓他感覺記住路線並沒有什麽意義,索性放棄了思考。
    很快他被領到一間特殊的房間,之所以說這裏特殊,是因為源雅人抬眼望去,四處的空間竟然都看不到牆壁,隻剩下一片黑暗,同樣也看不見總監部的長老們,那一個個老頭老太婆的身影都隱藏在傳統日式拉門後麵。
    估計是這片空間存在什麽特殊的保護性術式吧。
    真是謹慎啊。
    源雅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隨著他走進來,若有所無的香氣開始散發出去,其中一個拉門背後的老頭抽了抽鼻子,暗自鄙視這位長相過於優越的小少爺,居然還用香水這種過於女氣的東西。總不見得是同性戀吧,如果是倒好了,省下了繁衍後代的隱患。
    島津無不惡意地想。
    在總監部中,他是最為極端的保守派的一員,思想封建頑固,認為咒術師天生就是應該淩駕於普通人之上,也是最反對源家進入咒術界的長老之一,刺殺源雅人的計劃一開始就是他提出來的。
    然而不懂為什麽其他長老卻那麽猶豫不絕,忌憚源家在世俗界的勢力遲遲不肯動手,甚至在源雅人主動展露了上門拜訪的意圖後屁顛顛地同意了。
    這種對世俗界資本的妥協,在他看來就是對咒術界的一種背叛,而他勢必要糾正這種錯誤。
    他剛要開口,源雅人率先說話了,臉上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非常感謝長老們能在百忙之中抽空答應我的請求,鄙人萬分榮幸。”
    伸手不打笑臉人,島津老頭忍了,有的長老好奇地問:“你想要見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麽要緊的事?”
    是的,源雅人來這裏當然不全是為了拜訪,起碼他上報的內容不是這個,否則不能保證總監部的這些老不死都在這不是嗎。
    他上來拜訪的理由,非常誇張地說是有關於咒術界的生死存亡的事情,其他長老當然沒信,但看在源雅人姓氏的份上才組織了這一次正式的會麵,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麽而已。
    如果接下來源雅人沒能說出到底是什麽要事,或者事情的重要程度不夠,估計下次見麵就沒那麽簡單了,畢竟源家勢力再怎麽手腕通天,源雅人也隻是個還沒有確定繼承家主的繼承人候選而已。
    “當然是為了咒術界的未來……”
    “嘻嘻嘻,小少爺你還堅持這一套說法嗎,就算是誇張也要有個程度。”
    “源家的繼承權。”源雅人微笑著吐出這句話,“這件事足夠各位重視嗎?”
    房間內的氛圍頓時變了,無數或好奇,或疑惑,或貪婪的目光瞬間集中在源雅人身上。
    “你是什麽意思?”有長老忍不住開口。
    源家,他們當然知道,世俗界的龐然大物,日本如今在野黨的中心派人物幾乎都受到過源家的支持,甚至就是源家的人,真正能影響日本的政局,各個實權部門都有人脈,如果說鈴木集團富可敵國的財富是站在光明下的巨人,那麽源家就是埋藏於日本地下黑暗的根。
    巨人行走於其他國家依然是巨人,但是如果要將根拉扯出來,勢必整個大樹都將栽倒。
    “很簡單,各位都知道,我不久前被檢測出來咒術師的天賦,因此進入了咒術界,”源雅人慢慢回答,他短暫眨了一下眼睛,抬起頭來的時候,眼裏適當流露出一抹強烈的不甘心。
    他見過太多為了權力爭奪的嘴臉,甚至自家人就是無比好的參照,當他抬起臉的時候,一個驚才絕豔,也深藏野心的繼承人就躍然於所有人眼前。
    “但這並不是優勢,反而是一種放逐。”
    常年沉浸在權力鬥爭中的長老們下意識點頭,沒錯,確實是這樣,源家的中心在政壇上,而非咒術界,咒術師那麽危險的工作,一般而言怎麽可能答應讓作為繼承人的寶貴種子去做呢。
    之前並不是沒有人想到這一點,隻是以為源雅人在繼承人的鬥爭中處於下風或者落敗了,所以被派來開荒,本來他們沒有人想到那麽深,但當源雅人自己站在這裏的時候,他的目的已經呼之欲出。
    他是來借助咒術界的力量,奪取家主之位的。
    在場所有長老的心,瞬間就亂了。
    他們有多恐懼源家的資本,源家的權力,源家的勢力,就有多渴求那份隱沒在日本幕後的地位。
    那種撕裂的視角再次出現,源雅人坐在觀眾席下,看著自己在台上的表演,長老們的臉隱藏在日式拉門後麵,他卻能看清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那一定是,寫著他熟悉的醜陋欲.望的嘴臉。
    一聲熟悉的輕笑聲縈繞在耳邊,源雅人轉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他的眉骨部位比常人稍微突出一點,顯得眼睛如此深邃,在特殊的打光下看不清眼底的神色,隻會被他獨特的氣質所俘虜。
    那是從容優雅,和血腥殘暴結合的矛盾體,所形成的特殊氣場。
    源雅人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這張讓他痛恨的臉,卻發現來自老師的影響遠比他想象的要深。
    漢尼拔就坐在他旁邊的席位,一起觀看這出源雅人導演的戲碼。
    “王子複仇記,戲劇中經久不衰的題材。”漢尼拔開口道,“你選擇了一個好題材,在最後的晚餐那張油畫中,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到猶大,因為在欲.望麵前,人會展現出自己最醜惡的那一麵。”
    “我送給你的香薰好用嗎?”
    “還不錯,”源雅人看向台上,“畢竟我親身體會過它的威力。”
    漢尼拔笑了笑:“它對大腦不會造成任何傷害,裏麵的化學成分頂多隻能讓大腦多分泌一點放鬆的物質,更好地讓病人敞開心扉而已。”
    “但這就是你最得意的武器啊,我的老師,”他發出輕歎,“你總是那麽容易,讓病人交出他全部的信任,也交出了係在自己脖頸上的韁繩。”
    “我是個心理醫生。”漢尼拔狡猾地道。
    “是啊,一個共同的秘密,和足以讓人心動的利益。”源雅人說道,“隻要這兩樣,就足夠你掌控一個人了。”
    “至少我沒有能掌控你。”
    “不,你已經做到了,隻是運氣差了一點點。”源雅人輕聲說道,看向舞台上,“如果你那天晚上來了,估計我們現在,應該坐在桌子上享受燭光晚餐。”
    “但可惜,就差那麽一點點。”這一次重複語句,源雅人臉上出現了一抹嘲諷。
    差一點,可就差了億點。
    在母神降臨後,漢尼拔留在他心裏的暗示全部被拔出,源雅人完全清醒了過來,這些日子的每一天,他都在複盤往日和漢尼拔的相處,既是警惕自己,也是總結教訓。
    “我總是很擅長學習,尤其是自己吃過虧的東西。”
    香薰,是漢尼拔當初留下來的,源雅人收起來送去過檢測,沒有在裏麵發現什麽有害物質,但對於讓人大腦放鬆是真的效果斐然。
    他這一次,當然是有備而來。
    越是身處高位的人,對自己的安全越是看重,這裏光是各種檢測安全的術式就用了不少。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過於自負,他們對普通人的手段,似乎並沒有多加防範,之前伊地知情緒失控多少也是因為香薰的功效,或許還有積攢的工作壓力。
    當然,香薰隻是錦上添花,利益、引導的語言,以及龐大到讓魔鬼心動的利益才是這一舞台的根本。
    他知道高層的人不會讓他死在這裏,但背後下手一定免不了,為了能夠在咒術界平靜發育,他得率先出手幹預。
    對於身處政客家族的人,當然習慣性以政治手段解決問題,拉攏一批,排斥一批。
    咒術界的高層不少和世俗界都有合作,或多或少的問題而已,他們現在還在固守自己的這一塊蛋糕,所以不願意看到源雅人進入咒術界,那他就拋出來的第一個餡餅,把他們的思路打開。
    不過這塊餡餅似乎過於有效果了。
    “你、你是說源家家主的位置……”有長老迫不及待開口,但隨後意識到什麽,匆匆收起貪婪迫切的語氣。
    “我們又能得到什麽?”
    源雅人嘴邊的弧度上揚:“我們在政府還是有不少話語權的,咒術師應該在世俗界獲得更多的權力……”
    “恐懼和貪婪,欲.望總是如此容易轉化。”下方,漢尼拔滿意地笑了,“當你抓住了他們的欲.望,就像抓住待宰的豬。”
    他站起身,像是突然起了興致,舞台的旁邊出現一架黑色的鋼琴,他坐在鋼琴前,雙手在琴鍵上起舞。
    悠揚的鋼琴聲,配合舞台上的戲碼到了高潮,源雅人扮演的野心家人設得到了高層們的一致好評,他融入得實在太過如魚得水,最妙的是這個動機實在太過真實,因為這確實是現實,而他們沒有人相信,源雅人真的對源家的家主位置不感興趣。
    一個天之驕子,源家正統繼承人,一直以來都是競爭家主的熱門人選,這樣的人什麽錯誤都沒有犯,繼承順序卻突然被調後,這無論是誰,都會心懷不甘吧!
    所以,在接觸了咒術師,試圖爭取咒術界的幫助,回到家族爭奪家主的位置,也是完全說得通,不!這就是事實,就該是事實!
    這是徹徹底底的陽謀,而在場的長老們這麽多年來早已成為權力滋養的怪物,他們不相信真的有人對權力不感興趣,於是自願吃下這份甜美的餡餅。
    從古至今不是沒有咒術師想要進入政界,權與力總是分不開的,權力滋生的怪物的胃口是填不滿的,隻不過封建腐朽撞上了另一個更腐朽的集團,咒術師看不起普通人,政客們何嚐不是想要把咒術界培養成聽話的狗。
    隻要乖乖祓除咒靈就好了,想要更多權力,翻身做主人,那肯定是癡心妄想。
    別看那些政客們彼此扯頭發,各種撕逼撕破臉,但如果咒術師真的去他們的領域試試?這些人瞬間會團結起來,首先針對‘外人’
    但現在不同。
    源家的人主動邀請,那就沒有違背咒術師主動幹預世俗界的原則,如果成功了,無論是鳩占鵲巢,還是從龍之功,那都是一份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