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九章 長夜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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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現在去哪?”
    “去……宮裏!”
    “去宮裏幹啥?”
    “去看看四公主呀!”
    林雪兒不知道這時候小姐去看四公主幹什麽,她的心裏很慌也很亂,這才知道來的時候小姐想要靜靜的緣由。
    但她現在不想靜。
    因為這樣的安靜讓她很害怕。
    “孫神醫都說了會有辦法的。”
    “我知道,隻是那些辦法都、都太渺茫。”
    鍾離若水看向了林雪兒,在知道實情之後,她反倒是鎮定了下來,於是她骨子裏的那種堅強就這樣自然的浮現了出來。
    “自古紅顏多薄命,其實我早該死了……十歲那年的那個冬天就該死了。”
    “孫爺爺將我從閻王的手裏給拽了回來,老天爺又賞給了我五年的壽命。”
    “這五年我很快樂。”
    “但最快樂的就是今歲。”
    “老天爺還是眷顧我的,它將辰安送到了我的身邊。”
    “你曾經問我究竟喜歡他什麽……其實,那時候我說不上來。但現在我知道了!”
    鍾離若水掀開車簾,看向了夜空中的那輪明月,臉上灑滿了皎潔的月光,令她愈發的美麗,是那種遺憾和喜悅交織在一起的美麗。
    這種美麗沒有任何人看見,就算有人看見,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若非得要有個比喻,便如山澗雨後,彩虹之下山崖上帶著雨珠兒的百合花。
    “我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
    “我喜歡他那壞壞的笑。”
    “我還喜歡他淡然的性子……當然還有他那一身了不得的才華!”
    “有時候我總是會想一個問題,人,真的能夠有如此之大的變化麽?於是時常會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個李辰安和曾經的那個傳言中的李辰安並不是一個人!”
    “他說的那些發人深省的話,他釀造的令人欲罷不能的酒,還有他那雙似乎能夠看透一切的眼……我總覺得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是老天爺送給我的!”
    “我在夢中都會偷偷的笑醒。”
    “但現在……”
    鍾離若水臉上的笑意徐徐收斂,她的神色又變得落寞了起來,於是便如那朵百合花就此凋謝。
    她關上了車簾,將月光關在了車廂外。
    無論如何,她隻是一個年芳及笄的少女,這個冬天,她才將滿十六歲。
    她正在花季,正處於少女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自從在廣陵城認識了李辰安之後,自從某一天就那樣莫名的喜歡上了李辰安之後,少女的心裏天天都比蜜還要甜。
    她臉上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就連桃花山莊裏的那些桃花,她也覺得比往年來的都要漂亮。
    那便是戀愛的感覺。
    她為他似乎悄無聲息的改變了許多。
    比如她收斂了那原本那不太講究的行為習慣,在李辰安的麵前裝出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為了李辰安,她甚至還演了一出遇刺的劇情。
    也比如以往的她並不好動,更多的是呆在桃花山莊,可後來為了見到李辰安,她時常去了那處小酒館。
    而後如她所願。
    李辰安也喜歡上了她。
    於是,二人的身影便一同留在了桃花山莊,也留在了二井溝巷子的那處榕樹下小酒館裏。
    她不在乎李辰安的身世,正如她對寧楚楚說的那樣——
    隻要他的心裏有我,這就夠了。
    我本就是豪門,我和他成親之後,李府也就是豪門!
    在她的計劃中,這次京都之行結束,二人回到廣陵城,李辰安便會請他的父親前往鍾離府提親。
    至於母親的阻礙,她本以為在京都見到奶奶之後便能迎刃而解。
    因為整個定國侯府的人都疼愛她,而奶奶更甚!
    奶奶會給自己做主,和李辰安之事,如鐵板釘釘。
    原本也應該如鐵板釘釘。
    就算母親真要反對,她甚至已做好了隨李辰安私奔的打算。
    就像她對母親說過的那句話一樣,我就算是離開鍾離府,又何妨?
    可現在她才知道奶奶叫自己來京都,並不是為了李辰安這件事。
    而是自己這身體之事。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一切的一切,這一瞬間在少女的心裏轟然破碎。
    曆曆過往,讓少女的眼淚在這漆黑的車廂裏終於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小姐……!”
    林雪兒感覺到了鍾離若水的抽搐,她連忙扶住了鍾離若水的肩頭,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我沒事,就是、就是有些不甘!”
    鍾離若水取出了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坐直了身子,“我的事,你記住,不要在辰安麵前透露半句!”
    “尤其是神態,你要如以往一樣,他很敏感,你若是表現出異樣他定能察覺。”
    “我不想讓他擔心。”
    “中秋文會很重要,萬萬不能因為我而有半點閃失!”
    “中秋文會之後……我們就回廣陵城。”
    “呆會去了四公主府上,你也莫要吱聲。至於我和四公主聊什麽,你也記住將聽見的話……爛在肚子裏!”
    林雪兒垂頭,“奴婢知道了。”
    馬車來到了皇宮門前,鍾離若水出示了寧楚楚曾經給她的那麵腰牌,禁衛將她放了進去。
    然而,當她抵達四公主府的時候卻未能看見寧楚楚。
    就連這公主府的那些婢女們也不知道四公主今兒個晚上去了哪裏。
    鍾離若水留了一句話,邀請四公主明兒個在花溪別院一見。
    她離開了皇宮,上了馬車,向花溪別院而去。
    沒有人知道寧楚楚去了麗鏡司總部。
    今兒個晚上,她要帶著麗鏡司的高手去京都霍府幹一票大的!
    ……
    ……
    花溪別院。
    涼亭裏亮起了一盞燈籠。
    西樓的一樓二樓都是黑乎乎的,李辰安去程國公府赴宴尚未回來,難道他還帶了阿木?
    鍾離若水坐在了涼亭中,雙手撐著下巴,忽然瞪大了眼睛,這才看見月光下的那原本美麗的荷塘,居然變得麵目全非!
    “這又是發生了什麽?”
    “雪兒,去問問熊大他們。”
    “奴婢先去叫廚房給小姐做點吃的。”
    “不用,我不餓。”
    “……好吧!”
    林雪兒掌著一盞燈籠往院外而去,鍾離若水想了片刻,也掌著燈籠去了東樓的二樓。
    她從一張櫃子裏取出了一個木匣子。
    她將這木匣子抱到了書案上,打開來,將裏麵的東西一一取了出來擺在了桌案上。
    這些,是她這些年置辦的屬於她的家業!
    有許多地契,也有許多房契,還有許多八福錢莊的銀票票據!
    她坐在了書案前,拿起了花溪別院的地契,“這個得給辰安,不然他在京都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又拿起了玉屏街的那幾處鋪子的地契房契,“這些也得給辰安,往後他的酒會賣到京都來,這些鋪子正好需要。”
    “聚仙閣……他往後在京都多有應酬,也得給他。”
    “水雲澗,他挺喜歡喝茶的,也喜歡清淨,還是得給他。”
    “至於這些銀票,如果寧楚楚真和他成了親,他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寧楚楚為麗鏡司發愁。麗鏡司需要大量的銀子,有了這些銀票,他就不用為銀子的事去勞神,那樣他會活得更輕鬆一些。”
    月光從窗外灑入,少女又取出了木匣子最底下的兩封信和一張紙。
    將這張紙展開來,鋪在了書案上。
    這張紙上有不太好看的字,卻有她心裏最好的那首詞!
    這是在離開廣陵城的時候李辰安寫給她的。
    詞名《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而今,我隻爭這朝暮,哪怕能陪你多一天,也是好的。”
    她又打開了一封信。
    信上依舊是一紙不太好看的字,可她卻露出了一抹微笑,覺得這字好看極了。
    這是李辰安回她的信。
    信裏也有一首她極為喜歡的詞。
    詞名《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當真是此情無計可消除啊!
    這首詞這世界還有三個人知道,他們是陳哲、齊知雪和寧楚楚!
    猶記得當時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寧楚楚正好在,自己如獻寶一樣的向他們誦讀了這首詞,甚至還對寧楚楚說你若是真求了皇上,我還真沒啥意見,不過……真有那麽個時候,你可得叫我一聲姐姐!
    本是一句打趣的話,可而今……自己卻連這姐姐也當不成了。
    這封信裏辰安還說桃花山莊的那些桃子收獲之後,他會用那些桃子來給自己釀造一種桃兒酒。
    他說那是一種可用來消暑的酒,若是冰鎮之後飲用更佳。
    他未曾料到也會來京都,那些桃子早已成熟,隻怕都爛在了地裏。
    要想喝到他說的冰鎮桃兒酒隻有來年秋!
    來年秋!
    少女神色蕭索,又撐著下巴望著窗外的夜空。
    夜空很美,有圓月星辰。
    可它們似乎都很寂寞。
    “來年秋,我怕是等不到了。”
    “若你還能記得我……且將那酒,灑我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