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悲歌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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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樓裏的炭火尚未熄滅,很是溫暖。
樊桃花一臉慈祥的坐在那盆炭火旁,她看了看李辰安,說了一句“有點冷,將炭火燃得更旺一些。”
李辰安添了幾塊木炭,便聽見了樊桃花劇烈的咳嗽聲。
他抬起了頭來,臉上有些不安——
這位老夫人可是大宗師!
她竟然會覺得有點冷。
她竟然會咳得如此厲害!
她竟然如此急著要見自己……
他走了過去,站在了樊桃花的背後,輕輕的給樊桃花捶起了背來。
“若水她們已離開了雲集別野,司空豹和苦難和尚帶她們離開的。”
“你不用擔心,她們會很安全,因為隱月閣還有一些高手會隨她們而行。”
樊桃花的聲音很平穩,這讓李辰安微微心安。
“老身讓她們去了蜀州……這時候去蜀州當然不是個好時候,因為冬日的蜀州很冷。”
“陰冷,這對若水的身體是個不小的傷害,但別無它法。”
李辰安捶背的手微微頓了頓,又繼續捶背。
他大致聽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既然別無它法,這便說明定國侯府而今的處境不太妙。
他尚不知道外麵來的那麽多的兵是誰的兵,他也還不知道神武軍而今傷亡的情況如何,他沒有去問,顯然不太樂觀。
“京都之變,有些事在老身的意料之中,也有一些事在老身的意料之外。”
“至於你……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李辰安沉吟三息,說道“我打算也去蜀州。”
對於李辰安的這個回答樊桃花並沒有覺得意外,但她依舊說了一句
“可奚帷的意思是,他希望你能登基為帝!”
李辰安咧嘴一笑“首先,我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什麽皇長子。”
“其次……若水與我相知而後兩情相悅,她對於我而言,遠比這江山更重要!”
“是她,讓我覺得自己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
“也是她,讓我明白了活在這個世界的意義何在。”
“她的病,我必須給她治好,所以在雙蛟山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接下來的打算。”
“本以為京都的事不大,我便想著回到了京都之後陪著她先渡過這個冬,等來年春暖和了,我便和她去一趟吳國的洗劍樓。”
樊桃花又咳嗽了起來,這一次咳得更久,這一次李辰安看見了那手絹上的觸目驚心的血。
他眉間一蹙,停了手,“我去把小武叫來!”
“不用!”
樊桃花擺了擺手,“就算是他師傅活著,也無力回天。”
“……如此嚴重?”
“活了這麽大一把年紀了,生死之事早已看開……去洗劍樓做什麽?”
“外麵那個騎著毛驢的姑娘,她是晚溪齋的齋主。她說或許能在洗劍樓的聖地忘情台找到看懂不二周天訣的那縷機緣。”
樊桃花眉梢微微一揚,“忘情台?”
“那地方可是洗劍樓的禁地,你如何能進去?”
“或許憑著我是吳洗塵的弟子?總得要去試試才知道。”
“對了,師傅吳洗塵在越國和九燈和尚一戰……戰死。”
樊桃花的身子忽的一僵,她轉頭望向了門外的秋雨。
炭盆裏的炭火已燃得很旺,可她似乎覺得更加寒冷。
“我們這些老家夥,本也應該死了。”
“這天下,終究是屬於你們這樣的少年的。”
“……那是他和九燈和尚的約定……我死之後,將我葬在桃花山!”
“接下來我告訴你一些事,你聽仔細了。”
李辰安點了點頭。
“你去了蜀州之後,到陰平郡去一趟。”
“陰平郡有一座山,名為西山。”
“山上有一座廟,名為積善廟。”
“廟裏有一個老和尚……他叫賀西山!是個太監,出家為僧。”
“你的父母都在那地方。”
“廟裏應該還有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他就是皇長子!”
“你見到皇長子之後,拿老身的這麵令牌……”
樊桃花從懷中取出了一麵三指寬的黑色令牌遞給了李辰安,“蜀州還有兵馬五萬,憑此令牌可號令他們……”
“這令牌,你務必親手交到皇長子的手裏,那是他回京的保障!”
“另外……你萬萬不能窺覷皇位,對皇長子起了異心,因為……咳咳咳咳……”
樊桃花又咳嗽起來。
她咳得撕心裂肺,咳的彎下了腰,然後狂吐了三口血。
她的麵色變得蒼白。
她的精神變得更加萎靡。
她雙手扶住了椅子的把手,過了許久才讓自己又一次坐直。
“你、你並不是李文翰的兒子!”
李辰安大吃一驚,“那我是誰?”
“你是……”
“你……”
“……”
樊桃花忽的大口喘息起來,李辰安大驚,他一步衝到了門口,一家夥飛了起來,在空中一聲大吼
“小武……快來……!”
小武破雨而來。
他落在了這小木樓的門口,一步衝了進去。
站在門口的燕基道忽的閉上了眼睛。
秋意濃。
一個時代的巾幗英雄就此落幕。
小武的手搭在了樊桃花的手腕上,又伸手翻開了樊桃花的眼皮,過了許久,他放開了手。
他轉身,看著李辰安,連咿咿呀呀都沒有說,但他那雙原本極為幹淨的眼裏,卻已燃起了無盡的怒火。
他的手在這一瞬間亮到了極致。
他一步跨出了門!
他一飛衝上了天。
他在天上發出了如野獸一般的嘶吼!
“啊……!”
雨勢更大。
小武從天而降。
一隻巨大的手掌在雨中突然間如燃燒的火焰一般光焰萬丈!
手掌落地。
地上便是修羅場。
已至水雲山山腰處的苦難和尚忽然回頭。
他看見了那一掌。
他的臉上沒有欣喜,反是悲憫。
“阿彌陀佛……”
“是魔還是佛?”司空豹也回頭望了一眼,問了一句。
“魔也好佛也罷,皆由心生……一念可成佛,一念亦可成魔。”
“隨他念吧。”
李辰安並沒有看見小武那如大宗師一般的那一掌。
他依舊在小木屋中,樊桃花依舊坐在那張椅子上。
隻是她的雙眼已閉上。
她的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慈祥的微笑。
沒有明知死亡的恐懼。
也沒有未完成的那些夙願的遺憾。
走得很是安詳!
許是她想起了當年從鬆山劍院出來,仗劍天涯遇見了鍾離破的時候的情形。
那年十八,不是在這樣的秋雨中,而是在三月桃花盛開的季節。
桃花很美。
她也很美。
鍾離破很帥。
隻不過那時候的鍾離破是一個浪蕩公子。
可這一輩子鍾離破卻隻娶了她一個。
琴瑟和鳴。
兒孫滿堂。
已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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