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六章 愛與哀愁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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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悅也很是遺憾的回了城。
    她在落腳的客棧用過了飯,坐在房中點上了一盤香,喝了一壺茶,便覺得有些無聊。
    望了望窗外漸漸西斜的陽光,她想了想,離開了客棧,向畫屏湖畔走去。
    秋日的畫屏湖有些蕭瑟。
    岸邊那一行柳樹的葉子都快掉光了。
    那些落在地上的細長的枯葉在湖畔的秋風中飄來蕩去,就像沒有魂的人。
    千悅有魂。
    她是樞密院三院經過特殊訓練的肩負特殊使命的密探。
    她當然不會如那些閨中的千金小姐們對未來的夫婿抱有無限的幻想。
    事實上,在進入三院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幻想。
    她屬於三院。
    她這一輩子都沒可能嫁給某個人。
    除非有這樣的任務。
    聽說自己進入三院的那年才剛滿三歲。
    而今,她已十八歲。
    轉眼十五年過去,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但她卻並沒有這個資格,甚至也沒有去想過。
    或者說是不會刻意的去想過。
    想什麽囉?
    入了三院的門,生是三院的人死是三院的鬼。
    三院那些姑娘們所幹的活兒,這男人是不會缺的,僅僅是到了人老珠黃的時候……
    千悅停了下來,望著碧波蕩漾的畫屏湖,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人老珠黃的時候,自己還是如現在這樣獨自一個人。
    書中所寫的相夫教子舉案齊眉,那是永遠都不會有的,當某一天離開三院的時候,大致和現在的境況差不離。
    煢煢孑立。
    立於這淒涼的秋風中。
    或者是在那漫天風雪的寒冬裏。
    但隻有心裏的淒苦。
    因為三院不缺銀子,三院的姑娘們在失去了價值離開三院的時候,三院會給一筆豐厚的銀子。
    條件隻有一個——
    這輩子不可嫁人!
    嫁人者必死無疑!
    因為嫁了人就有了丈夫。
    有了丈夫就會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心就會變軟。
    若是某一天被別的國家的諜子給抓住,用孩子相威脅,那麽三院的許多秘密就會暴露。
    這樣的事發生過,但三院的速度似乎更快。
    全家被滅口,還會被剝了皮帶回三院,張貼在那一麵懲戒牆上以告誡所有姑娘們謹守規矩。
    沒有人想死。
    更沒有人想一家子整整齊齊的死。
    所以,從那之後便極少再有這樣的事發生。
    另外,三院的姑娘們所接的活兒要去接近的那些人,幾乎都是非富即貴之人。
    憑著三院姑娘們的手段,每一次任務弄一大筆的銀子在手裏這並非難事。
    而三院並不會理會這樣的事。
    每一個離開三院的女人其實都很富裕,都能夠舒舒服服的在某個城市裏安享餘生。
    這,便是她們的歸途。
    除了孤獨一些,別的似乎一切都還好。
    千悅這是第一次接任務。
    她依舊是完璧之身。
    用沈大人的話來說,接近李辰安這好色之徒就必須是真正的完璧之身。
    莫要想用三院的那些伎倆去騙李辰安!
    此子莫看年輕卻是花中老手。
    指不定他嗅一嗅就知道這是開的第幾茬花了。
    又想起了李辰安來。
    千悅淡然一笑,抬步而行,就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畫屏東。
    看見了那處煙雨亭。
    亭子的兩根柱子上刻著一副對聯:
    眼裏有塵天下窄,
    胸中無事一床寬。
    這正是李辰安在兩年前的三月三所對的那幅鍾離府三小姐的對聯!
    千悅知道,卻不知道又是何人將這副對聯刻在了石柱上。
    若他依舊是那個傻子,就算是他靈光一現對出了那幅對聯,也斷然不會被刻於此。
    這便是人的名。
    他出了名,有了天下最高最尊貴的身份,這廣陵城的人……或許是某個先生,也或許是官府,他們便要奉迎。
    李辰安雖不是李府的人,卻生長在廣陵城。
    將此聯刻於此,李辰安若故地重遊便會看見,便會回憶,便會留戀。
    千悅呲笑了一聲。
    男人對上官的奉迎為的是前程。
    女人對有權有勢的男人的奉迎又是為了什麽呢?
    許是銀子。
    許是虛榮。
    許是……祈求!
    祈求垂憐,祈求庇護,甚至祈求能成為他的妾室。
    就像乞丐一樣。
    不!
    乞丐祈求一個饅頭僅僅是為了飽腹。
    而一個女人去可以奉迎一個男人,所祈求的卻更多也更複雜一些。
    走入了煙雨亭,坐在了那張石桌子前,千悅扭頭看去,便看見了一個乞丐正向這裏走來。
    千悅眉間微蹙,有些不喜。
    那正是在城外看見的那個坐在城牆下的乞丐。
    他蓬頭垢麵,手裏還端著一個缺了一角的盛著剩飯的碗。
    他勾著頭邊走邊吃。
    沒有筷子,他用手抓著在吃。
    這令千悅有些倒胃口。
    她站了起來,正想要離開,那乞丐似乎吃完了最後一口飯。
    就在千悅的視線中,那乞丐將手裏的破碗給丟了出去,哐當一聲摔得粉碎。
    那乞丐似乎並沒有看見她。
    他轉身走到了畫屏湖邊,蹲了下去,仔仔細細的洗了洗手,又洗了洗臉……
    而後,他似乎麵對著湖水發了一會呆。
    再後,他掏了一把泥土抹在了臉上。
    他坐在了湖邊,望著漸漸西去的夕陽,似乎坐成了一尊雕像。
    千悅就這麽看著那乞丐的背影,過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她抬步走出了煙雨亭,向那個乞丐走去。
    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更沒有這秋風中的看著那孤獨背影的感動。
    僅僅是她需要一個下人!
    一個沒有身份沒有來路的不可查的下人!
    這個乞丐似乎還挺愛幹淨,似乎也還很年輕。
    給他銀子,帶他去洗個澡換一身衣裳,想來他會感動的五體投地,自己便有了一個好使喚的人。
    她走到了那乞丐的身後,站在了距離他五尺之地,可口說道:
    “跟我走吧!”
    正在發呆的沈繼業被這輕言細語的一聲給嚇了一大跳!
    他騰的一家夥就站了起來,轉身,右手已落在了左袖裏握住了那把生鏽的匕首。
    他麵前的亂發遮著了他的臉,也遮住了他的眼。
    但他的眼卻從發絲間看見了站在身後台階上的那個戴著麵巾的姑娘。
    那姑娘穿著一身湖水藍的綢緞長裙,長裙上繡著幾朵白色的雲紋。
    沈繼業一瞧就知道這一身價值不菲,卻想不起來這廣陵城還有誰家有這樣一位姑娘。
    “你是誰?”
    “別問我是誰!”
    “以後跟著我,當我的下人,聽我使喚,讓你能吃飽穿暖免受風霜之苦,如何?”
    沈繼業垂頭。
    抬步就跨上了湖岸,轉身就向畫屏西方向走去。
    “喂喂喂喂……”
    沈繼業一聲冷笑:
    “老子不侍候人!”
    他的話音剛落便停下了腳步。
    他抬起了頭來!
    視線從發絲間穿過。
    他的眼忽的一眯……
    前方,有一行人正向這邊走來。
    中間那人燒成了灰他也認識——
    那不就是廣陵城的那個傻子李辰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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