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過年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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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泉別院。
    茶舍。
    梅放夕觀察細致入微,總覺得今兒個的皇上有些不對勁。
    可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大致就是有些……魂不守舍!
    也不對,他煮茶很認真,傾聽也很認真。
    隻是他斟茶的手……怎麽時不時的有些抖?
    溫煮雨沒有注意。
    此刻他頗為感慨,一捋短須,一聲歎息:
    “哎……”
    “對於小婉,我心裏有諸多愧疚。”
    梅放夕發現李辰安的手又抖了一下。
    “說來說去,還是年輕時候的自負……也或者說是不懂事。”
    “你恐怕還不知道小婉的母親,她、她不是寧人,她回紇大酋長的七公主。”
    “我年輕時候遊曆回紇的時候相識。”
    “我這一輩子就沒想過成親,所以去過那麽多的地方,見過那麽多的女子,最終也都是紅顏,沒有一個成為我的妻子。”
    李辰安看著溫煮雨,想到了夏花的母親苗秋琴!
    他忽的有些好奇,溫煮雨當年在吳國,苗秋琴為了他,以將軍府小姐這千金之軀去相思居找李相思,學了足足三個月的雪菜煨鹿茸這道菜。
    溫煮雨吃了苗秋琴親手做的菜,他將人一並吃了沒有呢?
    “我知道自己的路。”
    “這條路很難行,我不希望我所愛的女人陪著我負重而行。”
    “所以……我和那些紅顏知己們皆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如果距離太短,短到了我不容易把持的地步,我便離去。”
    “她們說我這個人無情……”
    溫煮雨搖頭一笑,“其實現在想來,這並非無情,而是……自私!”
    “在回紇,夜婉——這是我給她取的名字——也成為了我的紅顏知己。”
    “她仰慕中原的文化,而偏巧我的學識還不錯。”
    “隻是我萬萬沒有料到回紇的姑娘,她們並不受中原禮儀的約束,她們的膽子更大!”
    溫煮雨端起了茶盞,似乎沉浸在了對往昔的回憶中。
    李辰安好奇的聽著。
    每一個男人,尤其是四五十歲的男人,他們都有故事。
    此時無酒,飲茶聽他們的故事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對於溫煮雨的這段往事,年承鳳幾人略有耳聞,卻知之不詳,此刻也都頗為好奇的看著溫煮雨。
    “那夜我喝醉了酒,她拉住了我的手。”
    溫煮雨忽的一笑,一宿醒來,帳外有紅燭,身邊有佳人。”
    “就是這樣,她成了我的妻子。”
    “她有了身孕,我帶著她回到了寧國,在廣陵城修建了那處煮雨小築。”
    “我第一次停下了腳步。”
    “可我的內心……那時的我是不安於那樣平淡的生活的。”
    “總想著去追尋所謂的理想,於是,與夜婉發生了諸多的矛盾。”
    “小婉三歲那一年,夜婉與我大吵一架之後揮淚離去……”
    “我說她禁錮了我的自由,仿佛被早早的埋在了墳裏,沒有光明,令人窒息。”
    “她說我是個無情的男人,是個沒有擔當的男人!”
    “甚至恥笑我說連家你都不願意留,何況是國了!”
    “你的那些所謂的理想,不過是癡人說夢,完全就是脫離實際的書生氣……”
    “我自然反駁,說她莽荒之人有如燕雀,焉知鴻鵠之誌。”
    “她說她瞎了眼,這才看清了我,原來讀書之人才是絕情之輩!”
    “我……我其實並非絕情,我僅僅是認為一生所學,總應該做些什麽,而不是天天呆在家裏,陪著一個女人,就那麽浪費了時間消磨了意誌罷了。”
    “小婉就在旁邊看著,她的眼裏……想來是無助和恐懼。”
    “就這樣,夜婉走了,小婉雖然留下,但我陪伴她的時間卻極少。”
    “我讓楊四賢一把火燒了煮雨小築,燒去了夜婉那些年留下的痕跡。”
    “又將小婉送去了桃花島,托付給了商滌,我又浪跡天涯。”
    “轉眼近二十年過去,再回首往昔,我對不住夜婉,也對不住小婉。”
    “我真不是個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小碗自幼受這些影響,與我並不親密。她漸漸長大,愈發的叛逆……”
    “她做了一些、一些出格的事,那時我認為是她自暴自棄,我規勸過她數次,許是因為她心裏對我的恨,她反而變本加厲。”
    “現在想來,她不過是為了報複我,亦或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她是在乎的!”
    “可惜,那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依舊在苦苦追尋所謂的治國之道。”
    頓了頓,溫煮雨搖頭自嘲一笑:
    “曾經那麽美好的愛情擺在我的麵前,我卻不懂得去珍惜。”
    “而今孤家寡人一個,到了這年節時候,方知何為冷冷清清。”
    “不說這些了。”
    “我呢,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小婉能夠有一個好的歸宿,找到一個不像我這樣的不靠譜的男人。”
    梅放夕又看見李辰安拎著茶壺的手猛的一抖。
    溫煮雨一番傾訴,似乎心情好了許多,他轉移了話題,問道:
    “我們前來,就是想問問你,今兒個晚上,怡紅樓與太學院分院聯合舉辦了一場跨年文會,你可有暇前去看看?”
    李辰安斟茶,灑出了數滴。
    這件事他已知道,放下茶壺,他抬頭問了一句:
    “你們想要去看看?”
    “畢竟過了今宵就是貞安元年了,陳丁卯陳老,就是潁州陳氏的家主,他已在怡紅樓訂下了最大的一個房間。”
    “我是這麽想的,這一次籌集糧食,這些世家門閥出了不少的力。”
    “從這件事看來,咱們寧國的凝聚力正在慢慢形成,這是個好事。”
    “如果你能去……與他們一起喝喝酒說說話,總沒有壞處。”
    “就當是與民同樂,如何?”
    李辰安微微頷首:“行,那咱們同去。”
    接著李辰安向溫煮雨說起了王正金鍾的事以及他的安排,茶舍中的氣氛便閑得有些凝重起來。
    李辰安不敢給溫煮雨說溫小婉帶回了仲伯的話,這讓溫煮雨就不知道仲伯在荒國究竟有什麽計劃了——
    他是知道仲伯身份的第一個人!
    時過境遷,這位師兄會不會有了別的想法?
    那麽接下來的形勢……至少要做好與荒國之戰的準備才行!
    茶舍裏說著大事。
    長樂城裏的街坊們當然不知道這些大事,他們的臉上沒有凝重,皆是歡喜。
    長樂城的大街小巷依舊熱鬧。
    所談及的話題幾乎都在今夜舉行的那場跨年文會之上。
    而說得最多的卻是皇上就在長樂城,作為寧國詩仙,他會不會去參加呢?
    秋水巷子的盡頭有一處雅致的院落。
    千悅將最後一個燈籠掛好,左右看了看,“十裏,百媚,收拾好了咱們就出去走走。”
    “千悅姐姐,咱們去看跨年文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