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運一進屋就接到了何老爺子的電話。
    “兔崽子，你想辦法明天把你姑奶奶約出來。”
    何佳運可犯愁了。
    “爺爺，您是我親爺爺，您別為難您孫子行不行，您都沒看著嗎，我那位小姑奶奶可討人喜歡了，連同我一起的五個男嘉賓可都想約她呢，您孫子沒那麽大本事，可不能確定把她約出來。”
    何佳運在外人麵前顯的有點高冷，但對著老爺子的時候，那叫一個油嘴滑舌。
    何老爺子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那四個為人怎麽樣？都是什麽來曆？家是哪兒的，家裏有幾口人，現在做什麽工作？”
    何佳運撫額：“您老是查戶口呢？”
    “那是你姑奶奶，是咱們家的人，我不得問清楚啊，省的你姑奶奶吃虧上當，你不知道，你姑奶奶又心軟又善良又單純，萬一她被臭男人騙了怎麽辦？”何老爺子拉著臉訓何佳運：“你可得看好你姑奶奶，不然扣你三年零花錢。”
    這招是真狠。
    何佳運都想跪了。
    “行，行，我看好成不。”
    說到這裏，他就想問個很久都想不明白的問題：“爺爺，照您的說法，您是小時候認的姐姐，而我這位姑奶奶歲數比您更大，我怎麽看她都不像是九十多歲的人？還有啊，人家的身份證上明明白白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孩……您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這麽一問，何老爺子陷入了回憶裏。
    很多他以為快要忘記的事情一下子都湧入腦海裏。
    何老爺子是隨著家人逃難到了那個小鄉村的，逃難途中，家人死的差不多了，他媽背著他到了一個有口飯吃的村子裏，就帶著他住在村頭的土地廟裏，母子兩個討飯為生。
    逃難途中，何母虧空了身體，在土地廟落了腳，不過兩個多月就過世了。
    那個時候何老爺子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村子裏的人倒有心善的，看他可憐，就時常給他一口飯吃。
    因著這個，他倒是沒餓死。
    可是……那個時候誰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別人家不可能每天給他飯，他東一家西一家的吃，饑一頓飽一頓的倒也過得去，可到了冬天實在難熬。
    土地廟裏門都破了，大冬天的西北風直往裏邊灌。
    他沒厚衣服沒厚被子，連個柴火都沒有，白天還能找個有太陽的地方暖和一會兒，到了晚上，是真的能把人凍死。
    當時，何老爺子以為他要熬不過去了，那天晚上，他凍的迷迷糊糊的，眼前出現了許多幻影。
    他看到了過世的母親，看到了他三歲去世的小妹妹，看到了給他肉的奶奶……
    在這種幻覺中，他感覺暖和了很多。
    他看到了亮光，光亮中，一個長的特別漂亮，穿著單薄的長裙披散著一頭長發的姑娘正看著他。
    那個漂亮的姑娘嘴巴張張合合的在說話，可他卻聽不到。
    他以為一切都是幻覺，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真的感覺土地廟暖和了很多，而且，他還看到旁邊放著一碗熱粥。
    他那個時候有兩天沒有吃過一頓熱乎飯了。
    看到熱粥，何老爺子當時就掉下淚來，他捧著青花瓷碗，一邊喝粥一邊哭。
    這個時候，一隻很溫暖的手落在他頭上：“哭什麽？”
    何老爺子差點沒噎著。
    他抬頭就看到了昨天晚上看見的那個可好看可好看的姑娘。
    “我，我昨天晚上不是做夢？”
    那個姑娘笑了。
    她揉了一把何老爺子本來就散亂的頭發：“不是，你在我的廟裏也住了挺長時間，我看你每天哪怕衣食無著，倒也知道供奉我，便不忍心你凍餓而死。”
    何老爺子的媽媽臨死的時候曾叮囑過他，說是借了人家神仙的廟宇，就得守著人家的規矩，不能隨便動廟裏的東西，還要記得時常供奉，哪怕是找不到吃的，便是一朵花，一棵草都行，可卻千千萬萬要有誠心。
    何老爺子雖然小，可記性很好，他記得這些話，每天都會在外邊尋點東西供奉。
    有的時候是一個小鳥的蛋，有的時候是河裏的小魚，有的時候是一朵野花，有的時候是撿的好看的石頭。
    他天天供奉，供奉了好幾個月，終於引得真神出現。
    漂亮姑娘坐在何老爺子身邊看他喝粥。
    等他喝完了粥，那個姑娘一擺手，碗就不見了。
    何老爺子當時別提有多心驚膽戰了。
    可他一想，他沒爹沒媽的就孤兒一個，還每天都處在凍餓而死的邊緣，也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您是這廟裏的神仙？”
    何老爺子小聲問。
    姑娘笑了笑：“嗯，你可以叫我青蘿。”
    “我娘說不能對神仙不敬。”何老爺子並不敢直呼青蘿的姓名，他便道：“我叫你姐姐行嗎？”
    青蘿點了點頭：“可。”
    何老爺子鬼精靈似的，立馬就給青蘿跪下嗑了好幾個頭：“姐姐。”
    青蘿受了這幾個頭，以後，她對這個自動送上門的便宜弟弟倒是諸多照顧。
    因為有了青蘿這個神光微弱的神仙，何老爺子熬過了冬天。
    開春的時候，青蘿每天晚上開始教他識字算數。
    每天夜裏，土地廟中一燈如豆，姐弟兩個湊在燈下拿著樹枝在沙盤上一筆一劃的寫著字。
    後來，也不知道青蘿從哪尋的一些西洋書，她就開始教何老爺子讀書，還教了他一些外語。
    何老爺子很聰明，記憶力又好，很多時候青蘿一教他就學會了，青蘿也找到了教書育人的興致。
    這麽著，何老爺子被青蘿照顧教導到了十四五歲。
    他就發覺青蘿和他相處的時間漸漸縮短。
    他才認識青蘿的時候，青蘿晚上會和他相處兩個多時辰。
    之後就是一個來時辰。
    而如今，青蘿能夠在他麵前顯形的時間不過才一個多小時。
    他心裏著急，又不敢問青蘿。
    直到有一天，他去山上打獵，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他背著獵物走到土地廟門口，遠遠的，他就看到青蘿穿著一件繡花長裙，長長的頭發紮成辮子，托著下巴坐在門檻上。
    看到青蘿，何老爺子心裏一暖。
    他帶著笑跑過去：“姐，我今天打到一隻兔子，一會兒我給你烤兔子吃。”
    青蘿抬眼看了何老爺子一眼，她起身進了土地廟。
    何老爺子也趕緊跟進去。
    土地廟裏和以往一樣，還是那麽破敗不堪。
    唯一不同的是桌子上擺了好多東西。
    何老爺子認得一些，有些是不認得的。
    桌子上擺了好多金條，還有一些字畫，另外還有滿滿一匣子的珠寶。
    青蘿指著桌上的東西：“這是我積攢了多年的凡塵俗物，今日翻找出來，都送給你吧，你跟我學習也有些年頭了，我觀你資質不凡，若是一直呆在這地方，難免明珠蒙塵，倒不如拿了這些東西出去闖蕩一番。”
    何老爺子心裏咯噔一下子。
    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段日子，他早出晚歸，有的時候打到獵物跑到城裏換東西，他也去書店借書讀過，讀了好多神怪類的書，他就感覺到青蘿的狀態很不好。
    他一直擔心有一天青蘿會不再出現。
    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早。
    看著青蘿，何老爺子眼圈微紅，眼中淚光閃爍。
    青蘿神色淺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懶散，又帶著幾分看淡一切的隨性：“你是個聰明孩子，我的情形你也知道……我怕再不交待一番，很多話就沒有時間說了，人生聚散無常，因果有定，咱們能做這麽幾年的姐弟，也算是不小的緣份了，如今緣份即盡，你便收拾了東西走罷，走出去了也不用記掛我。”
    說完這句話，青蘿負手而去。
    何老爺子眼睜睜看著她身形變淡，直至消失無蹤。
    他紅著眼睛跪下嗑了好幾個頭。
    站起身之後，何老爺子把青蘿給他的東西裝好，又裝了幾件青蘿給他縫的衣服。
    第二天一大早，何老爺子背著行裝離開。
    這一走就是好多年。
    後來他在外頭站穩了腳跟，也娶妻生子之後又回來這個小鄉村。
    可那個時候村口的土地廟已經沒了，據說是前些年這邊修路給拆了。
    何老爺子在村子裏住了幾天，這幾天，他每天都會去原來建土地廟的地方坐一坐，這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他絮絮叨叨的說好多話，說他這些年遇過的難，遭過的罪，享過的福，還說青蘿給他的那些東西他沒怎麽用，都存著呢，就想著把青蘿這個姐姐接過去享享福，可是現在再找不到姐姐了。
    那些一直被小心珍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翻出來，何老爺子哪怕曆經世事，眼睛也紅了。
    “兔崽子，你心裏想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我老糊塗了？我告訴你，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不會認不出我自己的姐姐。”
    老爺子一邊抹淚一邊強硬的罵何佳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