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親人所在的紅星生產隊離雲山市還有二十多裏路，中午司機停了車，幾人在路邊吃了阮中華帶的肉包子，就繼續趕路。
    下午快兩點，總算到了紅星生產隊。
    車子在鄉間的小路上顛簸著，停到了村委會門口。
    蘇茜和阮中華一下車，村委會裏麵的人便迎了上來，態度熱情又恭敬，“同誌，你們好，請問你們是——”
    阮中華脖子上掛著蘇茜的相機，他伸出手，“同誌你好，我是省政府的，我叫阮中華。”
    村委會的同誌頓時肅然起敬，省政府的人！哪怕隻是個辦事員，對他們來說也了不得。
    他趕緊和阮中華握手，“你好你好，我是紅星生產隊的大隊長劉金剛。”
    阮中華說明了來意，“我們過來是找一位叫杜耀先的老人。”
    劉金剛恍然大悟，“前些時候，就有人過來打聽他家的事，該不會——”
    蘇茜在旁邊點頭，“是我托人過來打聽的。”
    阮中華給劉金剛介紹，“這位是港城來的蘇總。”
    劉金剛眨了幾下眼睛，他不太明白這個“總”是什麽意思，估計是個官兒，他熱情的和蘇茜握了下手，“老杜現在應該在家，我帶你們過去。”
    一路走，劉金剛一路給蘇茜說杜耀先家裏的情況。
    “他兩兒一女，女兒嫁到了隔壁村，兩個兒子也早就成家了，孫子孫女好幾個。”
    “老杜就是身體不大好了，常年吃藥，家裏也困難。”
    蘇茜邊走邊問：“聽說這位杜大爺還有個弟媳，有個侄子？”
    劉金剛點頭，“他弟媳柳二妹，守寡好多年了，她男人結婚沒幾天就參軍走了，一去不回，應該早就死在外邊了。”
    “她男人走的第二年，柳二妹就生了個兒子，現在也快四十了。”
    蘇茜驚訝的問：“那孩子是她丈夫的？”
    劉金剛遲疑片刻，“應該是她男人的，杜平那小子看著是杜家人的模樣。”
    “這柳二妹是個老實人，平時從不在外麵撩漢子，她年輕那會兒生的不錯，好多人給她說親，她死也不嫁，說是要等她男人回來，一等就等了幾十年。”
    蘇茜聽得心裏佩服不已，杜先生是四二年走的，那時候還在打仗，一個女人沒有丈夫，自己把兒子拉扯大，必定沒少吃苦頭。
    說著話就到了杜家，劉金剛指著眼前的青磚黑瓦房道：“這就是杜家，這屋子還是老杜他爺爺手裏起的。”
    “老杜一家，和他弟媳婦一家都住這裏。”
    蘇茜看眼前五間大瓦房，她想起杜先生說他小時候讀私塾，這家裏從前應該是有點家底的。
    杜家院子的院牆破敗了，兩扇木門油漆斑駁，院子門敞開著，劉金剛喊：“老杜，有人找你！”
    屋裏傳來幾聲咳嗽，接著一個佝僂的身影從屋裏出來了。
    蘇茜打眼一看，一個幹瘦的老頭，又黑，臉上溝壑縱橫，從他臉上依稀還能看出跟杜先生有幾分相似。
    老頭看著蘇茜他們，“你們是——”
    蘇茜笑笑，“您好，我姓蘇，蘇茜。”
    劉金剛在旁邊解釋：“這是港城來的蘇總。”
    老杜一頭霧水，手往屋裏伸了伸，“兩位請屋裏坐。”
    蘇茜和阮中華進屋，劉金剛在門口站了站，知趣的走了。
    蘇茜看著屋裏，雖說是堂屋，可靠角落擺了一張床，床上放著一件老式斜襟棉襖，看樣子是老人的床。
    老杜請人坐下，打開後門喊道：“老婆子，來客了，倒茶！”
    不一會從後門進來一個老婦人手上沾著泥，顯然剛剛是在菜園忙活，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拿了兩個搪瓷缸子，也不洗，就往裏倒茶葉。
    蘇茜趕緊製止，“大娘，您快別忙活了，我們剛喝了水，不用倒茶。”
    老婦人遲疑了下，“真不喝？”
    蘇茜笑，“真不喝，我們不渴，您忙您的。”
    老婦人又從後門去菜園了，走的時候帶上了門。
    蘇茜這才跟杜老頭說明來意，“是這樣的，我跟杜耀光先生相熟，是他托我來尋找親人。”
    杜老頭瞪大眼，剛想說什麽，忽然激烈的咳嗽起來。、
    整個屋子裏回蕩著杜老頭的咳嗽聲，蘇茜聽得心驚肉跳，感覺杜老頭快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了。
    她關切的問：“您不要緊吧？”
    杜老頭擺擺手，好一會才平靜下來，他喘了幾口氣，“他還活著？是不是在小島那邊？”
    蘇茜搖頭，“活著，在免甸。”
    杜老頭忽然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朝隔壁喊，“二妹，你喊杜平來，有事情跟你們說。”
    隔壁有人答應一聲，過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老婦人推開門進來了。
    蘇茜估計這兩人就是柳二妹和杜平。
    柳二妹也很瘦，滿臉皺紋，不過，眼皮雖然耷拉著，但是看得出眼睛很大，輪廓看起來很清秀。
    蘇茜又仔細看了看杜平，打眼一看，就有種熟悉感，真有幾分像杜先生，估計真是杜先生的親兒子。
    柳二妹和杜平也打量著蘇茜和阮中華，杜老頭指指屋裏的椅子，“坐，有事跟你們說。”
    兩人看著杜老頭鄭重的神色，都有些緊張起來，不安的坐下了。
    杜老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這才小聲道：“耀光沒死，還活著，托人找咱們來了。”
    杜平呼吸急促起來，胸口一起一伏，“他在哪？我爹在哪？”
    旁邊的柳二妹怔怔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茜緩緩道：“他在免甸。”
    杜平忽然憤怒起來，“他既然活著，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管我們母子？”
    蘇茜不說話，隻是看著杜平。
    杜老頭咳嗽兩聲，“你聽聽你說的什麽話，要是能回來他早回來了。”
    “就算是現在，他也不好回來的！”
    杜平心裏何嚐不清楚，隻是，突然聽到自己親爹還活著，這麽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就湧了上來，“他又不能回來，那找我們有什麽用！”
    蘇茜默默地從包裏拿出兩紮錢，一紮遞給杜老汗，一紮遞給杜平，“這是杜先生托我捎給你們的，先拿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