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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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且淵的身體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也到了朝歡上街的日子,她又問了且淵要不要一起去,且淵猶豫之時,小石子卻蹦躂了起來。
這幾日雖然他說自己想識字,可真學起來了,還是被搞得暈頭轉向了,其他孩子都學了四五個字,他還在糾結第一個怎麽下筆,且淵也很有耐心慢慢教他,兩人的關係倒也不錯。
不過更多時候都是小石子主動找且淵,一向大大咧咧的小石子看見且淵時,還會關心他傷剛好走得慢。
現在他一看且淵猶豫,就趕忙說:“我,舒姐姐,我替他去吧。”
朝歡一看他那討好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無法就是想躲開識字嘛,其次就是看且淵不想去,就想自己代替他去。
但這次倒是無所謂,朝歡便同意了,隻是最後還是順口問了且淵一句。
“你真的不去嗎?”
且淵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嗯,下次吧。”
朝歡沒在強求,隻是轉頭離開時眼裏流露出一絲譏笑。
她當然知道且淵的猶豫,不想牽扯他們?別想了,怎麽可能這般單純,簡直笑死個人。
晝空盡給的藥可以暫時抑製人的記憶,但一旦停藥那些記憶又會漸漸恢複,若以晝空盡的想法來的話,這藥且淵至少得吃上三個月。
但自從且淵可以下床後,朝歡再給他這種藥時,他都佯裝吃了實則偷偷藏起來,朝歡自然發現了,她隻是想看看且淵能恢複起什麽記憶來。
這幾日,且淵偽裝得極好,幾乎看不出和之前有什麽差別,哪怕是獨自一人時也不會露出蹊蹺,若非他藏在床下的藥多了幾粒,朝歡還真看不出來。
出了房間門,幾個孩子已經睡下了,朝歡便看見屋頂上坐著一個人,月光灑在他身上,他扭頭看過來,一張俊朗的少年容顏,卻麵無表情。
他朝朝歡招收,朝歡卻搖搖頭,他於是意識到什麽,跳下去拉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上了屋頂。
屋頂上,兩人並肩而坐,更深露重,夜風吹來帶著絲絲寒意,或許是裝凡人裝得太久,她忽的覺得有些冷。
“為什麽不給他繼續吃奪魂丹。”連雲瀾問,似乎對朝歡有些不滿,他聲音很冷。
朝歡想了想,說道:“有意義嗎,即使他現在會愛上我,一旦他停藥恢複記憶時,恐怕隻會恨不得殺了我吧。”
連雲瀾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沒關係,在那之前,我會殺掉他。”
朝歡忽的打了個寒顫。
在朝歡拜晏無涯為師之後,因為朝歡的體質不適合練劍,所以晏無涯教了連雲瀾一段時間,再次見麵是兩個月後了,連雲瀾的確更強了,但似乎變得更冷漠。
“為什麽,這也是晝空盡的意思嗎?”她有些疑惑,但並不驚訝。
晝空盡並沒有將他的計劃全盤托出,他隻會告訴朝歡一個階段的任務,比起朝歡,他似乎更為信賴已經被他所操控的連雲瀾,他們時常在背地裏謀劃一些朝歡都不知道的事。
朝歡也不是很在意他們在做什麽壞事,在這場計劃裏,她隻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
連雲瀾點點頭,他偏過頭,若有若無的將視線落在了且淵那間屋子。
漫不經心的說:“是,他變數太多,晝空盡的意思是,在他還喜歡你的時候殺了他,防止意外。”
這話說得倒是太過無情了,不過朝歡沒有意見。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連雲瀾走時,拿了一個荷包給朝歡,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等他走後,朝歡打開荷包一看,是幾張銀票和幾塊碎銀,她愣了愣,忽的又笑了。
和連雲瀾剛認識那會兒,她偽裝成珠玉仙子的弟子,手裏自然是不缺靈石的,那時候的連雲瀾卻是個剛下山的毛頭小子,晝空盡裝作人家師傅,卻從不給人什麽好東西,據連雲瀾說,幼時餓了還得自己去山裏打獵摘野菜吃,時常弄得一身傷,或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上喘下瀉。
後來辟穀了才好一些,但解決了吃,又得解決穿,練劍練得衣服破了就自己縫縫補補,一個大男人,刺繡功夫比朝歡還好。
沒想到現在,她裝作窮苦的凡人,倒是曾經那窮劍修給她送銀錢來了。
她低低的笑了幾聲,夜風吹在臉上,天上的圓月明亮極了,這樣明亮的月,一下子就讓她想起了那個夜晚。
她猛的打了個寒顫,終於意識到封鎖了靈力的自己的的確確就是個普通人的體質,而更重要的是···
連雲瀾走了,她一個凡人該如何從屋頂下去呢。
最後還是起夜的阿若發現了在屋頂的她,給她找來梯子讓她能下來,否則吹一晚上的夜風,她難免得生個什麽大病。
阿若眨巴著眼睛看著朝歡,似乎在疑惑她是如何一個人上了屋頂的。
朝歡摸摸他的頭,小聲的給自己辯解,“剛才···有隻大鳥來找姐姐玩,它想帶姐姐走,但姐姐怕走了之後沒人照顧你們,就不願意跟它走。那隻大鳥就生氣了,把姐姐丟在屋頂上,想讓姐姐求救它。但是還好遇見了阿若呢,不然姐姐真的要被大鳥帶走了。”
按理說,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阿若一個十歲的孩子應該是不會相信的,可看著阿若一幅生氣的樣子,好像還真的信了。
於是朝歡陡然起了壞心思,又說道:“那大鳥真討厭,阿若也這麽覺得對吧。”
阿若一頓點頭,還揮舞著小拳頭,好似再說若是下次遇見那大鳥,肯定要打跑它一般。
朝歡笑得眉眼彎彎,哄著阿若讓他回去睡覺,自己也回去了。
她的房間讓給了且淵,她就睡在放藥材的房間裏,打了個地鋪,正準備睡下時,又看見窗邊站了個人。
那人影稍縱即逝,仿佛隻是月光照下的樹影般,但朝歡卻看清楚了,頓時覺得一陣尷尬。
原來他在啊,這麽說,那些話他都聽到了。
編故事騙小孩還被人呢發現,朝歡頓時覺得臉一紅,她把自己縮在被子裏,好久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睡前,她又想起一個問題來。
既然沒走的話,為什麽不帶她下來啊···
第二天起來,朝歡就覺得不對勁,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摸了摸額頭,好像有點燙。
雖然朝歡偽裝的身份是個醫師,但和偽裝成如羅那時候一樣,她壓根就不懂醫理,用毒還能有些經驗,但醫術的話···她連如何治風寒都不知道。
這說起來就有些尷尬了。
朝歡掏出自己的儲物袋,瓶瓶罐罐的藥擺了一地,她一瓶一瓶的看了過來。
嗯,天塵丹···雪魄丸···清淨丹···
玉露丸是內傷聖藥,無論何種內傷隻要服用一丸便可壓製傷勢,隻需連服七日就可以治療七八成傷勢,那可以治風寒嗎?
朝歡有些不太確定,不過還是吃了一顆,畢竟是丹藥,總不至於吃死人。
朝歡剛換好衣服,就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似乎怕吵到她,那聲音還有些溫柔,隻是一直敲著也有些煩人。
朝歡推開門,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小石子那滿是期待的臉。
“舒姐姐,你起床啦,咱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呀?幹糧我都準備好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拍拍自己身後的包裹,一幅萬事齊全隻等朝歡的模樣。
朝歡又無奈又好笑,但孩子都這麽期待了,她也不好辜負人家的準備。
隻是說:“讓姐姐洗漱一下再走好嗎。”
小石子連忙點頭,朝歡洗漱時就一直湊在她身邊,那樣子,怕是恨不得親手上去幫她擦臉。
終於等朝歡收拾好了,兩人在其他人的注視下出門了。
一路上小石子都很興奮,他正是孩子年紀,什麽情緒都溢於言表,走起路來恨不得直接開跑。
其實朝歡是知道小石子為什麽會如此興奮的。
小石子是朝歡從柳紅街撿的,其實也不算撿,隻是暫時代替一位母親照顧這個孩子罷了。
柳紅街是拂柳城內很有名的一條街,白天不營業,到了晚上便是燈紅酒綠,穿著單薄紗衣的女人們站在窗邊向外揮舞絲帕,一個沒抓穩,絲帕脫手飛舞著,落在香客肩上,帶來一陣陣馥鬱的香味。香客和那女人對上眼,之後的事便不可言說了。
沒錯,柳紅街正是這樣的地方,那些女人說得好聽些叫“揚州瘦馬”,說的不好聽的什麽都有,但到底不是一個好的身份。許多女人究其一生都困在此處無法逃離,隻能等待被榨幹最後的價值然後死去。有些運氣好的,還能遇到良人把自己贖走,運氣不好的,就算是為對方生下了孩子,也隻能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
小石子的母親便是如此,她和一位香客暗生情緒,甚至在發現自己懷孕後,哭哭哀求老鴇不要打胎,她相信那位香客會帶自己走,但她等啊等,等到桃花樹的枝條又長了一尺,也沒等到那人再來。
她還不覺得是自己被騙了,隻是抱著年幼的孩子哭泣,但她的身份讓她無法養育這個孩子,六歲後的小石子已經被老鴇下了最後通告,要麽離開,要麽留在樓裏當個奴仆。
母親選擇讓小石子離開,小石子便一直過著流浪的生活,隻是偶爾他會去柳紅街看他的母親,母親也總會哭紅了眼,一個勁的給他塞一些錢,叫他好好活下去。
她總是對小石子說:“你爹一定會來接我們的。”
但小石子卻從不相信,他比母親看得跟透徹,知道母親被欺騙,但母親不願麵對現實,一直在自欺欺人。看著母親的淚水,小石子在心裏下定決心,一定要成為大人物,讓母親不用受苦。
小石子每個月都會去看望他的母親一次,他的母親也知道小石子被朝歡照顧,於是有一次,小石子拿了一疊銀錢給朝歡。
朝歡收了,但她沒用,都給小石子存起來了。
兩人走了一個時辰,才走到城裏,一進城,小石子便按奈不住的帶著朝歡往柳紅街跑,朝歡沒說什麽,由著他去了。
此時正是白天,柳紅街還沒有開始接客,街上的人寥寥無幾,隻有幾個喝了通宵的香客被自家下人帶著走,滿身的酒氣熏得朝歡一陣皺眉。
小石子母親在的樓名為“雲別樓”,聽名字挺文雅,在柳紅街大大小小十幾家樓裏也算的上有名氣的,幾年前出過一個有名的花魁,可惜現在已經寂寂無聞了。
來到雲別樓,小石子熟門熟路的繞開大門朝巷子裏走,朝歡跟著他,兩人走到一道門前,這門並不高,是開給奴仆出入的。
小石子敲敲門,沒一會兒傳來一陣腳步聲,那人借著門縫看見外麵的小石子,似乎對他頗為熟悉,就打開了門。
那是個三十多歲樣的男人,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好像腿腳不是很方便,但人笑起來很和善,看著是個老實人。
他不經意的打量了一眼小石子身後的招呼,但很快就移開了目光,笑容慈善的看著小石子,“又來找繡娘了嗎?上次來都是一個月前了吧,不過這會兒她剛接完客,還沒睡醒呢。”
小石子愣了愣,他下意識的看了眼朝歡,見朝歡沒什麽反應,又扭扭捏捏的對著男人說:“那、那我晚點再來,你跟她說一聲,叫她等等我。”
男人卻說:“誒,沒事,估計剛睡下不久,我請人叫叫她,不然她一睡要到晚上去了,你們早就回去了。”
小石子想想也是,但他還是看向朝歡尋求意見,朝歡心裏是不大喜歡這地的,不是她看不起如何如何,而是單純的覺得有種不安感。
但朝歡看見小石子期待的目光,他們母子一月也就能見一次,終究還是點頭同意了。
男人樂嗬嗬的招呼兩人往裏麵走,雲別樓的後院不算大,應該剛剛歇業,也沒什麽人,隻有零散幾個奴仆走來走去。男人似乎有些身份,那些人看見他還會招呼一聲,都叫一聲“陳管事”。
一路走,男人一邊和朝歡自我介紹,“我陳節,算是這裏管雜物的,其他人都叫我一聲陳管事。”
朝歡輕輕點頭,沒說話。陳節也不覺得她冷漠,熱情的跟她說著話。
“前些日子聽說小石子遇見好心人照顧,我們都挺為他高興的,繡娘也高興,她早就想見見你了···”
陳節說到這,小石子便先一步搶說道:“舒姐姐人可好了,不僅是我,她還收留了其他孩子們呢。”
朝歡沒說話,陳節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誇讚到:“真是個人美心善的姑娘啊,這些孩子能遇見你們真是有福了。”
陳節帶著兩人走過後院,從一道門進了樓裏,卻並未上樓,反而從一條小路穿行到了另一處院子。
他一邊帶著兩人往裏走,一邊說道:“來來來,繡娘在這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