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任看見張景自始至終都是一臉的淡定自若，從未有過一絲慌亂。
    耐心等候了幾分鍾後，終於再也坐不住了。
    雖然說她根本不相信張景中醫國手徒弟的身份。
    更加不相信，聚全科之力治療了一個多星期都不見起色的患兒，他隻用區區兩味中藥就能立馬發揮療效。
    但是，就像之前楊主任曾經說過的，醫學上本無絕對，凡事都有個萬一。
    理論上講，並不能完全排除他能瞎貓碰上死耗子，開的中藥喝下去，還真就能降一點黃疸指數。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自己一石二鳥的如意算盤可能就要落空了。
    不行！
    一定要將結果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絕對不能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一念至此，高主任不聲不響地走出了病房。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後，又默默地返了回來。
    雖然嘴上什麽話都沒說，但是臉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見此情形，楊主任心裏不禁掠過一絲警覺。
    暗忖：她這又是在憋著什麽壞呢？
    沒等他想明白，蘇敏娟在眾人的期待中，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回來了。
    而且臉上顯現也少有的凝重之色。
    這很有些反常，楊主任不禁更加詫異了。
    對於蘇敏娟，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因為當初蘇敏娟新入職中醫院輪科的時候，自己便是她中醫科的帶教老師。
    楊主任還記得蘇敏娟本科學的其實是中醫臨床專業，不過，研究生時讀的是中西醫結合兒科學。
    總體來說，她還是比較勤奮的。
    隻不過，悟性差了些。
    至於人品方麵也算是可圈可點，至少在輪科時對患者的態度是極好的。
    更重要的是，楊主任知道蘇敏娟性子有點急，經常都是來去如風。
    另外，蘇敏娟為人也比較豁達，說話和做事都喜歡直來直去。
    用現在一句比較“流行”的話來形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大姐！
    如果不是碰到什麽棘手的難事，絕對不會一反常態。
    可就這半個來小時的時間裏，難道會這麽湊巧，恰恰得到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一個回來樂嗬嗬，一個回來憂愁愁。
    莫非這兩者存在什麽關聯不成？
    而且，按理說，好不容易把中藥熬好拿回來了，當然是第一時間交到患者家屬手中的，畢竟治病宜早不宜遲嘛。
    可蘇敏娟捧著裝著藥汁的杯子，進入病房後，就是躊躇著不上前。
    楊主任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正待出言詢問時。
    就在這個時候，高主任搶先發話了：“蘇敏娟，還磨磨蹭蹭幹什麽？你是患者的主治醫生，藥都熬好了，還不趕緊交給孩子媽媽喂下去！”
    話音未落，又皮笑肉不笑地補充了一句：“大家都期待著張神醫能夠一劑顯效呢！”
    蘇敏娟終於往前挪動了步子，不過，卻是朝著張景的方向。
    她用略微顫抖地右手揭開杯蓋，對著張景鄭重問道：“張醫生，這是一劑中藥熬出的量，您看看，需要分幾次服用呢？”
    張景湊近一看，藥量在150毫升左右，與自己平時交待差不多大小孩子的藥量相當。
    剛準備點頭時。
    突然，張景眉頭一皺。
    不對！
    藥量是沒問題。
    可藥汁的顏色不太對勁兒。
    5克梔子和10克淡豆豉，按照標準時間煎煮，不可能是這種淺黃色的藥汁。
    為了確定自己的判斷，張景又用鼻子嗅了嗅。
    果然沒錯！
    這根本就不是梔子豉湯，分明是一味當歸加一味黨參急煎出來的藥汁。
    楊主任發現了情況不對，立馬也湊了過來。
    貼著張景的耳朵輕聲問道：“張醫生，有問題嗎？”
    張景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嗯，楊主任，您看看這藥汁的顏色，還有聞聞氣味。”
    楊主任仔細一瞧，又伸過鼻子聞了聞。
    臉色猛地一沉，對著蘇敏娟厲聲問道：“怎麽回事？你拿錯藥了嗎？”
    “沒……沒……沒有吧。”蘇敏娟紅著臉支支吾吾道。
    “沒有？你也是學中醫出身的，說說看梔子是什麽顏色的？”
    “黃……黃色。”
    “梔子泡水呢？”
    “也……也是黃色。”
    “那麽梔子煮水十五分鍾以上呢？”
    “……”蘇敏娟是個實誠人，自己不知道的，在上級醫生麵前不敢亂蒙。
    楊主任微微搖了搖頭：“我來告訴你吧，梔子入水，起初是淡黃色，時間稍久是橘黃色，煎煮十分鍾以上是黃褐色。”
    “哦哦哦……”蘇敏娟一臉大寫的尷尬。
    楊主任指了指杯中的藥汁，繼續問她：“那你說說看，這是什麽顏色。”
    “……淡黃色。”蘇敏娟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
    “那你還說沒有拿錯藥？”
    “……”蘇敏娟的臉憋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高主任卻已經坐不住了，冷笑著接話道：“楊主任，您這是幹嘛，如果輸不起就明說，這樣為難一個下級主治醫生算是怎麽一回事？”
    “既然都是黃色，隻是深淺有點不一樣，能有多大區別，而且，梔子的顏色也不可能都一樣，正好抓的這幾個梔子顏色偏淺罷了。”
    “更何況，不是還加了味淡豆豉一起煎的嗎？顏色怎麽可能跟單獨用梔子煮水一模一樣呢？”
    質問完後，高主任又狡辯了兩句。
    張景這時候開口說話了：“顏色的差別並不是主要的，關鍵是氣味完全不對，淡豆豉聞起來是濃濃豆香味的。梔子聞起來有點像奶油香味，而且還有一絲果香。”
    “這兩種中藥的氣味，在這個藥汁裏完全都沒有。據我的初步推斷，這裏麵應該是一味當歸加一味黨參急煎出來的藥汁。”
    高主任一聽這話，臉色立馬變成豬肝色。
    她很懊悔，自己還是太大意了！
    一直以來，在她眼裏，中藥都是一個氣味，也差不多一種顏色。
    卻哪裏知道，居然還有這麽多的道道。
    早知如此，不該直接用“偷梁換柱”這一招。
    楊主任聽了張景的話，不禁心中猛地一怔。
    饒是他數十年的中醫臨床經驗，一看一聞之下，也僅僅隻能采取排除法，大概推斷出該藥汁中不包含有梔子和淡豆豉。
    說到底，那也隻是因為這兩種中藥或顏色或氣味相對特殊而已。
    如要單單通過藥汁去判斷出由何方何藥所熬製，那是萬萬辦不到的。
    可張景偏偏就做到了！
    更加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張景甚至連是否急煎都推斷出來了。
    這……這未免也太誇張了點吧！
    他……他真是個凡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