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說話？”突然的聲音將沈沐沐嚇了一跳。下意識抬頭, 看見沈域身後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麵無表情的男人。
    她最先感受到的是那雙暗紅的眼睛掃視過來時無機質般的冷漠和壓迫，有如凜冽的寒風要將她的皮膚寸寸割裂。
    隨即才注意到對方發絲間的黑色犄角、額際頸側的魔紋以及堪稱鬼斧神工的優越長相。
    濃墨般的劍眉斜入鬢中，高鼻挺直薄唇微抿, 五官淩厲深刻，每一處線條都透著恰到好處的性感。
    沈域畫紙上勾勒得最精致的人物也不過如此了。
    對方壓著眉峰用不帶絲毫情緒的紅眸審視她，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將她分割成片再細致打量, 沈沐沐感覺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我的老天爺啊，這種真·極具侵略性的美貌居然是人間真實存在的？哪裏來的完美建模臉！
    她脫口說了一句：“市裏又有新漫展了嗎！”
    因為男人的長相和一身明顯不是日常服裝的繁複冕袍，又是罕見的紅眸，沈沐沐下意識聯想到上周去過的漫展。
    不得不說這一身魔王出街似的服裝和男人可真配啊, 黑色深沉大氣, 銀紋奢華低調，質感一看就很貴。
    她一雙眼睛看見萊特·圖塔尼斯後就黏在對方身上拔不下來一樣，眼神放光躍躍欲試，似乎下一秒就要過去和對方交流交流參加漫展的心得體會。
    沈域深深吸氣、額角抽痛, 竟不知是該先震驚魔王的出現還是頭痛沈沐沐的不著調。
    哪怕還未回頭看見來者的麵容, 他已然從音色中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手一鬆，掛在身上的人自然往下掉。
    沈沐沐尖叫著連忙扒住他站穩：“啊, 幹嘛突然鬆手！”抱怨完又小聲追問：“這是你帶回來的朋友吧？誰啊？”
    跟在她哥身後出現的，剛才又跟沈域說話, 肯定是沈域朋友沒跑。
    沈域不像他妹妹那麽輕鬆。
    褲兜裏的手機長時間沒人接聽自動掛斷了, 很快再度振動起來。他轉身麵對來人, 將好奇想要認識新朋友的沈沐沐擋在身後。
    有些事情說穿和沒說穿是兩個概念，上回魔王隱藏身份時他可以裝作一無所知，但這次……魔王可沒使用[魅惑]。
    從麵板上確認完, 沈域對上魔王在他與沈沐沐之間反複審視評估的視線。
    他不是第一次清醒地麵對萊特·圖塔尼斯。或者說, 自打魔王出現起, 他從頭到尾都是清醒的。
    但如果說之前魔王給他的感覺是孤高傲慢、悠然慵懶，這一次就是冰冷漠然、充滿了弑殺攻擊的欲望。
    沒有哪一次沈域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個魔族是魔王，是洛特維大陸的無冕之主。
    不著痕跡往旁邊挪了挪，他將身後的人擋嚴實了點。
    萊特·圖塔尼斯沒注意到沈域的小動作。
    他反複觀察著沈域及他身後的人類少女，在確認某個事實後緊鎖的眉頭微微鬆開，身上氣勢一卸。
    竟然有血緣關係。
    奇怪，沈域是海族，卻和一個純粹的人類少女有血緣關係。
    不過這個世界本來就很奇怪，沒有魔力，沒有職業者，隻有人類一個智慧種族生存。雖然也有一些有靈性的物種，但遠遠稱不上智慧。
    他也發現了海族、龍族、精靈族等的存在，卻都處於幼生期。
    略過心間這些疑惑，萊特·圖塔尼斯思及方才人類少女口中小聲的稱謂，她和沈域的關係已經很明晰了。
    原來是兄妹。
    暗紅雙眸的目光從沈域身上移開再次落在沈沐沐身上，人類少女躲在沈域身後偷偷看他，長相也和沈域有幾分相似。
    嗯，勉強看得順眼。
    沈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讓魔王又恢複成平時懶洋洋的樣子，褲兜裏手機振動著響起第三次，身後沈沐沐拍了拍他的肩提醒：“沈域同學，電話。”
    魔王也好整以暇地看他。
    沈域笑歎口氣：“好。”說完邁出房間反手關上門，將沈沐沐也關在門內。
    屋裏似乎傳來了暴躁拍門的悶響，他沒理會，站在門口這才摸出手機。
    來電者是周霽。
    會議上葉參謀接到網絡信息部門負責人的電話，說疑似在網絡上發現了魔王蹤跡，經過周霽等見過魔王之人的辨認，確實是魔王無疑。
    周霽立刻想到離開駐地回家的沈域，連忙打來電話確認他的安全。
    沒想到一連兩個電話都沒有打通，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暗想著要是第三個電話再不通他就要采取行動了。
    好在第三個電話響了會兒後總算被接起，他鬆了口氣飛快道：“沈域，魔王出現了。”
    國外通道處的無人機拍攝到了魔王的存在，而緊接著不出半個小時，魔王的身影又出現在了國內某個漫展ser的照片背景。
    這個大型漫展最近熱度正高，魔王一身氣勢和打扮又實在過於出挑，很快就被近來長在網上的網民們頂上了熱搜，接著被網絡信息部門察覺異常。
    軍方現在正通過北鬥係統搜尋魔王的身影，目前還沒發現，他正要提醒沈域魔王極有可能去找他，就聽——
    “我知道。”沈域平靜回答。
    他此時就和魔王正麵相對，目光相接。
    手機那頭周霽聲音有片刻凝滯。
    尚未消化完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組織語言開口，沈域告訴他：“我這邊有點事要先處理，等會給你回消息。”
    隨即不等對麵回應便掛斷了電話。
    帳篷裏，周霽放下被掛斷的手機神情凝重。
    旁邊葉參謀皺眉問他：“發生了什麽事？”雖說他們的目的也隻是向沈域傳達魔王現身、讓他注意安全的消息，但電話不應該這麽快結束。
    周霽深深吸了口氣道：“首長，魔王在沈域那裏。”連他們都才剛剛接到魔王出現的消息，沈域卻在他開口時反應平淡地說知道了。
    除了魔王就在沈域那裏，他想不出別的原因。
    葉參謀聽完瞠目。
    不，魔王去找沈域，似乎也不那麽值得驚訝。
    魔王隻是看不懂純粹的異界文字信息，語言交流的話可以憑借極高的精神力領會其中的意思，正如魔王之前跟他和一隊成員們對話。
    也就是說剛剛周霽的話魔王聽懂了。
    沈域正思索接下來該怎麽辦。
    “她在看我。”萊特·圖塔尼斯說，目光落在沈域身後的門上。
    沈域回頭，發現魔王看的應該是貓眼。
    但貓眼是單向的。
    他蹙眉：“你能透視？”
    偏頭思考了下這兩個字的意思，魔王：“感覺。”
    氣氛不算太緊繃，沈域難得說了句實話：“她看你好看。”實在是沈沐沐剛才的表現讓他想找個其他借口都難。
    “……你也經常用類似的眼神看我，”魔族若有所思，暗紅的眸子微微眯起，“所以，你看著我的時候在想什麽？”
    在想這五官和身材比例真完美、犄角和魔紋也很酷——出於畫師的職業素養。
    尤其是犄角，跟新手任務開始前卡麵上的魔族很像。
    因為沒有任何信息將卡麵魔族的身份指向魔王，所以沈域沒把兩者聯係到一起，淡笑否認：“你看錯了。”
    魔族挑高眉梢沒有反駁，隻唇角慢慢勾了起來。
    對於魔王萊特·圖塔尼斯的出現，怎麽說，沈域其實不是很驚訝，反而有種塵埃落地、果然如此的感覺。
    魔王已經現身現實世界，此時再去追究當初對方是不是騙他沒有任何意義。
    軍方專家們的數學模型不也說40級及以上不可能穿過通道，但等級100往上的魔王還不是站在他麵前？
    沈域更傾向於魔王說的是實話，至於通道的等級限製為什麽沒能攔住對方……
    整個人放鬆地後靠，這個動作正好將門上的貓眼擋住，他撩起眼皮。
    [萊特·圖塔尼斯魔氣分身）：v.9]
    [生命值：20002000]
    “怎麽不用[魅惑]？”默默將信息框內容看進眼裏，他問。
    用黑色藤蔓編織出座椅，魔王懸坐在半空正好與沈域視線齊平的位置，漫不經心回答：“這具分身實力太低。”
    他無所顧忌地召喚黑色藤蔓的行為讓沈域心髒驀地收緊，緊跟著想起這是棟坐落在老小區的居民樓，樓道裏沒有監控，身後貓眼也被他擋住了。
    半提起的心又放回去。
    兩人都知道所謂的[魅惑]是怎麽回事。
    沈域問的自然，魔王也回的平常，完全不會因為施展過[魅惑]混入一隊又被察覺的行為而產生多餘的情緒。
    靜默片刻，沈域取出【魔王之心】掌心朝上遞出，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膚色與晶石的黑對比明晰。
    魔族凝視著伸到身前的東西，唇邊笑意微斂，半晌沒有動作。
    沈域輕笑：“你不是為它而來嗎？物歸原主。”
    魔族看著晶石，而後又抬眸定定看他，在對視期間伸手覆到他掌心上。
    他沒有立時拿走【魔王之心】，卻是轉而包裹住沈域右手幫他握緊。他手上溫度偏涼，讓人聯想到陽光下靜謐浩瀚的海水。
    “你明知道不是。”魔族這麽說。手上的溫度像是傳遞到了聲音裏，低沉的嗓音帶著涼意，因為某種情緒微微發啞。
    羽毛般撩得耳朵發癢。
    沈域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額前垂下的碎發遮掩住他眼底的真實情緒，手重新攤開，晶石上不規則的尖刺棱角在掌心壓出稀疏的紅痕。
    沉默在這片空間蔓延開。
    “嘭嘭！”背後門內又響起兩聲提醒般的悶響。
    編織王座的藤蔓一根根收縮消失，比沈域還略高半個頭的魔族雙腳重新落到地麵，走近兩步站在沈域身前。
    “開門讓我進去，或者……”魔族偏頭在他耳邊低語，眼睛的暗紅如凝固的鮮血，“或者我自己來。”
    ……
    收起晶石和手機，沈域轉身敲了敲門：“沈沐沐，開門。”
    屋裏一直不屈不撓把門拍得嘭嘭響的沈沐沐立刻接收到信號將門打開，探頭看向他身後。好耶，帥哥還在！
    “你們聊完了？快進來啊！”她笑嘻嘻地退開讓兩人進屋。
    沈域心情複雜，卻又不能跟沈沐沐透露什麽。
    這時候他考慮的不是保密協議，魔王是個隨性妄為的魔族，這種情況下沈沐沐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是好事。
    他複雜的眼神被沈沐沐注意到，沈沐沐以為她哥又在腹誹她花癡，撇嘴氣哼哼地說：“美色是稀缺資源，學會欣賞美的人和物則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邊說邊偷看跟在沈域身後進來的男人。
    近距離看更帥了好嗎，而且居然真的看不見一點毛孔哎。
    嗬，傳統美德表示自己沒有這個內容。
    沒去管跟進來的魔族，沈域進屋後直接對沈沐沐道：“我待會兒跟黃阿姨打聲招呼，周末你在黃阿姨家住。”
    “為什麽！”沈沐沐震驚轉頭，也不偷看魔王裝扮的男人是要在客廳沙發坐下還是先進她哥房間了，衝過去跟沈域對峙。
    雖然黃阿姨對她挺好，人也和善，但是……她氣鼓鼓：“我不想住別人家！”
    沈域語氣淡淡：“家裏有其他人，你住家裏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家裏又不是沒有多餘的房間！”沈沐沐有理有據反駁。
    他們家是四室一廳的格局，就算一間小臥室被改造成了書房也還剩三間，她一間、沈域一間，最大的那間是爸媽生前住的。
    她聽出“魔王”應該是要在他們家留宿，於是鼓著臉：“你習慣自己睡的話可以去睡爸媽的房間啊。”
    聽聞兩人對話提及自己，循著氣味走到人魚房間門口的魔族駐足，回頭意味不明看了眼才抬腳。
    背對著魔王的沈沐沐看不見這一幕，還在接著往下說：“而且你倆都是男的，睡一張床怎麽了。還是說隻有他留下來，你還要繼續外出？”
    望向沈域的眼神可憐巴巴。
    “我暫時不走，”魔王都沒走他怎麽敢走，伸手用力揉了揉沈沐沐的頭發，沈域聲音發沉，“聽話。”
    “……好的沒問題！”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容拒絕，沈沐沐立刻識相改口。
    晚上去黃阿姨家住，白天可以回家嘛！
    她抱著她哥的胳膊將人拉去沙發坐下，接著殷勤替沈域倒了杯水，然後在旁邊挨著坐下扭捏地問：“哥，跟你回來的帥哥叫什麽啊？”
    怕沈域不告訴她，她搶先道：“我總不能喂喂喂地叫他吧！”
    喉結滾動咽下口中的水，沈域：“萊特·圖塔尼斯。”
    哇哦，萊尼看著就是混血長相，果然是個外國人。
    她伸長脖子繼續八卦：“那萊尼是你這次出去認識的麽？”
    沈域：“……萊尼？”
    沈沐沐振振有詞：“萊特·圖塔尼斯叫起來很麻煩，叫萊尼多方便，而且聽起來還親近。”
    覷了眼自己房間，魔族進去之後就沒了動靜，但他肯定聽見自己和沈沐沐的對話了，居然沒有絲毫反應？
    沈域：“算是。”
    未免沈沐沐繼續問個不停，他連忙製止對方的下一個問題，說：“沒事就去做作業，我先給黃阿姨打個電話。”
    沈沐沐白眼：“我沒事不想做作業，想吃溜溜球。”
    無視這句話，從通訊錄中翻出黃阿姨的號碼撥出，簡單說明這幾天家裏有客人不方便，希望能讓沈沐沐周末去她家住。
    黃阿姨聽完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並表示她家常年就她自己，有沈沐沐還多點人氣在。
    那黃阿姨想要熱鬧的願望恐怕要落空，沈沐沐多半會待到睡覺時間才肯上去。
    又發了一千塊錢的轉賬，感謝對方這些天對沈沐沐的照顧，以及抱歉接下來的打擾。
    做完這些他抬頭看了看，被他催促去寫作業的人顯然沒老實去學習，而是打開電視在看，嘴巴還生氣地撅著。
    沈域沒說什麽。
    現在學生們被迫內卷，其中尤以高中生卷得最厲害，沈沐沐在學校裏肯定是從早學到晚，周末看會兒電視就看吧。
    放下水杯起身走向自己房間，跨進門口才發現室內空無一人，本該待在他房間裏的魔王不見蹤影。
    這時沈域的第一反應是：幸好沈沐沐剛剛沒膽大到跑來他房間找魔王聊天，不然看見他房間裏根本沒人，他該怎麽解釋？
    “哥，咱們晚上吃什麽？”客廳裏傳來沈沐沐的聲音。
    早上吃什麽、中午吃什麽、晚上吃什麽，這是沈沐沐問得最多的問題。
    伸手將房門帶攏，沈域轉身走去廚房：“我看看有什麽食材。”對魔王的去向一點都不好奇。
    冰箱裏有些雞肉、排骨和蔬菜，還是上回他買給沈沐沐晚上餓了加餐剩下的。將肉類拿出來解凍，他靠著冰箱門拿出手機給周霽發消息。
    【沈域：魔王剛才在我這，現在不見了】
    【沈域：另外問個問題，外交團隊和魔族交涉時魔王在不在？】
    信息發出後半晌沒有收到回複，周霽似乎是在忙別的事，沈域略等片刻沒等到答案便去準備晚飯了。
    他用剩下的食材做了幹鍋排骨雞和一道湯菜，做好揚聲喊：“沈沐沐，進來拿碗！”
    看電視的沈沐沐便屁顛屁顛溜進廚房，沈域端著菜往外走，她看見廚房櫃台上隻舀了兩碗米飯，不由得問：“萊尼不吃晚飯麽？”
    沈域：“嗯。”
    他沒去房間看，不知道魔王回來沒有，那就默認對方沒回來，不吃。
    沈沐沐頹喪地“哦”了聲，唉，又少了一次欣賞盛世美顏的機會。
    將飯菜端去飯廳放好，兩人麵對麵落座。沈域的廚藝算是家傳，不過父母去世畢業後才用的多了點，會的菜色不多，但手藝不錯。
    至少沈沐沐吃得很香。
    正好“魔王”本人在房間沒出來，她沒忍住在飯桌上問：“哥，你朋友是做什麽工作的？我剛剛在熱搜上ser的自拍照裏看見他了哎！”
    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等她再刷新時這條熱搜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明星的緋聞。
    她強烈懷疑這個明星的熱搜是花錢買上去的！
    “他跟你一樣是做模特拍宣傳視頻的麽？”沈沐沐眨巴著大眼睛。
    沈域：“……”抬起頭：“模特？宣傳視頻？”
    沈沐沐點頭：“昂，就那個你穿著人魚尾巴拍的視頻啊。”她當初看見這個視頻時，震驚的點在於她哥居然願意下凡出鏡，其次是戶外投影的技術效果。
    肯定是金主爸爸給的太多了，她哥拒絕不了。
    至於她哥是真人魚？天還沒黑呢，做什麽白日夢。
    哦不對，天色已經黑了。
    沈域聽完啞然，所以，那天是他想太多？
    對麵吃得差不多的人伸手來推了推他催促：“聽見沒有，快回答我。”
    男人順勢回答：“嗯，差不多。”
    沈沐沐聽完撐著下巴神思不屬。
    這個金主爸爸究竟什麽身份，不僅能請得她哥這個拒絕了無數經紀公司的人下凡不說，還能找到萊尼這樣神仙顏值的人。
    要是她畢業後能去這個公式工作……嘿嘿，嘿嘿。
    陷入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中，沈沐沐沒注意到對麵沈域夾菜的動作有片刻僵硬，隻餘光瞥見她哥放下筷子，然後起身吩咐她：“我先去洗澡，你把碗收拾洗了。”
    撅起嘴巴，沈沐沐：“哦。”不喜歡這項任務也沒說不。
    下了飯桌，沈域抬腳去了浴室。
    勻速邁動的長腿在進浴室關上門後就沒控製住直接軟倒在地，低低喘了口氣，掙紮著背靠門坐正的男人額上已沁出細細的汗珠。
    全身撕裂般的疼，腰部及以下位置劇痛，雙手耳後也是重災區。
    平時幾步就能走到的淋浴區此時卻像遠在天邊，沈域試了幾次，勉強走到中間便又脫力地倒在洗手台處。
    被碰倒的洗漱用品掉在地上發出聲響，廚房裏聽到動靜的沈沐沐舉著占滿洗潔精的手跑到門外探頭探腦：“哥，你沒事吧？”
    腦袋裏一跳一跳的抽痛，有一瞬間沈域甚至痛到失去了意識。不然怎麽會看到消失不知多久的魔王竟然就站在他麵前？
    吸了吸氣：“我沒事，碰到東西了。”
    嗓音有些沙啞，但隔著門的沈沐沐沒聽出來：“好哦，那我回去洗碗了。”回應一聲又溜達回廚房繼續洗碗了。
    安撫完沈沐沐艱難抬起眼皮，和鏡子中的魔族對上視線。
    沈域目光沉著、神情自若，若不是額上的汗珠還有蒼白的臉色，根本看不出他此時的脆弱來。
    現身浴室的萊特·圖塔尼斯皺眉看著他，習慣性地摸向左手食指的戒指，隨即眉心擰得更緊。
    他這具隻是魔氣分身，儲物戒指同樣隻是魔氣塑造的虛影，無法使用。
    上次幫沈域暫時屏蔽痛覺的術法由於等級不夠也用不出來。
    渾身冷氣直冒，魔族在人魚驚訝的注視下伸手攔腰將人抱起放進浴缸，接著施法注入水流，直到清澈的水從浴缸邊沿滿溢出來。
    有了冰冷的水作為緩解，沈域身上痛感有所減輕，但依然持續不絕。
    他取出背包裏存放的【珍珠膏】，在泡水和【珍珠膏】間猶豫幾秒，選擇兩者都用，並指從貝殼裏挖出一團膏體。
    霜色的膏體遇水即溶，很快淡淡的幽香便彌漫滿浴室不大的空間。
    兩者結合之下他感覺又輕鬆了些，總算能忍受了，放鬆地呼出口氣。
    “海族幼生期的疼痛隻能用【銀月】藥劑解決，但藥劑配方中有種魔植生長條件苛刻，以至於【銀月】藥劑存量稀少，向來為海族上層貴族專用。”看完他一係列動作，魔族蹲在浴缸邊說。
    “但隻要我想，我可以擁有很多，”他淡淡表示，“足夠你用到成長期。”
    沈域看著他沒說話。
    但魔族讀懂了其中的意思。
    那眼神的意思是：所以呢？跟我有什麽關係？
    又是這樣，又是這個陌生的理所當然拒他於千裏之外的眼神。
    “……嗬。”他傾身逼近，視線居高臨下冷睨著泡在水裏的人魚，聲線透出一絲危險：“你一定要惹怒我是不是，沈域。”
    沈域偏頭失笑，唇色淺白：“如果我說是呢。”莫名其妙發什麽脾氣。他向來吃軟不吃硬，魔王態度強勢，他隻會比對方更強勢。
    魔王半眯起眼眸，不語。
    沈域淡笑著毫不示弱。
    打斷這段對峙的是浴缸裏的人突然不受控地變回人魚狀態。
    修長的雙腿倏然變換成靚麗的魚尾，漸變色的鱗片在頭頂燈光照射下閃爍著粼光，鋪了魔王滿眼。
    魔王胸中怒氣一滯，連帶著呼吸也急促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