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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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時的中國,因華北東南盡陷日本人之手,勳貴名流、富商巨賈、流夫難民盡數流入大後方的西南腹地,尤以陪都重慶成了各色人等首選。
    山城重慶全國四大火爐著稱,以酷夏多山而聞名。尤其朝天門一處是襟帶兩江,壁壘三麵,氣勢雄壯;石壁上,藤蘿垂青,黃角樹穿岩抱石,綠茵融融;崖邊古亭,飛閣臨江;兩排石階,比肩而降,至抵下水,乃全國不可多得的風景勝地。因為山路崎嶇夏炎冬寒之故,重慶衍生了獨異於其它地方抬轎出行的滑杆背伕行當。
    那楊連長拿著銀元看了看好一會,然後朝秋生揮了揮手示意過來。秋生見狀忙跑了過去,那楊連長睜著雙圓眼,拍了拍秋生肩臂膀,說道:“兄弟,你講是丟了八個銀元是的唦?喀老子在這裏撿了二個銀元,與你的數不對咧,想來不是你的!你的讓他媽的王八龜孫藏起來噠唦,喀老子是袍哥出身,講義氣得很,俗話講的好,地上撿的,見人分一半!你一外地人不容易,我也給你一個銀元唦!你要記得我的好,將來打仗到了你湖南你記得請老子喝酒噢!!”當時秋生接過銀元時千恩萬謝,有一個也是好的!
    秋生和梓陽倆個在那裏修了半個來月的防空壕。那些看守警戒的兵士混熟了也蠻好的,給個錢他們還幫秋生他們帶些吃的或者煙啥的,跑腿費給些煙抽就行。偷個閑磨個洋工當兵的睜隻眼閉隻眼,隻等日子滿了,人沒跑就行——都是窮苦人家出身犯不著較真。
    秋生當晚還同丁香講,那王連長除了脾氣火爆點,人心腸不壞,挺仗義很不錯的,換作其它人你隻有在旁看一眼的份了。
    半個多月後,防空壕修好了,秋生和梓陽離開了那裏,走的那天下午王連長召集大夥吃了頓肉,說謝謝各位老鄉兄弟們共赴國難,辛苦大家夥了,走的時候每人還發了雙新鞋。
    第二十四回
    那日梓陽他們剛到城門囗,卻發現城門口的兵士們架起了機槍,檢查出城逃難的百姓。輪到秋生梓陽他們時,值守的班長上下打量了秋生他們倆個,又掀開秋生他們兩個的肩膀看了看,問道:“瞅你們倆位肩上有背槍的勒痕,老實交待哪個部分的?!!”秋生他們一聽慌了,忙解釋他們是老百姓,冒當過兵,他們肩上勒痕是背東西背帶勒的。
    那班長豈肯相信,凶狠起來,秋生他們說盡好話也無用。後來秋生偷偷塞了一個銀元給那班長,那班長裝作不知,態度卻好了很多,對秋生他們說道:“逃兵是要槍斃的,你們也曉得!今天看倆位兄弟還有妻兒老小的份上,我做回善人。這樣吧,你們隨我去營部修下工事充當勞役,逃役就不追究了,若不依送軍法處懲治!”
    秋生梓陽他們沒見過這陣勢一聽臉都白了,又怕若真送了軍法處讓他們弄成了逃兵豈不丟了小命,沒得法隻好隨那班長去了營部報了勞役的名。
    大戰在即,修建戰壕工事的差事比不得在重慶修防空壕時安逸,做事拖拉些當兵的都用槍托打,偷閑想都不用想。洗澡更是奢望,幾天下來,秋生他們汗臭熏天,吃飯時手腳慢點就隻能望著飯桶看個寂寞。
    連日來的辛苦,加上不衛生的飲食梓陽近二天老是腹痛拉稀。開始跑二趟時當兵的罵罵咧咧,跑到三五趟後那些當兵的不幹了。這不梓陽剛舉手喊報告時,一下子上來二個當兵的,其中一個一槍托砸在梓陽肩膀上,另一個照他屁股就是一腳。口中罵道:“就你事多,給老子拉褲襠裏!”梓陽卒不及防,一個趴叉摔在地上。
    秋生他們見狀,剛想上前勸說時,那個端槍的士兵端起槍對著秋生他們,凶道:“造反啦?!快點滾回去!”秋生他們不敢造次,低頭回去做起事來。
    這時坑道傳出一股惡臭,原來是梓陽真的忍不住拉褲襠裏了。這時剛才踢梓陽屁股的士兵再次踢了梓陽兩腳,口中罵道:“王八蛋,你真給老子拉褲襠裏,裝死是不?!”
    這時旁邊秋生他們再也忍不住了,便圍了上來叫嚷起來。那端槍的士兵一見情況不對,連忙一邊後退一邊吹起了哨子。不一會從遠處跑過來一隊持槍士兵,打頭的是一個佩戴著中尉軍銜的軍官。
    那軍官跳到坑裏,大聲斥訴:“麽子事?!都給我站著不動!”
    秋生聽得真切,那軍官雜著安化口音,便上前一步膽大說道:“長官,我們一個兄弟肚子不舒服,報告這二位老總上個大號。老總們不同意,屎拉褲襠裏了,二位老總還……”秋生本想說當兵的還打人,話到嘴邊咽下了肚,後怕當兵的將來報複。
    那軍官這時聞到了屎臭,用手捂了一下鼻子又放了下來,他瞪了那倆個兵士一眼,斥道:“人有三急,怎麽不讓人拉屎?!今天你們倆個代他幹半天活,劉向前,王有輪你們來代他們替下崗!”那兩個兵士聽了,灰溜溜的放下槍拿了鐵鎬去做事去了。
    這時那軍官彎下身,關切的問梓陽:“兄弟,你那不舒服,你快些回住處搞幹淨。今朝你不要做事噠,休息半天明朝好些再講,行不?”
    梓陽一聽口音,這軍官竟同他是同鄉,便爬了起來,仔細看了那軍官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忙感謝道:“謝謝長官,我是路過常德回安化的,少了人老總們拉我們過來挖戰壕打日本鬼子。這二天肚子不爭氣老拉稀,誤了長官們的事,真對不起。”
    那軍官一聽,仔細上下打量了梓陽一遍,有些驚奇的說道:“兄弟,你是安化的?我們好像哪裏見過,你叫麽子號?”梓陽多年在外改了名姓,不料這次在老鄉麵前脫口而出道:“長官,我叫王梓陽,落英寨的,長官是……”
    “梓陽,原來是梓陽!!我怎麽瞅著你眼熟,我是姚衍,梓陽!”未等梓陽說完,那軍官已衝過來雙手扶著他雙肩搖了起來。
    梓陽一聽是姚誌鵬兒子姚衍,心中一驚暗思大事不妙。但一看到姚衍熱情誠摯的表情,心又寬了下來。
    姚衍拉著梓陽的手,說道,“梓陽,走,去我連部洗個澡,換身幹淨些的衣服。”
    回到遠處挖著戰壕的秋生停了下來,望著被軍官帶走的梓陽,心裏生出一絲絲擔憂。正入神時監工的兵士走了過來,用腳朝下麵戰壕裏的秋生踢了一把泥土,口中吼道:“看麽子看,快點挖!”
    秋生唬了一跳,忙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土,趕緊拿起鐵鍬又幹了起來。
    當下梓陽隨姚衍回了連部,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姚衍給他準備的幹淨衣服。自拉來挖戰壕以來梓陽從未洗過澡,那個舒適比過年的感覺都好。
    姚衍還是當年在落英寨念書的姚衍,熱情善良,誠懇親切。
    梓陽忍不住鼻子酸了起來,他忙轉過頭去怕姚衍看到。心情平複下來後回頭對姚衍說道:“姚衍,滿姑男人——你表妹夫同我也在一起挖壕了,我們一起從重慶回的……”
    姚衍一聽,剛要回答時,外麵急衝衝進來一名士兵,口喊報告,“報告姚連副,營長找您有事,叫您馬上過去!”
    姚衍對那士兵說道,曉得了,你去忙你的。複又回頭衝梓陽有些歉意的說道:“梓陽,我去趟營部,今早日本人開炮了,可能要打大仗。你哪都不去,呆我連部,困了躺我床上休息。晚些我去工事找表妹夫,我們仨個老鄉聊一晚上,我表妹夫是叫桂秋生是吧?他我還不認識,結婚時我在瀏陽咧!”說完便風急火燎出去了。
    下午五點鍾還未到開飯時間,姚衍帶著秋生回來了。
    一進屋,姚衍解開扣得筆挺的上衣軍服扣子,招呼秋生道:“妹郎子,這兒個我和梓陽兩個同學陪你喝幾杯,權當給當初你們結婚時未親臨祝賀補個禮!”
    秋生忙應道:“表哥,隻是草煩你噠!!”
    “哎,妹郎子,看你講的麽子話,一家人出門同噠路,還講草煩那真見外噠!王有能,叫劉師傅好些整幾個菜,說我有貴客,搞好了給我端進來呷!”
    等飯的功夫仨人坐了下來聊起了家常,他鄉遇故知,兄弟仨滔滔不絕的打開了話匣子。姚衍同梓陽聊起了當年在學堂的事,說到他們偷先生們的紙筆偷爬學堂矮土牆時還開心的笑了起來。
    隻是聊到王先生時姚衍心情沉重,不無歉意的說道:“王先生直爽人,當年我爹同你爹要好著呢!唉,……我爹對不起你爹呢,這黨那黨的,一個寨裏喝一條河水長大的真犯不著!梓陽,忘了那些糟心事吧,我們還是好弟兄,行嗎?!”
    梓陽當時心情沉重,聽姚衍這麽一說,心情豁然開朗起來,用左手抓住姚衍手臂搖了搖,語氣沉緩的回道:“好咧,前輩人前輩的事。我們好兄弟,當年那樣,以後還都一樣!”
    說話間,劉師傅端上了弄好的辣子雞,土豆絲等等六大碗菜。
    姚衍正要招呼梓陽他們呷飯時,劉連長回來了。他瞅了瞅滿桌的飯菜複又打量了秋生他們一眼,笑著衝姚衍說道:“姚連副,平日你摳摳搜搜,今天出噠大血!怎麽?來噠貴客是不,今兒個老子有口福噠,也呷回你一回,賺一些利息回來!”
    說完後便同秋生他們打招呼道:“兩位兄弟咋稱呼?!連副你介紹一下??!”
    姚衍忙笑著說道:“劉連長,這個是我小學同學,那位是我妹郎子。路過回鄉被兄弟們拉了伕好多天了,今兒個才碰到的。”
    那劉連長聽了,忙對秋生他們說道:“噢,原來是兩位好兄弟!衝撞了,那些猴崽子沒為難你們吧?唉,國難時期,守土人人有責,為國家做些貢獻也是應該的。要是早兩天見到就好了,現在日本人已圍了個水泄不通,外圍都打起來了!現在出去也死活不知,不如呆在我們這裏避避,打完仗老哥哥親自送你們出城,如何?!”秋生他們一聽忙感謝不已。
    劉連長揮了揮手,說道:“不要謝,我同姚衍好似親兄弟,在贛北時還是他把我從死人堆裏背出來的,他兄弟就是我兄弟。姚衍,我也不白吃你的雞。今天豁出去不過了,到老哥哥屋裏把那幾瓶酒都拿出來。今兒個兄弟快活一回,不曉得明天還有沒有腦殼呷飯呢?!”
    就這樣,四人敞開膀子幹了起來,酒席間呼兄道弟,天南海北,全忘了即將發生的血戰。真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休管明日在何方!
    酒席間秋生聊了與姚衍爹同去重慶的事,姚衍也講了他自長沙集訓後下部隊的經過。
    姚衍自長沙集訓後不久便開赴了前線。因為有文化,先是在團部當了文書,管些收收發發跑腿的事。後來第二次長沙會戰時,姚衍的部隊在新牆河阻擊鬼子,打得激烈時團預備隊都上了,下麵營連還在催著討要補充。姚衍是個熱血青年,頭幾回就申請要到前邊親自手刃鬼子都被團長壓下了。姚衍有文化頭腦靈光,團長用著順手稱心,舍不得。另一方麵團長惜才,不想讓姚衍屈死在日軍炮火下。
    這一次情勢危急,姚衍又一次申請上陣,團長拈量了一下手頭的兵力,衝警衛排長吼道:“你帶一個班支援一下三營八連,他們打了好幾天,估計冒得幾個人噠!小姚,你也隨楊排長去吧,注意安全,不要一根筋!楊排長,你帶著小姚,莫讓他亂衝!”
    姚衍一聽,血都噴湧上腦門,衝團長一躹躬順手操起一把中正式步槍,頭也不回急匆匆隨楊排長出去,邊走邊謝道:“謝謝團座!”
    望著急衝衝的姚衍,團長在背後吼道:“謝麽子謝,子彈不長眼的,你小子給我靈泛些,服從楊排長指揮!”
    還別說姚衍真有兩下子,不光勇猛,還有機謀呢。他給楊排長出謀劃策,那一仗下來一個短促出擊,三次反衝鋒,生生硬是將日本兵擊退了,他還親手遠距阻殺了一名日本鬼子。驚得旁邊的八連連長劉複生口瞪目呆,緩過神來衝楊排長叫道:“這後生可畏,耍嘴皮子靈光,打起槍來也不含糊!到底團長身邊的人,人才啊,人才!”
    這位劉連長就是同秋生身邊的這位。說到這時劉連長端起酒杯,對秋生梓陽說道:“你們這個老鄉,第一次見麵就把老子折服了,真的服了!姚老弟,來,來,來,兄弟夥走一杯!”
    那一仗後論功行賞,團長決定讓他當團部參謀。姚衍一聽不樂意,便提出到一線連隊當個排長都行,說什麽也不願呆在團部了。這時參加戰後總結評功大會的劉連長站了起來,向團長討要了姚衍。團長曉得人各有誌,便依順了姚衍,自那後便隨劉連長同袍至今有一二年了。後來姚衍隨部轉戰各地,先後參加了贛北作戰、上高會戰、鄂西會戰,九死一生。在上高會戰中全連死傷殆盡,全連僅餘二十來人,劉連長負了重傷,連副陣亡,營長火線提拔姚衍當了連副,暫代連長指揮。後來部隊撤下來時隻剩十餘來人,劉連長還是姚衍親自背回來的,那一仗後休整補充三個月後才又搭起班排架子充當了二線預備隊,這次鄂西會戰後又從桃源入駐常德,準備迎擊日寇。
    講到姚衍把他從死人堆背回來那段,已經醉意熏熏的劉連長一手拉著梓陽,一手拉著秋生,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我姚……姚……老弟是我再世爹娘,讓我…多…多活了一世!!賺噠,賺噠呢!!”
    說完又有些神神秘秘的對秋生,梓陽小聲說道:“你這老鄉,人才啊,前途不可估量!不像我大老粗一個,打了十年仗,連長當了四五年了,隻是混吃等死呢!哎,我這老弟還挺招女人喜歡的,那些衛生隊女兵,護士個個愛咧!上高會戰後休整時那些女的有事冒事往我連部鑽,開始以為興許有一二個找我的,真他娘敗興,全衝他來的!你們說氣不氣死人!”說到這鬧得姚衍喝了酒上了頭的臉更紅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衝秋生梓陽說道:“莫聽我老哥胡咧,冒得的事,有那麽一二個護士來找我借兩本書的事,到他嘴裏就野草子變成了花!”
    那劉連長一聽急了,紅著脖子對秋生梓陽說道:“你們看,他還不承認!他是怕我老弟嫂生氣呷醋呢!你們不曉得,他在長沙就那個什麽什麽名草有主了,是他同校低個年級的。長沙會戰時我就見過的,現在在益陽肚子都這麽大了,快生了!”說完用雙手比劃了一下大肚的姿勢,哈哈大笑起來。
    秋生他們連忙向姚衍賀起喜來,姚衍胳膊肘支在桌上,手在空中揮了一下,垂著頭紅著眼對他們說道:“唉,莫提了,曉得麽子時候這仗有個盡頭!要是活著退了役,同你們一樣一家子聚在一起還好。要是哪天掛了苦了香芹她了,孤兒寡母的那是我造的孽!!”
    劉連長一聽,忙呸,呸,呸了三聲,說道,“我老哥先打共產黨,現在打日本兵,十年了還不是好好的,莫講喪氣話!都好好的活著,你二十餘歲,年紀輕輕有妻兒。老哥三十好幾了光棍一個,搞了那麽多香的臭的女人,狗崽幾都冒幫我屙一條出來。你呀好好給我活著,明兒個開仗莫又一急了就操槍自己上,祖宗,你讓我省些心!”
    當晚姚衍他們喝了四五瓶酒,醉了四個大男人擠一屋睡作一起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十三  回   完
    就這樣風裏來雨裏去,日子疊日子的過了二年多後,他終於攢下了二十多塊銀元。
    民國三十年,日本人作死攻擊了美國珍珠港,美國隨後向日宣戰。緊接著美蘇英中組建了反法西斯同盟,中國同日本人打了十年仗後終於在當年公曆十二月九日正式向日宣戰了,並同時向德日意三國宣戰。反法西斯同盟的建立極大的減輕了中國戰場的壓力,日本人分兵開辟了東南亞戰場,日本人自民國二十九年起兵鋒止於湖南嶽陽一線,恢複了二次長沙會戰前的原狀。
    見湖南情勢轉好,民國三十二年夏,思鄉情急的秋生約了梓陽一起回了湖南。梓陽雖多年脫離組織,但一想起綁在縣衙門前皂莢樹上鮮血滿身慘死的爹時仍心有餘悚。後來架不住思鄉心切,終於下定決心同秋生先回益陽,打理好關係觀察下情況再作主意。
    滑杆是用兩根長竹子中間裝個帶傘蓋的椅子兩人抬著出行的方式,行走時竹杆一顫一悠,坐在上麵的人很是安逸。背伕則是一個人倒背了一個椅子讓客人反坐在身後登山賞景的方式,隻是比不得兩人抬著滑杆省力。累是累點,好處是背伕比兩人抬滑杆掙的錢多得多。
    重慶各處廟寺,名勝之地,留下了秋生迎來送往的腳步。
    烈日下汗透胸背,嚴寒時霜雪裹身。
    開始時秋生有些辛苦吃力,日子一長漸漸適應了這一行當。秋生不論陰晴落雪、刮風下雨都爭著去搶活幹,他曉得,隻有這樣才能攢到更多的錢,隻有這樣離家的路才會近些。
    他都記不清他有多少次去朝天門碼頭看那長江上東流而下的船帆,期待著早日回到丁香身邊,與媽媽哥哥他們一家團聚。
    梓陽根據自己多年在此生活的經驗極力向秋生介紹了這一行當。
    秋生身上僅餘一塊銀元,回家已是不可能了,隻好隨梓陽去了他窩棚,尋思如何做些事攢了路費回家——丁香媽媽哥哥他們都等他回家呢。
    計議已定梓陽賤買了在重慶多年攢下的壇壇罐罐坐船東歸,因日本人控製了武漢,船未到宜昌就下了船。那時宜昌已陷入日本人之手,秋生他們想盡辦法,兜兜轉轉,一個多月後經石首到了常德,離家已咫尺之遙了。
    那時的常德已處於大戰的邊緣,國軍74軍57師駐守常德,防備日本兵即將隨時發動的進攻。就在秋生他們準備繼續南下益陽之際,在這裏梓陽意外的遇到了一個熟人。
    就在那天下午,帶隊的王連長叫大家提前1個鍾頭收了工。大家回到防空洞時,隻見洞口空坪架起了十囗行軍鍋灶,鍋蓋邊已冒出了熱氣。那王連長叫口令讓大家排好隊後宣布了幾件事情,主要是防空洞內嚴禁煙火,如有私帶煙火進洞的一經查出,軍法從事——就是用扁擔打背心。另一件是好事,昨天來視察的劉團長回去後訓了營長一陣,說老鄉兄弟們挖戰壕辛苦了幾天,澡都沒洗太不像話,特別安排自今天起一周二次燒水給大夥洗澡,依次排隊進行。大家一聽高興壞了,來得久的都快十天沒洗澡了,臭得像從糞坑裏撈出來的一樣。
    就在洗澡時秋生出了意外。洗澡時大夥都是一批批扒得精光排隊去洗,扒掉的衣服堆作一處。秋生同梓陽洗完澡回來時看到先洗好的人早把衣服翻得亂七八糟,秋生找了好一會才找到自己衣褲。秋生穿好後一摸汗衫裏袋,卻發現當初舅舅給他的那八個銀元不見了,秋生當時心都涼了,那是他回家的路費啊。
    生活也過得去,一天二幹一稀,在當時缺吃少喝的年代來講已經相當不錯了。隻是洗澡不方便,那時二三月的天,水溫太低下不了河洗澡。幾天後防空洞裏餿臭不堪,還有偷偷抽煙的,有一次有個人抽煙時還不小心將毯子點燃了,一時洞裏煙霧迷漫,眾人合力才將毯子踩滅。
    事發第二天來了幾個軍官進來視察了一遍,走時一個軍官被汗水餿臭味熏得捏著鼻子走出來的。
    秋生當即找了王連長說了這事,那王連長一聽火了,立即帶了幾個士兵進了防空洞,大聲吼道:“媽拉個巴子的,哪個龜兒子手腳不幹淨拿了人家銀元,如果主動站出來就當冒事。不吭聲讓喀老子查出來了,仔細扁擔死命打爛個龜孫的背心!”
    當時洞裏一陣騷亂,沒人出來承認。那楊連長陰著臉手一揮,身後幾個兵士逐個搜尋起來,一番搜尋後沒有發現。正當楊連長慠惱出去時,在拐彎處踢到什麽東西,仔細一瞧,原來地上有二個銀元,其中一個還夾到磚縫縫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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