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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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我什麽?”
“……呃,漂亮?”
看見孟安儀的臉色不好,對麵的男生表情漸漸畏縮了起來。
“……善良?開朗?堅強?不畏強權?”
他絞盡腦汁,直到麵前的女孩麵無表情地往後一靠,抱著手說:
“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優點嗎?”
“……”
女生歎息了一下。
她抬了抬頭,說:“分手吧。”
……
孟安儀睜眼醒來。
這會兒還是清晨,才四點多,大概是時差沒調過來,最近醒得特別早。
她疲倦地將手指插入頭發往後攏了攏,轉頭看見筆記本電腦還亮著,竟然自動續播了一晚上的恐怖片。
她一頓。
……怪不得做這種怪夢。
明明已經很久沒有談戀愛了。
上一次甩人,還是高中的時候。
這事兒不能深想,想多了她會以為自己還對那人有想法。
——當然這個時候,她還完全沒有預料到今天會發生什麽。
孟安儀蓋上電腦下床,一下拉開窗簾,霧蒙蒙的晨光透進來。
她發了個朋友圈,配字:回海城第五天。
放下手機,紮頭發、洗漱、扔衣服進洗衣機,她做了一組簡單的有氧運動。
放著音樂拉筋的時候,宋遠眉給她打了個電話。
“姐妹,”那頭聲音急匆匆的,“醒這麽早?我還沒睡。你這幾天沒事吧?能不能接個活兒?這事真的有點十萬火急我覺得十分優秀的專業人士可能才能解決掉我的煩惱,我覺得我們這麽多年感情不應該不值得你——”
“說重點。”孟安儀換了一邊拉伸。
“好,是這樣的。”
宋遠眉深吸了一口氣,徐徐道來:“咱們海大飛行器製造工程專業有個優秀校友衣錦還鄉,斥巨資給資助了一個建模大賽,獎金你猜多少?”
孟安儀敷衍道:“挺高。”
“挺什麽呀挺?這叫巨!高!”宋遠眉拔高音量,“六位數!我不允許你貶低金錢的價值!”
她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國粹,感慨道:“大佬是真能處,有錢他真給。”
“好,讓我們說謝謝大佬。”孟安儀心不在焉地用哄小孩的語氣說,低頭檢查著腳指甲油蹭掉了沒有。
“所以,事情是這樣的。”宋遠眉語氣軟化下來,溫柔如水地說,“我小男朋友不是那個專業的嗎,他不僅要參賽,還是院學生會組織部的,一群小孩兒哪忙得過來,他都沒時間談戀愛了。”
“嗯。”
“所以你……”
“嗯?”
“……能不能幫個忙,搭建作品展這一塊兒搭把手呀大美女?”她循循誘哄起來,“拿到獎金絕對有你的份兒,沒拿到也不可能讓你白幹,我們湊錢都把你供起來,保管一群弟弟天天姐姐長姐姐短。”
她就是被小男朋友一口一個姐姐迷掉了魂,還上頭著。
孟安儀沒搭話。半晌,她思索了一下,說:
“你知不知道。”
“什麽?”
“我回海城之後最怕的就是一件事。”
“什麽事?”宋遠眉一頭霧水。
“前男友。”孟安儀斬釘截鐵地說,“被我甩了之後聽說黑化成偏執病嬌,不惜一切代價要把我綁回家裏做金絲雀的前男友。”
“……”宋遠眉一臉吃了屎的表情,正要說你別拿病嬌文學吹牛。
對麵就慢吞吞地說:“你知道我前男友哪兒上的大學嗎?”
宋遠眉突然感覺不太妙。
“海大。”孟安儀歎息,“海大飛行器製造工程。”
“……”對麵沉默良久。
“為了不落入他精心編織的囚籠,我要猶豫一下。”孟安儀眼也不眨地慢慢說,“等他對我的愛減淡了再考慮吧。”
宋遠眉掛了。
孟安儀按滅了屏幕。
運動完了,準備下樓買個早點。
她紮著鬆鬆的丸子頭,在背心外麵套了件衛衣外套,踩上帆布鞋,順便提了袋垃圾。
等電梯下樓的時候,她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抬起來,看見鏡麵門裏一張素淡卻漂亮的臉。
散碎的頭發攏在臉頰邊,眉隨便修了一下,全無精心打扮的意思。
但還是顯得不太好接近。
她心不在焉地想著,誰能把她當金絲雀。
哪怕是鬱樓。
……也許應該說。
是鬱樓就更不可能了。
他從來想讓她成為自由飛行的鳥。
再說。
鬱樓並沒有對她不肯放手。
那些話都是她隨口編的。
真正的鬱樓,在她離開之後,似乎什麽波瀾也沒有。
依舊如以往一般平靜地坐在位置上,低頭安靜做著自己的事。
好像沒有經曆過一場失敗的戀情一樣。
能影響他的外物不多。
總之,她大概不是其中一個。
“兩個包子,一杯燕麥牛奶粥。”
孟安儀走進店,跟剛認識兩天的店主打招呼。
大學附近的小區就是好,門口一整條街的餐飲。孟安儀始終覺得大學附近的外賣是最好吃的。
“這麽早妹妹?”店主驚訝了下,笑著把蒸屜搬下來,擦手說,“燕麥粥還沒開始熬,等人多的時候怕坨了,你要不要喝點豆漿?”
“行啊。”她沒什麽所謂。
這會兒人少,店主給她多裝了一杯。
歉意說:“放冰箱裏渴了可以喝,不好意思了。”
“這客氣的。”孟安儀抬頭,臨走前揮了揮手機,“一塊兒付了啊。”
店主笑。
往回走到樓下,孟安儀抬了抬頭,監視器識別成功,兩扇樓道門往外打開。
正往裏走,後麵響起略急又沉重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回了下頭,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拄著手杖進來,衣著儒雅,典型知識分子的打扮,看上去腿腳不太方便,眼看著門就要關上。
孟安儀後退兩步,幫他擋了一下。
老人一愣。
她回頭看了一眼,沒有晚輩這種生物跟上來,於是自來熟地扶起了老人的胳膊。
“幾樓啊?我送您吧爺爺。”
她個子高,長得漂亮,說起話脆脆的,容易讓人產生一種不容拒絕的下意識順從。
肖教授這才反應過來。
他歉意又自責地笑了一下,“八樓。”
被一步步攙上電梯後,肖教授才有餘力開口:“謝謝你,姑娘,這個人臉識別,總是不會用。”
“多正常啊,新係統,可能識別還不靈敏。”她說,“回頭您離遠一點,三塊磚的距離,仰頭六十度停三秒,就開了。”
肖教授頓了下,連連點頭,“好好,謝謝你。”
“咱別客氣,都是鄰居。”
孟安儀把他攙扶到了門口。
肖教授顫巍巍地把屏幕撥上去,按上拇指。
叮咚一聲,門開了。
他按著門把,回頭說:“姑娘,我愛人燉了皮蛋瘦肉粥,你這會兒,方便嗎?”
像是踟躕了一會兒,才溫吞吞地說:“不嫌棄,來盛一碗吧?我愛人廚藝很好的。”
他眼中像是有些小小的期待和緊張。
孟安儀本欲婉拒,她已經買了早餐了。
又突然想到。
這個小區,一樓一戶。
租金不便宜,喪失了海大學生這個最大的客源。
平時住在這裏的,大都是早出晚歸的都市白領,鄰居交往約等於無。
對於老一輩來說,有能時常見到的鄰居,比住高檔的房子更重要。
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孟安儀欣然答應:“好啊,我恰好在外麵沒買到粥,沾您的光吃頓早飯了。”
肖教授鬆了口氣,笑起來。
他們家的戶型和孟安儀租的房子不太一樣,裝修得沉穩老式,每間屋子都打開了門通風,唯有一扇門緊緊地閉起來,孟安儀下意識看了眼。
老兩口對她都很歡迎,給她盛了一大碗粥,黏糯,鹹香,配了一些簡單的小菜。
看見她往那扇緊閉的門瞟了兩眼,肖教授解釋道:“我一個學生昨天來向我請教問題,他研究的一個課題正好有了突破,不想打斷思路,就把書房借給他做計算。後麵實在太晚了,就留他睡一宿,現在還沒醒。”
孟安儀咽下粥,順著點頭,睜大眼睛,“您是海大的教授?”
肖教授哈哈笑,“早就退休了。隻是三不五時應邀,去上上課。”
孟安儀心想自己和海大的緣分也太不淺了,覺得好笑。
她放下勺子,認真說:“有學識的人什麽時候都能發光發熱。”
這下他笑得更舒展了,說:“對,發光發熱。”
孟安儀繼續低頭喝著粥。
長長的布製窗簾垂下來,底端的流蘇擦過地麵。
昨夜大雨過後微腥的空氣爭先恐後湧進來。
天光大好。
緊閉的那間書房門裏,輕輕響動了幾下。
孟安儀並沒注意。
須臾後。
門把下壓。
幾秒的吱呀聲過去。
白色身影走路聲不重,幾無聲息,不緊也不緩地走來。
在那一瞬,孟安儀尚隻注意到他駝色的長褲和米白毛衣的下擺。
沒來得及從腦海裏收集到有效信息。
他停下來,骨節清晰分明的手指停頓在椅背上,熬夜過後帶著微啞的嗓音,卷著不明顯的倦怠和慵懶,如大雨一般撲來。
“老師。”他像是察覺了自己出現不太恰當,頓了下,禮貌交代了一句,“計算做完了。”
孟安儀忽然停頓。
她送到嘴裏的勺子就這麽僵持了下來。
她低著頭,手開始隱忍地發抖,視線呆滯。
對方輕輕拉開椅子,肖教授夫婦聽上去很開心,道:“做出來就好,做出來就好,快吃點早餐吧,昨晚就沒來得及吃。”
肖教授的愛人一邊拿碗盛粥,一邊道:“這姑娘是咱們鄰居,老肖早上趁我還沒醒就出去活動,結果差點回不來,還是這姑娘送回來的。”
對方點了下頭,平淡、溫和,盡管沒有什麽情緒,卻像是出於可恨的禮節,偏偏對她開了口。
“您怎麽稱呼?”
氣息鋪天蓋地的。
清淡的,柔和的,從高處罩下來的氣息。
孟安儀死死頓住,頭沒敢抬。
肖教授夫婦在討論什麽,好像沒注意這邊的一句話。
她就裝沒聽見,兩耳不聞窗外事地門口喝著粥,隻盼能就地穿越。
對方好像也不在意沒收到回複。隻接著說了一聲:
“謝謝。”
怎麽會是他。
她走神地舀著粥,已經開始麻木地思考著怎麽樣能夠從這種場景脫身。
趁著對方轉頭沒注意往外跑?祈禱他記性差且臉盲?
抽出一把魔仙棒變身?
離譜。
太離譜了。
她舀著粥,突然又想起了什麽。
孟安儀看了看碗裏,又抬起視線,看向對方接到手邊的那碗粥。
他不吃皮蛋。
吃完胃會不舒服。
五年前,她撫著他的背,看見他伏在水池邊,臉色蒼白地捧起水。
那雙手好像頓了一下。
隨後,又動作平靜地拿起了勺子。
……
孟安儀突然有點煩躁。
他就是這樣的。
有些事情堅定遠離,底線強硬。
有些事情又從不拒絕。
說不清是生氣還是什麽。
她突然覺得自己為什麽要躲。
遇到前男友有什麽好怕的。
何況她還這麽漂亮。
一點都不尷尬。
孟安儀深吸了口氣,忽然放下了勺子。
碰出清脆的叮聲。
“我學過一點營養學,餓久了之後吃麵食或者喝豆漿對胃的負擔比較小。”她一口氣說,“奶奶,您辛苦一早上了,您自己先吃上吧,我這有豆漿。”
餐桌上寂靜了一下。
肖教授的愛人聞言驚訝,笑道,“這樣啊,多虧你提醒,一想也是,大米沒有麵食負擔小。”
孟安儀在抬頭時幾乎已經感受到了對麵忽然間停滯的氣息。
她感覺到乍然間投來的視線。
時間停滯了。
一種幾乎破碎的張力須臾間,在寂靜中緊繃著。
鬱樓捏著勺子的手指忽然間發白。
孟安儀有點頭皮發麻,終於看過去,對上他的視線。
她腦子有點空白了一下。
熟悉的臉。
陌生的表情。
按理說,以鬱樓的性格,重逢前女友不會有多大的波動,更可能會是彬彬有禮的好聚好散。
雖然這個認知除了她以外並沒有樣本可以證明。
但孟安儀覺得自己了解他。
鬱樓從來沒有偏激的時候。
孟安儀張了張嘴。覺得,好像氣氛和想象的不是太一樣。
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
於是。
她伸手,不容拒絕地把豆漿塞到了鬱樓麵前。
打斷尷尬,斬釘截鐵地說:“喝吧。”
也是這一瞬間,鬱樓下意識地伸手接下了豆漿,像做過無數次的習慣。
指尖短暫交接,他隨之低下視線。
向下生長的睫毛遮了下眼睛,投下很淡的影子。
怔怔的,像是,失去了反應能力一樣。
……怎麽還不說話。
孟安儀抿了抿唇。
她也低眼看向桌上的東西,除了粥和豆漿,還有她買的包子。
在肖教授夫婦逐漸變得奇怪的目光注視下。
她好像該說點什麽解釋一下鬱樓的停滯。
孟安儀也不知道哪來的想法。
她慢慢地抬起頭,臉上鎮靜。
同時大腦混亂地說:
“那個,包子你就別吃了。”
……
“我不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