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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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望舒隔天分別向倪布恬和顧辭年道了歉,兩人都說沒關係,讓她別往心裏去。
    後來,她單獨請倪布恬吃了頓飯。倪布恬在飯桌上提起,言落因為這件事又特意跟顧辭年賠了不是,還給兩人分別送了禮物。
    倪布恬對此有些不好意思,“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
    因為某些原因,她之前對喝酒有心理障礙,所以顧辭年看到她喝醉才會那麽心急,但盛望舒這罐桃子釀卻誤打誤撞地幫她做了個脫敏治療,幫她克服了障礙。
    “言落對你很好。”兩人聊天,倪布恬由衷地說道。
    盛望舒笑著點頭,自己倒說了平時最不願意聽他說的那句話:“他一直拿我當親妹妹的。”
    她想,她以後應該多說這句話。
    直到習慣,直到自己也能心無旁騖地將他視為哥哥。
    四月份,盛望舒選好了工作室的辦公場地,親力親為地跑完了工商注冊手續。
    倒不知言落的消息怎麽這麽靈通,她從工商局回來的路上就接到他的電話,恭喜她自立門戶,要請她吃飯慶祝。
    盛望舒問:“你監視我?”
    “哪的話,”言落不在意地笑了聲:“是林津過去辦業務,剛巧看到你。”
    “怎麽樣?晚上有沒有時間,請你吃新開的那家海鮮刺身。”
    盛望舒下意識拒絕:“晚上有事,心意領了。”
    “好。”言落並不強迫,又聊了兩句便收了線。
    這是盛望舒這個月第三次拒絕他的邀約,盛望舒想,他應該已經習慣,以後便不會再找她了。
    她早就嚐試和他疏遠距離,隻是每次堅持的時間都不太長久,這次,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戒斷一個長達二十多年的習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會難熬,會反複,但多試幾次,不適感總會消逝。
    —
    言落掛斷電話後,從房間出來,經過二樓書房時被言亦泓叫住。
    他今天被言亦泓叫回家談事情,工作談完了,他打算回公司。
    “還有事?”言落跟進書房。
    “聽聽你跟我說話什麽態度?”言亦泓嚴肅地看著他,倒也沒發作。
    “下周你爺爺八十大壽,你提前把時間空出來。”
    言落跟父親關係不好,跟爺爺卻一直很親,這件事根本不用提醒。
    “已經安排好了,禮物也準備好了。”
    “算你小子孝順。”言亦泓說:“依我說,你要真想哄你爺爺開心,就應該帶個人回去。”
    又來了。言落不耐煩地碰了碰耳朵。
    “別一跟你說這個你就煩。”言亦泓看不慣他這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這兩年接你介紹的相親你全推掉,說自己有女朋友,那你倒是也帶過去給你爺爺看看。你哥已經結婚了,他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看你結婚。”
    “結婚有什麽好?”言落說:“我是不婚主義。”
    “有本事你把這話跟你爺爺說一遍!”
    言落自然不敢,言國書是個傳統古板的老人,認為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婚無後即為不孝。
    他去年剛做過一次心髒搭橋,身體大不如從前,朝不保夕的危機感讓他把言落的婚事記掛成了一塊心病。
    言落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公司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言亦泓在他背後出聲:“壽宴那天把你那個女朋友一起帶過去。”
    言落沒回應,假裝沒聽到。
    可在言亦泓麵前可以冷處理,在言國書那裏卻不是那麽好糊弄,沒隔兩天,他給老爺子打電話,老爺子又在電話裏追問。
    “你到底有沒有女朋友,你宋爺爺要給你介紹相親。”
    言落無奈:“爺爺,跟您說了好幾次了,我現在有女朋友,別再給我介紹了。”
    “那你倒是帶回來給爺爺看看!”
    “沒到那一步,還不至於帶到您麵前。”言落插科打諢:“您還不知道我?”
    “宋源可說你們交往了兩年了,和以前那些個都不一樣。藏這麽深,還沒到那一步?”言國書道:“下周生日宴,必須帶來給爺爺瞧瞧,不然你明天就去相親!”
    “……”
    言落沉默半晌,終是無奈地開口:“我盡量。”
    —
    言國書的八十大壽由言亦泓親手操辦,包下了一整個度假酒店,場麵隆重。
    言國書隻想簡單過個生日,生意場上的朋友言亦泓另請,今天隻有言家的親朋好友到場。
    多年交情,盛家被算在此列。
    盛望舒帶上禮物,跟盛知行的車過去,隻有他們父女二人,盛知行沒帶陳露和昭昭。
    盛望舒問:“人家邀請的是你和家人,你不帶昭昭和他媽媽,不怕他們生氣?”
    昭昭是小孩子不懂這些,可陳露現在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未必會樂意。
    “言老爺子隻想跟自己人慶祝,他們現在是我的家人,但不是言老的家人,陳露能理解。”
    盛望舒“哦”了聲,沒再說什麽。
    左右這是她爸自己的家事。
    十一點,車開進酒店,盛望舒到宴客廳時,已是賓朋滿座。
    走進包廂,言國書一看到她臉上就浮起笑紋:“月亮,過來,讓爺爺好好看看!”
    盛望舒從小沒少跟著言落往言家老宅跑,親昵地走上前去,抱了抱老爺子,“爺爺生日快樂,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身體健康,越活越年輕!”
    她雙手捧上禮物。
    “好,好,爺爺借你吉言,爭取活到孫子結婚那天!”言國書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身邊坐下。
    賓客來來回回,熱鬧非凡,盛望舒一直坐在言國書身邊,倒像是他的親孫女。
    言亦泓從外麵走來,看到她也是笑。
    “月亮,聽說你去盛世影業實習了?怎麽樣,習慣不習慣?”
    盛望舒說:“還在學習中。”
    “幹得不順心跟伯伯說,我投資你開工作室。要我說女孩子就該隨心所欲,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業,何必為你爸打工?我看你去年設計的那套服裝就很好嘛。”
    盛望舒倒有些驚奇:“您還看了我的設計呢!”
    她以為日理萬機的言亦泓不會有閑情關注這些。
    “何止關注,”言亦泓慈愛地笑說:“我還訂購了。”
    這下盛望舒倒真驚訝地怔了怔。
    正要再開口,言國書休息的這間包廂外有騷動響起,盛望舒先聽到宋源的聲音。
    “爺爺,生日快樂!”
    她笑著回頭,一眼看見走在宋源身後的言落。
    他穿一套黑色帶暗紋的高定西服,襯衫紐扣係到喉結下方,頭發梳得精致利落,唇角噙著笑意,舉手投足一副翩翩公子的氣質。
    察覺到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超過三秒,盛望舒即刻收回視線,目光一轉,驀然看到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女人。
    是精心裝扮過的藍心。
    盛望舒視線凝滯,言國書笑嗬嗬拍了拍她的手,對她耳語:“你言落哥終於收心,肯帶女朋友來見我了。你也幫爺爺看看這姑娘怎麽樣,跟言落合不合適?他也老大不小了,總該先把婚事定下來!”
    盛望舒笑意凝在唇角,眼皮都沒眨一下,“挺般配的。”
    盛知行說,今天是自家人的聚會,所以他連合法妻子都沒帶。
    言落卻帶來了藍心。
    當著這麽多親朋好友的麵,這意思不言而喻。怪不得宋源之前總是一口一個嫂子地叫著,宋源比她敏銳多了。
    盛望舒坐在言國書身邊,看藍心跟言國書道賀,聊天,她跟著陪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陪聊,始終沒看言落一眼。
    而言落在打過招呼後直接大喇喇地走出了包廂,把藍心獨自丟在了裏麵。
    看來已經足夠放心。
    盛望舒找了個機會溜出來,一個人去車裏躲清閑,直到許念汐過來敲了敲車玻璃。
    她下車,許念汐說:“言落剛剛好像在找你。”
    盛望舒:“他找我幹什麽?”
    許念汐欲言又止,“大概有什麽事吧。先不管他,那邊風景不錯,我帶了相機,給你拍幾張照片!”
    盛望舒有意和言落保持距離,直到生日宴結束都沒和他搭話。
    宴會結束,賓客紛紛離場,她跟盛知行打了個招呼,說坐許念汐的車回去。
    上了車,許念汐正要啟動車子,言落卻突然出現在眼前。
    他徑直走到副駕車邊,對盛望舒道:“過來,有個東西要拿給你。”
    盛望舒想了想,開門下車。
    兩人行至言落車邊,言落從後座抱出一個做工精良的藍水翡翠貔貅送給她。
    盛望舒沒接,“給我這個幹什麽?”
    言落身上縈繞著淡淡酒氣,桃花眼似醉非醉,“送你的開業禮物,放在工作室。”
    盛望舒說:“工作室離開業還早。”
    “那就等開業了再放。”
    喉結因喝酒微微泛紅,言落解開最上方襯衫紐扣,散漫笑了聲:“工作室什麽時候裝修?我認識不錯的設計師,介紹給你?”
    “不用。”盛望舒說:“我已經找好了。”
    “好。”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有需要隨時找我。”
    “言落。”盛望舒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她知道眼下這個時機不合適,卻無法再忍受。
    “謝謝你的好心,但我覺得你不用事事這麽上心。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成年人應該更懂得分寸,保持友好的距離。”
    “雖然很感激你拿我當親妹妹一樣關心,但是,”她深吸口氣,語氣冷然決絕:“如果我是你女朋友,我會介意。”
    “言落,你越界了。”
    說完這番話,盛望舒沒再給言落反應的時間,轉身大步離開。
    她如釋重負,卻悵然若失。
    像是長在身上的一個小小腫瘤,不危及健康,但終究是腫瘤,她忍著躲著被影響著,終於下定決心切除掉,傷口卻凜冽刺痛。
    經年累月,其實盛望舒有時也分不清,她對言落究竟是喜歡還是不甘,是因為不舍他的好、理所當然的占有欲、還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她想切斷,他卻一直在無意間給予她希望。
    人一旦有望就會變得不滿足,而失望不會加害於本來就無望的人。
    從這一刻起,她不會再給自己希望了。
    —
    那天之後,盛望舒再沒接過言落的電話,言落去公寓找過她一次,她坐在客廳裏,聽著門鈴一遍又一遍地響,狠了心沒開門。
    手機上悄然進了一條微信,言落說:[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你在我心裏的重量不會改變,也不需要為了誰去刻意避嫌。]
    這是對她那天那番話的回應。
    盛望舒自嘲地笑笑,沒有回複。
    他們出發點不同,目的不同,所求不同,他根本不會明白她在說什麽。
    她捧著真心的告白早已被他遺忘在了十七歲,或者說,他從來沒當過真,隻當那是她的醉話和玩笑。她的驕傲碎過一回,不會再讓它碎上第二次。
    他風流隨性,她寧缺毋濫,即便沒有阻礙,他們也不該走到一起。
    如今他終於肯收心安定,她就更沒有理由再執迷不悟,畫地為牢。
    盛望舒用了一百個理由來勸服自己,手機屏幕逐漸在眼前熄滅。
    門外的門鈴聲也猝然停止。
    她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唇,站起身,隔著貓眼看到寂然立在門外的言落。
    他淡垂著眼,側臉被籠在影影綽綽的光線裏,神情似有疲憊。
    等他再度抬頭,盛望舒才發現他好像喝了酒。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布著紅血絲,還有一分似醉非醉之間不加掩飾的落寞。
    盛望舒抿著唇,利落地把貓眼遮擋蓋合上。
    之後的一周,宋源組織過幾次聚會,盛望舒全都找借口避開。
    再次見到言落,是在他和藍心公布戀情的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