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大祭酒離京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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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已至。
    永安京已經下了第一場雪。
    鵝毛大雪飄下,滿城盡白。
    年關將至,京城如同往年一般逐漸有了過年的氣息。
    可朝廷上下,卻完全沒有一點喜慶的氣氛。
    大祭酒帶回了歐陽守道渡劫失敗的消息,讓京城蒙上了一層極度不安的陰影。
    大祭酒回到國子監後,立刻閉門謝客,這兩個月來,連李央都沒有機會見他一麵。
    國子監門口,裴元度已經是第二十八回來到此處了。
    “丞相大人又來找家師了?”
    剛一下馬車,柳三問便迎了上來。
    柳三問的官職和裴元度比起來不算高,可是在儒家修為方麵卻要更強一些。
    加上大祭酒的關係,裴元度私下裏總是和他兄弟相稱。
    “三問兄,你這是在門口候著我呢?”
    裴元度之前來找大祭酒,吃得都是閉門羹,今日一來,便碰到了柳三問,知道這次有戲,便接著小聲問道:“大祭酒能見我一麵了?”
    柳三問笑著道:“正是,丞相大人請。”
    在柳三問的帶路下,裴元度穿房過堂,卻沒有去到大祭酒專屬的敬一堂,而是往敬一堂相反方向而去。
    “三問兄,這是要去哪裏?”
    裴元度雖然貴為宰相,國子監卻是超然於朝堂之外的所在,他對國子監的布局也僅僅停留在知曉的程度上。
    柳三問卻沒有回答,隻是回過頭衝他笑了笑,兀自在前方帶路。
    一直到了國子監的西北角落,才在一間獨門獨院的茅屋前停了下來。
    “丞相大人,家師在內侯著您,進去便可。”
    柳三問朝他躬身拱手,退了下去。
    裴元度還禮送他離去,整理了下衣冠,才開了茅屋的門。
    進門定睛一看,裴元度差點驚的官容不整。
    茅屋內,處處漏風不說,窗戶更是大開,寒風在茅屋中暢通無阻,甚至窗邊的書架上都積了一層白雪。
    而大祭酒則光著膀子坐在桌前,一頭花白的頭發披散下來,連鞋子都沒穿,直接光腳踩在了石頭地上。
    “大祭酒,你這是……”
    淡定了半輩子的裴元度此時竟覺得有些手足無措,話說了半句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大祭酒抬起頭,露出了一雙赤紅的雙眼,胡子都已經打結了。
    他看到裴元度,咧開嘴笑道:“元度,你來了?”
    裴元度分明看到大祭酒的牙齒縫中有幾片菜葉和幾根肉絲。
    大祭酒在裴元度心中,不,在整個離天皇朝百姓心中,都是一絲不苟,極其重視自己的儀容的一個人。
    他什麽時候見過大祭酒如此不修邊幅的樣子?
    “唉唉,你發什麽呆呢?”大祭酒從牙縫中取出了一條肉絲,順手往地上一彈,繼續道:“是嫌棄老夫這兒太涼快了?”
    裴元度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屋中的狀況,隻能用髒亂差來形容。
    他苦笑道:“大祭酒,寒冬臘月的,您這樣傷了身體可不好。”
    大祭酒努力呸出了幾張菜葉:“我們都早早過了蘊體境的錘煉,還怕這點寒風傷身?”
    說罷,他往後一靠,赤腳翹在了桌子上:“就是回京以後一直沒睡,有點困乏。”
    裴元度聞言嚇了一跳:“大祭酒一直沒有休息?您,您……”說話間,他倒是覺得大祭酒的做派有點眼熟。
    大祭酒打了長長的哈欠:“啊……哈……不礙事,嶽麓山一行,我哪還能睡得著……”
    說起了嶽麓山,裴元度的臉色也暗沉了下來:“歐陽先生他……可惜了。”
    大祭酒迷離的雙眼瞟了他一眼,反問道:“隻是可惜了?”
    他哼了聲:“老夫反而覺得……十分可怕!”
    也不知是大祭酒的聲音透出一股寒意,還是穿堂而過的寒風,裴元度生生打了個哆嗦。
    “老夫知道你的來意,老夫之所以一直沒有見你,是因為……”說到這裏,大祭酒停頓了一下,“老夫查了這麽些日子,也沒查到一絲端倪。”
    “你之前和說過的那些蛛絲馬跡,老夫也順著去查了,可惜……無論哪一條半途都斷了。”
    大祭酒放下腳,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直麵呼嘯的寒風,道:“可越是這樣,老夫越是害怕。”
    裴元度知道大祭酒在害怕什麽。
    如今的離天,竟然還有大祭酒查不下去的事情,那是真正的可怕!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隻有夾著雪花的冽冽寒風不停嘯吼。
    許久,大祭酒才長出了口氣:“所以,老夫都查不清楚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妄動。如今,我離天已失一擎天大柱,而你身為文官首席,要施政安民,切不可讓任何人抓住機會攻訐,可曉得?”
    裴元度聞言不禁正色起來,尊敬地躬身道:“學生謝先生教誨。”
    大祭酒笑道:“嗬嗬,你這出了國子監,倒是多年沒有自稱學生了。”
    裴元度恭謹道:“最初是礙於朝廷法度,後來也成習慣了。”
    “哈哈,不必解釋。”大祭酒猛然一揮手,原本四處漏風的茅屋突然之間,門窗閉合,漏風的牆壁陡然之間也變得嚴絲合縫。
    茅屋內冷意全消,轉眼之間便如同春日,屋內的積雪塵埃消失得幹幹淨淨,雜亂的房屋也變得一絲不苟。
    裴元度驚訝地看了眼四周,再轉過眼時,就見到大祭酒已經衣衫整齊,恢複到了往日模樣。
    就這一揮手間,竟給他一種時空倒轉的感覺,其中奧妙之處,絕對不是簡單的由亂化整這麽簡單。
    “大祭酒,您也……”裴元度驚道,“也要入,入聖了?”
    大祭酒哈哈笑道:“哈哈,這段時間,老夫偶爾會想念老友,便學學他的做派……不得不說,歐陽他比我過得舒心,雖然看上去邋遢了些,卻也是隨心所欲不逾矩,正合儒家之道。”
    裴元度點點頭,怪不得剛才看上去那麽眼熟,不正是歐陽守道的行事作風麽?
    “我雖忙得連眼都沒合上,卻竟然也摸到了門檻之上。”大祭酒微微頷首,隨即又搖頭道:“這感覺果真妙不可言,可惜,老夫暫時不能直麵之。”
    “今日,老夫決定見你,是老夫要離京一段時間。切記,在老夫離京這段時間裏,你和你的人都要保持靜默,不可有任何行動!”
    裴元度知道這才是大祭酒今日見他最為緊要的一句話,趕緊應下。
    其實他很想問,大祭酒何時能回,畢竟年關時,二品以上書院山長都要入京,還有一堆事需要大祭酒親自出麵。
    隻是此情此景,他確實不好再問。
    “好了,你回府衙理政吧。”大祭酒揮揮手。
    裴元度行禮後正要離開,卻被大祭酒又叫住了。..
    “那個……元度你可知道,京城中哪裏有冰糖葫蘆賣?”
    裴元度轉過頭,驚訝道:“您問這個做什麽?”
    他可清楚地知道,大祭酒終生未娶,可不需要買冰糖葫蘆去哄兒孫。
    大祭酒略微有些尷尬道:“額……老夫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嶽麓山回來後,總是惦記著想吃上一口糖葫蘆……這些日子,一直忍著,又不好讓三問去買。正好你來了,和老夫指個位置,老夫離京前正好去買上一串解解饞。”
    裴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