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海妖突然侵襲雷家渚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雷家渚回到了之前安靜祥和的狀態。
    當然和之前還是有所不同的。
    比如雷家渚宗祠旁還在建的嶄新板房。
    板房麵積不大，卻也是雷家渚中僅次於宗祠大小的建築了。
    板房跟前，已經豎起了一塊招牌。
    招牌上寫著幾個大字：“望華書院”。
    板房前，一個長相平平的男子正背手看著板房的施工。
    從他身邊經過的村民都會停下來，很尊敬地拱手叫一聲：“六先生！”
    那男子都會很隨和地回禮，如果是小孩子的話，他還會慈祥地摸摸小孩子腦袋。
    “哈哈，六先生，還勞煩你親自在此處看著，我心中真的是過意不去。”不遠處，雷老虎提了兩壺酒走來。
    “雷村長，船隊已經啟航了麽？”關忘文笑著回頭看向了雷老虎。
    雷老虎點頭道：“已經走了。正好我也閑下來了，可否賞臉喝個酒？”
    關忘文笑著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見雷老虎一愣，關忘文隨即道：“走，一起喝酒去。”
    兩人便結伴而行，去到雷老虎家中，兩瓶不算什麽好酒的便是接下來一個時辰兩人的消遣之物。
    關忘文出發的時候也沒想到會在雷家渚這個小地方停留這麽長時間。
    當日他出於打探消息的想法出手救了雷家渚的村民，隨後便感應到了專屬於他的名望之氣所在。
    於是，他便在雷家渚呆了一日，主要是想探一下名望之氣的究竟。
    誰知道這一呆，就呆了半個月時間。
    對於名望之氣，他從嶽麓山回來後，也抽空查閱過一些典籍，對於怎麽積累名望之氣，多少還是有點知識儲備的。
    典籍上說，名望之氣最難的便是立望，通俗點講就是一開始建立名望的過程。
    以地方做官為例，一個儒生到了某縣做官，沒有個三五年的施政，根本不可能立望，甚至有些能力弱一些的，要八年十年才能建立名望。
    這也是為什麽夫子祭對書院讀書人吸引力這麽大了。
    在夫子祭上揚名，到了真正需要立望的時候，會省力很多，幾乎每次夫子祭拔得頭籌者，都不愁立望之事。
    關忘文之所以呆了半個月之久，是因為他發現在雷家渚直接跳過了立望這個階段了。
    因而在這半個月時間，關忘文化身陳老六做一些養望之事。
    包括並不限於救治受傷的村民，為村民開課講學，又為雷家渚設置了簡單的防護氣印——正常來說能保用個三五年問題不大……等等。
    他發現每當他做了一件事，他能感應到的名望之氣就會更強烈一些。
    雷家渚的名望之氣越來越重時，他體內儒種的反應也越來越強烈。
    甚至有一種小雞仔要破殼而出的感覺。
    可能是名望之氣還不夠，破殼的衝動稍微弱了點。
    而且，他還驚奇地發現，他做的這些事當中，開課講學的效果最為明顯。
    關忘文暗自疑問，為何開課講學反而是養望最好的方法？按照書中說，這些養望的行為區別應該不大才對。
    他的疑惑在隨後的日子才得到了一定的開解。
    在和雷老虎喝酒吹水的過程中，他逐漸對山南之地有了一些了解。
    山南之地是真正意義上的蠻荒之地，雖然離天皇朝建立後，陸續有人搬到此處，但是搬過來的絕大部分都不是普通百姓。
    想想也是，這個鬼地方，猛獸橫行，還有些地方瘴氣彌漫，又多山巒丘陵，確實不適合普通人生活。
    因此搬過來的人大多是修真家族。
    道門一脈，除了那些占據名山大川的大宗門以外，宗門弟子也會在俗世中建立家族勢力，全族修真；更有一些天賦異稟的，或者有奇遇的非宗門修真人士在俗世中建立家族。
    這在天柱未斷之前，也是非常普遍的事情。
    而在天柱斷後，這些修真家族有一大半毀於與妖魔兩族的戰鬥，剩下的一小半也元氣大傷。
    在夫子立起夫子牆，建立離天皇朝後，剩下的小半家族中又有大部分因為朝廷的嚴苛管束和天地元力的消散，放棄了修真這條路，轉而成為普通的大族。
    剩下極少的一部分則一邊內鬥，一邊往南方轉移。
    剛開始的時候是在南部行省這個區域生活，後來南部行省建立後，他們也逐漸沒有了空間，僅剩的一些家族便開始往山南之地遷移。
    沒有繼續南遷的家族就在南部行省繼續生活，也隻得放棄了修真這條路。
    這些人關忘文倒是知道，有一個統一的稱呼，被稱為客鄉族，取自客居他鄉一詞。
    而雷家則是南遷到山南之地的修真家族之一。
    他們遷到這裏也有數百年時間了。
    雷老虎喝酒傷感道：“說是為了繼續修真而南遷，可實際上，這數百年下來，家族中人哪還有真正的修真之人？像我這樣勉強進入煉氣期的都不足十指之數，至於築基期更加遙遙無期。”
    他喝下了一口悶酒接著道：“想當年，雷家老祖大乘以後羽化登仙，大乘期，渡劫期大能也有數百人之多，金丹期更是如過江之鯽，可現在……哎……”
    雷家幾乎就是所有南遷修士們的縮影了。
    家族傳承在不斷的內鬥和遷移中流失，到現在，幾乎都成了普通人。
    好在數代經營下來，也有了立足之地。
    後來離天皇朝在這裏建立了山南都護府，多多少少有了朝廷的管理，沒有之前那麽混亂，加上海妖似乎對這片蠻荒之地一點想法沒有，此地也遠離夫子牆，日子過得還算豐足安穩。
    可惜這安穩的生活還是被突然出現的海妖給打破了。
    雷家渚將海妖突然出現的事情上報給了山南都護府。
    山南都護府卻沒有什麽大的反應，隻是給山南之地的各個村鎮下發了告示。
    幾百字的告示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你們都是修士，你們自己看著辦。
    山南都護府擺明了是不想多管閑事了。
    這倒也不能怪山南都護府。
    名義上，山南都護府品級和行省相同，而實際上，負責都護府的人員當中，連一個儒生都沒有。
    全部都是軍隊煉體的那幫大老爺們。
    他們可不敢和海妖正麵碰上。
    而山南之地的這些住民大部分沒有了家族傳承，即便有一點傳承的，也僅僅是煉氣期的修士，麵對海妖隻有任其宰割的份了。
    可憐的山南人沒有朝廷的保護，也沒有能力自救，儒家之中更沒有人到這片土地上開文講義，救助眾生。
    倒不是沒人來過，而是之前那些來的儒生都受到了冷遇，一來二去，山南之地便成了儒家傳播儒道的死地。
    更有儒生揚言，此處絕不可能有讀書種子誕生。
    所以，如今的山南人，修道不成，學儒無門。
    若是海妖再次進犯，那這些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這就不難理解為何關忘文開課講義成了養望最快最好的方法了。
    關忘文當機立斷，在這裏建個書院。
    本來是想借萃華池書院名頭搞個雷家渚分院的，可轉念一想，萬一有人搞事情，查到他頭上，可就不好了，所以才有了“望華書院”這個名頭。
    在離天皇朝內部，他不想也不敢在離天皇朝其他行省堂而皇之地去養名望之氣，一個突然出現的陳老六實在太讓人懷疑，被驗明正身後，會分分鍾被要求上牆的。
    可山南之地可沒有人管出了一個陳老六或者陳老五啥啊。
    再說了，在這地方，實在不行的話，隱藏蹤跡後開溜也是方便的很。
    各方麵權衡後，此地絕對是我關忘文養望的絕佳之處！
    簡直……完美！
    美中不足的有兩點。
    一個是不知道為何，村裏人都喊他六先生，而不喊他陳先生，他糾正了幾次，沒有效果也就隨他們了。
    另一個則是在人前，他要一直端正大儒的架子，半個月下來，真心是累，他就很難理解那幾個亞聖是怎麽做到的。
    不過，為了踏出那一步，還是值得的。
    關忘文甚至為此稍稍推遲了前往南海龍宮遺址的日程。
    當然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關忘文甩了甩頭，讓自己先不要去想這些。
    此時酒至半酣，關忘文打了個酒嗝，拿起筷子敲起酒杯，用他不著調的歌聲唱起了他親自改編的書院院歌。
    “聽先生的話，別讓他責罵，要好好學他，才能超過他！”
    “聖人每句話，你都要背下，考試不會答，屁股準開花！”
    ……
    雷老虎在一旁用手打著亂七八糟的拍子，也跟著哼了起來。
    兩人唱了沒幾句，就見一個青色影子飛了進來。
    關忘文順手籠住。
    “嘿，二號分身和寸心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