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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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中,李央滿臉怒火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個人可以說是他一生最失敗的產品。
    有一句藍星的話來形容此時李央的心情:老子他媽的當初就應該送他下水道的。
    “治民,你今日入宮找朕就是為了說這個?”
    李央強壓怒火,手指不住顫抖。
    李治民跪在地上,如同一座不動的山巒,雙手抱拳放在低垂的腦門上,聲音卻沒有一絲退讓的意思:“正是,請父皇務必下旨讓學政司重新評定。”
    李央握緊了顫抖的手。
    這大兒子小時候看上去挺可愛的,怎麽長大以後老是往他心口最痛的地方紮?
    和那幫儒家的老家夥走得很近不說,今天竟然還讓朕下旨?
    下旨有用的話,朕還需要費那麽大的力嗎?
    這些想法,李央隻能放在心中。
    在明麵上他就是離天的皇帝,是天下第一人。
    哪怕在兒子麵前,他也需要維係這麽一點自尊。
    “李治民,你要記住,夫子定下來的規矩,隻要有司做出了決定,合法合規,那朕是不能隨意下旨更改的。”
    李央耐著最後一點性子,跟李治民解釋道。
    李治民答得也快:“父皇,嶽麓書院居一品千餘年,歐陽先生也隻是重傷而已,可學政司卻將其降為三品,皇兒私下認為,這其中定有不合律法人情之處。”
    沒等李央說話,李治民接著道:“父皇,嶽麓書院曆代先生九成為離天百姓戰死,天下第一書院的名聲深入人心,這突然的降品,恐怕會在民間引起軒然大波,民心不穩啊,父皇。”
    李央很想說,朕好不容易盼到一品書院少上一個,民心穩不穩關朕鳥事?
    可這話也不能對李治民說。
    李央閉上眼,調整了下心情緩緩道:“李治民,你不過是一個藩王而已,不要以為之前批給你一萬的親衛軍,便覺得自己可以妄言朝政。”
    你老子我都還不能亂說呢!你在那逼逼叨個沒完算個屁!
    “你若是有想法,可以在事後向有司反應……隻是你一個皇子和藩王,哪怕去有司反應,估計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李治民抬起頭:“正是因為如此,兒子才特意入宮請求父皇,讓父皇親自出麵,為天下民心計,為嶽麓書院討一份法外之情。”
    說完,他便重重叩頭在地。
    哪怕禦書房中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李央依然聽到了“咚”的一聲。
    李央被這個大兒子搞得有點沒轍了。
    人家說的話,句句在理,他這個做父皇的總不能直接開罵吧?
    雖然他不喜歡這個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可麵子上的關係還是要維護的。
    剛才他甚至都搬出夫子定下的規矩來了,也沒辦法讓李治民知難而退,反而一腳將皮球給他踢了過來。
    他不用猜都知道,明日整個宮城,不,甚至是半個京城都會傳頌著大皇子為嶽麓書院請命的美談,而在這些美談中,他往往扮演的總是那個不討人喜的角色。
    叩頭在地上的李治民嘴角勾起,露出了無人可以看見的笑容。
    禦書房在這一聲“咚”響後,陷入了一片死寂。
    父子兩人各懷心事,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都知道,這個時候誰先說話,便是誰敗下陣來。
    打破死寂的卻是魏進忠的通傳。
    “陛下,學政司剛剛送來了今年一二品書院品級評定的最終結果,請陛下預覽。”
    父子兩人同時輕出了口氣。
    李央旋即皺起了眉頭,奇怪,評定結果之前不是已經出來了麽?怎麽又送來一次。
    他讓魏進忠進來後,接過了那道嶄新的紅色卷軸。
    打開卷軸看了一眼後,李央臉上閃過一絲狠厲,隨即又恢複了正常。
    他將卷軸遞還給了魏進忠:“讓晉王也看看吧。”
    “是,陛下。”
    魏進忠恭敬地將卷軸送到了李治民跟前:“晉王殿下,您請過目。”
    晉王起身,額頭上還有道紅印,他也顧不得擦拭,接過卷軸一看,驚訝道:“啊!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你就不用管了,至少如你所願,嶽麓書院還是一品。”李央說話時多少有些有氣無力,“既然你心想事成,便不用在朕這裏白費功夫了,退下吧。”..
    李治民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卷軸,連李央的話都沒有聽見。
    李央不滿道:“讓你退下,聽見了沒有?”
    李治民這才如夢方醒,將卷軸交還給了魏進忠,叩頭拜別。
    等到李治民離開後,李央問魏進忠道:“小魏子,究竟發生什麽事了?為何學政司會出爾反爾。”
    魏進忠搖搖頭:“奴才也不知道,是學政司的主事大人送來的,隻是說之前的考評出了點岔子,以這份結果為準。”
    “好……你先出去吧。”李央無力地揮了揮手。
    等到魏進忠一退出禦書房,就聽到了裏麵傳出了“咣啷”一聲!
    魏進忠嚇得一個哆嗦,連忙將禦書房周圍的護衛之類的閑雜人等都支開,讓他們到數丈以外聽用。
    禦書房內,李央已經將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出了岔子是吧,朕讓你出了岔子!”
    “就這麽一個嶽麓書院,降到三品而已,都辦不成!”
    “他媽的都是吃幹飯的嗎!”
    “朕要殺了你們這群酒囊飯袋!”
    “殺!都殺掉!”
    ……
    “……朕他麽的連個太監宮女都殺不掉啊!”
    “朕登基以來,何時做過一件順心的事!”
    “天子,哈哈,朕他娘的是天子啊!”
    “朕的身體裏流淌的是這天下最尊貴的血!”
    ……
    李央狀若瘋狂,頭發都被他扯落,皇袍玉帶也被解開。
    他枯坐在散落了各種器具殘骸的中央,仰天長嘯。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驀然在他耳邊響起:“陛下,你要隱忍。”
    李央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震,旋即便深吸了口氣,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和發髻。
    隻在片刻之間,那個君臨天下儀表堂堂的李央便重新出現。
    他站了起來,看了眼滿屋的狼藉,打開門,對守在門外的魏進忠道:“裏麵,你收拾一下。”
    魏進忠見李央出來的時候與平時沒有什麽兩樣,也放心不少,恭謹道:“遵陛下旨意。”
    李央衝他點點頭,剛走了半步,又停下來道:“房中一應損毀的器具,不要向戶部立項報銷,從朕的內帑支取。”
    魏進忠啊了一聲:“陛下,你何必如此……”
    “按朕說的做,不要多嘴。”李央扔下這句話,便往後宮走去。
    魏進忠進到禦書房,看到裏麵的狀況,不由苦歎:“陛下……哎……真的太委屈自己了。”
    宮門外,李治民一臉木然地走了出來。
    他貼身的仆人為他圍上了大氅,以遮擋如刀的風雪。
    李治民低聲問道:“國子監中可是發生什麽?”
    仆人看了眼周圍:“殿下,風雪大,先上馬車。”
    兩人進入車內,馬車緩緩離開了宮門。
    “萃華池書院,餘秋風……”在車中得知了國子監大概情況的李治民一拳砸在了車壁之上,臉上的笑意比車外的風雪更冷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