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不僅僅是關忘文和餘秋風兩人。
    在此之前，無論是誰主持這個宮宴，從來沒有半途離開的先例。
    這個時候朝中沒有事比招待一二品書院山長更重要的了。
    裴元度離開後，含暘殿中不安的氣息越來越重。
    眾人都在猜測裴元度因為什麽嚴重的事才會離開，可得出的結果，足以讓在場二品書院的山長出一些冷汗了。
    那些官員更不必說，他們對朝政的了解程度更深，明明最近沒有什麽大事，那丞相的突然離開，肯定是有什麽驚破天的突發事件。
    可在離天，能有什麽突發事件能驚破天呢？
    難道妖潮又要來了？
    還是海妖大規模犯境？
    山長們和官員都各自琢磨，不再說話。
    李央則端坐在龍椅上，一口一口喝著酒，也不說話。
    李治民這個暖場神器，端著酒杯，一動不動。
    原本還熱鬧非凡的宮殿，一時間便冷清了下來。
    時間在艱難的等待之中，一點點過去。
    這等待持續了不知道多久，沒有等到裴元度回來，反而丞相府長史來到殿中將六部尚書全部叫了出去。
    中書省加上六部尚書？看來這事肯定小不了！
    顏沅先忍不住了，起身對正準備離開的長史道：「長史留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為何連六部尚書也去了？」
    長史恭敬回道：「顏先生稍安勿躁，丞相大人說，茲事重大，還請諸位先生耐心等候。」
    顏沅皺眉還要說話，卻被朱敬澤拉了一下，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說。
    一品書院山長也好，亞聖也好，雖然在離天皇朝中地位崇高，可是沒有在朝中任職，便不能越俎代庖。
    這些山長雖然對朝政有足夠的影響力，可這影響更多是靠在朝中任職的書院學生來體現，而山長本人是絕對不能做出超越侵犯官員職權的事來。
    這是夫子定下的規矩，不能違反。
    顏沅隻好再坐下，他看了眼一臉平靜的荀元思，便問道：「荀老哥，你一點都不著急，難道事先有所耳聞？」
    荀元思輕笑搖頭道：「顏沅，老夫不著急是因為知道著急了也沒有用。裴元度掌中書省這麽些年來，行事穩妥老道，老夫隻是相信他能處理好而已。」
    見荀元思這麽說，顏沅也不好再問。
    可能在場的人當中，最淡定的就是關忘文了。
    不管朝廷發生了什麽事情，和他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順便他還不忘嘮叨餘秋風一句：「你記住啊，千萬別趟渾水啊。」
    論在朝中，特別是核心圈子做官的人數，萃華池書院和三家一品書院還是不能比的，跟國子監更不能比。
    餘秋風對這點還是心知肚明的，答應得也非常爽快。
    又等了一刻鍾時間多，含暘殿外才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來了！」
    除了四個亞聖，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往門口方向看去。
    不一會，裴元度帶著六部尚書便快步進入了殿中。
    看了七人的臉色，便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
    幾位亞聖心中不約而同地咯噔一聲。
    這大概率就是夫子牆告急了！
    正常來說，海妖攻得再急，沒有龍族參與的話，也不可能讓七位如此臉色。
    裴元度走到李央近前，朝李央行禮後，起身轉過來對殿中眾人沉聲道：「諸位，本相收到確鑿消息，並與六位尚書一起商討以後，特向陛下呈上此彈章。」
    與此同時，他從
    袖中取出了一本奏本。
    「此彈章由本相與六位尚書大人以及……九門巡妖司都巡檢喬隱之大人共同署名。」
    彈章？
    聽到這兩個字，所有人包括三位亞聖在內都麵露驚訝之色。
    隻是彈章倒還好，可彈章的幾個署名卻讓人能驚出一身冷汗。
    丞相加上六部尚書加上九門巡妖司都巡檢，這幾乎是整個離天皇朝最頂級的陣容。
    這個陣容要是聯合起來彈劾一個官員，哪怕是丞相都要灰溜溜地卷鋪蓋走人。
    可裴元度的名字在彈章之列，那這彈章能彈劾的人有且隻有一個……
    所有人都的心中都冒出那個人的名字。
    可是所有人又不敢相信。
    畢竟那人在離天皇朝聲望之隆，少有人可以望其項背。
    之前還有歐陽守道能和他並稱，可如今，歐陽守道重傷，便再無人可以和他一較高下。
    可以他的人品行事以及人望，怎麽可能會被彈劾？
    裴元度下一句話卻坐實了眾人的猜想。
    裴元度再度轉向李央，鏗鏘有力道：「臣中書省丞相裴元度，與六部尚書，九門巡妖司都巡檢聯名彈劾國子監大祭酒西門無思，通妖判國！請陛下準中書省行特殊令，即刻革去西門無思大祭酒一職！發往有司查辦！」
    這一句話，與驚雷無異！
    殿中一片嘩然。
    哪怕大祭酒被彈劾，眾人都已經不能接受了，這被彈劾的罪名竟然是通妖判國！
    這換成是誰都接受不了！
    若不是在這含暘殿中，肯定會有人出來大聲指責裴元度血口噴人。
    李央臉頰上的肉微微顫動，雙手靠在身前的大案上問道：「裴愛卿，你可明白你自己在說什麽？」
    裴元度沉聲道：「臣知道。」
    「那你可知道，若是要彈劾朕的大祭酒，就你們幾個人聯名，是不夠的。」李央淡淡道。
    裴元度同樣應道：「臣知道。」
    李央閉上眼睛：「你既然知道，那這彈章，朕不會看的。」
    裴元度挺直了身子道：「根據夫子立下的製度，若是要彈劾國子監大祭酒，必須由丞相，六部尚書，九門提督以及在世亞聖以上大儒聯名方可。」
    「如今九門提督尚空缺，自然由都巡檢替代。在世的亞聖今日正好都在殿中，臣請諸位先生親筆簽署，此彈章便可入檔呈禦覽。」
    他話音未落，餘秋風便忍不住想要說話，卻被關忘文拉住了，朝他搖了搖頭。
    關忘文也沒想到，他來宮中吃個席，竟然吃到了這麽一個大瓜。
    國子監大祭酒被彈劾，可是離天皇朝立國兩千年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關忘文本能地感覺，如此巨大的變故，還是不要瞎摻和的好。
    可以大祭酒和餘秋風的交情，餘秋風肯定會忍不住第一個跳出來。
    關忘文隻希望老頭子先別做這個出頭鳥，其他幾位亞聖和大祭酒的關係都不錯，應該會有人出來問個清楚。
    不出他所料，朱敬澤率先起身，拱手問道：「裴大人，大祭酒為人，你我比誰都清楚，他與妖族大小百餘戰，負傷數十次，乃是我朝讀書人之楷模！你今日說他通妖判國，你可拿得出實證來？」
    裴元度看向已經有些怒意的朱敬澤，臉色沉痛，重重點頭道：「朱先生，在下也不敢，不願相信。」
    他長歎一聲：「問題是……確有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