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有句俗語：又鳥喊早，每日晨起。
    這是雞妖族的天賦神通決定的。
    雞妖一族可是唯一一個飛到王庭屋簷上的種族。
    作為今日的輪值，魏昆進入臨時王庭沒有受到一點點的阻攔。
    王庭的守衛隻是看了眼魏昆，然後打趣一句：“昆子，你今日的打扮倒是別致啊！”便放他進去了。
    魏昆一路被人誇過來，都有些飄飄然了。
    以至於他到了王政殿門口，連“卸貨”都忘了，就一躍而起，來到王政殿屋頂。
    緊接著，一聲高亢無比的雄雞鳴打破了烏蘭木托沉寂的晨空！
    “臥槽！”
    馬悟空和小白齊聲罵了句，從雞冠上落了下來。
    “這什麽鬼叫聲？”
    兩人縮小的身形落在了屋頂，幾乎就看不出來。..
    小白變出了兩隻小手捂住了耳朵，擠著臉道：“猴哥，他在唱什麽？”
    馬悟空也捂著耳朵，回應道：“這是他們本族的民歌，我想想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又鳥，你太美！”
    小白險些一口龍涎吐在馬悟空臉上。
    “這...他娘的真雞兒自戀啊！”
    馬悟空揮了揮手：“不要管他，我們進去。”
    兩人沿著屋頂、柱子滑落下來，此時魏昆的叫醒服務也告一段落。
    整個臨時王庭瞬間感覺活泛了起來。
    數十個侍女在王政殿中進進出出，顯然是在服侍妖王起身。
    馬悟空朝小白做了手勢，示意小白先躲起來，自己則是摸著門縫進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分前後兩殿，看侍女進出的方向，妖王就在後殿住著。
    正當馬悟空猶豫著要不要衝進後殿給他爹來一個大大的驚喜時，就聽到後殿響起了他十分熟悉卻也有五分陌生的聲音：
    “你們都下去吧。”
    “傳王令給各族族長，今日早朝暫停，本王有要人要接待。”
    “是。”
    侍女齊聲應道，隨即施施然相繼從後殿出來。
    此時縮小成隻有米粒大小的馬悟空，已經熱淚盈眶了。
    爹！
    真的是爹！
    他還記得自己最後一次和爹爹見麵還是在南十字森林。
    那個時候，他還是一隻少不更事的小猴子。
    而自己的爹爹身為大馬猴一族的族長，論修妖的天賦也不盡如妖意，不能說垂垂老矣，也已經看得到自己的妖生終點了。
    誰知道十數年後，他馬悟空陰差陽錯地成為了儒家亞聖。
    而他老爹卻成了妖族新一代妖王。
    “爹爹說要接待一個要人？”馬悟空眨了眨眼睛，“現在妖族還能有讓他特意接待的麽？”
    過了片刻，侍女全部出去後，後殿中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隨即，馬悟空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猴臉出現在了不遠處。
    “不對啊！”
    馬悟空瞪大了眼睛。
    臉是這張臉沒錯，可這體型......
    他明明記得爹爹沒有如此高大啊！
    大馬猴一族雖然在猴妖眾族中算是比較高大的，可和其他獸妖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麽。
    可在眼前的馬泰，論身高，足足可以壓白虎王一頭！
    而且身上肌肉虯結，每一處都仿佛寫著彪悍兩個字。
    “這他麽的...是我爹麽?”
    馬悟空此時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原本想見麵了給親爹一個猴抱的想法，徹底被他拋於腦後。
    先看看...不著急...萬一認錯了，那就尷尬了。
    馬泰走到了王座邊上，大馬金刀地坐下，那氣勢，當真有君臨天下的感覺。
    到此時，馬悟空更加不敢確定這就是他爹了。
    他爹是什麽妖，他難道還不清楚？
    那玩意，坐沒個坐相，站沒個站相——這是關忘文說他自己的原話——在家中的時候，隻要屁股沾著椅子，二郎腿必定就要翹起來。
    翹起來還不夠，還會在那抖啊抖啊，嘴上再叼一根香蕉，那畫麵......
    馬悟空用力晃了晃腦袋，記憶中的畫麵完全無法和眼前的妖王馬泰重合起來。
    這時，馬泰輕吸了口氣，沉聲道：“都已經到了，難道不準備出來和本王見上一麵麽？”
    馬悟空：？？？
    來了？
    他要接待的人來了？
    在哪裏？
    馬悟空盯著大殿的門口看了又看，卻始終沒有等到有妖出現。
    又過了片刻。
    馬泰再次開口道：“癡兒，難道要為父打你出來不成？”
    嗯？
    馬悟空愣了下，將馬泰的話重複了一遍，這才反應過來。
    他要等接待的人...是我？
    臥槽！
    這麽多年，馬悟空已經把師父的口頭禪變成了自己的口頭禪了。
    本來還想偷偷摸摸進來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這就被發現了？
    馬悟空隻好無奈地恢複了身形。
    馬泰這才將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父子之間，四目相對。
    眼神相交，什麽都沒有說，卻又好像說了很多。
    “悟空，你總算來了。”
    馬泰簡簡單單一句話，包含的情緒實在是複雜。
    複雜到馬悟空都品不出其中的意味。
    似是欣慰，似是遺憾，似是埋怨，又似是憤怒......五味雜陳，難辨其味。
    馬悟空本來想的是，見到爹爹後狂奔著撲入他的懷中。
    可事到臨頭，他竟然發現自己難以邁出這一步。
    隻能呆呆點頭：“我來了...爹爹，娘呢？”
    馬泰盯著兒子的臉龐，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他才淡淡道：“死了。”
    馬悟空心中一緊，追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大戰開打，我帶著你娘和族人往後方萬裏遷徙，你娘就死在了路上。”
    馬泰平靜地說道，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馬悟空聞言不由攥緊了拳頭。
    “誰殺了她！”
    “沒有人殺她，重病，勞累，又有心疾，算是...壽終正寢吧。”
    馬悟空眼眶已然濕潤，問道：“娘怎麽會有心疾？”
    “因為她...一直掛念著你，這麽多年來，從無一日安睡。”馬泰的聲音依然平靜。
    馬悟空的淚水如決堤之水，不住湧出。
    兩次大戰，他都在留意本族，這次更是深入妖族腹地，四處尋找本族，為的就是能和爹娘見上一麵，讓他們能到離天共享天倫之樂。
    可沒曾想，子欲養而親不待......
    馬悟空隻是靜靜流淚。
    馬泰看著他，再重複了一遍：“悟空啊，你總算是來了。”
    這一次，馬悟空聽出來了，爹爹話中更多的是無奈與傷感。
    無奈的是兒子來了，卻來晚了。
    傷感的是，孩子他娘至死都沒有見到兒子最後一麵。
    馬悟空再也忍不住，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麽多年來，他身在離天，雖然關忘文和書院中人對他很好，還有一個精神寄托李流熒在，可他心中卻時時掛念著爹娘。
    他隻是將這些全部塞到心底。
    關忘文曾經不止一次和他說過，在離天，他的身份若是暴露，就算是他也救不了。
    這麽多年來小心翼翼都過來了，偏偏自己可以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之下的時候，母親卻沒了。
    偌大的大殿之中，隻剩下了馬悟空撕心裂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