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瀾心生感應，急忙轉頭去。
    眼前的景象差點讓他窒息！
    籠罩在望北城上方的書陣在一陣陣顫抖中，竟然在緩緩消失!
    那本巨大的書籍此時正化作點點光影，飄散在空中。
    偌大的望北城褪去了它最為堅硬的防護，如同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姑娘，袒露在了李觀瀾身後。
    李觀瀾心神劇震，原本還能保持淡定的情緒在書陣消散的那一刻，逐漸崩潰。
    “假的吧...書陣怎麽...怎麽會被......”
    李觀瀾喃喃出聲。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之事。
    望北城的書陣，可是關忘文親手布置的！
    關忘文親口和他說過，雖然這個書陣是在夫子書陣的基礎上改進而來，可論防護力卻要高出了三成之多。
    正常來說，望北城的書陣，世間無人可破。
    李觀瀾對關忘文的話自然深信不疑。
    他之所以能在這裏和眼前這個神秘老人坦然自若地對話，就因為身後有這書陣護著望北城，才沒有了後顧之憂。
    而今，書陣竟然如此輕描淡寫就被破去，對他的震撼可想而知。
    城牆上，九門巡妖司的眾人以及十萬守軍見到書陣散去，也麵露恐懼之色。
    城中正在安撫轉移百姓的官員都停在了原地，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一時不知所措。
    恐懼的氣息，轉眼之間籠罩在了望北城的上空。
    如此龐大的望北城，竟然聽不到一點點聲音。
    像是末世來臨之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夫子書陣，作為人族兩千年來最後一道物理和心理上的防線，徹底破滅！
    夫子輕聲問道：“老夫想知道，首輔大人是願意收回政令呢？還是想看到望北城生靈塗炭？”
    李觀瀾緩緩轉回視線，死死盯著這張猶如骷髏一般的老臉。
    他依然控製不住想要打顫的牙關。
    可說出來的話卻沒有半步退讓。
    “望北城隻有誓死而戰之鬼，沒有半步退卻之人！”
    “我，李觀瀾，願先死!”
    夫子也看著李觀瀾的雙眼。
    這一雙眼睛之中，有恐懼，有彷徨，可最多的依舊是決死的戰意！
    派大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裝啞巴了，他連忙道：“李觀瀾，你別亂來，我腦袋上的那個是......”
    “閉嘴。”
    夫子輕輕兩字，就讓派大星再也無法將話說完。
    他對李觀瀾道：“李首輔，你要知道，很多時候，你說了不算。”
    “比如，現在......”
    李觀瀾感到一陣清風迎麵吹過。
    他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可旋即身後的望北城卻傳來了一陣陣的慘叫。
    他駭然再回首。
    城牆之上，九門巡妖司的所有精銳，一息之間，全部倒地難起，吐血不止！
    城牆上頓時亂做一團。
    守城的士卒慌張地大聲呼喊救援。
    醫士和醫護兵先後湧上城牆。
    可受傷的人數實在太多，一時間哪裏忙得過來？
    城牆之上的混亂程度，已經讓護城之牆名存實亡。
    李觀瀾見狀雙目赤紅。
    他對夫子嘶吼道：“我是內閣首輔，那道退位的政令是我親筆簽發，與他人何幹？”
    “你若是想殺，便先殺我！”
    “但是，本首輔告訴你，就算你殺了我，離天的皇帝，依然不複存在！”
    “離天，今日始，再無帝皇！”
    聲音斬釘截鐵，振聾發聵。
    李觀瀾咬破了嘴唇，用手抹上一道鮮血，俯身在金印上一劃。
    “鎮國金印，以我之血為引，印鎮京都！”
    腳下金印在吸收了他的鮮血後，驟然變大。
    閃到了望北城上半空。
    隨後一道銀色光幕展開，將整個望北城籠罩其中。
    “城中官員聽令，全力護衛城中百姓前往庇護所！”
    “若百姓在官員之前喪生者，負責之官員，族誅！”
    “其餘將士、官員、九門巡妖司巡檢出城，隨本首輔應敵！”
    李觀瀾連發三道命令。
    他知道連書陣都都擋不住眼前之人，更別說他的金印。
    如今，他隻希望爭取一些時間，讓城中的百姓能過逃過一劫。
    話音剛落。
    望北城城門大開。
    十萬守軍從望北城中湧出，並快速結成了軍陣。
    沒有在組織百姓撤離的官員，以及九門巡妖司在京的所有內勤人員搶在軍陣前出城。
    在最前方的就是內閣的大學和是六部尚書。
    夫子靜靜地看著他們的動作，沒有說話。
    李觀瀾的三道命令，讓他有些恍惚。
    兩千多年前，麵對妖魔兩族對永安京的逼陣。
    他也曾說過一樣的命令。
    而這三道命令，就成為了中書省丞相最後的決死令。
    兩千年過去了，相似的一幕在他眼前再次發生。
    隻是這次他站在對麵。
    “原來站在對麵看，是如此的感受啊......”
    夫子輕聲說道。
    兩千年，滄海桑田
    離天變了。
    但，他留下的精氣神，依然如故！
    身為儒者，身為官吏，先天下之急，後天下之樂！
    儒家存在的目的，便是為了護住人族最後的生靈與氣血！
    兩千年來，為此死者不計其數！
    “三代七儒者，年年垂白幡。”
    “往北二十裏，無處埋儒骨。”
    “天下人向生，我輩同赴死！”
    一曲英靈歌，長響兩千年！
    於是，夫子大笑。
    笑聲之中，有無比的欣慰，更有無比的暢快！
    李觀瀾看著大笑的夫子，神色陰沉。
    “不管你是誰，今日，若是想動望北城百萬民眾，先從我等屍體上踏過去！”
    夫子笑聲不止，仿佛沒有聽到李觀瀾的話語。
    下方的十數萬人和李觀瀾身上，死氣與戰意猶如兩條巨龍升騰而上。
    儒者，不退，死戰！
    夫子笑聲緩緩停下。
    他身上的戰意也猛然勃發。
    衝著李觀瀾與十數萬喝道：“要戰，那便戰！”
    一人對十萬。
    不落下風！
    李觀瀾知道麵對今日之敵，又無聖人在側，隻能死戰。
    他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在場儒生，碎種，接敵！”
    戰鬥尚未開始，李觀瀾便下了死令！
    而在他下方的所有儒生，沒有絲毫猶豫，碎種的氣息便同時出現在各人的身上。
    李觀瀾則是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便已經開始碎種！
    數萬儒者，一時碎種！
    浩然正氣，衝天而起！
    夫子輕吸了口氣，用僅能他自己聽到聲音道：
    “老夫終於見到了儒家大盛之日。”
    “吾道...不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