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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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失蹤了。
對於港口黑手黨的人來說, 這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醜事了,連首領都保護不了。而這個一切禍根的罪魁禍首還正大光明的待在港黑大樓首領的辦公室。
隻要一天不知道首領的下落,紅葉就不敢對他怎麽樣。
紅葉嚴令部下不許將首領不在的事情透露半點風聲,一旦被港黑外部的敵人組織知道, 橫濱將會大亂, 這是紅葉萬萬不希望看到的。同時暗地裏,紅葉也不留痕跡地派部下搜尋著首領的下落。
關於紅葉的所作所為千咫心中都十分清楚, 又或者說這一切盡在他意料之中。
“你要的人, 我已經把他救出來了。”紅葉盯著那張辦公桌後, 正在給一隻迷你大小的白狼順毛,專注自己的事情、連頭都沒抬一下的黑發少年。
“你是不是該將首領交出來了!”紅葉用略帶惱火的語氣說道。
“這不可能。”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的老師嗎?!”
紅葉這話一說出來,少年這才慢吞吞的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他略微沉思了幾秒,然後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和老師的交易隻到這裏了。如果紅葉您能夠做掉他的話, 就麻煩把老師頭上的氈毛帽當做遺物贈予我。”
“或許我能讓您跟中也先生見上一麵。”
“中也的失蹤果然與你有關!”桌麵狠狠地被拍了一下, 紅葉的情緒已經有些不受控製,少年沒有感情的目光盯著傾倒的文件夾, 過了好一會兒,
少年單手托著臉側,暗紅色的瞳眸倒映著紅葉那張充滿殺氣的麵容。
“不要那麽生氣啊,紅葉幹部。”
他的容貌極佳,帶著蒼白安靜的美感, 仿佛人畜無害似的。但此時的紅葉再也不會覺得眼前的少年是個需要保護的水晶娃娃。
分明就是個心思深沉、披著羊皮的狼。
纖長的睫毛微微撲朔, 落下一小片剪影。少年著手整理著散落一桌的文件,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安靜。
昔日那個哭著找父親、智力發育不全的嬰兒已經長大了。
“你不是來給我送港黑內部事務的文件的嗎, 既然已經送到了, 你就可以離開了。”
少年不緊不慢的翻開了文件, 粗略的瀏覽了一遍。時間仿佛被靜止了一般,間隔了數秒之後,少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還沒離去的紅葉。
紅葉瞪著他。
少年突然“啊”了一聲,“紅葉幹部是在擔心什麽嗎?你大可放心,畢竟首領讓我暫代管理港黑事務,而這些文件我會先看一遍。”
“要是遇到不懂的,自會去請教首領大人的。”
這個小鬼真夠謹慎的,就連這些文件都要過目一遍,這是擔心她在文件裏麵傳遞信息嗎。
可惡的小鬼。
紅葉垂下眼簾,用袖子半遮著唇,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是首領指定的代理者,我自然不會擔心。隻不過這銀之神諭,最、好、是、真、的。”
……
銀之神諭,當然不可能是真的。
從千咫的計劃開始,控製咒靈軍團讓它們包圍遊樂園,森鷗外翻車,迷暈中也,再到若無其事回到港黑最頂層的辦公室。他是不可能做到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就成功逼迫森鷗外寫下銀之神諭。
這份銀之神諭是假的。是上次變身成白發狼人襲擊港黑大樓,千咫從森鷗外的辦公室裏順走的書信,裏麵有森鷗外的字跡。
造假一份銀之神諭,這是千咫讓阿洛在他失憶的這段時間裏,為計劃做出的準備工作之一。
當然,這份假的銀之神諭,千咫也不覺得它能欺騙紅葉多久。
歸根到底,就是因為紅葉還不知道首領的下落,所以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我倒是不知道,小千會這麽想我死掉。”
千咫轉著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視線投向聲源的方向——戴著雪白色的氈毛帽、麵色蒼白的某個俄羅斯人來了。
“明明小時候,說什麽也不願意離開我。”
費佳垂眸,臉上掛著淺笑。
“小千,你似乎瞞了我很多事情。不準備跟老師解釋一下嗎?”
“你都已經猜出來了不是嗎,我原本應該姓森。”
“你做的這些沒有錯。”費佳說道:“隻不過我有一點不明白。”
“什麽?”
費佳的瞳眸沒有了溫度,“為什麽到了最後一步你卻在猶豫?為什麽不殺了他。”
隻有費佳能夠一眼看出來。
被發現了,腳趾頭僵住了,緩慢地伸展,又卷縮回來。間隔了數秒之後,少年開口道:“這與你無關。”
“你想要的不就是在橫濱找書嗎,港黑今後不再會是你的阻礙,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過問。”
還在嘴硬。費佳笑了笑,不說話了。
……
某處,一隻三花貓以輕便的步伐,跳上了長滿青藤的屋簷。
節令已從盛暑轉入深秋。夜晚的風開始透著森冷。
森鷗外借口透氣在隱約窺見天光的大門前晃悠過,這裏周圍都潛伏著一種長著蜻蜓燈泡眼的小型咒靈。它們翅膀發出嗡動的聲響,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
可以合理地認為這也是一種對他的變相警告。
那些作為監控的咒靈是一些等級很低的咒靈。因此森鷗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逃走,並且也做了嚐試,結果就是他跑到門外,與幾個兩米高的、正在巡邏的咒靈碰了個正著。然後——
一隻廚師模樣的咒靈,毫不留情的將一把一米長的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問他感動嗎。完全不敢動欸。
森鷗外的臉皺成了一團,他發出悲傷的聲音:“愛麗絲醬——”
一張老舊的辦公桌前,一個身著華麗的禮裙的金發小女孩正在享受香甜的蛋糕,她幸福地眯著眼睛。
“嗚,愛麗絲醬——”
愛麗絲愉快地晃著兩條小腳丫,她說道:“幹什麽。”
“不知道現在外麵是什麽情況。唉,最壞的情形就是紅葉帶著部下、黑蜥蜴小隊與小千的咒靈發生矛盾衝突,首領不見的消息被大肆宣揚出去……哇嗚,愛麗絲醬你說外麵現在會不會是亂成一團了。愛麗絲醬?愛麗絲醬——你有沒有在聽啊。”
“沒——有。”愛麗絲扮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森鷗外:“怎麽這樣……”
房門把手被扭開的聲響。
愛麗絲:“是千咫哥哥!”
“晚上好啊。小千。”森鷗外像沒事人一樣,以笑容的麵孔開口。
隨後,他歎了一口氣,“小千你來得正好,我剛剛正在苦惱著呢,愛麗絲醬待在這裏怎麽也閑不住,就剛剛,就在剛剛,愛麗絲醬哭鬧著要出去。”
一旁的愛麗絲扭頭瞪著森鷗外。森鷗外一臉憂愁的繼續說道:“非要哭鬧著到審訊部找紅葉要紅茶喝。”
這是森鷗外在試探他的底線。少年內心了然,他抬眼沉默地盯著森鷗外那張偽裝的麵孔數秒,然後才開口道:
“愛麗絲想與紅葉見麵也不是不可以。我的條件是要一份你親手寫的銀之神諭。”
空氣突然凝結起來。
森鷗外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銀之神諭?”間隔了一會兒,森鷗外撫上了自己的手指,他帶著緬懷的語氣說道:“說起來我貌似沒有跟小千你說過,我是怎麽當上港黑首領的。”
指尖仿佛還殘留有著當年的黏糊感。
他用一把手術刀殺死了前代首領。
之後,持有前代首領親手寫下的銀之手諭的森鷗外,以此為證,當上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所以森鷗外又怎麽可能在這種受人牽製的情況寫下銀之神諭?去重蹈先代首領的覆轍?
殺死掉先代首領後上位的森鷗外想必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淪落到與先代首領相同的境況。
千咫瞬間聽懂了森鷗外的言外之意。但那又怎麽樣?
“你不願意給我銀之神諭?”
“那你就不怕我殺掉你嗎?”少年的聲音冰冷。
森鷗外輕笑了一聲,“紅葉發現你的銀之神諭是假的了嗎?”
千咫眉頭皺了起來,“你怎麽知道——”
森鷗外搖了搖頭,他看向少年的目光充滿溫和的責怪,就像家長看著讓人哭笑不得的小孩一樣。
“無欲無求的敵人是最可怕的,因為你捉摸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些什麽。但將弱點展示給敵人看,又是非常愚蠢的主意。為了穩住紅葉,你就得安排給她一些事情做。讓她知道你有所求,且首領暫時是安全的。這便也需要給紅葉一個台階下,一個合理差遣對方的理由。那就是銀之神諭。”
這些也是森鷗外上位當年耍過的手段。論對人心的博弈戰,千咫終歸還是稚嫩了些。
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那次的‘車禍事故’,徹底打亂了森鷗外對千咫原本的計劃安排。在日漸熟悉的相處過程中,哪怕千咫的演技再精湛,也遲早會被森鷗外發現一些端倪。
森鷗外:“如果是我,拿到了真的銀之神諭的那一刻,就會殺掉對方。”
千方百計地哄騙對方寫下銀之神諭。為了夜長夢多,下一秒就是用手術刀割斷對方的咽喉。
少年靜靜地呼吸著,聽著森鷗外全程帶著微笑說完這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森鷗外真的是篤定了千咫在拿到銀之神諭前不會殺他嗎?
不,其實森鷗外隻是在賭。
“如果你恨那個人,那就設法奪取他的身份、權力、地位。最後當著他的麵毀掉他的心愛之物,做完這些你就可以讓那個人永生難忘。——這是我的老師說的。”少年突然開口提到了費佳。
“你的老師是?”
少年垂眼,“他被你們認作是死屋之鼠的頭目,費奧多爾。”
森鷗外微笑著,但這個笑容似乎看上起來有點咬牙切齒,“費奧多爾先生?受教了。”
“不過這麽說來,小千你這是想取代我上位首領?”
麵對森鷗外的問題,少年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抬頭盯住森鷗外,突然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究竟為什麽會想成為首領?”
森鷗外感到意外的挑了挑眉,他歪著腦袋,彎曲的手指節在微突的下骸骨處敲了敲。
走廊的最深處似乎傳來一聲似有似無的貓叫聲,這裏被建在租界郊區,偶爾也會有野貓經過。
“為什麽……因為首領擁有掌握千萬人生死的權力。先代首領的暴力統治,使得當時橫濱一帶陷入了長時間的恐慌之中。隻是為了抓住一個紅頭發少年犯下的過錯,就斬殺了那一條街道所有的紅頭發少年。這就是權力帶來的為所欲為。”
“當時混亂的橫濱需要一個黑夜的統治者,一個理性的統治者。先代德不配位,我就隻好殺了他取而代之了、”森鷗外聳了聳肩,用一副輕鬆的口吻描述道。
少年用一種不明真意的眼神盯著森鷗外,森鷗外回以坦蕩的微笑。間隔了一段時間之後,少年收回了目光,他平靜地與森鷗外擦肩而過。然後在辦公桌麵前停下腳步,轉過身。
“既然如此,你就先看看這些文件再說吧。”
他說道。
森鷗外並未從少年臉上的表情看出什麽之後,緩慢地將視線移到桌麵的文件上——
這是港黑的文件。
越看越讓人眉頭緊皺。裏麵提到的最近港黑成員在夜間行動時,頻繁聽見奇怪的聲音,還會有成員聲稱自己看到了怪物。
“你聽過百鬼夜行嗎。”
“這一個詛咒師的計劃。按照他的話就是,這是個荒謬的世界,弱者竟然淩駕於強者之上。他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為了展開這種偉大的變革,他將會在百鬼夜行那天徹底與那些阻礙他的人宣戰。”
少年麵無表情的念著夏油傑的台詞。
森鷗外:“那你在當中又充當了什麽角色?”
“我能夠給他的計劃提供源源不斷的咒靈。”
森鷗外沉著臉,“這是威脅?”
“那你願意為了你深愛的組織、深愛的城市,赴湯蹈火嗎?”少年也不否認自己是在威脅。
光明正大的威脅。
少年冷色調的瞳孔裏,清晰的倒映著森鷗外凝重的神色,那是與至今為止都不同的。
一向是主導者的森鷗外,竟然也有一天會被人拿住軟肋威脅。
在這一刻,思想在進行激烈的搏鬥,這段靜靜地等待著時間流逝的過程中無外乎是痛苦的。什麽也不能做,因為不可能做什麽。
森鷗外苦笑道:“小千你是在開玩笑的嗎?”
但很顯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