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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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在雜亂的郊外的一家地下診所, 隻不過早已被廢棄的有些年頭了。
    千咫第一次來的時候,入口處還被一大堆石塊堵住了。在他失憶的這段時間裏,阿洛按照原定的計劃來到這裏, 將這個廢棄的診所騰空了出來。
    裏邊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
    “這裏……還真是讓人懷念啊。”
    書桌放著老舊的聽診器、底部裂開的藥瓶、沒水的鋼筆,還有屋子裏一台用來觀察的x光線儀器。森鷗外似乎頗為感歎了一句, 他邁過步子,拿起一本被掛在書架上的病案, 書封皮已經生了灰。
    森鷗外從中翻開了一頁, 下方用紅墨水打了個叉,十幾年前自己處理掉的,這個病人也已經死了。
    生鏽的房門發出咯吱的響聲。
    森鷗外合上了病案本,轉過眼。來的人正是——那個將他監禁於此處的孩子,他的兒子小千。
    那個孩子正距離不過十幾歩便停下來, 與自己隔空對視。
    森鷗外看到的就是這樣子的千咫:
    繃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冷色調的光在瞳仁裏流轉。
    若離若近的氣息,周身帶著讓人無法靠近的疏離感。
    這才是他的兒子的真麵目。
    森鷗外問:“你準備讓我待在這裏多久?”
    小千沉默以對。
    森鷗外繼續問:“…你是如何找到這個地方的?”
    還是沉默。
    “好吧那總該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麽吧?”麵對完全不搭理他的千咫, 森鷗外頗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少年的眼神終於了有了一絲變化,他用陰沉的視線注視了森鷗外一會兒, 才開口道:
    “我想知道當年的事情。”比如為什麽生下我之後卻要拋棄了我。
    聽到了少年的這個問題, 森鷗外卻久違的沉默了。
    他閉上了眼睛, 又慢慢地睜開,露出了從未讓人見過的表情。以一種極其緩慢的語調回憶道:
    “你的母親叫吉娜, 她有著一頭非常漂亮的銀白色長發, ……”
    在十幾年前, 森鷗外作為橫濱地下黑醫生, 在郊區開了一家診療所謀生, 同時兼職情報販子的工作。
    有一天,森鷗外的診療所迎來了一幫特別的客人。
    客人一來便到處搞破壞。
    “喂?你就是那個叫森林太郎的人?”客人是一個花臂大漢,他麵相一臉凶狠,目光投向一身舊了的白色大褂、身形孱弱的森鷗外,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露出輕蔑的眼神。
    年輕的森鷗外看了看屋子的一片狼藉,詭異地停頓了幾秒。然後若無其事的,訕笑著撓了撓頭,對花臂大漢說道:
    “鄙人的原名確實是叫這個,但現在已經改成鷗外二字了。”
    “哈?誰管你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就是森林太郎,你就是吉娜要找的男人對吧。”花臂大漢嚷嚷道:“我告訴你,我不允許吉娜喜歡你,吉娜是我的女人。”
    森鷗外一臉疑惑的表情,“先生你說的吉娜到底是誰?鄙人可不知道自己曾認識過那位吉娜女士。”
    “少說廢話。”花臂大漢吆喝著自己的手下,“給我把這個破診所全部砸了。”
    花臂大漢對森鷗外說道:“你以後給我滾出橫濱,我今天就放你一馬。”
    聽到花臂大漢的這番話,讓他滾出橫濱,森鷗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花臂大漢沒能再說出一句囂張的話。
    他帶來的十幾個兄弟,也沒有一個活著走出這家被他看不起的小診所。
    用幹淨的紙巾一點點擦拭著那把手術刀身,沾有鮮血的紙團被隨手丟進了垃圾桶,垃圾桶裏已經有了好幾團紙。
    事後,看著一地已經倒地不起的屍體,森鷗外臉色突然驚慌失措,隨後一臉困擾的抓了抓頭發,“哎呀哎呀,生氣過頭了,忘記問清楚那個女人是誰了……”
    森鷗外垂頭喪氣的去拿拖把。
    辦公桌、手術台、台燈、牆壁到處都沒逃過被鮮血濺到的命運,森鷗外瞪著這一地東倒西歪、橫七八豎的屍體,他歎了一口長長的氣道:
    “這都不知道要打掃多久……要是能有個人幫我就好了。”
    ……
    還沒等森鷗外查清楚那個害他打掃了半天的女人是誰,那個叫吉娜的女人反倒就找上門來了。
    女人確實是有著一副能讓人神魂顛倒的美貌。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叫吉娜的美麗女人在一見到身穿舊了的白大褂、不修邊幅的森鷗外後,竟然直接衝上前大膽的示愛——
    “您就是林太郎先生嗎?”
    隻不過出門丟個垃圾的森鷗外:?
    “先生,我愛慕您,請允許我給您生個孩子吧。”
    森鷗外:嚇得他手上的垃圾都掉了。
    ……
    幾分鍾之後,森鷗外神情一臉複雜。
    他看了看女人那張精致的臉蛋,又看了看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這個叫吉娜的女人將他的手緊緊握著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心髒,仿佛將自己的軟弱之處全部都展現給了他。
    女人近乎癡戀的目光望著自己。這麽偏執狂熱的眼神,本應該是醜陋的、猙獰的,但卻被這一雙漂亮紅色的眼瞳在真切地、含情地注視下,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歌可泣的執著。
    “請容許我拒絕。我應該並不認識你,這位女士。”
    “我叫吉娜,我的異能力可以讓男人對我產生憐愛。我一直在尋找著屬於我的愛情,於是我請求一個擁有占卜能力的異能者為我的愛情占卜。您就是那個與我命中注定的人,我從我的國家專程跨海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與您相遇。”
    女人很漂亮,她的感情也很熾熱。
    但森鷗外卻一點點地將自己的手從被她緊握著的雙手中抽走,他微笑著拒絕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表白。
    “抱歉,這個理由聽起來似乎太荒謬了。”
    吉娜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像是完全不敢相信會有男人拒絕她。
    ……
    她叫吉娜,她的確是個異能力持有者。
    但她的異能力卻不是【讓男人對她產生憐愛】,這句話是說來欺騙那個醫生的,也是為了能夠更順利的接近對方。
    她的真正異能力與創造有關。
    隻要是那個人中了她的異能力,她就會懷上對方的孩子。
    這個孩子就將會同時繼承兩人的異能力。
    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家族的使命。
    吉娜出生在一個特殊家庭,她們自出生就被賦予了‘創造者’的使命。母親最常在吉娜耳邊說的一句話就是:你要找到一個厲害的異能者,並且為他生下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
    你的孩子會是你最大的財富。她將會繼承你們二人的異能力,永遠忠誠愛戴你,成為你手中的刀刃。
    而這個小女孩長大之後,你也需要將這些話告知她,讓她延續這個使命。
    然而吉娜卻認為這是一種詛咒,她不願意自己的孩子也要接受這樣子的命運,於是她找到了擁有占卜能力的異能者,對方告訴她了一個能夠改變她的命運的人選。
    那個占卜師是這樣子說的:“你的異能力讓你與任何一個異能者結合生下的孩子都是女孩,都會繼承你的特性,都將會重複你家族的命運。當你聽說過所謂的‘異能特異點’嗎。”
    在無比漫長的跨海旅行終點,原本位於不同維度卻又能夠因此產生相同屬接在一起的浪漫。那時候,吉娜的孩子將得到新生。
    ……
    ……
    最後這個叫吉娜的女人還是留了下來。
    她主動自告奮勇說能夠幫助到森鷗外。
    森鷗外對於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始終保持著警惕,但對方卻展示出讓人快要招架不住的熱情,她自稱自己的異能力能夠讓男人對她心生愛惜。
    而這個異能力可以更好的給他套情報,因此在多方考慮之下,森鷗外決定留下她當助理。況且這個女人的身份不明,這麽危險的因素還是放在身邊監視比較安心。
    結果在突然有一天,
    吉娜強吻了森鷗外,在他尚未反應過來,吉娜墊起腳尖,雙手環住了他的後頸。就當女人的手即將解開森鷗外衣服上的第一個紐扣的時候,森鷗外毫不留情的將她推開了。
    那個時候的森鷗外還並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吉娜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她的表情泫然欲泣,低聲連說了三次對不起。
    吉娜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
    森鷗外抬手擦了擦嘴唇,他用陰沉的視線盯著自己手上沾了的口紅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再後來那個女人就不見了,森鷗外怎麽也找不到她了。
    而最後一次再見到吉娜的時候,那個女人在三更半夜挺著一個快要臨盆的肚子來找他,請求他幫忙接生,她說自己肚子裏懷的是森鷗外的孩子。
    森鷗外不肯相信。
    吉娜哭著抓住了森鷗外的手,說道:“對不起,那是因為我擅自對你用了我的異能力,異能力的發動條件是體液接觸。而這個孩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他是我的全部。”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事後跟他做親子鑒定。”
    “我已經找遍了這附近的醫生,他們都被抓到了港口那裏出診,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林太郎先生,您放心。隻要……我可以向您保證,今後我和孩子絕對不會出現在您的麵前。”
    森鷗外盯著女人那張哭花了的漂亮臉蛋,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
    但往往事與願違,女人難產死了。
    這或許也跟她一個人拖著大肚子四處求醫,耽擱了時間有關吧。
    在徹底沒有呼吸前,女人強忍著困意睜開了眼皮,她的額間滿是大滴大滴的汗珠,就像是用盡了最後的一份力氣,她拽住了森鷗外的衣袖,
    “他、他……”
    “很健康。”森鷗外回答了女人的最後一個問題。
    女人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
    森鷗外看了看盆子裏那個渾身都是汙血的嬰兒,又看了看病床上如同曇花一現的美麗女人,他沉頓了片刻。
    森鷗外脫下了自己的白大褂,將外套披在了那個永遠沉睡的女人的身上。
    ……
    ……
    從那天開始,森鷗外在橫濱地下當黑心醫生、兼職情報販子的生活之中,多出了一個小孩。
    聽到門外傳來的嬰兒哭泣聲,森鷗外手忙腳亂的將手術刀放回收納盒裏,他把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就忙不送迭的出去接過繈褓的嬰兒。
    幫忙照顧嬰兒的鄰居婦女看著慌亂的新手爸爸森鷗外忍不住笑了,“這孩子還真是黏你,我不過抱了一會兒,他就癟著嘴哭,醒來之後非要纏著我去找你。”
    森鷗外笨拙著哄著懷裏哭得鼻子冒泡的小嬰兒。
    “可憐了這孩子母親走得早,要森醫生一個大男人一邊操持著工作一邊帶孩子。”
    森鷗外拿紙巾給小嬰兒擦鼻涕,聽到鄰居女人的閑言碎語,他也並不辯解,隻是對此微微一笑。
    嬰兒的精力總是來得快消耗得也很快,哭著哭著很快就睡著了。
    森鷗外的視線下移,落到了自己被嬰兒抓住的前襟的衣服上,就連睡著了也要緊緊抓著他,仿佛生怕醒來之後他又不見了。
    懷中溫熱的、幼小的、脆弱的生命。
    有著一頭細軟的黑發,就像撫摸新生的嫩芽一樣的觸感。嬰兒跳動的心跳聲、脈搏聲,還流動著和他一樣的血液,森鷗外感覺內心情緒無法平靜,就好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牽動著他的心情。
    森鷗外用手撫摸著嬰兒細嫩的皮膚,心想道:真是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