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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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森太一是個很講究邏輯性的人, 驅使著每個人前進的是個人邏輯的判定,分析對方的性格、背景和思維模式,將自己代入其中, 得出的模擬結論往往很接近真相。
也就是所謂的共情推理。
但他在小林雪奈身上,無法從對方的行為模式中尋找到邏輯性。她的做法實在匪夷所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社會定位, 社會中扮演的角色就等同於人本身存在的意義。
不管是什麽樣的人,都會追求生命的意義, 即便是那些嘴上嚷嚷著無所謂, 甘願將自己縮在殼子裏的膽小之輩,也是渴望著自己能夠被認同, 被在意。
這是無法磨滅的人性意識。
可小林雪奈呢?她的動機是什麽?她的目的是什麽?她想要獲得什麽樣的收益?這些都無從查證。
她的目的是成為推理小說家麽?不是。她的家裏並沒有有關推理的專業書籍, 作為一個新人,連最基本的指導寫作書籍都沒有, 她甚至不愛看書。
她的目的是波本麽?應該是。她曾經挑釁過, 可又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她放棄,就像是玩遊戲卡在了某個難關,就先放在一邊, 等過幾天閑下來了再挑戰。
她想得到什麽?她甚至不在意自己這個身份,可也沒有任何的渠道可以讓她在拋棄現有身份之後, 用另一個自由人的身份繼續在社會生存下去。
她對波本的挑釁,猶如一場自殺式的襲擊。就像是期待著波本殺掉自己一般。但如果她的目的是自殺的話……她的身上找不出一絲渴望死亡之人的痕跡。
人是怕死的。不管是再堅毅的人,也都會懼怕死亡。戰場上隨時做好犧牲準備的戰士, 在那一刻來臨之前, 也會忍不住露出膽怯。
這是作為生命體的本能。但小林雪奈沒有。
她沒有開口, 就像是啞巴一樣。明明南森太一並沒有說到什麽敏感的話題, 甚至故意留給了對方可以反駁的漏洞, 作為一個正常思維的人類,第一反應應該是辯解,是否認也好是肯定或者咒罵、尋根究底的詢問、自怨自艾都行……她都沒有。
就好像是放棄了一樣。
“你不怕死?真是有趣。”南森勾起嘴角,繼續用粗糲得聽不出本音的聲音說著。“我不討厭硬骨頭。”他隨手抓起旁邊炭盆裏,在炭火中炭烤的鐵夾,上麵是一個燒紅的烙印,說著,“希望待會你還能像現在一樣嘴硬。”
小林雪奈心情很平靜,毫無波瀾。
她是被打暈之後帶過來的,她被吊了起來,一開始綁架犯並沒有給她蒙上眼罩,她看清了這個房間裏有什麽東西。光是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的諸多刑具,就好像是在刷新並填補刑訊相關的知識麵一樣。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拷問。
讓她看清了房間裏有些什麽,再蒙上眼罩,等過一段時間了,有個人會過來給她行刑。非常專業的審問手法,如果麵對這種心靈拷問的不是自己,換任何一個人來已經先自亂陣腳。
是的,如果不是自己……
小林雪奈心裏落下了兩行眼淚。因為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淡定,是被千錘百煉出來的。作為一個從橫濱場過度到柯學場恰飯的人,無人知道她曾經經曆過何等慘事。
選擇橫濱場的人能夠隨機抽取異能,自然了,這些異能不可能是那種日天日地的大佬級別攻擊異能,無一例外都是輔助係。關於這一點限製,做著湯姆蘇瑪麗蘇美夢的玩家除了日常咒罵齊木空助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小林雪奈在橫濱場見過了無數風風雨雨,她曾經被天降的建築物砸死、被火燒死、被卷入車輪中碾死、被亂槍打死又或者被卷入火拚之中炸死……
哦,甚至還被自己的異能體殺死。
除此之外,她先後被黑手黨、軍警或者其他國家的組織抓起來嚴刑拷問。
而像這次南森太一這種話術……不好意思,有一次麵試某個偵探社的時候,一個眯眯眼名偵探說的話比你更加暴擊!
她已經不是普通人了,見識過無數次地獄的人,對死亡無所畏懼!
甚至早在自己被捕的那一刹那,她都已經做好咬舌自盡送自己出局的心理準備——才怪,咬舌自盡這種不科學的東西隻存在於小說,現實裏是死不掉的!
所以來吧!抓緊點!老娘可是歐皇,這次出局了大不了再抽一次,還是一條光明磊落的好漢!
頂多就是感慨一下——這麽亂來的這個場地,竟然還有npc能夠看穿玩家ooc的麽?!這是哪裏來的高級npc!是隱藏大佬嗎?!
終究……還是自己小看了這個遊戲場。小林雪奈痛快的吸取了這個教訓。
琴酒見南森出來,有些意外:“死了?”
“不用試探我,琴酒。”南森走過去,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個空杯,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輕輕的晃動著酒杯,看著酒液搖曳,他低聲說,“我的手不能弄髒,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被派來的,不是麽?”
作為烏丸蓮耶安插在警界的最後一張底牌,他的形象必須是沒有一絲汙點的光偉正。就連作為二把手的朗姆都沒有見過他的真麵目,而對首領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的琴酒,就是為了解決一些他自己不能處理的髒活,才會派過來。
他那位養父可是怕死得很,猶如躲在水底深處的蛞蝓一般,排斥著陽光,就像是見光即死的吸血鬼一般,隻能夠躲藏在陰暗處偷偷摸摸的行事。
這樣的人他很是看不起。
但這條命是對方給的。他沒有選擇。
不過烏丸蓮耶有一個對南森而言最大的優點,就因為自己見不得光又生怕哪一天會暴露,而需要做更多的先手準備。這樣過度謹慎小心的人,反而給了他人鑽空子的機會。
所以對南森提出,讓自己成為組織外的特例人員,成為他安插在光明處最深的底牌這個建議,烏丸蓮耶接受了。
不僅接受,還盡數配合。南森太一爬得越高,能覆蓋影響的麵越廣,對烏丸蓮耶才是最有利的。
這張底牌的作用,就是不管查個底朝天,南森太一永遠是最幹淨的那個。
但同時,正因為沒有一絲一毫的汙點,即便是烏丸蓮耶的身份有一遭敗落,他也能脫身。
琴酒嗤笑一聲:“髒的東西永遠是髒的,不會以為自己待在陽光底下,一副光鮮靚麗的樣子,就忘記自己的本質吧。”
南森仰頭,將紅酒一飲而盡。並沒有反駁琴酒這句話,也沒肯定他的這句話。
——誰知道呢?
——至少比起潮濕發臭的陰暗深處,向陽處溫暖得讓人不舍抽身。
——他可不是那種甘願被擺布的人,就算骨子裏是個惡人,裝也能裝出一輩子的冠冕堂皇。
“我聽說你最近做了不少大事。”琴酒把玩著手裏的槍,一顆顆的將子彈塞了進去,這個過程很緩慢,就像是死神的腳步一步步的逼近。
南森的表情紋絲不動。
琴酒:“你還真的準備將米花町打造成一個伊甸園?將所有的罪犯抓起來,嗯?”
“琴酒,我勸你一句話,專業人做專業事。”
哢嚓一聲,槍口對準了南森的右眼。
南森不閃不避,從容的說道,“米花町算是組織的第二個大本營,雖然有水越渾越容易渾水摸魚的說法,但水越清澈……就算出現了一兩個墨點,也能夠在旁人察覺不及之前被水流衝散稀釋。”
琴酒:“……”
“你也覺得那些偵探很礙眼吧,以組織‘小心行事’的作風,不能將那些偵探趕盡殺絕,隻能夠像是過街老鼠一樣,被動的避開。這樣有什麽意思呢?”南森勾起嘴角,“表麵上是偵探的插手讓日本警方蒙受更多的汙名,失去了公眾的信任,真實情況是……偵探插手得越多,警方的影響力就越小。”
他抬手,抓住那把槍,琴酒沒有開槍,而是任由著南森將槍取走,隻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琴酒隻覺得眼前一花,那把槍就被拆得七零八落。
剛塞進去的子彈,從南森鬆開的拳頭中,一顆顆的掉落在地上。“相反的,警方的威信力越高,借由著我這個身份……能做的事情就越多。我在警界的威信力越高,效果也是同理。”
掌控力越大,話柄權就越高。那他能做的,就不僅僅是渾水摸魚那麽簡單,順水推舟,在這艘共沉淪的船上,塞進一點東西,挪掉一點東西……反而更容易。
琴酒切了一聲,道:“滾吧。”直接下達了逐客令。
“不要這副表情,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南森打起了感情牌,“好歹認識這麽久了,你還帶過小時候的我,就連我的槍術、格鬥術,也是你手把手教出來的。”
琴酒瞥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看一隻煩人的跳蚤。“我會記得去你墳前撒一泡尿的,小鬼。”有簡單的路不走,偏偏走這種黑白兩道夾擊的鋼絲線路。
稍一不慎就會墜落深淵,旁人連伸手救助的機會都沒有。但也就是這種人,讓琴酒怎麽都討厭不起來。
——誰會和一個短命鬼計較那麽多。
“聽起來真惡心。”南森失笑道,“那我會努力一點,比你活得長久。”似乎剛想起來,說道,“裏麵的那個可以處理了,我沒有拷問她,沒有必要,她什麽都不會說,也不一定知道什麽有用的東西。”
但,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骨頭硬不一定會引起敵人的興趣,還會招惹來一勞永逸的殺身之禍。至於後麵會不會招惹來什麽麻煩……人總是要向前邁進的,擋路的……除掉就好了。
如果被除掉的是自己,也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