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順平現在感覺很慌。
    之前碓冰愁生和蓮城焰椎真明明都和他說，他們的班主任五條老師是一個穩重的、可靠的老師。
    那為什麽這樣的老師會在深夜裏出現在自己房間的窗戶外麵，還在敲打著窗戶啊！
    他都準備上床睡覺了！
    吉野順平看著窗戶外麵那個人——白色的掃把頭、黑色的眼罩、高大的身材、高專的服扣。
    是蓮城焰椎真描述的五條悟沒錯吧……？
    順平有些小心翼翼的靠近窗前，用疑惑的眼神，隔著窗戶試探性的、又或者是自言自語一般的低聲了一句，“五條……老、師？”
    窗外的五條悟打了個響指，一副你猜對了的表情。
    順平往外看去，在路燈微弱的光下，他隻能勉強看到，這位老師好像是飄在空中的。
    他咽了口唾沫，將窗戶上的栓打了開來。
    “喲，順平醬～”這種仿佛帶著弧度的聲音讓從來沒有和人建立過如此親密關係的他打了個冷顫，並不算大的窗戶口讓五條悟翻了進來，他坐在順平的桌子上，毫不客氣的打量著他。
    六眼的視野下，他能夠看到吉野順平不能算厲害、但是很有趣的天賦。
    理論上來說，每個普通人都或多或少擁有出產一些咒力的，隻是大部分的咒力非常微弱，在無限接近於零到零到這個區間裏徘徊著，隻有聚少成多的時候，才會因為人的負麵情感產生各種各樣的咒靈。
    但是，術式這種東西不一樣，對於咒術師來說，這是與生俱來的東西。並非所有術師生來便有術式，這幾乎無法後天獲得，行動起來就是將咒力注入術式即可發動相應的術式。
    吉野順平屬於天生便擁有術式的那一種類型，但同時，他過去的人生中也缺少了第二個步驟——將咒力注入術式，激發術式。
    很多野生咒術師在最一開始探索能力的時候，不論是咒力還是術式，都是無意識在發動的。尤其是幼年受到刺激的時候，很容易察覺到自己的特別之處。
    可吉野順平不一樣，他的情感領域天生就要寬闊很多——這樣說或許很難理解。
    可以把一個人的情感領域比喻成一座水池，源源不斷產生的情緒就像是水一樣，在水池中積累。
    幼年的時候，這個水池很小，所以輕易就容易溢出，這些溢出的水就成為了一種不可自控的咒力，如果沒有刻意提取控製的話，就會刺激術式觸發。
    即使無法刺激術式，積攢的咒力也會對人的正常生活造成影響。自己能夠察覺是一方麵，咒術界的組織「窗」也能及時監測到。
    野生的咒術師通常意味著危險，不僅僅他們自己會吸引咒靈，如果不能正確的引導，且不說咒力爆動可能會帶來的後果很多情況下都是難以處理的，單就是無知的稚童如果和咒靈對視之後就幾乎是必然會產生死亡的結局。
    咒術師的數量非常少，所以也自然就異常珍貴。尤其是在總監部和禦三家為首的世家的博弈之下，前者是希望能夠看到更多野生咒術師的。
    所以，隻要發現了咒術師的苗子，「窗」都會予以關注，如果咒力足夠，那麽會在年幼的時候就進行一定的教育，雖然咒術界並沒有咒術小學、中學這樣的組織存在，但是係統性初級學習咒力的書籍卻根本不缺。
    特別是近些年，總監部在開發野生咒術師這一方麵，向來喜歡從小抓起。
    哪怕是咒力不夠，都要觀察是否具有成為「窗」成員的資質。
    而吉野順平因為天生水池的容積相對大，完美錯過了最佳發現自己特殊之處的時間。無法溢出顯現的咒力讓他就像是被隱藏在沙粒之中的金子一樣，被海水衝來衝去，從來沒有被發現過。
    等到他稍大一點的時候，就已經是被單親媽媽帶著生活的時候了，和不斷擴充的水池相對比的是，他比較不容易產生的「水」。
    對於比較幼年期的狀態來說，可以理解為他並沒有過多的羈絆。吉野媽媽在最開始帶孩子的一段時間，長期處於一種相對比較拮據的生活狀態，沒有固定的地產就要經常挑選比較便宜的房子租，這就需要經常搬家，鄰裏鄰居都不固定，連穩定的餐館師傅都不認得。而工作需要奔忙的時候，孩子也要跟著她一起。
    在沒有刻意學會在微小的情感下提煉咒力的情況下，吉野順平的咒力就更加難以被察覺、被使用。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生活。
    客觀上，對於吉野順平來說，就是小學一段時間內比較頻繁的轉學，無法建立起平穩的友情關係，性格內向卻又要強，很少主動找人溝通。
    再大一點，學校相對穩定之後，隨之而來穩定下來的就是從未停止過的校園暴力，從冷暴力到熱暴力，這樣一個從外地來的孩子，理所當然的遭到了排斥。
    沒有一個好的開始，以至於後來升上中學之後，都在延續著相同的事情。
    大的水池加小的水源，所以這十幾年來，他的術式從來沒有被激發過，咒力也不夠強，所以才從來沒有被「窗」察覺到過。
    但是隻要積攢著，總會有溢出來的時候。
    吉野媽媽給順平帶來的安慰效果逐漸已經無法對抗在學校當中產生的負麵情緒。
    這種比較極端的情緒在階梯遞進，這才讓他有了一定的咒力積攢，在遇到蓮城焰椎真的時候有了一定的釋放。
    一個特殊的存在會吸引其他特殊的東西。
    有了這些很多的鋪墊，他才會在那日的店中，真真切切看到了縫合線咒靈。
    那種特級咒靈帶來的壓力，刺激到了他身體當中潛在的東西，對於順平這樣俗世意味中稱得上冷漠的人，這種東西隻有在理解之後才有可能開始開發。
    式神使——通常意義上，隻有情感細膩的人才能擁有式神使的天賦。
    因為對式神的控製不像對自己身體的控製，需要更加精細的操作，對咒力更加細膩的應用。同時，式神使多數時候需要和自己召喚的式神建立一定的情感。
    這和咒靈使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在同等咒力的情況下，式神使的操作會更好。當然有利就有弊，精細操作向來都是被逼出來的，擁有式神使天賦的人，咒力的總量相對都會比較少。
    當然是有特例的，比如伏黑惠——或許是來源於禪院一族家傳的積攢，也或許是因為他父親天與咒縛的補償效果，他的咒力潛力非常大。
    隻不過，吉野順平並沒有成為這個特例團體之一。
    他無法控製自己情緒變得多麽激烈，這需要強刺激——能讓他刺激的有什麽事呢？
    能想到的，總不會是好事。一味追求咒力的總量，對於吉野順平的初心來說，反倒要本末倒置了。
    “我身上、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吉野順平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一步，和突然把臉貼在他麵前的五條悟拉開了距離。
    “沒有不對的地方，老師隻是想和你親近一下嘛。”五條悟刻意用著有些甜膩和親近的語氣，他明顯感覺到，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順平的時候，對方的咒力有著一定量的提升。
    也就是說，這樣級別的程度就會受到驚嚇是嗎？
    簡直像是某種可愛的小獸一樣——嗯，像是伏黑惠的脫兔。
    吉野順平的表情一下子差點沒有繃住，一想到這就是自己未來的班主任老師了，頓時就有一種五味雜陳的感覺，和碓冰愁生不一樣，他在第一眼就能夠隱約感覺到未來的這位班主任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嗯……那個，五條老師，這麽晚了，是有什麽事嗎？”濾鏡還沒有產生就已經碎了一地。
    他這樣問著，就差把下一句，“如果沒事的話就趕緊走人”給說出來了。
    當然，五條悟是完全沒有那種以“不打擾到其他人”為基本準則的人生信條在的。
    不過，他也確實不是深夜沒事幹才過來敲自己未來學生的窗戶的——嗯，絕對不是。
    隻不過是接下來有任務要離開東京，他盡快把手頭的事辦了而已。
    簡直是沒有拖延症的典範。
    “我聽焰椎真說，你大概會晚一點入學，對嗎？”
    吉野順平稍微愣了一下，他早上確實專門提了一下這個問題，想拜托蓮城焰椎真幫他問一下高專的老師，這樣是否可行。
    沒想到蓮城焰椎真的消息還沒有發過來，班主任老師就先找上了門。
    “嗯……”雖然這樣的家訪有些猝不及防，但說過的話，順平自然不會不認，“因為之前一直在準備一個理科競賽，距離考試隻剩下幾周的時間了，我——不太想放棄。”
    這個理科競賽的規模很大，對之後的偏差值也有影響。簡單來說，就是升學可以加分。而他已經通過老師把自己的名字報上去了，現在再轉到其他學校名下，原則上是不可行的。
    畢竟審核期過了。
    而且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對外作為一個宗教學校，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一個學科競賽，所以本身就不具有這樣的名額。
    吉野順平確實已經決定要轉入高專之中，但是他暫時還沒有決定成為一個全職的咒術師。
    在關於未來的規劃之中，他仍然想要保持原先的期望。
    他從來沒有那樣寬廣的胸懷，沒有大義之心，如果有能力他當然也會對別人伸出援助之手，但是在自己能力無法到達的地方，他會選擇自保。
    就像是現在，他進入高專的初衷，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家人、保護自己的朋友，不願意成為別人的拖累。而不是為了拯救蒼生這樣的遠大理想。
    而且，他也特意打聽過，高專中其實有不少類似的前例，算不上什麽。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比較特殊，附近是有一個咒靈在虎視眈眈的，所以，他特意補充了一句，“如果不行的話也沒有關係，我隻是詢問一下。”吉野順平並不擅長麻煩別人。
    他有些拘謹，先前別說有老師來深夜敲他的窗戶，就是家訪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不，完全可以！”五條悟答應得毫不猶豫，“good teacher gojo怎麽能奪取少年人的願望的呢，未來當然是要自己創造的！”
    他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交給吉野順平——他原本就是為這件事而來的。
    “這個人就是未來一段時間負責你安全的前輩，是一個相當可靠的前輩哦！”五條悟從桌子上下來，半彎著腰把手放在順平的肩膀上，和他幾乎貼在了一起，聲音健氣卻並不大，絕對不會吵醒睡在隔壁的吉野媽媽，“上麵有電話，明天記得主動聯絡，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二十四小時貼心服務——是位可靠的大～人～哦～”
    二十四小時工作？
    吉野順平一驚，咒術師原來是這樣的工作製度嗎？
    這個初級認知讓他原本還存著的一點點成為全職咒術師的心一下子熄滅了一大半。
    “嗯……謝謝五條老師。”因為五條悟更加過度的靠近，吉野順平渾身僵直，機械化的低頭，看向了名片上的名字。
    ——七海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