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探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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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花12
    給於洲縫補完兩隻靴子, 酈築曇窺著於洲的臉色,見他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靜沉肅,胸膛中那顆一直高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一半。
    雖然萬分不甘心, 但是至少此時此刻,他心中那些陰狠毒辣的算計在這人麵前早就偃旗息鼓,不敢有半分造次了。
    縫補完最後一針, 酈築曇將手中的絲線在靴子邊上打了一個結。細細觀察了一會,見針腳細密,走線齊整,酈築曇無聲地鬆了口氣。
    他低下頭, 微微張開水紅色的薄唇, 探出一截濕紅軟熱的舌尖卷住絲線,用潔白的貝齒將線咬斷。
    做完這一切,又給於洲理了理衣角,這才拿著針線盒臊眉耷眼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起身時小心翼翼低往於洲那裏瞥了一眼, 看見於洲茶盞裏的茶已經空了, 酈築曇連忙殷勤地端起茶壺給於洲斟茶。
    於洲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已經微微冷掉, 多了一絲苦澀,口感並不是很好, 他放下茶盞, 抬眸看向酈築曇。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裳, 用一根白玉簪束著發,青絲及腰飄然如仙,若不是知他內裏陰毒狡詐, 於洲還真的會以為他溫雅端方超塵脫俗的如玉君子。
    夜中幽曇之貌, 豺狼虎豹之心。
    如果不是陽火之體的反噬太過猛烈, 需要不斷調整內息,於洲是絕對不會與這種人過多來往的。
    他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足尖點地輕輕一躍,用他那出神入化的輕功飛出了窗子。
    這天下的高手,大多是不走尋常路的。
    酈築曇眼前一花,於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他自認為自己的輕功已經修煉的爐火純青,不成想連這人的身法都看不太清,可見這人的功夫已經達到了驚鬼泣神的境界。
    若不是他酒醉不醒,別說偷走他一甲子功力,就是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著。
    再一想想於洲失了一甲子功力還能有這等身手,酈築曇不禁汗毛倒豎。
    怕是盡量往少了算,於洲的功力也有二百年了,可是他看上去這樣年輕,又是如何修煉出這一身功夫的?
    酈築曇對他一無所知,甚至連這人麵具底下的真容也不知道。
    “別是個醜八怪,往臉上貼了張人皮遮醜!”
    “神出鬼沒的來,又神出鬼沒的走,每次都把人嚇得半死。”
    “真是的,我難道還要在帳中日夜等著你不成,一介武夫,粗鄙劍客!”
    酈築曇罵了好一陣才消了氣,離開之前看了一眼桌上的針線盒,不禁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正欲拂袖離去,忽而又轉了回來,一把將桌上的針線盒握在了手裏。
    他酈築曇必不忘今日之辱!
    此盒為證!
    他揣著針線盒軟著腰,拖著兩條麵條似的腿艱難地走出了春樓,回到軍帳中猛灌了幾盞茶後總算冷靜了下來,又恢複了以往的冷豔模樣。
    回到帳中不久,聽聞他回來的陸子文便拎著一個算盤走了進來。
    一看見酈築曇,陸子文便是一愣,盯著他的臉打量了一會後說道:“你是從哪裏鬼混回來了,怎麽春風滿麵的?”
    酈築曇捂著酸脹的腰,一臉倦色的說道:“什麽鬼混,什麽春風滿麵,我這是在閻王手裏走了一遭。”
    陸子文盯著他扶在腰間的手,十分體貼地說道:“這個凳子上帶著個軟墊,你坐這個吧,我先說正經事。”
    酈築曇在桌前坐下,不用陸子文說些什麽,一看到他手裏那個算盤,酈築曇的腦袋就又開始痛了。
    “我知道,又是錢的事。”
    陸子文把算盤放在桌子上,劈裏啪啦地開始算賬,算完之後酈築曇簡直兩眼一黑,暈頭脹腦地說道:“怎麽需要這麽多錢!”
    陸子文歎氣:“酈兄啊,我們需要招兵買馬,要不然就南嶺的那點軍隊哪夠啊,今年是大旱之年,定然會多出不少流民,百姓一旦吃不上飯必然是要揭竿而起的,我們給他們糧食,他們投奔我們,糧草又是一筆不少的開銷。”
    陸子文又歎了一口氣:“新來投奔的流民若是參了軍,總得需要甲胄和武器吧,這就又是一大筆銀子。”
    酈築曇一臉惆悵地看著陸子文,陸子文一臉惆悵地看著酈築曇。
    沉默,長久的沉默。
    銀子要從哪裏來?
    朝廷已經封鎖了南嶺與其他州郡的貿易往來,派來的援軍正堵在南嶺邊界虎視眈眈。
    酈築曇眯起了眼睛,屈起手指敲打桌麵,“也許還有一個辦法。”
    陸子文眼睛一亮:“酈兄有何高見?”
    酈築曇說道:“你知道湟川藏寶圖麽?”
    陸子文睜大眼睛:“當然聽說過,湟川藏寶圖是鋒鏑王朝留下的寶藏,那塊藏寶圖被分成四份,其中兩份在皇宮,另外兩份不知所蹤。”
    酈築曇摸索著下巴說道:“另外兩份我知道下落,隻是皇宮裏的兩份藏寶圖有些難辦。”
    陸子文大驚失色:“酈兄,你不會還要自投羅網吧,雖說你現在身手不凡,可是皇宮內院高手如林,那狗皇帝又對你垂涎已久,你要是再把自己搭進去,隻怕是插翅也難逃啊!”
    酈築曇安撫他:“你放心,我不會衝動行事,若是沒有萬全之策,我不會輕易涉足皇宮。”
    又過了一個月,天上的月亮又圓了,眨眼之間又到了月中,酈築曇離開軍帳去了那家春樓,依舊要了上次那間上房。
    喝完了一壇烈酒,那個男人踏著月色從窗子裏飛進來了。
    酈築曇打了個酒嗝,醉醺醺地去扯於洲的衣袖。
    “大人...你來了啊....”
    於洲被他拽住了一截袖口,被他拉著走向了軟塌。
    合掌,運功。
    後半程酈築曇的腰肢實在酸軟的厲害,隻好塌著一截細腰癱軟在於洲懷裏。
    內息調整完畢,他還趴在於洲肩膀上啜泣不止。
    他的哭聲像狐狸一樣嚶嚶嗚嗚的,淒淒慘慘可可憐憐,聽在耳朵裏膩的人心慌。
    於洲低聲說道:“我運功的時候已經很克製了。”
    酈築曇哽咽著說道:“就不能再克製一點點麽?”
    於洲說道:“不能了。”
    酈築曇用袖子擦掉眼淚:”大人,我下個月怕是無法赴約了。“
    於洲問道:“為何?”
    酈築曇小聲說道:“最近銀子不夠花,我想去皇宮拿湟川藏寶圖。”
    他說的是“拿”而不是“偷”,可見已經把皇宮裏的兩份湟川藏寶圖視作囊中之物。
    酈築曇抹著眼淚,淒淒慘慘地說道:“隻是去之前還是放心不下,若是我回不來,大人可要怎麽辦才好。”
    他趴在於洲的肩膀上哭天抹淚,於洲眉毛微微一挑,伸手捏住了酈築曇的耳朵尖。
    他手勁大,指尖粗糲灼熱,酈築曇耳廓纖薄,被於洲這麽一捏,頓時痛呼一聲,埋怨道:“大人捏我耳朵做什麽?”
    於洲譏笑:“在看這狐狸耳朵怎麽長得和人一樣,也真是奇了。”
    酈築曇知道自己的小算盤已經被於洲看穿,隻好可憐兮兮地說道:“我也沒辦法呀,手下那麽多人等著吃飯,到處都要用錢,白花花的銀子像扔進了無底洞裏,連個響都聽不見。”
    他發出一聲長而幽怨的歎息,真心實意地說道:“大人,造反真的好累啊。”
    剛剛運完功,內力在體內周遊了數百次,酈築曇的身子熱乎乎軟綿綿的,抱在懷裏就像抱了一隻毛發蓬鬆的狐狸。
    他的及腰長發從肩頭滑落,一縷長發正好搭在於洲的手臂上。
    於洲撈起那一縷被汗水打濕的頭發輕輕放下,微微搖了下頭後便說道:“耍小心思對我沒用,你應該知道。”
    他等了一會沒有等到酈築曇的詭辯,一時之間到還有些不習慣,心裏正納悶這人今天怎麽變了性子,側過臉一看,一身淋漓水光的酈築曇已經趴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他像隻濕漉漉的小雛鳥,嫩嫩的絨毛被汗水打濕,在於洲懷裏縮成乖巧的一團。
    於洲抱著他在床榻上靜坐了一會,半晌後才無奈地輕歎了一聲,放輕動作把他抱起來放在床榻上。
    正要離開,衣衫下擺突然被什麽東西扯住,於洲低頭一看,原來是酈築曇的左手正緊緊地攥著他的一片外衫的衣角。
    他試著拽了一下,沒拽動,隻好無奈地拔出劍,將那截衣角揮劍割斷。
    月上中天,酈築曇幽幽轉醒。
    室內隻燃著一盞燭燈,窗子半開著,外麵的溶溶月色灑進來,像一層寒霜似的鋪在地麵上,他渾身酥軟,扶著酸軟不堪的腰肢正要掀開身上的錦被。
    一抬手才發現手裏正緊緊地攥著什麽東西,他詫異地攤開手心,一截熟悉的灰色粗布衣料正躺在他的手心裏,已經被他攥的皺皺巴巴。
    酈築曇愣了愣,他拿起這截衣角看了看,發現邊緣處有用灰色的絲線縫補過的痕跡,這不是正是上個月他給於洲下蠱不成,不得不做小伏低,拿著針線給於洲縫補過的外衫衣角麽。
    想必是他困倦入睡時無意間攥住了這截衣角,於洲不想吵醒他,便用劍將這截衣角割了下來。
    想到古有斷袖之癖的典故,酈築曇的臉頰莫名一熱,覺得這冷麵劍客居然也有貼心的時刻。
    可是一想到這截衣袖是他跪坐在地上一針一線細細縫補過的,這劍客卻說割就割,半點不知道心疼他的心血,心裏麵又莫名的惱恨起來。
    他思緒紛亂,神色複雜地摩挲著這塊布料,又用潮濕的雪白指尖將上麵的褶皺細細撫平,將它揣在了衣襟裏妥帖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