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執天,六叩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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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黑暗一同襲來的,還有無邊無際的疼痛。
    黑暗中,疼痛如淵,不見其底,與黑暗共並,自深淵至青蒼。
    隨著黑暗與疼痛一同降臨,是一座座黑暗宮殿,漂浮在茫茫的黑暗中,有如於虛空中沉浮的天庭。
    宮殿密密麻麻,不見邊際,一座比一座宏偉,黑暗宮殿群,構建出黑暗的秩序。
    黑暗宮殿群中,沒有盡頭,數量恐懼,卻不見一人,死氣沉沉,壓抑無比。
    一道階梯,自我腳下黑暗中延伸出來,貫穿整個黑暗宮殿群,延伸到未知深處。
    黑暗於黑暗中存在,兩種完全一致的色彩,疊加同一背景下,卻是界限分明,棱角清晰。
    一切仿若不合理,卻又應當如此,本該如此。
    立身黑暗宮殿群之前,渺若蚍蜉。
    我鬼使神差,宛若有人推著我一般,踏上了黑暗階梯。
    當我雙腳完全落在階梯上時,一道波紋自雙腳之間蔓延開來,如同蜻蜓點水,點在了平靜的湖麵,一圈又一圈,向外擴散開來,將身後茫茫無邊的黑暗與身前密密麻麻宮殿群囊括進去。
    波紋擴散出去,第一台階兩側的兩座宮殿,泛起一縷光亮,微弱無比,但在隻有黑暗的世界中,無比耀眼。
    緊接著,一尊著一身黑袍,不見麵容,毫無氣息的生靈,自第二台階之間走出,立身在我麵前,俯瞰著我。
    “來者,亦是去者;來此,亦是去彼;既來,請執天,行暗梯,六叩七問。”
    奇異的音節,詭異的發音,回蕩在黑暗中,與地球、虛空古陸、零荒大陸的語言截然不同,但我卻能夠聽懂。
    這種發音,不像是一種語言,更像是規則的表達,天地所共通的,凡以經文開脈者,能無習自通。
    “執天,六叩,七問。”
    黑暗生靈向我伸出手,那黑暗手中,虛無一片,卻宛若握著一片蒼天。
    “請執天,一叩跪,始一問!”
    我與他對視,一雙瞳孔漆黑如墨,無點滴色彩,倒映著我與黑暗。
    漆黑的眸子中,是無邊的慈祥,如父似母。
    這眸眼,讓人生不起絲毫戒備,隻會順從。
    我強忍著,靈魂深處傳來的衝動,不伸手。
    我搖了搖頭,張口卻無言。
    “請執天!”聲音帶著淡淡的慍色。
    “不!”我搖頭,十分堅決,抗拒著內心深處的順從,不接他遞來的虛無,我斯歇底裏,卻無聲。
    “執天,六叩七問,為何?”
    “此地,又是何方?”
    “而你,又是何人?”
    黑暗生靈並未作答,收回了手,聲音淡淡,溢出黑暗液體,流到我的腳下,束縛住我,而後開口:
    “未執天,未叩跪,已三問,命當絕!”
    他抬起手,向我抓來,一隻黑暗之手,落在我的脖頸上,將我提起。
    我氣息不暢,疼痛從雙腳而起,蔓延全身。
    我低頭看去,腳與身體分離,腳掌與長靴留在了黑暗液體中,小腿與我一同懸空。
    沒了腳的小腿鮮血淋漓,滴落在腳掌與長靴上。
    血液青色,成了單調的黑暗中唯一的色彩。
    疼痛讓我無所適從,一生經曆無數疼痛,數次死亡重生,卻沒有一刻,像此時之疼。
    有如被剜肉刮骨,有如萬箭穿心,有如淩遲萬遍。
    更為恐怖的是,小腿寸寸碎裂,崩潰,血肉化作碎末,落在腳掌與長靴上,堆積起來。
    我咬著牙,撅著骨,不發生聲響。
    雙眼落在黑暗生靈身上,沒有仇怨。
    我顫抖著開口:“何為執天,何為六叩七問,叩誰,問誰亦或是誰人在問?”
    黑暗生靈開口,冰冷無比:“未叩跪,已五問,魂當破。”
    他說著,左手抬起,食指伸出,衝著我的眉心點來。
    恐怖的氣息,自他身後的宮殿群中升起,黑暗仿佛活了過來一般,與他融為一體。
    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機,湧上心頭,想要掙脫,卻無力,唯有疼痛陣陣,讓我更加無力掙紮,任由恐懼與死亡來臨。
    天折經無法運轉,靈氣被禁錮,古神頭顱沒有回應,沉眠者的力量徹底沉睡,序列無聲,青龍不出,無瑕不見。
    黑暗中,我所麵對的,是一次十死無生的絕境。
    “執天,六叩,七問。”
    “未叩先問,毀肉體境界,滅三魂七魄,不入輪回,不踏往生,”
    黑暗生靈聲音淡淡,冷漠無情,看我,如看草芥,命不如螻蟻。
    螻蟻臨危,尚殊死一搏,何況我輩修士?
    修士,本便是逆天而行之人,麵對絕境,又怎會坐以待斃?
    本體之力無法再用,那便以我這身皮之血,滋潤血肉,博出一片生天。
    我牙齒落在下嘴唇上,齒牙穿透下唇,觸到下齒,血液噴湧,入口,化作精純的能量,一絲血脈力量蘇醒。
    頭顱中,古神頭顱有了蘇醒的跡象,微微一顫。
    但也僅限於一顫,一顫之後,陷入沉靜,再無反應。
    嘴唇血液流幹,下唇幾乎脫落,也無法破開體內一層又一層的封印。
    黑暗生靈,似乎感受到了我頭顱中的異動,收了左手,垂在一側,淡淡地道:
    “黑暗無界,卻也有界,如你所見,黑暗之間,一切力量,無法降臨。”
    “未叩先問,仙亦當死,自古不變,亙古未改,一開脈境,如何逆天?”
    我慘然一笑,沒有理會他。
    低頭看去,小腿大腿幾乎已經消失,我隻剩下半身。
    第一台階上的腳掌與長靴,被墜落的肉沫掩蓋,黑暗液體點點上湧,浸沒血肉,將其黑暗化。
    “我輩修士,豈能坐以待斃?”疼痛席卷而來,我知道,身體依舊在寸寸崩裂。
    疼痛沒有摧毀對生存的意誌,沒有破碎我的執念,我不能死,還有人在等我……
    還有那個與我一吻的幻琉璃,若我死去,她該何等心痛?
    哪怕她不心痛,我又如何舍得從此不見她?
    我咬牙,三顆牙齒,直接崩碎,化作碎末,在口中鋪開,牙齦之間,血流如注,混合著牙齒粉末,流淌進體內。
    牙齒粉末與血液在體內化開,一股寂滅萬物之意,在體內蕩漾開來,而後宛若燎原之火,在體內洶湧。
    無數寂滅之意,順著殘破的身體,溢出體外,籠罩周身。
    黑暗生靈抓著我脖頸的右手被侵蝕,一瞬間枯萎,露出黑色的手骨,宛若枝椏。
    寂滅之意,沿著手骨,侵入他的身體。
    黑暗生靈鬆開手,將我丟下,皺著眉頭開始清除體內的寂滅之意。
    而我得以喘息,殘破的身體,落在台階上的肉沫之中,那是我的血肉。
    “嘿嘿嘿,我輩修士,豈能坐以待斃!”我冷笑,抓起肉沫,就往嘴裏塞。
    我一口一口地嚼著自己的血肉,而後吞咽下去。
    我的血肉,乃是上等補品,在修真界已有傳言,蘇霜血肉,吃一口可延年益壽,煉製著丹藥,與天同壽。
    當初,從北野到聖海途中,無數強者出手,想擊殺我,把我血肉煉製成血肉大藥,用來延長壽命……哪怕那是誤解,但能被十尊無上怪物拚命搶奪,又能差到哪裏去?
    血肉在體內化開,能量浩瀚,衝擊著體內那一層又一層的桎梏。
    “嘿嘿嘿……我的血肉啊。”趁著黑暗生靈清除體內寂滅之意,無暇顧及我的空擋,我一把一把抓起自己的血肉,瘋狂嚼著,而後吞咽下去。
    “嘿嘿嘿,你個怪物,小爺我死不了,死不了了,有這血肉。”
    我的笑聲回蕩在黑暗之中,經過宮殿群加持後,回蕩不絕。
    黑暗中,一個身體隻剩一半的人,吃著自己的血肉,嘿嘿嘿笑著,嘴角掛著血,畫麵詭異無比。
    隨著體內的能量充足起來,寂滅之意更加猛烈,黑暗生靈身上的寂滅之意也隨之加強。
    強到,他居然無法將之清除幹淨,他黑暗的身軀,也在枯萎,如同深秋萬千草木,秋至,必枯。
    他皺著眉頭,消失在了第二個台階之上。
    體外沒了黑暗生靈的威脅,我可以專心破開體內的封印。
    我抓起還剩不少的血肉,塞入嘴中,補充能量。
    隨著能量的衝擊,體內之前不可見的封印出現,從丹田開始,截止到眉心處,一共出現了七層桎梏,宛若一片片天,橫在體內,散發著恐怖的氣息,封印之力,便是從中而來。
    除了第七層之外,每一層上,都有一座老者盤坐,他們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這便是所謂的執天,六叩七問?”
    我雖有疑問,卻不能深究,當下要緊的是衝破桎梏。
    我運轉體內浩瀚的能量,正衝擊第一層的桎梏,其上的老者睜開眸子,道:“不執天,不叩跪,給我死。”
    他一根手指戳來,在我的眼睛中無限放大,最後卻落在體內衝擊桎梏的能量上。
    碰撞無聲無息,老者收回手,那根戳來的手指已經彎曲變形。
    “執天,一叩,問生死,何來,何往。”老者抬手,手中虛無起,與黑暗生靈遞與我的虛無一樣,宛若是蒼天。
    那隻手指變形的手,被他收著。
    他的手向我而來,體內的能量已經無比充足,但麵對這虛無但卻若有蒼天在手的攻擊,體內的能量出現了波動,有崩潰消散的跡象。
    “媽的,能量不足,無法突破這一層桎梏啊。”
    老者得意,向我而來:“一叩,問生死,仙境生靈也無法破之。”
    “豎子,你再無崛起之時,再無頂天立地,橫行大陸,彈指遮天時。”
    “沉眠者一族,當絕。”
    手,橫空而來,在我眼中放大,無邊的氣息,讓我忘卻了咀嚼,體內的能量,沒了血肉供給。
    死亡危機再次出現,來自執天,六叩七問中的第一問。
    就在他手指臨近時,一道聲音,自我眉心而出,回蕩黑暗:
    “生來,往死。”
    “執天一問,何難?”
    老者無限放大的手,從我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龐大無邊的身影,立在我體內第一層桎梏之上。
    他,或是它,負手而立,直麵老者,霸氣無邊:
    “執天一問,我破之,你已必死無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