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斑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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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麽東西?”
    來到克拉夫特的閣樓時,盧修斯發現了牆上釘上了一張又一張斑駁色塊圖,從牆角排到門口。
    黑白相間的圖邊上分布著貼合的小方塊,狹小曲折的間隙從中穿過,但大部分還是幾乎粘到了一塊。不過仔細區分還是可以從方塊裏填塗的斜線密度找到區別。
    克拉夫特聞言向他展示手裏大疊紙張,那是他們這大半個月來的成果,“我把這些填到了地圖上,用圖像來表示的話大概會更直觀一些。”
    “白色的表示好轉?”盧修斯審視了一會地圖,提出疑問。
    “不是,恰好相反,黑色的才是好轉部分。”
    克拉夫特把記錄紙遞給盧修斯,把上麵的小十字和橫線指給他看,“橫豎交叉的我叫它積極效果,單橫線是消極,或者叫無效。不過怎麽命名都無所謂,你隻要記得前者在地圖上要塗黑表示好轉程度就是了。”
    “每多一個,我就在對應的小框裏多畫斜線塗黑。介於他們並沒有準確計時工具,全靠主觀判斷,所以這些資料的可信度……”
    盧修斯撓頭,他覺得可能沒啥比病人主觀感覺更準確的東西了。按最樸素的觀點,本人最了解自己的身體不是麽?
    克拉夫特把資料翻過幾頁,把著前幾天的記錄中比較奇怪的一一指給他看,“尤其是這幾個每天都變化很大,還來回橫跳的。不排除確有可能,但也太過分了。”
    “看這個,昨天我們去的時候都提著水回來了,還跟我們說剛醒來不久。明明最近的一個取水點遠得很。”
    盧修斯繼續撓頭,新井還沒完成,最近的取水處來回需要的時間相當長,當然是有問題的。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這麽做。
    “如果他說謊了,我不理解他為什麽要那麽幹。他名字是啥?”看了眼紙上的記錄,一時沒辨認出克拉夫特寫的這個名字到底是什麽。
    一手記錄克拉夫特很少給人看,平時大多看的是第二遍謄抄整理過的紙,很難不懷疑是因為字跡潦草,僅供書寫者本人事後重寫參考。
    克拉夫特掃了一眼,毫不猶豫地答道:“叫庫普。”
    “啊?”盧修斯大惑不解,再看一遍那個筆畫飛揚、極具藝術性的名字,還是沒讀出來。
    “個別不太一樣的我專門另開一張紙記了,然後在圖上標藍,這個隻是裏麵最離譜的罷了。”對這種情況,克拉夫特也沒啥好辦法,“最好的辦法是花更多時間。”
    盧修斯掂了掂手上的紙,這份重量真不敢相信是他們一點點走訪出來的,“還能擠出時間來?”
    “太難。可能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我沒法一個個去搞清為什麽,搞清楚了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
    看向牆上一張張地圖,黑色部分以一個相對均勻的程度在擴張、變濃。
    停用井水後第一次調查還隻在上麵添上了零星的疏線條格子。第三天的地圖就有了明顯的變化,像撒上了一小把黑色豆子一樣。
    再往後這個趨勢就變得明顯,整個區域在慢慢地好轉,大部分的格子都加上了一點斜線填充,變得豐滿起來。黑色第一次那麽讓人感覺賞心悅目。
    “所以黑液在人體內的存在確實不是永久的,如果倒進井水裏這種稀釋程度,在停用後一段時間後影響就在減退。類推那些用了普通稀釋液的人在夠長的時間後大概也會徹底擺脫這種可能。”
    和預料的差不多,一種均勻鋪開的好轉在發生,絕大部分人能看出蘇醒時間逐漸往前推移的明顯趨勢。
    這也讓克拉夫特和盧修斯在鹽潮區受到的信任和歡迎與日俱增。他們沒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報酬,不過態度的改變是能看到的。
    從對武力和地位帶來權威的服從,變成真正的尊敬。有的人開始願意與他們分享一些更細節的內容,談起自己上次醒來時太陽的位置,並拿對麵屋頂高度作比較。
    誠然,很多信息不是特別有用,但也有不少在經過換算後有效地幫克拉夫特校正了自己的調查。
    “這是個好消息。”盧修斯說道。他看著克拉夫特拿起筆又在新圖填上幾個格子,拿起桌上的資料對照數字編號,發現居然毫無出入。
    “真可怕啊……”
    “什麽?”
    “你的記憶力。”盧修斯感歎道,“我還以為你對那些書記得一字不差是因為背得夠久,沒想到是記性好到了這種程度。”
    這話克拉夫特沒法接,隻能來了一句“大概是天賦吧”,讓盧修斯發出羨慕眼紅的嘖嘖聲。
    既然克拉夫特不需要幫忙的樣子,盧修斯在旁邊閑得無聊,一個人看起了畫好的地圖。
    用簡圖方式呈現出來的東西確實有不同的感覺,更加直觀、容易理解。這個道理他在從前讀到腹股溝管的解剖時就明白了。
    筆者用了讀完少說要幾分鍾的文字解釋那些腱膜、筋膜從哪來,又是怎麽構成背起來極為繞口的前後上下四壁,再說明肚子裏的東西又是怎麽從這個結構跑出來的。
    全部加起來也沒一張圖來得簡單直白。所以大家都喜歡圖,特別是簡潔清晰的圖,盧修斯也不例外。
    他從牆角開始,依次看過,看黑色逐步鋪開,由少及多,反向包裹住了少數顏色較淡的區域。
    少有的幾塊淡色區都在下一張的圖裏能看到明顯的縮小,接著被新出現的黑塊分割化解。
    還有些完全沒動的白塊裏用不起眼的藍色顏料點上了一點,大概是克拉夫特說的那些無法確定陳述內容真偽的病人,得到了特別關注。
    其中有些藍點隨時間推移被除去,但依舊有不少卡在各個地方,看多了就覺得難受,讓人想把它們摳掉。
    有些東西一旦注意到,就沒法從腦袋裏移出去了。盧修斯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往藍點飄,注意起它們周圍的變化。這麽看久了還真被他找出了點規律。
    按道理來說,總體的黑塊染色順序應該是趨於均勻的,所以不會有存在太久的淡色斑。
    可是有個藍點附近存在區別,不是那種一兩次的調查差異造成的區別,而是持續存在。
    剛開始白塊多的時候不明顯,等大部分塗黑後,它就慢慢被凸顯出來。
    “嗯哼?”
    嚴謹起見,盧修斯走回前幾張前,反複對比了肯定了自己的發現。
    那個異常藍點周圍的色塊塗深速度好像有些滯後,至少是比大致平均變化率慢上了兩天左右,也就是一次調查間隔的時間。
    “怪哦?”
    去桌上抽了幾張薄紙,把淡色區的大致輪廓描出來,再標出藍點在這個區域裏的位置。
    “克拉夫特,這次的圖能先畫這塊地方嗎?”盧修斯指著他在地圖近中心處找到的那塊區域,大致地圈了一個範圍,“我有個想法,但是不肯定。”
    被打斷的克拉夫特看了眼他圈出的地塊上的對應數據,好像不那麽驚訝,“你也覺得這塊顏色變化不太一樣?”
    “你早知道了?”盧修斯有點失望,他還以為自己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不能這麽說吧,實際上不止這裏,有好幾個地方都有過這樣的現象。”克拉夫特沿牆一路走過,信手在地圖上指出好幾處盧修斯剛才沒發現的小塊,更深更淺都有,帶藍點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它們大都沒持續多久,幾天就消失了,事後證明是鄰裏喜歡一起交流病情帶來的偏差,對主觀和表述都造成了影響。而這塊最近才明顯起來。”
    “好吧,是我少見多怪了。”兩手一攤,盧修斯放下紙。
    紙被另一隻手接過,“你把那個藍點當中心?”
    “是的,我因為我是繞著藍點看的來著。我知道這兩者大概沒啥關係,要怪就怪它們太顯眼了。”
    克拉夫特俯身觀察了一會,繼續在地圖上動筆,很快地單獨把這片區域的新圖完善了。
    “並不是沒有道理,盧修斯。”
    一張對淡色區新的大致描邊被畫出,疊到之前畫好的紙上,按中間的點對齊。
    克拉夫特把幾張紙舉到陽光下,強烈光線穿過偷工減料的薄紙,把圖形疊在一起。
    “這個區域在減小沒錯,但基本是以這個點為中心縮小……好像不太好解釋?”拿筆比劃了一下,各個方向上的進度有近似的趨勢,都沒出個中心開花的黑塊。
    “因為這個人不僅自己不信你,還向周圍的人說你壞話?”盧修斯舉一反三,當即從人際關係得出解答,學習能力非常優秀。
    “很高興你學到了調查偏倚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但強行類推不可取。下次去提醒我在那邊多問問好嗎?”
    “你可太謙虛了,我暫時還不知道誰能提醒你忘掉的事,除了忘記吃飯。”提醒克拉夫特很少有人做到,盧修斯不覺得自己會是那個例外,這話聽聽就好。
    “對了。”他敲了敲那個藍點,好奇地問道,“這個人是誰,都到這份上了還在製造假信息。”
    “庫普,就我之前說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