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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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講我什麽壞話?”
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溫沉嗓音, 聞冬側頭去看,才發現季凜已經從審訊室中出來了。
一聽季凜這樣問,唐初立刻擺手, 尬笑道:“沒有沒有,是...是小聞先生在誇你,對,誇你很有意思!”
季凜“哦?”了一聲, 尾音饒有興味般微揚, 隨後他垂眸看向聞冬, 勾唇笑問:“是嗎?”
聞冬抬眸同他對視, 不置可否一笑, 反問道:“你有什麽壞話會被人講嗎?”
這句乍一聽去好像隻是玩笑, 可季凜卻敏銳從中捕捉到了兩分好似試探的意味。
故作思考般沉默了一瞬, 季凜微微挑眉, 低笑道:“好像確實沒有,小聞老師,你知道的,我在你麵前一向坦誠。”
季凜總是給聞冬很多不同的稱呼,且隨場合自然切換。
就比如現在, 在這樣的公眾場合叫“我的小玫瑰”太過直白,但叫“小聞老師”就很合適,有種隱晦的親昵,又好像正好對應上他所謂的“一向坦誠”, 好像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聞冬挑唇哼笑一聲, 他靠近季凜, 貼在季凜耳邊輕聲道:“你就是太會投我所好。”
在聞冬看來, 季凜就是早已認準了他確實就吃這一口, 就喜歡季凜的“不正常”,喜歡那種“瘋”,所以才在他麵前愈發放肆不加遮掩。
聞冬毫不懷疑,如果有天季凜忽然得知他其實喜歡的是真紳士,那季凜就能立刻把所有的“瘋”都原封不動反壓回去,之後牢牢披著那層紳士皮,再也不泄露分毫。
麵具型人格,說的大抵就是季凜這樣的人。
季凜果然不置可否,隻是也配合壓低了嗓音,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彬彬有禮道:“能討你喜歡,是我的榮幸。”
“那什麽...”唐初看聞冬和季凜兩人講了半天悄悄話,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插話道,“我插個嘴問一句,季老師,你...你相信傅恒剛剛說的嗎?”
他沒有明說,但聞冬還是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唐初想問的,是季凜相不相信傅煙真的對哥哥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完全無辜。
“相信,”這個問題其實之前唐初就問過,問季凜相不相信傅煙是無辜的,季凜這次給出了更為明確肯定的答案,“一來有我之前講過的理由,二來,從心理角度分析,絕大部分人在自己在意的人麵前都想扮演一個‘好人’,很顯然,傅恒一直都想在傅煙麵前扮演一個好大哥的形象,他當然不會讓傅煙知道自己這樣不堪的一麵,這於他而言是一種形象的崩塌。”
這個回答正好又對應上了聞冬剛剛的問題,也對應了季凜之前的告白。
聞冬想,季凜不在他麵前維持一個所謂的“正常好人”形象,反而肆無忌憚,甚至說出用“困惑、危險、失敗”來打動他這樣的話,這一切不過是洞悉了他的喜好。
不過其實即便如此,聞冬也從來沒覺得季凜就不是個好人了。
就像他之前對季凜說的那樣,聞冬確實覺得,季凜一直是個非常遵守原則的瘋子。
至於這原則是什麽,聞冬暫時還不得而知。
隻是...
“好人”,不知是不是今天頻繁提到了這個詞,聞冬心底驀然劃過一瞬極其熟悉的感覺,可那感覺確實隻是一瞬,流逝得太快,聞冬沒能捕捉到。
很突兀的,他又忽然想起了季凜家裏那間所謂的珍藏室,那一排眼窩凹陷的仿真人頭骨。
當然,更想起了自己當初給季凜畫畫,畫到他懷裏的仿真頭骨時候,竟不知不覺就在那凹陷的眼窩中,畫上了自己的眼睛...
這件事情聞冬後來一直沒有深想過,接連起伏的案件沒給他深想的時間,他自己本身,也好像不是很敢去深想,就像怕太早觸碰到什麽一般。
但在這一瞬,“好人”這個詞在他腦海中再次打轉的時候,聞冬卻極其莫名又想起了這件先前令他百般震驚難以理解的事情,竟冥冥之中就好像覺得,這之間會有什麽關聯一樣...
“小聞老師,”季凜的嗓音又驀然在耳邊響起,語氣隱含關切,“在想什麽?”
聞冬倏然回了神,他抬眸看向季凜,薄唇微微動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抬眼正看到傅恒已經被相關負責的刑警帶走了,盯著那道極盡落寞的,悲痛的背影看了三秒鍾,聞冬收回視線,搖了搖頭,隨口道:“沒什麽,隻是在想...在想現在終於算是暫時塵埃落定了。”
季凜還沒說話,唐初就立刻接話道:“對對對,總算暫時結束了,靠誰他媽能想到這次的案子竟然這麽複雜!”
聞冬和季凜都讚同點了頭。
確實,最初包括他們兩人,也沒人想到這一次,竟從最初的雅深高中女生高小雯失蹤開始,到波折發現高小雯回了家卻又自殺,再到發現傅煙和雲星的屍體,中間還穿插了至今並不明朗的有關那家生物科技公司的問題,到最後又發現了另一個女性受害者的屍體...
沒人想到這一樁樁表麵看去或毫無關聯,或係同一個嫌疑人所為的案件之間,竟有著這樣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既是一起大案,可同時也能看作三起作案動機各不相同,作案手段迥異的分開案件。
當然了,這其中除了傅恒的組織賣淫案本身和麵具沒有關係,是傅恒的自發行為,生物科技公司的問題還暫時持保守需再調查狀態,另外兩起牽上人命的案件,很顯然,都依然和麵具關係緊密。
隻是...
唐初撓了撓眉毛,又忽然道:“單看雲星這個案子的話,我總覺得麵具在這個案子中的...”
說到這裏,唐初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找一個合適的詞,片刻後,他才一打響指繼續說道:“對!立場,立場很奇怪...”
他這話說得依然不算直白,可聞冬和季凜本就都是極其敏銳,反應極快的人,因此兩人都立刻明白過來唐初在說什麽。
“確實,”聞冬點了下頭,淡聲接話道,“其實我也感覺到了,從之前的沈溪到現在的傅煙,雖然他們本人都是無辜的,但不可否認他們被殺害,都是被賦予了一種被懲戒的意味。”
沈溪的死,是韓揚和韓安在麵具誘導下,把沈溪當作了他們當年作惡的同性戀父親去懲戒。
傅煙的死,則是他的保姆陳秋花在麵具誘導下,認為想要懲戒傅恒,那麽殺死傅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
也就是說,他們雖然本人無辜,卻都被麵具賦予了一種“有罪”的意象。
可雲星和第二個受害者不同。
她們的死,完全出自於被麵具誘導下,雲風無限放大的欲望。
出自於所謂的“得不到就要摧毀”這個可笑的理論。
她們本身就無辜,而雲風好像也並沒有給她們強加什麽罪名,不過是求而不得,又太想得罷了。
頓了頓,聞冬指節輕輕敲了敲自己的手背,條理分明繼續道:“我原以為,麵具給自己的定位是類似...類似清道夫這種形象,以為他們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是在通過自己的方式懲惡揚善,但他們在雲星案中所表現出的立場,確實不一樣。”
非要說的話,就好像是看著原本自以為自己站在道德高地的“正義”審判者,忽然跌落審判壇,開始純粹為了欲望行事一樣。
很違和,非常違和。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季凜忽然開了口,隻慢條斯理講了一句話,“或許雲星這個形象,對於麵具,或者說麵具的頭目本人而言,也是有罪的?”
唐初一愣,脫口便道:“什麽罪?不喜歡自己的義兄這就叫罪?”
唐初說者無心,這句話卻倏然點亮了聞冬腦海中一根線,他驀然抬眸去看季凜。
季凜與他對視,微微勾唇笑了一下,他沒有直接回答唐初的問題,隻是輕描淡寫般道:“我好像,找到麵具的弱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