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腳步聲近了, 太子先是整理了一下微微淩亂的衣裳，這才起身相迎。
    一個身著黑色暗紋華服、披著墨狐大氅的陰柔青年在侍從眾星捧月的簇擁下款款而來，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他輕輕抬眸, 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不得不說，作為主角攻太子這一具皮囊還是相當優越的，眉如遠山麵若冠玉, 身形高大挺拔如鬆，周身散發著一股冷峻的氣質，確實有吸引人的資本。
    太子向來在顧也麵前都是端著姿態，神色淡漠地開口道：“怎麽突然過來了？難道是皇宮那裏有什麽異變？”
    顧也道：“隻是有了新的情報, 所以才急著過來要交給太子殿下。”
    太子聽說有新情報, 便緩和幾分道：“派個人過來就是，何必親自來。”
    顧也的目光卻落下去，看著桌麵上的兩個空酒杯，語氣幽幽地問道：“太子殿下這裏……有人？”
    太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眼中掠過一絲不自然, 鎮定解釋道：“方才蘇大人來過。”
    “原來如此。”顧也點點頭，正想開口繼續說些什麽, 胸口卻是傳來一陣癢痛，克製不住地捂唇咳嗽起來, “咳咳咳……”
    這是一年前為皇帝擋刀、傷中心肺留下的後遺症了。
    “又犯病了？”太子看著顧也咳嗽的樣子, 大概是因為咳得太用力, 連瓷白的臉都染上了幾分紅暈，黑眸泛著盈盈淚光，眼角的紅色淚痣妖嬈綻放, 為他的病容添了幾分豔色。
    太子突然間發現, 這張自己看膩了的陰柔臉龐, 此刻竟是說不出的嫵媚動人，讓他半點不耐煩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太子吩咐侍從道：“叫太醫過來。”
    “不必麻煩，太子殿下，我坐一會兒就好了。”顧也咳了一會兒便停了，婉言拒絕後，給太子傳遞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情報。
    因為白楊還在，太子並沒有和顧也討論情報的事，隻是簡單交談幾句，便道：“孤派人送你回去。”
    顧也用幽暗的眼神看著太子，似嗔似怨道：“太子殿下這就要趕我走？”
    太子的心弦一動，他倒是有心想留下顧也，但白楊還躲在屏風後麵沒有離開……
    太子肅了臉，道：“阿也，聽話。”
    每當他如此親密地喚顧也的小名，顧也就會像狗一樣乖乖聽話，太子理所應當地認為這次也不例外。
    然而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屏風後麵就傳來了一陣異樣的響動。
    顧也輕輕地勾起唇角笑了，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陰陽怪氣地說道：“看來是因為太子殿下這裏藏了一隻小貓。”
    太子心中發虛，故作不屑地說道：“上不得台麵的歌伎罷了，也值得上心？”
    他倒不是真的想羞辱白楊，隻是想打消顧也探究的念頭。
    躲在屏風後麵的白楊卻是忍不住了，他堂堂將軍府的公子，竟是被說成歌伎？
    他向來心高氣傲，如何能忍，一時衝動便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我不是歌伎，我是將軍府的公子，白楊。”
    顧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主角受，人如其名，的確像是一棵生機盎然、迎風而立的小白楊，周身都散發著獨屬於少年人、尚未被挫折的傲氣。
    原主與其相比，就像是一顆生長在陰暗角落裏的植物，終年見不到陽光，自然是死氣沉沉。
    太子看著走出來的白楊，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原來是小白公子。”顧也又是捂唇咳嗽了幾聲，“咳咳咳……失禮。”
    白楊心道也不過是個病秧子，如同挑釁般地開口道：“天寒地凍，這位大人要是身體不好還是少出來走動比較好。”
    顧也直勾勾地盯著白楊，“多謝小白公子關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楊聽著顧也口中的那句“小白公子”，竟是聽出了幾分繾綣的意味，耳根不禁微微發熱。
    這個顧也是什麽意思？
    不僅是他，連太子也察覺到了異樣，心中“咯噔”了一下，生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這種預感很快成真，白楊一出現，顧也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那種眼神太子再熟悉不過，仿佛看到了什麽感興趣的獵物似的，一種危機感油然而生。
    太子想也不想地上前幾步，橫在了兩人中間，遮擋住顧也的視線，找了個借口將他打發走。
    顧也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多看白楊一眼，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小白公子，再會。”
    白楊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臉頰發熱道：“那位顧大人他……”
    顧也難道是看上他了？
    白楊驚詫之餘，生出了幾分自得來，他竟然這麽有魅力，連仰慕的太子人都……
    “小白。”太子突然開口，打斷白楊的思緒。
    白楊疑惑道：“太子殿下？”
    太子看著他還殘留著紅暈的年輕臉龐，他曾經最愛白楊這副純情少年的模樣，可此刻不知為何十分心堵，胸中有一股怒火無處發泄。
    他單手捏著白楊的下巴，將少年的臉抬起來，意味不明地說道：“你這張臉，生得的確不錯。”
    他設想過顧也發現白楊的各種反應，但卻萬萬沒有想到這種匪夷所思的發展。
    顧也是他最重要的棋子，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毀了，包括白楊。
    顧也隻能喜歡他，忠心於他。
    他喜歡白楊，但也僅僅是喜歡，比不上他對皇權的渴望。
    白楊心中莫名一跳，生出幾分不安來。
    太子緩緩地鬆開他，方才的曖昧蕩然無存，有些冷淡地說道：“最近你還是好好待在家裏，暫時先別出來了。”
    白楊意識到了什麽，急聲道：“太子殿下……”
    太子打斷他道：“這是對你自作主張的懲罰。”
    ＊＊＊
    顧也坐在溫暖如春的豪華馬車中，小太監為他點上昂貴的藥香，他深吸了一口氣，肺部頓時舒服許多。
    也不知太子府那兩人如何了？
    挑撥離間的感覺真是不錯。
    同樣是滿身陰暗，既然太子能被白楊這個“太陽”吸引，那他為什麽不能呢？好東西總是讓人惦記的，不是嗎？
    顧也閉目養神，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馬車不知不覺地到了宮門口，他裹緊狐皮大氅下車。
    回宮殿的途中，顧也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伴隨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詞匯，叫人聽得直皺眉。
    顧也手底下的大太監福貴見他不悅，立刻低斥了一個小太監，“還不去看看是怎麽回事！誰這麽狗膽包天，汙了大人尊耳！”
    “不必了。”顧也麵無表情地自己走過去，就看到今天上午還躺在他床上的少年正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按在雪地裏拳打腳踢。
    他們一邊打，一邊罵罵咧咧，“真是晦氣，原本以為你能爭點氣爬上大人的床，我們也能沾點好處，誰知道你竟然這麽沒用！不過你這衣服應該值點錢……”
    太監們說著，直接動手去扒晉瀲身上堪堪蔽體的紗衣。
    晉瀲不停地反抗，但他人小力氣也小，哪裏比得了這些夥食充足、身強力壯的太監呢！
    寒風如刀般割著他的皮膚，他冷得瑟瑟發抖，幾乎要凍成冰塊，手緊緊地攥著那薄如蟬翼的紗衣，像是在攥著他可憐的尊嚴。
    顧也看著這一幕，陰冷著臉。
    福貴向來懂得察言觀色，立刻上前嗬斥道：“幹什麽呢幹什麽呢！你們是想作死嗎？在顧大人的麵前也敢這樣鬧，來人啊！拉下去打板子！”
    幾個小太監頓時鬼哭狼嚎地被拉下去，晉瀲趴在冰冷的雪地裏，抬眸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顧大人，明明是一個太監，可卻比任何人都要矜貴，更襯得自己連狗都不如。
    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徹底埋進雪地裏。
    顧也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了晉瀲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抬腳用鞋尖勾起他的臉，殷紅的唇瓣張合，吐出刻薄如刀的字句。
    “廢物，活成這個樣子，不如死了算了。”
    晉瀲漆黑的瞳孔震顫，死死地盯著顧也，雙拳更是攥得緊緊的，連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他隻是想活著，也是錯嗎？
    顧也看穿他的想法，心中輕歎一聲，麵上卻是冷笑，看晉瀲的眼神如同在看一隻卑賤的螻蟻，“在這宮裏，弱小便是最大的原罪。”
    說罷，他不再多看晉瀲一眼，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個冷漠陰沉的背影。
    福貴卻是停留在原地，盯著晉瀲的臉瞧，那眼神跟老鴇似的，意味深長地說道，“九皇子，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