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穿貂的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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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暖暖怎麽配吃比自己好的飯,她不過是個沒爹沒娘的醜八怪啊,不行,老娘要發飆!
    可是一轉頭看到封瀟瀟也盯著保溫盒看,尹蔚然忽然改變了主意,假惺惺笑道:“好啦,人家和你開玩笑的了,這份便當真的好可愛,都舍不得吃了。”
    說著將保溫盒遞給易暖暖,在對手的手還沒碰到的時候故意撒手,保溫盒掉在地上,聖誕老人糊在被同學們踩得髒兮兮的水磨石地麵上。
    “哎呀,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尹蔚然瞪著無辜的大眼睛,做楚楚可憐狀。
    眼淚在易暖暖眼眶裏打轉,強忍著不滴落,如果媽媽在的話,一定有辦法幫自己,可是媽媽走了,外公外婆都是那種性格怯懦的老實人,派不上用場,這個殘酷的世界隻能自己單獨麵對。
    她沒有爭吵,默默將灑落一地的飯菜裝進垃圾袋,丟進走廊裏的垃圾桶。
    食堂在重新裝修,等裝修好了就不用帶飯,就不用被這樣欺負了,易暖暖這樣想。
    回到課桌後麵,一剪梅組合正湊在一起吃飯,一邊吃一邊竊竊私語,時不時抬頭看向自己。
    她們仨家境相仿,都處於本地高收入家庭,中午帶的飯菜以肉菜為主,尹蔚然的豬頭肉鹵大腸,簡詩雨的炒豬肝爆腰花,梅欣的豬肚湯和燉豬蹄,擺在桌上一大堆,看著都饞人。
    一個男生路過瞅了一眼,簡詩雨瞪他一眼:“看什麽看,我們家就這條件。”
    易暖暖聽到自己肚裏咕咕的聲音,那是餓的,周邊的同學想必也聽到了,有幾個人投來同情的目光,一剪梅笑的更加開心了,易暖暖趴在桌上,將腦袋深深埋在胳膊裏,身體微微顫抖著,她在哽咽,在流淚,但她不願意被任何人看到。
    忽然有人坐到旁邊,一個變聲期略帶沙啞的男孩嗓音響起:“吃我的。”
    易暖暖抬起頭,是封瀟瀟,他將自己的不鏽鋼三件套餐盒擺在易暖暖麵前,番茄炒蛋,尖椒牛柳,油燜大蝦,還有一桶海鮮蔬菜湯,發育期的男孩子飯量大,菜品和米飯都預備的很足。
    “我一個人也吃不完,經常浪費,幫我。”封瀟瀟以不容反駁的語氣命令道,因為家世的原因,更因為自身的優秀,小小年紀的他已經是班裏的團支書兼班長,早已養成霸道總裁的氣質。
    易暖暖才不會反駁,且不說情竇初開,這種時候任何人伸出援手,她都無法拒絕,這裏就像是一個小型的叢林社會,每個孩子都是大森林裏的動物,有些是吃肉的幼獸,有些是吃草的羊羔,易暖暖顯然屬於後者,當一頭幼獅試圖保護自己羊羔免受母狼崽子的撕咬時,她下意識的選擇接受。
    這可把一剪梅氣炸了,尹蔚然是英語課代表,是班委,是班裏的天之驕女,她一直認為封瀟瀟是屬於自己的,任何人都沒資格搶,可是易暖暖竟然!
    她爸爸的官不如封瀟瀟爸爸的官大,她不敢把氣撒在封瀟瀟身上,隻能加倍報複易暖暖。
    三人吃完了飯,互相使了個眼色,去女廁所商量對策。
    “找人打她一頓。”簡詩雨說。
    “我建議舉報她作弊,早戀,偷東西。”梅欣眨著狡黠的眼睛說,她爸爸是個小幹部,最喜歡背地裏舉報競爭對手,可謂耳濡目染。
    尹蔚然搖搖頭,又點點頭,稚嫩的臉上猙獰又陰毒:“這不是一次兩次能解決的事情,我要她死。”
    簡詩雨嚇傻了:“殺人……不好吧。”
    尹蔚然鄙夷說:“想哪兒去了,你們知道每年全國中學校園裏有多少自殺的?”
    ……
    與此同時,玉梅飯店內,四張桌子坐滿了食客,客人們啤酒都下去一瓶,涼菜也見底了,還是沒見熱菜上來。
    小紅端著一托盤米飯上來,被一桌客人罵了,說她沒有眼色,菜還沒吃上,酒也沒喝完就著急忙慌的上米飯,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小紅人醜脾氣大,氣鼓鼓一扭身子就進了後廚。
    武玉梅上前賠禮道歉,也進了後廚催菜。
    後廚內,康鵬不慌不忙抽著煙,灶上燉著菜,黃皮虎在一旁切著配菜,也是慢條斯理的。
    武玉梅急火攻心,怎麽能這麽搞呢,一共就四桌客人,點了十幾道菜,煎炒烹炸都有,合理的調配順序是廚師的基本素質,怎麽炒菜不先做,就把費時長的燉菜先座上了呢。
    還不能問,問就是別人的責任,康鵬瞪著眼說:“我是按照下單順序做的,誰讓你們不搞清楚。”
    武玉梅恨得牙根癢癢,平日裏康鵬雖然好吃懶做貪財,但也不至於掉鏈子,這是故意讓自己難堪,給黃皮虎下馬威呢。
    “這樣不行。”武玉梅說,“加個電磁爐,老黃你來炒菜。”
    黃皮虎卻搖搖頭:“電磁爐不行,溫度上不去,還是大灶猛火出菜快,不如這樣,把燉菜放電磁爐上,騰出一個灶眼來炒菜。”
    康鵬把炒勺一丟:“你行你上。”
    黃皮虎還就真把炒勺掂起來了。
    小紅還有一肚子氣沒發泄呢,扯著康鵬告狀,說客人欺負她,康鵬大怒,出去要和人家掰扯掰扯。
    這邊黃皮虎係上圍裙,看也不看康鵬,徑直上手炒菜,猛火熱油,溫度極高,所有的主菜配菜都洗好切好放在盤子裏了,有幾個快菜十幾秒就能出鍋。
    康鵬看了更氣,拎起菜刀掀起門簾子出來,怒喝道:“誰欺負我家服務員來著?”
    一個穿貂的漢子扭頭看向康鵬,目光冷峻。
    “鬆哥來了也不打個招呼。”康鵬滿臉堆笑,“那啥,今天免單,我請。”
    被稱作鬆哥的穿貂中年男子用夾著煙的手隨意揮了揮,康鵬點頭哈腰進去了。
    武玉梅端著兩盤菜出來,鬆哥桌上放一盤,旁邊桌子放一盤,又對另外兩桌客人賠禮道歉:“馬上就好。”
    鬆哥麵無表情的伸出手來,在武玉梅屁股上拍了一下。
    武玉梅驚叫一聲,回頭嗔道:“鬆哥你幹什麽!”
    “來坐下喝一杯。”鬆哥說,身旁馬仔立刻拉了一張凳子過來。
    “過一會,這會兒正忙,我得去後麵盯著點,不然菜上不來。”武玉梅賠笑道,鬆哥是社會上混的人,她招惹不起。
    “鬆哥說話不好使是不?”馬仔半開玩笑道。
    斜對角一桌坐著兩個穿船廠工作服的漢子,其中一人忍不住拍案而起,被對麵朋友以眼神製止,又悻悻坐下,咕噥一句:“菜怎麽還沒上。”
    “就一杯。”鬆哥在堅持。
    馬仔倒了滿滿一杯啤酒,放到武玉梅麵前。
    這時黃皮虎端著兩盤菜出來了,放在另外兩張桌子上,看到這邊四個混混在為難武玉梅,但他並未發作,而是很自然地走過來打招呼。
    “玉梅,朋友來了不早說,你去後麵招呼著,我和幾位兄弟喝一杯。”
    鬆哥看著黃皮虎,又看向武玉梅:“這個弟弟是?”
    武玉梅說:“我三舅家的表哥,來給我幫廚。”
    黃皮虎抄起一瓶沒開蓋的啤酒,大拇指一彈瓶蓋崩飛,酒桌上最重要的才藝之一就是不用啟子開酒,打火機筷子這些道具都不算什麽新鮮招數,用大拇指把瓶蓋頂開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初次見麵,我炫一個。”黃皮虎把啤酒瓶搗進嘴裏,轉著圈往下倒,片刻就下完一瓶啤酒。
    “行,這個弟弟挺會玩。”鬆哥不敢小覷黃皮虎,舉杯幹了,他混社會多年,眼力價還是有的,有些人一看就是老實頭,隨便怎麽揉捏都行,而黃皮虎顯然不是,這個人經曆過事兒,壓得住場麵。
    武玉梅也不含糊:“那我陪一杯吧。”將麵前啤酒一飲而盡,起身告退,“鬆哥不好意思,今天後廚確實忙。”
    “行,忙去吧。”鬆哥手指一彈,大赦天下。
    黃皮虎也回了後廚,繼續炒菜,他的效率比康鵬快多了,十幾道菜流水一般有條不紊迅速處理完畢,小紅老老實實端出去,一桌客人吃完走了,小紅收錢記賬,又進來一桌客人,中午翻台率還挺高。
    鬆哥等人吃完結賬,醉醺醺的出門,上了一輛豐田霸道揚長而去。
    旁邊桌穿工作服的漢子罵道:“喝酒開車,咋不一頭撞死。”
    武玉梅認識這個人,拍拍他說:“馬哥,剛才謝謝你了。”
    馬哥一臉慚愧,他平時在車間裏算是個人物,但遇到鬆哥這種真正的狠角色還是慫了,為了找回麵子,他主動介紹起穿貂的鬆哥是什麽背景。
    “尹炳鬆以前是廠裏幹部,在保衛科和駐京辦都幹過,後來停薪留職跟著高朋混,高朋是咱廠總工高明的堂兄弟,生意做得很大,聽人說尹炳鬆手上帶人命,還不止一條。”
    這種江湖故事,黃皮虎一笑置之,武玉梅也懶得聽,都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尹炳鬆也沒那麽可怕,吃飯給錢,還多給了呢,剛才結賬時她在後麵聽到了,三百六一桌菜,他給了錢,還說不要找了。
    中午這一波忙過去,在老黃的強烈建議下,武玉梅盤了一下今天的台賬,她平日裏沒那麽細心,也很相信小紅,但今天仔細看賬本才發現不認真記賬的壞處。
    鬆哥那一桌的收銀,小紅記的竟然是350元,問她,還振振有詞的說自己自作主張給客人抹了十塊錢零頭。
    武玉梅怒了,這一進一出的,小紅就黑了五十元,再看別的桌情況,也記得不清不楚,亂七八糟,聯想起平日裏客人偶爾會抱怨算錯賬多收錢,每次都是小紅經手的時候發生。
    小紅就是個埋伏在身邊的家賊啊,不顯山露水的從店裏克扣錢,積少成多,恐怕比自己給她的工資還要高。
    黃皮虎說話了:“老板,買菜的賬也盤一下吧。”
    康鵬說:“買菜哪有賬?賬都在我心裏,你別挑事兒。”
    武玉梅對這兩人受夠了,以前孤身一人不敢隨便開掉廚子,現在有了黃皮虎,她一天都不能忍了,但她也不會直接攆人,而是笑眯眯道:“姐肯定相信你,不過你整天起那麽早去買菜也挺辛苦的,不如這樣,你和老黃分單雙日子去買菜,以後買菜也弄個賬本,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你說是吧。”
    康鵬一聽這話就炸了:“你這擺明了是不相信我了,那行,我走,紅紅,咱們一起走,不受這窩囊氣了。”
    武玉梅忙道:“實在想走,我也不留,現在店裏資金緊張,你下個月再來結工資吧。”
    康鵬說:“行,欠我的工資,少一分都不行,我還把話放這兒了,明天我就在你對麵開個飯店,看誰幹過誰。”
    說罷起身離開,小紅也氣哼哼地挽著康鵬的胳膊出去了。
    武玉梅長籲一口氣:“老黃,以後就靠你了,我給康鵬是一個月八千,給你也八千,買菜的活兒也歸你。”
    黃皮虎沉吟道:“買菜的活兒,還是老板你親自去比較合適。”
    武玉梅說:“我倒是想,但是早上四五點去菜市場,我實在起不來啊。”
    一說四五點,提醒了黃皮虎,他立刻轉換成易冷的身份,到點該去接女兒放學了。
    這是他作為父親虧欠暖暖十一年的義務,從女兒上幼兒園開始,他就從未接送過哪怕一次,現在終於到了償還的時刻。
    “老板,我出去辦點事,回頭咱們再細聊。”易冷回身換了衣服出門,向子弟中學方向去了。
    武玉梅覺得很奇怪,老黃不是無親無故的麽,上哪兒找誰去,說來也怪,她對這個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好奇感,不探究明白心裏不踏實,於是鎖了店門,開著五菱之光尾隨而去。
    最終發現老黃蹲在子弟中學門口一棵樹下抽煙,像極了武玉梅小時候見過的那種蹲在學校門口的街溜子。
    正是放學的時候,校門口人山人海,車流穿梭,每到這時這兒就擁堵不堪,因為路邊有很多臨停的車是家長接孩子的,忽然武玉梅看到一輛牌照熟悉的霸道,那不是鬆哥的座駕麽。
    尹炳鬆是來接女兒的,他的掌上明珠尹蔚然上初二。
    武玉梅看到一個女生上了鬆哥的霸道,目光再轉回樹下,黃皮虎已經不見了,她小心翼翼駕車前行,走了一段距離,發現黃皮虎正尾隨著一群女生。
    “還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武玉梅心裏五味雜陳,沒想到老黃是這種人。
    前麵紅燈亮起,等綠燈放行,黃皮虎和女生們都不見了蹤影,武玉梅隻能悻悻回去。
    易冷遠遠跟著女兒進了居民區,天寒地凍,戶外基本沒人,四下一片靜悄悄,他忽然看到背著陽光的陰暗處一個黑影撲出來抓住了易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