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爸爸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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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省城近江的小姨向冰的新工作還處在試用期,每天兢兢業業不辭勞苦,她大學專業是國際貿易,幹的卻是營銷,女孩幹銷售更難,少不得要陪客戶喝酒應酬,為了生活,隻能拚命。
    某高檔飯店外,向冰將客戶送上車,對著車尾燈招手直到拐過街角,一回頭看見頂頭上司油膩猥瑣的臉和毫不掩飾的覬覦目光,頓時一陣惡心。
    “小冰,咱們再找個地方談談工作。”上司說,“我看你酒量不錯啊,要不再整點啤酒?”
    向冰想說老娘敞開了喝能喝死你,但她已經不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強忍怒火和厭惡,沒說話,瞪著上司幾秒鍾,猛然鼓起腮幫子做出要嘔吐的樣子。
    上司嚇壞了,打消了非分之想,說你趕緊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別遲到。
    望著猥瑣男的禿頂在視野中消失,向冰冷笑一聲,準備回家,可是想想卡裏的餘額,她忍住了打車的念頭,上了回去的地鐵。
    姐姐留下的那套房子租出去了,房租正好抵貸款,那是外甥女的財產,動不得,所以向冰和別人合租一套房子,條件差點但是距離地鐵近,走到樓下時,路邊一輛停著的汽車忽然亮起燈,車門打開,一個男人攔住她。
    “向冰麽?”男人問道。
    “有事麽?”向冰很警惕,現在還不算太晚,人來人往的,萬一有事她就喊人。
    “我們是你姐夫的同事,有事請你協助……”男人講了一通,完了交給向冰一張銀行卡,“這裏麵是易冷補發的工資,請你轉交給易暖暖。”.
    一刹那向冰確定對方不是騙子,這年頭什麽都可能假,唯獨錢是真的,等對方離開,向冰先記下了車牌號,然後飛奔去附近的銀行at,插入銀行卡查詢餘額,數字嚇了她一跳。
    四年前,姐夫在國外出差時失聯,根據現場情況判斷,人應該是死了,但沒見到屍體就不能宣布死亡,姐姐也不願將姐夫列為失蹤人口,所以姐夫的戶籍還在,沒想到公司也這麽仗義,一直沒忘記這個人。
    卡裏躺著四十二萬八千九百七十六元四角五分,有零有整的,這是姐夫失聯四年期間的工資和各種補貼福利,因公失聯嘛,補發也是情理之中。
    向冰直接取了兩萬元現金出來,這才鬆了口氣,錢至少不是在凍結狀態。
    次日,向冰打電話回家,讓易暖暖來一趟近江,暖暖已經是大孩子了,能自己坐火車。
    正好是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小姨在網上幫她買好高鐵票,早上乘車,三個小時抵達近江正好是中午,小姨在出站口接了暖暖,打車去了昨夜姐夫同事給的地址。
    這是位於近江市中心的一座高檔寫字樓,進大樓就有人接待,刷卡過安檢上電梯,一直到最高層,這是一家國際貿易進出口公司,員工眾多,熙熙攘攘,白領男女說著夾雜著英文的話語腳步匆匆,向冰和易暖暖跟隨接待員走進一間小型會議室。
    會議室裏坐著兩男一女,都是西裝革履,脖子上掛著工卡,他們介紹了身份,遞上名片,都是易冷的同事,某某經理某某總監眼花繚亂的。
    易暖暖渾渾噩噩的,大腦被突如其來的各種信息塞滿,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向冰也好不到哪裏去,但娘倆都有一個強烈的預感,那就是好事即將到來。
    女總監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點進了一個軟件,請易暖暖坐在椅子上,正對著電腦屏幕。
    通訊軟件接通了,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張熟悉的麵孔,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暖暖還是有些承受不住,沒說話就開始流淚。
    那是她失聯四年之久的爸爸易冷。
    爸爸和記憶中沒有太大差別,畫麵清晰,聲音清楚,背景是純白色的沒有任何參照物,身上的衣服也是沒有標識的白色t恤。
    “暖暖,是我,是爸爸。”屏幕上的男人說,聲音很遙遠,很陌生,因為暖暖已經記不得爸爸的聲線了。
    “爸爸……爸爸,你好麽,你什麽時候回來?”暖暖有很多話想說,卻隻問了最關鍵的兩句,一瞬間她想了很多,爸爸是坐著的,不會沒腿了吧,背景模糊,會不會是在囚禁之中,新聞上偶爾會看到中資企業員工在海外被什麽武裝組織綁架,爸爸不會就是這樣的吧。
    對了,黃叔叔說過,外貿商人隻是爸爸的掩護身份,他的真實身份是在黑暗中砥礪前行,為國家盡忠效命的英雄!
    黃叔叔還說了,爸爸沒犧牲,隻是失蹤,是被壞人囚禁了,而組織一直沒放棄營救,爸爸也在努力自救,這一切都得到了驗證。
    “我很好,媽媽的事情我聽說了,孩子,你很堅強,爸爸為你自豪,爸爸在國外還有一些沒完成的業務,必須完成之後才能回去,孩子,你要理解爸爸。”
    這也不出乎意料,暖暖點點頭:“爸爸,我支持你,我在家裏挺好的,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還有很多新朋友,等你回來,我講給你聽。”
    一旁的向冰也表了態度,說姐夫你放心,有我呢。
    視頻是在會議室眾人注視下進行,所以氣氛略有尷尬,竟然有些冷場,好在那邊似乎環境比較惡劣,視頻不能維持太久,易冷說今天就到這裏,過段時間我就回國了。
    視頻掛斷了,女總監問易暖暖,爸爸有什麽變化麽?
    “有一點,但我說不出是哪裏。”易暖暖說,她想著要不要把黃皮虎叔叔的事情拿出來說,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就被死死按住了。
    黃叔叔說過,這是不能說的秘密,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信守承諾,事實上暖暖確實保守了秘密,連外公外婆和小姨都沒說,隻有幾次差點忍不住告訴阿狸老師,最終還是忍住了。
    所以,她更不能告訴這些公司裏的同事,黃叔叔隱居在江尾保護自己,也許是組織委派,也許是另有原因,想不想被人知道他自己能做決定,無需自己多嘴。
    暖暖沒什麽要說的,向冰卻有很多事情要問,她主要關心福利這一塊,姐夫的住房公積金能不能提出來用,還有人為什麽不能現在就回國,姐姐都不在了,孩子沒爹沒媽的這麽可憐,你們還要讓她爸爸繼續出差,還有沒有人情味。
    公司這幫人一番雲山霧罩就把向冰打發了,他們的解釋就跟官方宣傳的模板一般,說咱們公司是在不發達國家做大型機電設備進出口的,包安裝調試運行,和國家的外交政策國際方略是掛鉤的,易冷四年前沒完成的任務,是他本人強烈要求繼續完成,我們隻能支持他。
    “易冷同誌主動起到模範帶頭作用,我們都被他感動了,等他回來,公司會給他安排合適的崗位,好好休息一下。”女總監說道。
    為了一個視頻電話,就把易暖暖從異地叫過來,看起來有些小題大做了,但人家是大型外貿企業,也許內部流程就是如此繁瑣吧,可以理解。
    視頻電話打完了,事兒就結束了,向冰帶著暖暖下樓,娘倆都覺得天格外藍,空氣別樣的清新,世界都變得美好起來。
    “去告訴媽媽。”易暖暖說。
    說去就去,向冰帶著暖暖打車去了南郊墓園,向沫就葬在此處,時值初春,草坪隱隱煥發出嫩綠的新芽,一塊黑色大理石墓碑靜靜躺在地上,上麵刻著向沫和易冷的名字,後者名字是紅字,這是夫妻合葬墓,紅色字體表示人還在世。
    向沫生前一直不相信丈夫的死,她總覺得人還在世,她相信第六感,可第六感沒能救得了自己。
    墓穴中埋葬的隻是向沫骨灰的一部分,她生前簽過遺體捐贈協議,所以向沫身體中的一些器官現在是活著的,隻是活在了別人體內。
    娘倆將一束花放在墓碑上。
    “媽媽,爸爸還活著,我今天和他視頻了。”暖暖坐在草地上,和媽媽說了許多話,講自己的學習成績,講新來的阿狸老師,講善良的黃皮虎叔叔,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點點滴滴。
    向冰則溜達到一旁,忙著打工作電話,公司就是事多,催命一樣。
    小姨工作繁忙沒法陪外甥女玩,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所以暖暖次日一早她就坐高鐵回了江尾。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向外公外婆報告爸爸還活著的好消息,老人自然欣慰,女婿在,外孫女就有人照顧了。
    別人家都是隔代親,但向家有些例外,暖暖從小是母親帶大的,她也沒有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也不是很親,要不是父親失聯母親去世,自己還沒成年,她是不會回江尾的。
    但是相處了大半年,外公外婆對這個可憐又懂事的孩子也有了感情,突然走了還有些接受不了。
    暖暖說爸爸一時半會還回不來,老兩口就開始罵女婿沒人性,都這樣了還想著工作,暖暖不愛聽他們絮叨,借口去找同學玩,剛出門就看到對門的黃叔叔。
    “昨天去近江找小姨玩了?”黃叔叔笑眯眯問了一句。
    “嗯!”暖暖點頭,“不過不是玩,是有別的事情,小姨帶我去了爸爸的公司,和爸爸視頻了一會。”
    易冷心中劇震,但表麵上依舊平靜,這是長期訓練的結果,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
    自己這個親爹就在對門,哪裏來的爸爸,是假冒的還是虛擬的人工智能圖像,一切皆有可能!
    “終於營救出來了。”易冷說,“他說什麽時候回來麽?”
    “他還有任務沒完成,短時間內回不來。”
    從暖暖這裏套不出太多話,因為她本身掌握的信息就很有限,但這些就夠了,假冒自己的人出現,聯係之前的深夜縱火事件,這是一個意圖明顯的鼴鼠計劃,找個人冒充自己,打入我情報機關內部。
    可是這種玩法是二戰和冷戰時期的做法,冒名頂替隻要長得像,學的像就能瞞天過海,在基因檢測技術如此普及的今天,再這麽搞就是自尋死路。
    自己父母雙亡,也沒什麽親人,唯一血緣關係就是女兒,隻要將暖暖滅口,就無法進行基因比對,這就是縱火的動機,可是如此明顯的舉動,豈不是等於不打自招?
    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內部已經有了敵人的棋子,而且這個人位高權重,能夠偷梁換柱把基因樣本換掉,從而讓假易冷順利回歸。
    當下最好的辦法是親自回去說明一切,可那樣做的結果極有可能是被滅口,甚至不等自己回去,殺手就先來了。
    似乎是猜到易冷的擔憂,易暖暖說黃叔叔你放心,屬於我們的秘密,我誰也沒告訴。
    易冷隻是稍微寬慰了一點,他一個這麽明顯的外來戶住在女兒附近,很容易就會被敵人查出來,當務之急是主動出擊,證明自己的身份。
    可是上次已經試過了,上司和老同事基本都死光了,原單位也撤銷了,自己的檔案都不知道在哪兒,想來想去,似乎隻有在國關學院上學時的恩師能夠幫自己。
    多年刀口舔血的經驗讓易冷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江尾的流動人口不算多,自己這段時間也不算低調,加之對縱火者的出手,對方應該已經盯上自己,遲遲沒動手不曉得出於什麽動機。
    現在必須展開自救,暖暖的生命安全倒是不用擔心,dna樣本采集了,也視頻過了,說明對方已經有了應對之策,這時候滅口反而漏了馬腳。
    大敵當前,生意就無足輕重了,好在易冷收了張聰這個有天賦的好徒弟,店裏生意能夠應付,他在午夜時分出發,坐最慢的夜車去往近江,尋找外援。
    沒有團隊就沒有英雄,即便007那種電影中的猛人也得有個強大的後勤團隊才能出生入死毫發無損,易冷的夥伴戰友大半凋零犧牲,所以他隻能往前追溯,去找學生時代的最熟悉的人。
    坐普快有個好處,就是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便於隱蔽身份,雖然高鐵已經普及,但普快依然是民工朋友們的最愛,深夜的火車上人生百態皆能見到。
    易冷站在車廂連接處抽煙,他對麵有個坐在乳膠漆桶上的民工兄弟,身邊還橫著一個尿素口袋,這是進城務工的經典打扮,易冷不禁想起大學實習時,自己就曾化裝成民工騙過了層層檢查,二十年過去了,這身打扮依然沒變。
    淩晨五點,易冷從火車上下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提起了乳膠漆桶,他花錢買了民工的桶作為隨身道具,他喜歡潛行在人海中的感覺,能給他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