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深圳大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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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君子協定,口頭承諾,不需要簽字畫押,不需要擺宴慶賀,甚至連再見一麵都省了,易冷即刻飛往廣州,他要進行下一場遊說活動。
    老特務素來喜歡輕車簡從,一切低調,恨不得用假身份證出行,這是嚴酷訓練加上長期秘密工作養成的職業病,不樂意被人掌握行蹤,所以他出差都是一個人,坐經濟艙,衣著簡樸,風塵仆仆,就像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業務員。
    上海浦東飛廣州白雲的航班,因為空軍演習的原因實行了航空管製,一拖再拖,從中午拖到了傍晚,登機,滑出,又回來,全體下機,一番折騰讓人怨聲載道,正當群情激奮時,終於有了明確消息,管製結束,大量滯留的航班可以依次起飛了。
    機場裏人滿為患,座無虛席,當然這些隻是經濟艙的旅客,坐頭等艙的有貴賓休息室,易冷有各種卡,但他不喜歡進貴賓室,索性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席地而坐,拿出一本關於國際航運的英文書來看。
    老特務的直覺告訴他,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於是他借著麵前有人經過,迅速換位,把外套反穿,溜達了一圈,找到了偷偷摸摸的兩個人,竟然是向冰和簡小天。
    兩人還嘀咕呢:“人呢,怎麽一轉眼不見了?”
    易冷按住了兩人的肩膀:“你們在找誰?”
    “哎呀嚇死我了,姐夫,你怎麽跟個賊似的。”向冰嗔怪道。
    “你倆幹嘛去?”易冷反問,“可別告訴我說你倆談對象,去廣州旅遊。”
    簡小天欲言又止,還是向冰直爽:“姐夫,我們跟蹤你來著。”
    “展開說說,為什麽要跟蹤我。”易冷有些好奇。
    向冰亮出手中的長焦相機,屏幕上顯示出易冷坐在機場角落裏看書的照片,曝光時間夠長,人物固定不動,麵前的旅客都變成了穿梭的光影,很有意境。
    “就憑這一張照片都能拿獎你信不信。”向冰說,“我想做一個紀錄片,跟蹤拍攝,記錄你是如何拯救我們廠的,一個人勢單力薄,所以就拉著簡小天一起了,他還挺能吃苦的,拍視頻剪輯的水平都可以。”
    易冷記得簡小天,江尾造船廠宣傳科的年輕人,那種拿報紙接熱水拖地的角色,國企裏一茬茬老去的人都是從年輕時過來的,到退休基本沒變化,隻是學會了偷奸耍滑,拉幫結派,擺爛等死。
    但今天的簡小天眼裏有光,。不知道是愛情的滋潤,還是對廠子的熱愛讓他燃起的這把火。
    易冷皺起眉頭:“這個紀錄片有意義麽?”
    向冰說:“成了,就有大意義,成不了,也算對得起廠裏人了,我和小天都是廠裏子弟,打心眼裏不願意看到掛了幾十年的牌子摘掉,我們是搞宣傳的,沒有別的本事,就是能鼓舞士氣,小天你說是不是?”
    簡小天說:“對,起碼證明我們努力過了,紀錄片是最終成品,我們還會進行圖片和短視頻的直播,在微博上,在抖音上,讓廠裏人都看到我們做了些什麽。”
    “行吧,你倆就作為我的助理跟我一起出差,但是不能把攝影設備露出來,懂麽?”易冷終於答應。
    兩人對視一眼,欣喜萬分。
    易冷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看書,看了一百多頁之後,終於可以再次登機,這次非常順利,淩晨時分抵達廣州,找了家賓館,開了三個房間入住,天亮之後便開始走親戚。
    易冷在南方頗有些重量級的親戚,情報界的泰鬥燕青羽,招商局集團副部級的大姑父,再往南走兩步,還有住在深圳的親爹,之前黃皮虎已經認過一遍親了,熟門熟路,走起來本該順利才是,但是實際上並不理想。
    燕青羽身體不好,心情不能激動,醫生和家人不讓他會客,哪怕是親孫子也不行,這當然不是燕青羽本人的意思,人老了,別管年輕多英明神武,現在一個護士就把你管得死死的。
    爺爺沒見著,大姑父必須要見到,易冷先聯係上大姑,說約個時間一起坐坐,大姑很冷漠,這並不出乎預料,位高權重的人對親情並不看重,反而很怕窮親戚前來攀附。..
    對,易冷在人家眼裏就是窮親戚,即便他是江東造船廠的總經理,也不過是個處級國企幹部,距離大姑父夫婦差得遠了。
    但易冷還是拎著禮物登門拜訪,硬是把親情給續上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大姑父耐心聽他講了一大堆。
    易冷想尋求招商局集團的幫助,他慷慨陳詞,說造船廠是國之重器,熟練的技術工人是寶貴的資產而不是累贅,大家應該攜手努力,把江尾造船廠盤活。
    大姑父說:“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想國家有關部門一定會考慮的,對了,深圳去了麽,你爸爸那邊要經常走動,還有你哥哥身體怎麽樣了?”
    易冷有個同胞兄弟吳德祖黃皮虎)當上埭峴代總統的事兒,家裏人是知道的,都覺得那才是千裏駒,與之相比,易冷就太遜色了。
    一番交談下來沒有任何成果,反而被大姑父委婉的教訓了一頓,說你和你哥哥各方麵差異蠻大的。
    易冷心說那也是我,可是猛然又想到,那真的也是我麽,那具軀體裏承載著吳德祖的技能和習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兩個人的綜合體,隻不過主導者是屬於自己的意誌。
    大姑父畢竟是外人,話說的沒那麽透,大姑就不一樣了,對親侄子說了一些掏心窩子的話,她說一個企業的存續與否,不是靠個人的掙紮努力,而是大浪淘沙,不適應時代發展的,就該讓它破產,病樹前頭萬木春,當年國企改製不也是曆經了多少磨難滄桑,時代的巨變下,個人是渺小的,螳臂當車是不明智的舉動。
    “飲茶,上好的鐵觀音。”大姑父端起茶杯,分明是在送客。
    易冷碰了一鼻子灰,黯然離開廣州,去深圳拜見良叔,請他和自己一起赴港,說服那些叔伯們,拿出社團資金入股造船廠。
    雖然龍頭最大,但社團是大家的,龍頭隻是代管資金,需要大規模動用的時候,還得元老們投票決定才行。
    親爹給麵子,當即坐港粵牌照的旅行車從深圳過海關去香港,老婆田正妹要去香港購物,也一起去了。
    叔伯們圍著大圓桌,聽現任龍頭說了構想,一個個流露出既不懂又鄙視的表情,他們說話就更直接了,都是沒文化的江湖人,一輩子打打殺殺,隻知道開三溫暖酒吧茶餐廳,不懂什麽造船業務,也不想了解。
    “真有本事的話,拿一張澳門的賭牌來,我們就聽你的,別說造船廠了,就是造火箭也行。”一個伯父這樣說,博得一片讚同。
    這些人文化水平不高,不代表智商低,他們從不做自己認知領域範圍之外的事情,撈偏門掙了錢之後就買樓,連股票都不碰,偶爾去澳門玩兩把,小日子愜意的很,何必冒險投資內地不熟悉的產業。
    叔伯們借著這次機會小聚了一下,喝了十幾瓶xo,酒酣耳熱之際,他們也沒讓龍頭白跑一趟,有人說我出一百萬港幣讚助,立刻有人響應,好歹是湊了一千多萬港幣,還是口頭承諾,總算是給了點麵子。
    叔伯們酒席結束之後一個個相邀去按摩鬆骨,三兩離去,良叔也被老友拖走了,隻留下易冷和兩個助理黯然相對。
    易冷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又窮又小的國家的總統,出來周遊世界到處化緣,到處碰壁,當然他也沒那麽沮喪,本來也不是抱著必勝的把握而來的。
    這家餐廳是三槍會的產業,地毯陳舊,裝潢過氣,頗有港片裏的感覺,放到眼下,平添頹廢喪氣。
    正準備走人,白宇行色匆匆走了進來,他原本是一個低級的四九,做了大事之後被易冷提拔起來,現在管著一小片地方,有了自己的班底,儼然是個小話事人了。
    白宇不像那些叔伯,資曆老,江湖深,眼裏沒有後輩,他是新龍頭提拔起來的,眼裏隻有易冷,白宇神情嚴肅,上前附耳說了幾句,易冷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向冰使了個眼色,簡小天悄悄按了藍牙開關,藏在包裏的攝影機開始工作。
    “人呢?”易冷問。
    “在外麵。”
    “帶進來。”
    兩個馬仔押著一個靚仔走了進來,靚仔嘴角有血,桀驁不馴,長得有點像言承旭,有一種粗獷的帥氣,肌肉也挺發達,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的貴公子呢,懂行的一眼就明白,這是個會所男模。
    “叫什麽名字?”易冷問。
    “斯蒂文。”男模答道,一副傲然不屈的樣子。
    易冷看看白宇,白宇會意,一耳光抽過去:“你爹媽給你取的名字!”
    “段豪。”男模惡狠狠答道。
    馬仔奉上一張證件,是段豪的港澳通行證,確實是這個名字,而且籍貫還是江東某縣,算是老鄉了。
    易冷問道:“按本地規矩,應該怎麽處置?”
    白宇說:“從斬手腳到活埋,都有,隨老大的心意。”
    易冷有些犯難,這是他作為三槍會龍頭處理的第一個具體事務,很考驗人,處理不好,威信就崩了,處理好了,那就是犯罪,這邊攝影機可還拍著呢。
    他忽然有點生氣,氣白宇給自己找難題,但這事兒也怨不得人家,忠心耿耿的下屬,遇到這種事情不可能裝看不見,及時報告,才能把惡劣影響降到最低。
    事情很簡單,良叔的老婆田正妹消費了這個叫段豪的男模,在香港富婆消費鴨子很正常,隻要不被老公發現就沒事,偏偏田正妹帶著段豪在酒吧裏喝醉了鬧事砸東西,酒吧又是白宇罩的,所以就鬧到了龍頭這裏。
    白宇不敢難為田正妹,隻將段豪抓來,按照規矩是要弄死弄殘的,但易冷下不了這個狠手。
    此時段豪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誰,隻以為是鬧事砸東西被黑社會抓住敲詐呢,他說我田姐是大人物,你們動我,就等於找死,你們放過我,田姐會給你們錢的。
    易冷問他:“你和田姐睡過?”
    段豪說:“當然了,我可是鴨王,客人點我,不就是為了那點事麽,田姐老公不行,寂寞幹渴,經常來我們這消費,伺候過她的人很多,又不止我一個。”
    易冷眼前出現了良叔的身影,頭頂大草原綠油油。
    他勾勾手讓白宇把耳朵湊過來,安排了幾句話,白宇點點頭,押著鴨王段豪走了。
    向冰八卦心使然,很想問問到底怎麽處置的,但是看易冷臉色不善,硬是把問題憋在肚裏。
    晚上,易冷拎著一瓶酒,獨自敲響了良叔房間,他們家在香港有豪宅,住的少就租出去了,來港就住酒店,這是一個套房,田正妹在裏麵不出來見大兒子,隻有良叔陪著陌生的兒子喝一杯。
    “還是去酒廊吧,說話方便。”易冷說。
    父子倆來到酒店頂層的酒廊,客人很少,氛圍靜謐,很適合推心置腹。
    “田姨找了個鴨子。”易冷說。
    “我知道。”良叔很平靜。
    這回易冷沒話說了,隻能戰術喝酒。
    “小泰也不是我親仔。”良叔說,眉宇間並沒有什麽不悅和憤恨。
    “您這肚量,遠超凡人。”易冷吹捧了一句。
    “這是命運對我的捉弄,或者說懲罰。”良叔點起一支雪茄,陷入回憶,“我在緬甸戰場受了很重的傷,你懂的,正妹是我一個好兄弟的馬子,小泰也是他的種,兄弟不在了,正妹和小泰,我就接管了,她願意做什麽事,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別太過分,或者被人騙就行。”
    話不多,信息量很大,即便說的隱晦,易冷也能猜到,在和吳文芳有了這一對雙胞胎之後,良叔受傷,而且受的是下三路的重傷,失去了生育能力,甚至性能力,這對一個男人是致命的打擊,所以秘而不宣,甚至還故意製造出桃色緋聞,以此掩蓋真相。
    田正妹是兄弟的女人,小泰是兄弟的兒子,良叔照單全收,也解釋了為什麽放著那麽多選擇不要,非娶田正妹的原因,良叔這人,義薄雲天!
    既然不能同房,那麽田正妹在外麵偷吃也就是可以諒解的了,隻要別被渣男騙走家產,玩幾個鴨王算什麽,那叫消費。
    易冷真的無話可說,五味雜陳。
    “把這件事處理幹淨。”良叔說。
    “已經處理好了。”易冷說。
    “你說的造船廠的事情,爸爸可以讚助一部分。”良叔說,“這些年來,我投資了許多房產,深圳的房價漲得我怕怕,總覺得哪一天會崩盤,陸續脫手了一部分,手上有一點點現金,存銀行利率太低,又不敢炒股,不如拿給你投資做生意。”
    小泰不是親生的,吳德祖植物人,良叔目前就這麽一個兒子,血濃於水,他唯一信任的也隻有這個兒子了。
    “一點點是多少?”易冷忍不住問。
    “十億。”良叔伸出兩根手指交叉。
    深圳的一個地主,提供了十億人民幣的流動資金,這筆錢就足夠把江尾造船廠斷裂的資金鏈給續上了。
    關鍵時刻還是親爹靠譜啊。
    “我想抱孫子了。”良叔徐徐吐出煙霧,向兒子提出交換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