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國資委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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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長得好看確實有一定優勢。
    易冷從少年時期就是校草,上了大學之後更是風流倜儻,如果不是軍校管得嚴,那就是妥妥的渣男一個,也正是過於英俊,畢業後才被分配到了總參某部坐辦公室搞情報分析,而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外勤,那時候他以為是外勤特工需要平凡的相貌而導致的工作分配導向,但是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某位首長想給自己招女婿才搞得這一出。
    那都是隨風往事了,現在易冷是個飽經滄桑的中年大叔,對小姑娘的殺傷力大大減弱,對老娘們的威力卻在與日俱增,這一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但怎麽也想不到,眼前的副省長會對自己暗動芳心。
    在易冷心中,別說副省級了,副廳級以上都不是普通人了,一個合格的政治人物是不應該有正常的七情六欲的,進步才是唯一的生理和心理雙重需求,那些貪汙納賄的,保養情婦的,都不配當領導幹部。
    所以他認為楊啟航這種高齡高級單身女幹部,是沒有愛情的。
    此刻也不是考慮兒女情長的時候,地方橫七豎八五個人呢,很快酒店服務員和保安率先趕到,易冷先狠狠訓斥他們一通,說你們酒店管理怎麽搞的,什麽地痞流氓都放進來。
    同時又給楊啟航的秘書使眼色:“你帶大姐換個地方住,這邊不安全。”
    秘書會意,以楊啟航的身份不適合和治安案件糾葛在一起,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不管是不是占理,被政治上的對手拿來做文章是沒跑的,現在最佳策略就是回避。
    楊啟航會意,連行李都沒收拾,直接拎起包就和秘書出去了,警察來的很快,雙方在電梯口擦肩而過。
    警察到場,挨打的幾個人又橫起來了,和帶隊的警察打招呼:“這不是李哥麽。”
    李哥公事公辦,沒搭理他,問怎麽回事,雙方各執一詞,流氓們說來酒店看朋友走錯房間,被這個人打了,易冷說他們冒充警察,騷擾良民,我是正當防衛。
    李哥說這幾個人是不是你打的,易冷不否認。
    “那就是互毆了。”李哥拿出手銬,易冷也不掙紮,乖乖戴上手銬,流氓又說不對,還有兩個女的也參與了,也是打人凶手。
    “那兩個人呢?”李哥問易冷,“是你什麽人,上哪兒去了,你現在打電話把她們叫過來。”
    易冷說話了:“李警官,人是我打的,你按流程走就行,別牽扯其他人。”
    李哥看他一臉從容,不像是一般社會混混,唬不住嚇不倒,也不強求,先把人全帶回去再說。
    另一邊,楊啟航的秘書在聯絡江尾市長的秘書,協調解決這一惡劣事件。
    效率沒那麽高,因為市長並不直管公安係統,還要通過分管的副市長兼公安局長來辦理,一來二去就耽誤點時間。
    進了派出所,易冷體會到了什麽叫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別管你是什麽級別的幹部,到這裏就是犯罪嫌疑人,就得上手銬,就得蹲牆角,倒也不至於挨打受虐,因為天花板上攝像頭盯著呢。
    他想起十七歲時偷汽車被警察抓,那會兒可不像現在法製這麽健全,被聯防隊員吊著打,歲月如梭,十七歲的少年變成四十多歲的大叔,還是被抓進派出所,這就是宿命啊。
    今天派出所事情多,先把這幫人晾著,等處理完別的案子,人手有了寬裕才來提審他們,一個個過堂,易冷留到最後,他在思索,這是針對自己,還是針對楊副省長的政治“行刺”?思來想去覺得這些流氓肯定不知道屋裏是副省長,不然給他們八個膽子也不敢。
    終於輪到他了,被押進鋼製的審訊椅,麵前坐著兩個警察,先問姓名籍貫等基本信息,易冷說我是江東造船廠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江尾造船廠破產清算小組長,在酒店和同事商討業務,流氓冒充派出所強行進門,發生衝突,我是正當防衛。
    “你的同事叫什麽名字,哪個單位?”負責記錄的警察敲打著鍵盤。
    “和本案無關,恕不奉告。”易冷拒絕回答。
    “你憑什麽說和本案無關,你一個人打五個啊?”警察冷冷看他一眼。
    “對,我練過。”易冷和警察對視。
    “被你打傷的人送醫院了,司法鑒定出來估計是輕微傷,刑拘是跑不了的,我勸你老實點,把參與互毆的人員名字說出來,爭取寬大處理,我們這邊也能幫你調解一下,適當賠償道歉,爭取諒解,說不定可以不起訴,不然可能要判刑的。”
    “無可奉告。”易冷依然嘴硬,別說這是監控下的人民警察,就是拿著烙鐵的軍統特務,他也絕不會招出楊副省長的名字。
    警察正要拍桌子,門開了,值班所長進來,對審理人員低語了幾句,對方偃旗息鼓,啪啪的打字把筆錄做好,讓易冷簽字按手印。
    “不好意思易總,一場誤會,你可以走了。”副所長說,“那幾個人我們會嚴辦的,冒充警察,敲詐勒索,罪行嚴重的很。”
    易冷也不為難這些基層警察,辦完流程出門,就看到派出所門口停著一輛車,懟著大門停的,車牌號碼是江00007。
    七號車是副市長兼公安局長的座駕,但坐在車裏的隻有駕駛員和一個女人。
    女人是楊啟航的秘書,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女幹部,帶著黑框眼鏡,短發,不苟言笑,禁欲係風格,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降下車窗說了一句上車。
    易冷上了車,因為駕駛員是市政府小車班的人,所以兩人沒有說什麽話,秘書說了一個地點,駕駛員把他倆送到就回去了。
    “楊省長想請你吃個飯表示感謝,已經安排好了。”秘書說。
    “那怎麽好意思。”易冷和客氣了一句,人家不搭理他,直接前麵引路,帶到海邊一個小酒家的包房裏。
    這是能看到海的地方,楊啟航背對著門,麵向大海。
    易冷進來,輕輕喊一聲楊省長。
    “我不能理解,整天麵對大海的人,心胸會那麽狹窄。”楊啟航頭也不回的說道。
    “在利益麵前,淹死親爹他們都不會眨眼的。”易冷應了一句。
    拉近兩個不熟的人之間的關係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讓他們有共同的敵人,現在易冷和楊啟航共同的敵人出現了,那就是阻撓江尾造船廠破產的團團夥夥。
    這是一次很典型的公務會麵,談的是公事,處的卻是私人感情,副省長和一個副處級幹部單獨相處,這本身就意味著很多。
    易冷對造船業的理解,還是源自於他當黃皮虎時的積累,知識之豐富,眼光之獨到,讓楊啟航不禁刮目相看,慶幸自己沒看錯人。
    這個幹部還有個不可多得的優點,那就是不卑不亢,在女性高級領導麵前絲毫也不局促,既暖男又保持了讓人舒服的邊界感。
    “對了,你晉升正處的公示,下周能出來。”楊啟航有意無意提了一嘴。
    “進步固然是好事,但是不及為人民群眾解決困難來的更有成就感。”易冷說道,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那就是裝b,虛偽,從他嘴裏說出來就透著真誠和信仰。
    “努力把三船合並的事情做好,陸主任就算後繼有人了。”楊啟航點了他一句。
    陸天明是省國資委主任,年齡快到點了,下一步是誰來執掌國資委,省委是要參考分管領導的意見的,楊啟航的意思是培養易冷做陸天明的接班人,此時易冷懂事的話,就應該順勢表個忠心,自己以後就是楊啟航的人了,鞍前馬後,赴湯蹈火。
    但他就不說這個話,顧左右而言他,不接招,把一直沉默旁聽的秘書都惹不高興了,推了推黑框眼鏡。
    吃完飯,易冷先回去,楊啟航和秘書又小坐了一會兒,楊副省長問她從招商局帶來的副處級秘書:“小於,你覺得易冷這個幹部怎麽樣?”
    秘書叫於幼薇,她觀察能力很強,冷靜分析:“此人的履曆檔案內容極少,僅從入職以來的經曆看,個性孤傲清高,很難駕馭和收服。”
    楊啟航點點頭:“他不會加入任何山頭,不會做任何人的附庸,他隻忠於黨和人民,這不正是組織最需要的幹部麽。”
    於幼薇來了一句:“他自己就是山頭。”
    這是給領導提個醒,別想把這個人收入囊中,可是秘書哪裏知道,領導這會兒不是在遴選部下,而是選伴侶呢。
    女性有慕強心理,哪怕副省長也不例外,楊啟航不找對象並不是不想找,而是找不到值得她仰視的,級別暫且不說,光是人品而言,哪個男人見到她不是唯唯諾諾,俯首帖耳,越是表現的乖巧,越是得不到她的垂青。
    易冷就不一樣,管你副省正部,老子隻就事論事,人格上大家是平等的,單憑這一點就值得繼續深入了解。
    回到賓館,楊啟航躺在床上不能安寢,她想到了一部老電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淚》,自己就像是女主角,年輕時遇到渣男,中年事業有成時終於遇到真愛,女廠長和硬漢工人的愛情,浪漫又勵誌……
    ……
    次日,楊啟航索性放棄了微服私訪,大張旗鼓的召集各方在造船廠開會,她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市委書記和市長都沒有出席會議,借口時間倉促另有重要活動,隻派了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參會,另外還有船廠區的區長徐寧,以及銀行代表。
    一個剛上任沒多久的非常委的副省長,作為資深正廳級的市委書記和市長是可以不買賬的。
    易冷也被叫過來,而且被安排坐在楊啟航身邊。
    會議上,劍拔弩張,副市長不動聲色,暗示區長徐寧開炮,徐寧當仁不讓,先是一番抱怨,說船廠區顧名思義,就靠著造船廠過日子了,雖然船廠是省屬企業,但產業鏈在本地,船廠破產,跟著吃飯的一大批本地企業也都不行了,無數人失業,區裏壓力很大。
    “開飯店的,沒去去吃,開賓館的,沒人去住,開出租車的生意都少了五成,他們不會去省裏鬧,但是會把壓力給到區裏,給到市裏,我想請問,省裏對此有什麽說法?”徐寧仗著自己官小有恃無恐,對副省長發難。
    楊啟航當然不會和他直接對線,這邊易冷出馬,問徐區長有什麽具體訴求。
    “江尾造船廠的負債裏,最大的構成是銀行貸款,而貸款主要來自本市銀行,市裏太缺錢了,城投虧了幾十個億,成立鄉鎮銀行又被詐騙走了幾十億,造船廠貸款幾十億壞賬,現在市裏連教師工資都發不出了,已經拖欠了幾個月,我也知道此時造船廠資金鏈斷裂拿不出錢來,可沒有錢,資產總有吧,酒店,物業,地皮,這都是可以抵債的。”
    老實說這不算過分的要求,但談判不可能一句話就談成,總得討價還價一番。
    易冷說話了:“直接交給區裏,職工安置還是個問題,不如拆分單獨成立公司,債轉股合作經營,區裏或者市裏成為新公司的大股東,把若幹新企業按照性質和規模變成市屬的,區屬的,徐區長可以考慮一下,但這都是後話,首要問題是先把破產流程走完,這才是當務之急。”
    徐寧看了一眼副市長,說此事不宜操之過急。
    “步子大了,容易摔跤。”徐寧說,“方方麵麵的條件都不成熟,需要時間,幾萬工人的感情也得照顧到,我們是不是細水長流,把工作夯實,時間往後再推一推。”
    “不行!”楊啟航斬釘截鐵的拒絕,“等不得,這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早一天治療,早一天康複,多拖一天,肌體就被病毒多侵蝕一天。”
    大領導親自發話,別人自然無話可說,隻能照辦,但底下人不配合,給你鬧出點事情來,照樣夠你喝一壺。
    會議草草結束,隻是達成了表麵上的一致,完了大家一起步行調研造船廠,看到雄偉的船台和龍門吊,楊副省長感慨說不能讓英雄的江尾造船廠毀在我們這一代人手裏啊,大家就都表情莊重的頷首。
    調研的時候,站位和隊伍中的位置很有講究,楊啟航身邊除了秘書,站得最近的是易冷,其次是副市長,徐寧比較靠後,至於高明則排在隊伍,連介紹本廠情況都是易冷代勞。
    這隻是走馬觀花的象征性舉動,調研匆匆結束,各路人馬回去,夕陽西下,空曠的龍門吊下,隻剩下楊副省長和易組長。
    “當官難,女同誌當官更難,我是從央企調過來的,在企業和在政府口工作有所不同,也有相同之處,那就是,在這個遊戲裏你必須先保住自己,才能做事情。”
    這不是一個副省長該對下屬說的話,隻有相交多年的老友才能這般敞開心扉。
    “我懂。”易冷看著滿天紅霞回應道,他對楊啟航做過背景調查,知道這個大姐風光無限的背後,是荊棘滿路,如履薄冰。
    楊啟航是江東省最年輕的抓經濟的副省長,也是明年入常委的熱門人選,她的競爭對手是省政府秘書長,目前楊啟航占優,就像是長跑中的領跑者,對身後的第二名最為忌憚,不知道什麽時候暗箭就來了。
    副省長不上常委,幹部調整之前不能把江尾造船廠破產的事兒搞定,這個到手的鴨子很可能飛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資金,什麽事都做不成。”楊啟航歎了口氣,即便她貴為副省長,想拉來以十億為單位的資金也是難上加難。
    沒有錢,單憑級別壓人,是不能服眾的。
    “不要多,現在有誰能給我提供十億資金,就能解燃眉之急,他要什麽我都給他,讓我給他下跪都行。”楊啟航半開玩笑道。
    易冷說:“這不巧了吧,我有個親戚,手上有十億資金閑散資金,正愁怎麽派用場呢,楊省長您這是幫了我的大忙啊。”
    楊啟航啞然失笑,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莫過於你正想睡覺,他有個鬆軟舒服的大枕頭。
    “那可真的太巧了,咱們去喝一杯慶祝一下。”楊啟航說,“找個蒼蠅館子,不要太招搖。”
    易冷欣然答應,正要出發,突然接到學校電話,不是女兒就讀的江大附中,而是近江外國語學校的催費電話,因為娜塔莎現在的監護人是易冷,學校一應費用都得他出,眼瞅著要畢業,各種燒錢的活動層出不窮,學校讓他盡快繳納五萬塊錢。
    “五萬啊……”易冷心裏在罵街,這學校當真不適合老百姓子弟就讀,但總不能把娜塔莎也轉學出來吧,他隻能接受,“行吧,我湊湊,一定不會拖欠的。”
    掛了電話,楊啟航同情的目光投射過來:“女兒的學費這麽貴?”
    “近江外國語學校收費是挺貴的。”易冷笑笑,“讓楊省長見笑了。”
    楊啟航從包裏拿出錢包,抽出一張卡遞過來:“先刷我的卡。”